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尽,天空泛白。
冲天的火柱吞噬大地,将四周化为了一池火海。火海的正中央,一只由火焰组成的通体赤红的怪物正行走于土地上。
裂地的咆哮,破空的爪牙,身后六对恶魔的羽翼熊熊燃烧,仅遭瑞灼焰炙烤,无数潜藏于树林中的生灵便相继死去,变成了埋藏于土地下的泥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振聋发聩的恶魔的笑声响彻天地,久久回荡在这片树林上空。破坏与绝望充斥在空气中,正不断地朝不远处的王城内延伸了过去。
怪物的体内,浑身黑色印纹的少女正漂浮于中央,早已变得狂暴不已。不断操纵着这只由她制造的怪物尽情破坏着周遭的事物,她露出了一幅无比享受的笑容。
【咯哈哈哈哈哈,真开心啊,真开心啊!久违的新鲜空气,优美的风景,辉煌的城镇……还有什么比破坏这些更令人愉悦的吗?哈哈哈哈哈哈!】
伸展着双手,她露出了那满嘴如鲨鱼一般的利齿狂笑了起来。
【感觉到了么阿斯塔萝特?与其对那个家伙言听计从,不如在这里大闹一番,岂不是酣畅淋漓?这难道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么?这难道不就是你的本性么!?】
时限将至,邪恶的波动波及覆盖全城。暗云再度聚集遮蔽了天空,宣告着风暴的来临。
“阿斯塔萝特!”
但就在火焰不断朝着朝着城镇前进时,一阵响亮的声音从地面传了过来。
【嗯?】
停下脚步朝地面望去,只见得那片燃烧的大地之上,一块芝麻小的白点正站在她的面前。定神望去,一个熟悉的面孔赫然映入了她的眼帘。
【……】
“终于见到你了。”
此时,站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千百个夜晚魂牵梦萦的白洛。
【咯……】
有那么一瞬间,她身体里那个沉睡的意识稍稍反抗了一下,但很快,她又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力量将它又压了回去。
【这不是……哥哥大人么,呵呵……呵呵呵……】
捂着脑袋,漂浮在怪物中心的少女勉强挤出了一幅笑容讽刺道。
“阿斯塔萝特……”
【怎么?见到这幅模样已经惊讶得无话可说了么?哥哥大人……】
“你的胸部是不是又变大了点?”
盯着头上那个仍悬浮在空中的阿斯塔萝特,白洛毫不在意地说出了这句话,尽管他的周遭一直在有燃烧着的树干倒下。
【什么?】
“啊不是不是,只是,好不容易见到你了,有太多的话想说了……”
微微颦笑着,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透露的满是温柔,脸上更是写满了幸福。光是这样看着对方就好像已经耗费了他这一生的运气,早已没有精力再去注意其他的事情。
“真的是,好久没有和你见面了,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
【满嘴污言秽语。】
红着脸捂住自己的身子,此时的阿斯塔萝特不知为何竟被他注视得有了些羞耻之心,全然没了之前那幅狂躁的气势。
但她并未失去那股憎恶且愤怒的情愫,仍对白洛保持着敌意。
【就那么站在那真的没问题么哥哥大人?说不定我会一不小心把你也给杀了哦?】
“这句话你每天都在和我说,阿斯塔萝特。”
白洛又坏笑了起来。
“谁不知道你最粘哥哥了啊,哪舍得对哥哥下手呢?”
