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偷偷地从云朵的怀抱中跑了出来,它躲在天上看着底下拥吻的男女已是良久,终于忍不住洒落几缕温暖到了二人的肩头。
“顾墨,我爱你。”
安寒清澈明亮的双眸此刻倒映着心上人的身影,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而那如玫瑰花瓣般娇艳欲滴的双唇再次轻声开口。
顾墨感受着脸颊被安寒那双玉手轻轻的抚摸,当耳旁再次响起安寒温柔却富有爱意的声音后,他的眸颤了颤。
心中一个遥远的声音打醒了一个沉睡的梦,晨色一转身便拉满了黄昏,往事的风铃在顾墨的眼眸里闪过,那是一声声清寂的敲打,那是一句句不忍卒读的诗行铺满在心扉上的每一级台阶。
记忆中那张模糊稚嫩的面容在此刻蓦然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小女孩,而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那一刻盯着当年同样年幼的自己,双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角,白里透红的皮肤下仿佛弥漫了点点悲痛。
“不要离开我好么”
仿佛陷在海里,周围的声响愈发浑浊,顾墨脑海里回荡的声音却愈加激昂。
那是一张稚嫩却带泪的脸庞,动人的樱桃小嘴此刻撅起不断的轻声抽泣,“我喜欢你顾墨,能别走么?”
这是顾墨生平第一次被女孩表达对自己的爱意,当时年幼的自己不知道‘爱’究竟是什么,只知道面前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娇俏女生舍不得自己。
恒古的阳光迷离了岁月的渡口,一段久远的记忆在安寒的一声话语后越加清晰。
“你以后还会来看我么”女孩委屈不舍地抓着面前男孩的衣角俏生生的问道。
“会。”男孩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玉佩,上面刻着‘墨’字放在了女孩的手里。
女孩瞪大了双眼郑重的接下,然后用嘴轻了一口玉佩赶忙放入了自己的怀里,因为那是面前男孩送給她的,所以也是她这辈子最珍贵的物品。
记忆再次翻涌,暮色渐浓的时间片段里,顾墨如候鸟一般想要振动翅膀奋力回飞却难抵时间的蹉跎,画面再次模糊抽象。
耳边只听得见女孩大声的哭喊,娇俏的脸庞布满泪痕,怀里紧紧握住的是自己的玉佩。
“天下名剑三百万,美人一剑最诛心。”
那是身旁老人发出的轻叹,这话如炸雷一般惊响在此刻顾墨的脑海。
他终于记起来了,那天站在年幼的自己身旁的那位老人是他的师父,是一剑霜寒十九州的剑客,也是江南剑庐最后一位横压时代的大剑仙。
“顾墨?”
安寒玉手抚摸着顾墨的脸颊,看着后者突然愣住的模样,轻轻的蹙眉而后开口问道。
刹那间脱离回想的顾墨轻轻的低下头,双眸望着怀里的安寒,眼中尽是柔情,这一刻闲逸的时光生长着无尽的温柔。
“安寒谢谢你”
顾墨双手搂住佳人的腰肢,低头细嗅安寒发丝那幽淡的芳香。
“谢谢你让我对这世间多了一份牵挂。”
年少不懂爱字,如今爱字却已上心头。
安寒对于顾墨就如那江南烟雨漂洗的西湖,清新淡雅的水墨画,温润的色调,动人的笔画在不经意间萦绕过他的心房。
云烟浸染西湖杨柳的清丽,朝霞催开苏堤桃花的艳影,这烟尘种种就如安寒那倾国倾城的面容一般将无数佳人温柔的缠绵锁在了顾墨的心里。
他想给怀里的人,一个未来。
得到回应的安寒被突如起来的幸福击中,沉沉坠坠的爱意再次将她融化在顾墨的怀里,娇躯贴在顾墨的胸口不愿离开。
“美人一剑最诛心”
顾墨的目光越过安寒的发丝朝远处看去,老人的话语再次回荡在耳边,色彩杂糅的记忆画卷再次徐徐打开,幼时记忆的数道身影逐渐清晰。
他记起来了。
那年的离别时刻,女孩身旁站着的男人是大周天子。
记忆起起落落,打湿了所有的离情,女孩的名字也逐渐清晰。
她叫周盼烟,当今大周长公主。
.................
