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大家都过来。”
当白洛向其他弟妹叫唤道的时候,没有一人不停下手中的事情,言听计从地走到了他的跟前去。
父母离世后,在家中唯一有威信的便只剩下他一人,含辛茹苦将弟妹们抚养长大,如今,他已是满头白发,面瘦如饥。
“怎么了哥哥大人,您的脸色不太好……”
最懂事,也是最年长的妹妹看出了白洛的心思,便歪着脑袋天真地问道。她的哥哥素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即便长相恰如少女,却在谈吐间无不显露出一股阳刚之气。
“嗯……咱们有一段时间没有像这样开会了,说不定这会是最后一次。”
“诶诶诶诶!?”
众弟妹齐声惊呼,瞪眼直盯住了白洛。
“为……为什么啊?哥哥大人要抛弃我们了么?”
“太突然了吧?就算不为我们着想,你也得为别西卜着想啊?她每天要吃十斤肉呢!?”
“哈,我早就料到了,你果然是个靠不住的男人。”
“嘛嘛,先别这么急下结论啊阿斯塔萝特,仔细想想哥哥也已经是这个年纪了,想要过二人世界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嗯哼哼~那就让我去找出来吧,到底是哪个狐狸精在勾引哥哥大人……”
“喂……”
谈话间,那粉发琉璃瞳的少女已展开了身后的蝙蝠翅膀,正杀气汹汹地朝着门口走了过去,好在白洛及时拦下,这才未曾让她踏出门外。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所以请大家都耐心一些,听我说完。”
轻声叹了口气,白洛伸手从身后拿出了一幅卷轴,将其摊开放在了众人跟前。
只见那上面圈圈点点画出了几处地区,又在各地区上方提前写好了他们各人的名字。稍有地理常识的一看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有别西卜和贝莉雅,一者只想着晚饭吃什么,一者为避免麻烦而装出一幅傻里傻气的模样。
“这是西川和南北地区约合五十余郡的地图,在上面写你们的名字是我一个人的擅自主张,有异议可以提出,我会酌情考虑。我不求你们如何发展壮大,但求要踏踏实实做人,不可烧杀抢掠,不可做伤天害理之事,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各自生活下去。同时,若真有人要来犯你……”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两下,又抿嘴说道。
“毋须怜悯,斩草除根即可。”
……
面前,黑影散去,从中走出了一位浑身火红,面露诡笑的男子。他上身**果,身冒火焰,身后横甩着尾巴,周围的空气因他所散发出的热量而扭曲,所踩地下已是被高温化成了一团熔浆。
转动着那两只青色的眼睛,嘴角扬起一个夸张的角度,他露出那满嘴锋利的牙齿嗤笑了起来。
“真以为自己跑得掉么?愚蠢的人类啊!”
“咯……”
而另一边,倒在白洛面前的男子则是爬不起来了。双脚早已变得乌黑,鲜血却仍旧沿着土地间的缝隙流淌,以致于他嘴唇发白,面如死灰,白色的轻甲早已被染作红色,看似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快跑……跑……”
即便如此,他仍用手轻轻拨动着跟前白洛的鞋子,示意他尽快撤离此地。身旁则是逐渐浮现出一股微弱的挂亮光,缓缓在两人面前形成了一堵屏障。
“真是可怜啊人类,试想你几分钟前那幅狂妄的样子,再对比你现在的这幅狼狈模样,要是去了那边见了你死去的同伴,你到底还有和脸面和他们说话呢,嘻嘻嘻嘻嘻嘻。”
“那个……”
“不过看样子我得再玩上一阵了,哼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地方貌似也有很多人类可以食用呐,干脆把他们全都切成肉酱然后装在罐子里运回去,这样就能当好几天的干粮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说啊……”
“特别是女人和小孩啊!女人和小孩的肉吃起来会非常细嫩,非常美味!简直就是人间的……”
“砰”
刹那间,浑身冒火的男子只觉得下巴一阵火辣辣的疼,骨头与血肉扭挤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在他飞出去的瞬间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往某个奇异的方向拥挤了过去。
“轰隆”
接着,他在地上被那股冲击拖曳了几十公尺,直到快要临近其他居民的房屋才缓缓停下。
“这么大个人站在这你看不到么?”
转眼望去,白洛已是站在了方才男人所站在的地方。他轻举着那冒烟的拳头,面色不悦地盯着不远处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问道。
“咯呃……”
被打歪的嘴脸上开始剥落起了鳞片,即便尚在复原,男人亦可感到那股钻心的疼痛感。但比起这微不足道的痛楚,他终于开始注意起了在场的另外一人。
初次见面只觉得他长相清秀,见了自己这般模样却镇定自若,沉着非常。本以为他只是被吓蒙了,不想这家伙竟能以区区人类之躯撼动自己,甚至将自己打飞。
“刚才发生了什么……”
嘴角渗着血,他亦是重新站了起来。但再望向面前这个长相清秀的男人时,他已认不得对方的身份。
这里根本就只是个蛮不起眼的小山村,而他,不过就是个毫不知名的山野村夫,更别提与人类中数一数二的冒险者相提并论。
可是,就算是人类中数一数二的冒险者,他们也没法在自己丝毫未能察觉的情况下近身,更别说一拳便将他撩飞。能做到此事的家伙在魔族中都少之又少,何况他区区一个人类?
“你这家伙……动手了啊?”
“啊?”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接着一个!你们人类真是比臭虫还要难缠,比水蛭还要低贱!”
