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与兰雪青久别重逢,苏眠清心情不错。慢慢悠悠地晃在街上吹了好久的冷风,心里却还有股甜甜的泉水往外溢。
真好。
雪青的嘴唇还是一样的软。
这样想的苏眠清,殊不知兰雪青在想:苏眠清的嘴唇又变软了。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地走在路上。旁边是一排竖起的黑色铁栏,围栏里面是学校的后院,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碎石路。
路两旁有路灯,与街灯不同的是,学校里的路灯是太阳般的暖黄色。
街上没人,公路上偶尔有车极速掠过。像这样寂寥的时候,苏眠清走路便会左顾右盼,百无聊赖地看一切能看的东西。
一股冷气灌进肺腑,苏眠清浑身清爽。他忽然站住,因为他的余光忽然瞥见学院小路上站着一个人。
有些诡异。
苏眠清小心翼翼地扭头看过去,发现那个人并不是站着,而是坐在小路旁的褐色木椅上,看着栏杆外。
那是个女生,穿着驼色卫衣,胸前的布料被饱满地撑起。灯光打在她的头顶,散发出氤氲的金黄。
她带着兜帽,双手插在腰兜里,一双又直又长的腿平伸,右腿搭在左腿上,苏眠清感觉那双腿和自己三分之二的身子差不多一样长,斜刘海和阴影让苏眠清看不清她的脸。
这个女生浑身有一种冷峻的气质,就像雪山的山脊,或是北极的寒酷浮冰。
可能是因为她特别高的原因吧。苏眠清想。
一道目光落在苏眠清身上,有些冷。
苏眠清看着那个女生,那个女生似乎也在看苏眠清。
他犹豫了一下,抬一只手向对面的女生摆了摆。苏眠清的校服有些宽大,所以当他挥手时,只有五指显露出来,手掌藏在袖子里。
看起来犹如一只正在挥爪的布偶猫。
对面的女生似乎没有想到苏眠清会和她打招呼,愣了一下后也伸出手摆了摆。女生的手指修长,似乎是只天生就应该用来弹乐器的手,她回应得很随意。
今天碰到了个有趣的人。苏眠清这样想着,回去可以到日记里。
得到回应后,他便不再观察那个女生,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苏眠清的住所离学校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走得快些十分钟就能到。
女生一直看着苏眠清,直到他的身影被碎石路旁的桦树完全挡住,她才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前方的道路。
当第八阵忽然猛烈的寒风差点把她的兜帽掀飞时,她站起来。手往长椅后一捞,黑色的吉他袋就被她拎在手里,往后把吉他袋挎在左肩上,迈开长腿离开了。
她的影子长长地横穿整条小路,她走在路上,就像一棵行走的形态优美的柳树。
苏眠清回到家,放好书包就准备去洗澡,桌子上的手机发出嗡——的声响。
打开一看,是Yu。
Yu发来了一张照片,但拍的不是她自己,是一棵枝叶尚稀的桃树。
她似乎是坐在树下仰头向上拍,桃枝上粘着一片嫩叶,后面是广阔的、高远的、湛蓝色的天空。
Yu——好看吧?我自己拍的
这是六个小时前发来的讯息。
苏眠清不带手机去学校,就算带去了也不联网。他在学校里的时间都很充实,做完作业再看会儿书,一天也就过去了,没有想过腾出时间玩手机。
顿了顿,苏眠清回复她。
这个时间,Yu应该是在的。
没我那张好看——庄晓梦
几秒钟后,Yu发来回复。
Yu——是没你好看
……尬死了——庄晓梦
Yu——你就不能拍张脸给我看看吗?当在可怜可怜我
好啊——庄晓梦
Yu——真的?
煮的——庄晓梦
这一次Yu呆了好久,久到苏眠清洗完澡,换好睡衣,她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Yu——……好蠢
我觉得这个冷笑话还是蛮有意思的——庄晓梦
Yu——有意思个屁啊,冷死了
“噗哈哈!”这几个字刚刚打出来,苏眠清就把它们删了。他很讨厌感叹号和“哈哈哈”,感觉写进文章里蠢得发指。
回忆过往,好像是在某小说网站里看小说时,看到了几本把感叹号当做句号用的垃圾,被恶心到了后就厌屋及乌地开始讨厌感叹号。
开学了,好像没什么风景拍给你看——庄晓梦
Yu——心中有风景,处处有风景。你个读诗写文的,连这都不懂吗?
我心中的风景写在我的文章里,现实的狼藉映在我的眼里——庄晓梦
Yu——啧
啧啧啧——庄晓梦
两人这样有的没的聊到十二点,Yu得去睡觉了,互道晚安后,Yu就下线了。苏眠清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忽然觉得自己的房间里太空旷了,似乎缺点什么东西。
植物少了点。
苏眠清倒是不用担心光照的问题,落地窗的窗帘一拉开,阳光就足以照亮整个客厅。
从书柜最中央取出日记本,把今天遇到的事写上去,写着写着,苏眠清心里一动,忽然有些想念兰雪青。
是了,房间里缺点什么——缺兰雪青。
于是苏眠清开始期待明天。
日记写好,放回书柜,他向世界道了晚安后,入房睡觉。
一夜无事。
白月卿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家小餐馆里,她自己独坐一张四人桌,周围的欢声笑语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今天早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同桌一下课就不见了踪影,非要等上课了才踩着点回来,回来时脸上还带着微醺的笑意。
这让白月卿感觉有些孤独,她在这个班初来乍到,性子也不是开朗活泼的类型,想要混入女生的小圈子还有些日子呢。
于是乎,她的同桌几乎成了白月卿在这个班唯一的朋友。如今他也不来和她谈天说地,白月卿真的只能像个好学生似地与书作伴。
早上放学,同桌也是跑得飞快,也不知道毛毛躁躁地去干什么。白月卿等教室里的人走空了才离开,一个人出校,一个人找地方吃饭。
白月卿吃腻了食堂,便出来散散心。
但当她真的一个人吃饭时,才恍然醒悟,原来她不是一个能忍受寂寞的人,她甚至连欣赏寂寞都做不到。
原来班级的伙伴,因为隔着两层楼,也早就扔下她跑了。毕竟白月卿调班,也就意味着她退出了以往的圈子。
少女呆愣愣看着店员将她自己点的砂锅米线放到她面前,当放砂锅的碟子碰到桌子发出嘭——的响声时,她才回过神来。
白月卿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挂钟:一点二十五。
这家小餐馆里就只有她一个学生,其他都是些嬉笑怒骂着的中年人。
孤独感更浓郁了。
浓得让白月卿感到自己是那么格格不入,尴尬得好似闯入黑山羊群里的白绵羊。
刚吃了一口米线,门口传来一阵嬉笑声,三个女生走了进来。白月卿抬头望了一眼,就低下头,低眉顺目地吃着,睫毛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