“收拾下。”
直到听到李凝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沫煞白的脸庞才回过神来，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看着面前血液淌地的画面，周沫强忍着反呕的生理反应别过头不看那血淋淋的头颅，而本来站在王元身后的两个年轻男子听到李凝幽的声音后赶紧上前把王元的尸体移了出去，在经过顾墨的身旁时，闪过一丝恐惧，那是发自内心对他的颤栗。
李凝幽把阁楼的窗户打开，清爽的空气瞬间把浓郁的血腥味冲淡，另外两个女弟子则是很快的提了水桶把地面上的血迹擦干净，神色间倒没有周沫那般惧怕，像是早已见识过类似场面，只不过还残留着一丝对顾墨出手实力的震惊。
对着窗外呼吸了几口空气，把体内的浊气吐出之后，李凝幽转过头看着玉芙等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顾墨单独聊聊。”
看着师傅对自己盯了几秒，玉芙才稍显不情愿的嘟了嘟嘴，走之前对顾墨眨了眨眼睛，便和周沫等人下了楼，去往二楼的休息室。
看着人都离开了，李凝幽指了指自己座位下方的木椅，示意顾墨坐在那。
“还等着我给你泡茶啊！自己去。”
李凝幽视线斜眼看了一下顾墨，后者听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诶！”
顾墨略微起身从身前的长木桌上拿了两个瓷杯，分别倒上了茶水，“师叔，请。”
李凝幽点了点头，接过茶水轻轻放在桌面，并没有说话，而是把视线挪到了顾墨腰身上的剑。
拿着瓷杯，顾墨把面前的茶水送入肚里，心里倒是嘀咕着不知李凝幽师叔留下自己是想谈什么，这么多年不见，确实师叔可能有蛮多的事情想要了解。
李凝幽沉默不语坐在上座，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抿了抿嘴，伸出右手的一根手指放进瓷杯内，沾上了茶水。
顾墨看着李凝幽把沾上茶水的手指放在桌上画了一个圈，颇有些疑惑对方这是何意，但自己也不说话等着师叔开口。
“师祖以蝴蝶为坐标，画了一个圆，一觉清梦醒来，发现了一个世界，一个虚无的世界，一个荒诞的世界，一个剑者的世界。所以一剑横落天山，取当世大运于江南，这才有的剑庐。”
“韩良以帝都为圆心，以无限延伸的忠贞为半径，画了一个无穷大的国度，一个忠诚命名的国度，一个纵横万里的大周疆野。所以一书定朝野，获封当世内阁首辅，第一重臣。”
“你的师父以剑庐为界碑，手上的剑为界线，划出了一道天堑，霜寒十九州，退敌三万里。所以才有一剑定朝南，为当世大剑仙。”
“那顾墨，你呢。”
这个时候，李凝幽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一起，指向身旁坐着的顾墨。
顾墨沉默的低下头，眼光扫到系在腰上的剑后，抬起头，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以这个为力，手上的剑为器，力不竭，器不落。”
李凝幽听后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顾墨说道“老实讲，我并不希望你走上这条路。”
“你还记得小时候师兄让你看的那卷字么？”
顾墨听后点了点头“嗯，记得。当时还小，什么也看不出来，就只看到一个男人拔剑的模样剩下的就没了。那时候师父说只能看一次，后来就没再问了。”
“那是剑庐草书。”
李凝幽深吸了口气看着顾墨说道“祖师爷留下的东西，只有孩童时期还没练剑的时候才能看。”
“天赋越强的孩子，才能在里面看到剑法。而草书涵盖着则是剑庐最基础的十二式。”
顾墨这时听到李凝幽的话后才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你还没开始练剑的时候，玉芙其实一直跟着的是师兄。”李凝幽顿了顿“换句话说，在你没入门前，玉芙才是剑庐嫡系一脉。”
顾墨听后瞪大了双眼“可...可是...为什么玉芙姐喊师叔为师父啊。”
“那是因为你。”
李凝幽神色颇为复杂的看着顾墨“当年玉芙剑庐草书看到的是十二式里面的最后一式，也就是一剑归一。”
“师兄当时看到之后，给玉芙的评语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此女五十年不身陨，剑庐再出一大剑仙。”
窗外的凉爽空气调皮的冲进此刻的阁楼内，荡漾在顾墨的脖颈之间，微微流淌的凉意，刺激着皮下的触觉。
“应该的，应该的。”
顾墨心里一直很清楚玉芙的天赋，也相信对方未来的成就一定不低，甚至有可能达到师父的高度。