指着面前的白洛,那男人身旁的烈焰突然暴涨了起来,以致于周遭的土地瞬间被熔解,如沙地一般骤沉了下去。
“趁现在好好忏悔吧人类,忏悔你惹怒了一个最不该惹怒的魔族——沙拉曼达·海默尔大人!”
“你是魔族?”
但听闻此事,白洛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提起了兴趣正想朝他走去。
“别干傻事!”
但后方,那尚留有意识的男人突然大声喝住了他。凝视着自己那双乌黑的断腿,紧咬着牙齿,他满额大汗地提醒起了白洛。
“这家伙的魔力非比寻常……已经有三队冒险者丧于他那浑身的火焰之中,像你们这样的平民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逃离这里!然后找其他人来……咳,咳……”
猛地抖出一滩鲜血,双手紧缩浑身颤着倒在地上,他已是没法再像刚才那样呐喊了。
“逃……”
以比蝇虫还要微弱的声音自言自语着,此时,他已是有些意识模糊了。鲜血早已在他身旁汇聚成池,再有个几分钟,他就会因为流干鲜血而休克,尽管如此,他的视线却始终未曾从白洛身上挪开过。
“……”
看着地上生命快要枯竭的男子,白洛沉默了下去。但此时,他身后名为“沙拉曼达”的男子却张狂地嗤笑了起来。
“别看他了,下个就是你!等到杀完你,这整个村子的人类都会成为我的晚餐。到时候,我会用矛把他们穿刺成一串,放在柴火上炙烤,哼哈哈哈哈哈……对了对了,先把你的脑袋切下来,然后一边喝着你的血,一边用火来生煮那些小孩,等肉烂了,再……”
“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么?”
“咯……呜……”
“还有想说的事情的话,趁现在赶紧说了吧。”
事情早已在两人相视之间变得明了,男子命不久矣,即便白洛有意救他也已经晚了。再者,方才从那沙拉曼达的言语中听来,他已经没有了归去的地方。
“我的名字,叫做提里奥·弗丁……”
从模糊的意识中找出这些尚存的记忆,名为“提里奥”的男子的眼眶中渗出了几滴眼泪。
“我的同伴……葛兰度、莫尔斯、因菲利特……在……朝北的……山林中……请把我……和他们葬在一起……”
“好。”
“……”
如此爽快的应答,令得提里奥呆住了眼睛,静静地看起面前这个与他萍水相逢的男子。看着那如柳絮般的白发,看着那如黄金般的双瞳,亦或是太阳被他所遮挡,让他再也看不清那秀气的脸庞。
“谢……谢……”
松开那只捂着伤口的手,他慢慢合上了眼睛,再也说不出话了。只剩下面前这凝重着神情的白洛,正缓缓仰头深吸着空气,又逐渐转过了身去。
接着,沙拉曼达再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轻浮了,此时他所看到的,是一个愤怒得快要忘记收敛杀气的怪物。
“我白洛·特菲梅斯,自出生以来就被别人贴上了一个‘魔王’的标签。和别人打架的时候,我下手就会特别重,至今也杀了好几个前来挑事的魔王候选;没有水准的爱摆架子的家伙在被我教训之后,到现在都不敢再出现在我面前;如果去的餐馆所吃的饭菜不值那个价格的话,我就敢不付钱,这种事更是常见——”
霎时间,紧握在右手间的黄瓜周遭放出了血色的亮光。
“但是啊,即便是这样的我,也能分辨得出那些令人作呕的邪恶!”
“嘻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死定了!!!人类!!!!”
疯狂吼叫着,沙拉曼达周旁的火焰如火山一般喷薄而出,四散化作毒蛇状朝着白洛撕咬了过去。
但只见一道电闪雷鸣划过眼前,方才还站在自己跟前的白洛,此时却已是移动到了他的后方。
“所谓邪恶,就是那些为了你自己而利用弱者,并践踏他们的家伙,尤其是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你现在做的就是这种事情。”
“咯……老子改变主意了,老子要把你烧得连渣都不剩!”
猛然间,土地皲裂,红光暴起,身体蓦然膨胀,两只锋利的犄角也逐渐从沙拉曼达的额头上窜出。鲜红的血液填满了他的眼白,向外舒张拱起的筋脉撑起皮肤,将那浑身硕大的肌肉点缀得颇为瘆人,双手高举着一团缓缓聚集的火焰,他猛踩地面,一把朝着跟前的白洛甩了过去。
“咔嚓”
再听得一阵利器割开空气的声音,方才聚集于他之手的火焰,此时竟于空中爆炸,染红了半边天空。
“什……”
“他们不知你为何物,也不知如何对付你,所以——”
举起那根吃剩下的黄瓜,白洛凌空一跃,顺势朝着他的脑袋竖劈了过去。
“由我来制裁你。”
【黄瓜碎颅杀】
锋利的光影沿他身体将之一分为二,刹那间,鲜血如喷泉般溅射而出,喷洒在了那片被他毁坏的农田之中。
而令沙拉曼达万万没想到的是,终结自己生命的东西,竟然是一根被人啃食几口还尚未吃完的黄瓜。
“不,不可能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沙拉曼达·海默尔居然会……居然会被区区一个人类!!!!!!阿斯塔萝特大人!!!!!!!!!!”
“嗯?喂,你刚刚说了阿斯塔萝特对吧……”
“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等白洛刚反应过来,那沙拉曼达已是从中间爆开,炸成肉片朝着四周飞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