为了找寻一条船,一条能为其摆渡思念的船,他找寻了五年。
只见白浪滔天,迷雾茫茫,遮断了几千个望眼欲穿的日子。
蒋北青把手中的鲜花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伸出右手把墓碑上因风吹而带的些许尘土擦拭干净。
俯下身子,嘴唇触碰到了那冰凉的石碑。
这一瞬,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那张娇俏带羞的面容隔着那红纱看着自己。
摇曳的红烛映照着的是一对年轻的脸容,绫罗帐中荡漾着的是燕语莺喃般的窃窃私语。
曾经的那歌楼,蒋北青也说不出那到底是花烛高照的洞房,还是年少时一场美丽邂逅的楼台。
但他知道,此时落在肩上的雨,是如今阴阳相隔的尊贵司仪,忠实而又殷勤地担当起了曾经欢乐时光的见证。
蒋北青于文永十年成了进士,但还来不及一展宏图,这江山便易了颜色,这朝廷内阁换了主人。
脱下周天子赐予的那袭官袍的那一刻,就是他踏上漂泊江湖扁舟的那一刻。
那些日子,蒋北青的世界天地变色,西风凛冽。立于扁舟,四顾茫茫,唯见浩渺的江面,低垂的暮云。
自认为如那江天上的那只失群的大雁,似乎找不到一片可以栖息的山林。
秋雨,如一记冰冷的重锤,失去皈依的灵魂碎了。
谢亭入主内阁次辅的那天,就是天子对士大夫家族宣战的起始,这也是一切动乱的开端。
而蒋北青知道自己是这场看不见硝烟战场上的一个牺牲者,他代表着北方千年士族蒋家,而自己也绝不会是唯一一个被牺牲的士族子弟。
但从北都退官南下的那场秋雨,他痛失挚爱。
白了的是少年头,冷却了的是一颗红尘的心。覆灭的心事中,还有太湖里的一方孤岛,一片竹林和一间僧舍。
你若问他恨么,他会点头,说那是恨之入骨。
北都有座湖,名太湖。太湖岛上的竹山,蒋北青拿来作了自己的别号,而曾经的妻子为自己别上了衣襟。
轻轻地抚摸着衣服上娟秀的竹山二字,蒋北青恍惚之间感觉到耳边的秋风渐起,淅淅沥沥的雨弥漫在附近。
空寂的周围,回响声格外清越。
本以为多年的心事都已触礁沉入记忆的湖底,没想到,这场随风而下的雨水,点点滴滴落在了心头,有了在昔日沉船的心中水域抛下了搜寻的铁锚。
这一瞬,他有了对自己深埋地下妻子倾诉的欲望。
一张宣纸下,一段人生。他依稀还能听见妻子在世时在太湖旁的清唱的那首渔歌,歌谣唱给了太湖,唱给了梅花,唱给了竹林,唱给了如水的月光听。
此刻仿佛也唱给了归隐多年的自己那早已伤痕累累的心灵听。
蒋北青曲起膝盖,跪在了那早已因雨水而泥泞不堪的脚下。伸出手抚摸着那冰冷的石碑,一遍又一遍。
“暖儿,前段时间我去了齐国,你不是听以前老夫人时常讲那儿的绸缎极好,老是让我陪你去么。”
此刻也不知道是泪水或是雨水,水滴顺着脸颊滴落在早已被雨水浇惨的多多花瓣之上。
“我跟你讲,我去看了那绸缎,还没北都你给我买的那方布好嘞。”蒋北青轻轻的向前倾斜身子,用额头抵住那墓碑,眼里一片温情。
“韩良大人,这次出阁了,一纸调令我要重入官海了。暖儿既然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没什么好牵挂的。此番远行,或许便是一去不还。这才最后来看看你。”
“你若埋怨我以前为什么不多多看看你,那是因为一来到你这身边,我就恨不得离开这喧闹世间,与你长眠在此。但我一想到谢亭还在帝都,他若在世,我便没脸去那见你。”
蒋北青缓缓起身,衣衫已是坠满雨水。
“暖儿,其实我也怨蒋家。但生我养我之地,此恩无以为报,你别恨我。”
蒋北青抬手放在胸口,眼神徒然变得锐利。
谢亭的一道诏书可以放逐曾经的自己,退下官职,也因此失去了挚爱。但韩良的这一道官纸,也宣告了韩党不再隐忍的开始。
蒋北青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墓碑,挥了挥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蒙蒙细雨中,孤独的墓碑看着自己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无风雨,也无晴。不为潇洒,不为官爵,只为这些年心中堆叠起的悲欢。
(这一章写的并不是特别完美,上半部分主要是想写安寒表达爱意的那刻让顾墨唤醒了一些尘封久远的记忆,部分内容可能衔接的不是很好,让有些读者觉得有些回忆有些突兀,所以请大家多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