但当听到面前师叔曾经讲到自己师父对玉芙的评价的时候，心里依旧极为震惊，但惊讶之余，更多的也是欣慰，毕竟玉芙对于自己是家人的存在，这般好的天赋，顾墨本身自然极为欣喜。
“而你在剑庐草书看到的并不是十二式中的任何一式。”
李凝幽脸上浮现出些许不自然，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神情，但顿了顿看着顾墨说道“师兄告诉我，你看到的是拔剑式。”
“拔剑式？”
顾墨疑惑的重复了一遍李凝幽刚刚口中的话。
“对的，就是拔剑式。一到十二式，你一招都没看到，你只看到了出剑前的拔剑动作。”
“那这是什么意思？”顾墨皱起了眉头，不是很懂此刻李凝幽的口中的话语。
“若是按照以往的例子，若能从草书中看到剑式，不出意外日后都能步入三山之境，但天赋的强弱便是从这一到十二分出了阶坎。”
“你一式都未能看到，只看到出剑前的拔剑，当时照我的理解，也就仅仅勉强入山之境的天赋。”
听到这里顾墨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仿佛能看到当时师叔李凝幽知道结果时的嫌弃表情。
“但纵观整个剑庐，从师祖一代而来，你是第一例。其他人要么只看到剑一，要么就什么也看不到。”
“你是师兄抱养来的，对待你如对待他亲儿一般，他自然不愿把你赶出剑庐，我看当时他颇为为难的样子，便出面想把你收入我的门下，也防范其他长老日后对师兄强留你颇有微词。”
“但两天之后，师兄找我私下谈及，最后决定把玉芙引入我的门下，而把你收为唯一亲传。”
顾墨听到这里，靠着椅背坐直了身子，张开了嘴“为...为什么。”
李凝幽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的摇晃着手中的瓷杯，看着茶叶在水中浮浮沉沉，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把茶水送入口中之后，李凝幽看着顾墨的双眸正色说道“因为师兄认为你最大的不同便是，从剑庐草书中你看到的剑意是拔剑式，其他人看到的却是十二式，换句话说，他们被框住在十二式里了，而你有机会走出全新的路。”
“师兄说玉芙是剑仙之能，而你则是有谪仙之才。”
李凝幽的话音落在顾墨的耳边，无疑于惊雷炸响在心中。
“除了祖师，一代代剑庐中人没有人再能迈过登天阙的十八楼坎。剑庐主杀伐，势必有违天道。若你能走出不一样的路，那你将来登天阙，迈过十八楼的希望会很大。”
“我们剑庐修的就是手中的剑，不像道门中人，讲究天下自然，追求的是十八楼之上的超脱。我们手中的剑注定了我们求不得长生，只求一剑独孤求败。”
“玉芙知道么。”
顾墨的眼神颤了颤，咽了咽口水，盯着李凝幽的眸子问道。
“她自然是知晓的，师兄在和我商谈前已经和玉芙谈过了，她愿意入我门下。”
李凝幽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成为剑庐这一代的大剑仙，所以小墨你就好好的，姐姐给你做一辈子依靠。”
听到李凝幽的话语，顾墨脑海响起昨夜庭院内玉芙的话语，一双手下意识的握紧成拳头，放在扶手处。
“那妮子已经做好为你一剑护超脱之路的打算了。”
李凝幽这时起身，轻声叹了口气，走到窗沿背对着顾墨。
“既然你来到了中都，我作为你师叔自然有监管你的义务。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你手上的剑道，师兄的仇的事就交给玉芙吧。”
“你师父也想看到你迈过十八楼的情景，而不是看到你为了给他报仇走上剑庐入三山登天阙的老路。”
“师叔，我先下去了。”
顾墨沉默了一会，便没有说什么，起身朝李凝幽鞠了躬，便缓步离开了房间。
看着屋外来往的热闹情景，李凝幽恍惚间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候师兄正笑着看着自己，指着远处孩童时期的顾墨和玉芙说道“你看这两个孩子感情多好。”
半生凉衣也零落伞也斑驳。
待提笔墨难成歌泪也婆娑。
李凝幽口中轻声呢喃着，这是师兄为玉芙和顾墨提笔写下的词句，而写完之后，那时师兄打趣的看着自己说道‘前人们遍体鳞伤才微笑的规劝着可要小心，不要吃亏，但后人们总是微笑着说着，我要试试。’
“师兄，这孩子跟你一样，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肯定笑着跟我说，想试试呢。”
一时间李凝幽的眸子，泛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