【少在那恶心我了你这渣滓,谁粘你了?那都是阿斯塔萝特自作主张,跟我有什么关系?】
“嘛,哥哥我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啊。比如你每次都会提前做好饭等我们回来,又总是很懂事地为哥哥和姐姐分担家务,好看的衣服,好吃的东西都让给其他人吃,这么多年了甚至连一件新衣裳也没有。总是笑着鼓励大家,从没见你哭过……”
慢慢地,白洛的声音低了下去。
“虽然总是一副骂骂咧咧的样子,但你的确是支撑大家继续生活下去的顶梁柱啊。”
【……】
当看到白洛笑着流起了眼泪时,阿斯塔萝特突然失语了。但很快,她又调整了自己的呼吸,慢慢缓了过来。
【让开,哥哥。】
“不。”
【你就算杀了贝尔芬格,这场战争也是在所难免的了。想要避免更多的人牺牲,我就必须这么做。】
“你真是太不会装坏人了,阿斯塔萝特。”
抹去眼泪,白洛抿着嘴巴抬起了头来。
“这件事哥哥自然有办法,相信我……”
【我怎么相信你!?】
如此激动地吼出一声时,这只怪物便猛地朝前迈出了一步,一脚踩在了白洛跟前,将他面前的地面踩踏了下去。
【为什么那时要让我成为魔王!?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
“……”
【我早就说过不想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我乞求过你,警告过你,可你还是这么做了。现在的一切便如你所愿!这一切不都是如你所愿么!】
“对不起。”
如今,白洛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了。仰头凝视着那个身居怪物中心的少女,他抿着嘴唇如此说道。
“对不起。”
【咯……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哥哥了,给我从那里让开……】
“我的时间不多了,阿斯塔萝特。”
接着,从他的嘴里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那是让这只庞然大物都为之一颤的话语,当听到这句话时,阿斯塔萝特浑身不住颤抖了一下。
【什么意思……】
“人类要去使用魔族的力量是有代价的。我没法像你们那样长寿,大概在中年以前就会迎来期限。所以,为了不再重复那个时候的悲剧,我想要你们都能独立地生活下去。”
他又苦笑了起来。
“但是我好像太操之过急了,全然没有顾忌你们的感受。抱歉啊阿斯塔萝特,一直以来让你这么受了这么多苦,抱歉……”
【少在那说漂亮话!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么!你以为你那假惺惺的一句话就能让我回心转意么!做梦!】
闭上眼睛,脸上紧绷着肌肉,她突然举起了手,操控着那头怪物朝着地面砸了过去。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滋滋滋滋”
【咯……】
杵在白洛面前集中的火焰迅速分散开来,四周的土地早已被烧却,他却安然无恙,仍旧温柔地看着阿斯塔萝特。
【别妨碍我!阿斯塔萝特!】
右手不停地抖动着,片刻又握紧才成拳,猛地朝着自己的心脏打了过去。
“砰”
再听得一声闷响,环绕在她身边的火焰便是剧烈跳动了起来。
【哈……哈……】
“我们一直没有像这样好好谈谈,阿斯塔萝特。平时表现得比任何都都要坚强,其实你才是最脆弱的那个,而我一直都忽略了这点。”
【闭嘴。】
“我想要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闭嘴!!!】
当怪物中的少女抬起头来时,她的另外半张脸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晶莹的泪水从那半张脸的瞳孔中流出,还未滴落下来便被周遭的火焰蒸发了。
【少在那装得事事皆知,你又懂我什么!】
“我什么都不懂。”
【那你为什么要管我!为什么总是要像这样假惺惺地……】
“因为我是你哥哥。”
【……】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屏住呼吸,阿斯塔萝特俯视着伫立于火海之中的白洛,慢慢长大了嘴巴。接着,另一只眼睛里也流出了泪水。
【这一切,都是你教给我的。】
摊开手来,她指着周遭的火焰如此示意道。
【这白色的火焰,里面衬映着我所指的亲人,我所知的温柔,还有我所知的善良。曾经生活在那片乡村的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己能给他们带来幸福,但我做不到,因为我只能使出会伤害到别人的火焰。】
白色的火焰开始摇曳了起来。
【所以我惧怕着自己,惧怕这与生俱来的火焰。但哥哥你这么对我说了,‘使用火焰的自古以来都是能成为英雄的角色’……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出生在这股世界上,真是太好了。】
“阿斯塔萝特……”
【但是啊,哥哥,即便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即便那的确给予了我很大的慰藉,我也没法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啊……每当我闭上眼睛进入梦乡时,父亲和母亲的身影就会出现在我面前。我伸出手去,他们又转即消逝,变成了两团白色的火焰。】
“……”
【那时我就知道了,哥哥,我是个怪物,一个把自己的父母杀死,还要残害自己亲兄妹的怪物。你们本该生活得更幸福一些,是我毁了你们的人生,让哥哥你变成了现在这样憔悴的模样……我无法凭借一己之力驾驭我体内的力量,如果你能感受得到的话,请你告诉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哥哥。】
接着,她抽泣了起来。但脸上的表情不再愤怒,转而变成了一幅温柔的微笑。
【所以,这算是阿斯塔萝特人生中最后的一次请求了——】
抱紧了自己,阿斯塔萝特朝着白洛恸哭嘶吼了起来。
【请让我自己结束掉自己的性命!】
“什么啊,你想干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么?”
“轰”
只听得一阵巨响,以白洛为中心,周遭的地面突然骤沉了下去。白色的火焰被风压所熄灭,转,一团赤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熊熊燃烧了起来。
“那非常简单,阿斯塔萝特,现在就如你所愿!”
火焰聚集至右拳,单脚踏前一步,身后展开一道与那怪物同等比例的魔法阵,伴随着“呼唦”作响的烈风与冲击,白洛猛地朝前挥出了拳去。
霎时间,风驰电掣雷鼓滔天,那道赤色的火焰如长虹贯日一般穿透了那怪物的身体,径直朝着苍穹的尽头喷射了出去。
随即,怪物的身体开始瓦解,那个悬浮于天际的少女此时也无法保持住自己的力量,开始失控朝着地面坠落了下去。
“哦——”
纵身跃起朝着头上奔去,白洛则是稳稳接住了阿斯塔萝特,又稳稳落到了地上。
“为什……么……”
“那个成为了魔王的阿斯塔萝特已经死了,就在刚才。”
他掂了掂怀里的阿斯塔萝特,如此说道。
“你已经不用成为魔王了,阿斯塔萝特,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继续成为哥哥的妹妹活下去吧,拜托了。”
赤红的瞳孔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周遭的白焰散去,她已是能看见白洛那双被烧焦的手,以及浑身被自己的火焰炙烤得变了形的创伤。
然而抬头望去,她却只能看见那双因她而笑的笑脸,以及那满眼快要溢出来了的温柔。
“咯……咯……”
压抑了数年的情绪,此时再也无法保留,猛烈地倾泻了出来。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扑倒在白洛怀中,她已是主动抱住他恸哭了起来。
……
“那道火焰是……”
“哦呀,已经成功了吗?”
还在交战中之际,两人同时注意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震动和光芒,贝尔芬格并不知发生么什么,但贝莉雅心里却早已有了底。
“那咱们这边的事也得收个尾了,贝尔芬格。”
“嘁……”
暂时与贝莉雅拉开距离,这个黑发男子已是没法再保持方才那般的从容,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边的情况上。
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按道理来说暴走的阿斯塔萝特这会都应该到王城那边开始肆虐了,但实际却任何事情都没发生。
最糟糕的是,自己被这个女人拖的时间太久,早已失去了王城那边的联系。
“这笔账我会跟你算的,圣女。”
说着,他便转过身去,准备要朝着骚动发生的地方跑去。
“哦呀?准备跑了么?”
“给我记住了……”
“嗖”
但正当他要挪动步子时,一支通体银白的箭矢射中了他的左手,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
“咯……什……”
与此同时,底下的地面突然像海面一般波动了起来。
“这……啧!”
扯下自己的左手,顺势朝地面轰炸了一发爆裂魔法,贝尔芬格便是借住反作用力弹了起来,再朝下望去时,整个山谷的地面竟都开始颤动了起来。
“地震?”
“不是哦~”
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刚要转过身去,一道猛烈的冲击便硬生生地夯在了他的脸上,将他如流星一般打入地面,挖出了一道深坑。
再然后,还没等喊出一声来,他的四周便迅速结起了硬冰,将他冻在了中央。
“这也是那个女人的魔法?不……绝不是,那个女人应该没法像这样接二连三地使出这种高阶位的魔法才是,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这家伙让阿斯塔萝特变成那幅鬼样的是吗?”
“冷静下来,利维坦。”
“嘛嘛~毕竟哥哥大人说了要活的啊,在那之前还是先留他一命吧。”
于是,在贝尔芬格面前,三个陌生的人影慢慢朝着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