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馆时已是暮色降临,因为缺钱所以两人同住的单人间里,看起来似乎又学习了一整天的人类语,大概是不经意间受睡意侵袭的精灵少女菲娅娜,正趴在粗糙的木桌上酣睡,并发出可爱的细细鼾声。
她的身前则摆放着宛若小山般,从乌莲娜那里借来的书籍,以及整整齐齐叠好的,像是在临摹写字用的新造纸,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并且笔法已相当规范,和几天前歪歪扭扭的奇怪符号形成鲜明对比。
(相当用功呢。)
在烛光的映照下,闪耀着美丽的淡淡光芒的银色发丝,有如高级绸缎般披散在桌上,略显凌乱却莫名有着一种神圣的画面感,乌莲娜帮忙买来的素白色连衣裙包裹着纤细而奢华的娇小身体,比连衣裙更加洁白的雪白肌肤吹弹可破,别说日光了,仿佛连烛光的炙烤都无法承受一般,至于稚嫩的睡脸上那种毫无防备的表情,因为精灵少女总是不明原因地对这边有点戒备,晚上睡觉时更是戒备满满的……艾斯特很难在平时看到这副松弛而天真无邪的表情。
如果在那看起来白白、软软、很有弹性的脸蛋戳一戳,亦或是挠弄一下小巧精致的鼻子,一定很有趣吧……
虽然涌现出了奇怪的念想,但刚刚涌现出来,便被艾斯特自己否决了,很想做但终究无法付诸实践,如果真的那么做了,被惊醒的她一定会闹别扭吧,身处一个房间所以没法避开,但搞不好会一整天不和自己说话,那样的话气氛将更加尴尬。
虽说原因不明,但经过几天的相处,精灵少女不喜欢肢体接触这一点,艾斯特还是很清楚的,因为不想被讨厌,所以也只能作罢。
距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会儿,因为不可能带着菲娅娜下去吃饭,那样太惹眼了,乌莲娜会按照事先说好的一样亲自将晚饭送到房间里来,因此在那之前……
就这样欣赏眼前菲娅娜的可爱睡脸也蛮不错的。
光是看到眼前这如画光景,就好像身心得到了治愈,一天的辛劳也因此不值一提,当然艾斯特并不知坐在桌子对面,双手撑着下巴痴痴欣赏精灵的睡脸的自己,也可被算进这幅画中。
这便是一如既往的,两人一天的日常。
时光荏苒……倒还不至于于此,但距艾斯特几乎是一时冲动地从这座城市的某个大型地下拍卖会买下眼前的这只精灵,并藏在住宿的旅馆里以来,已经历经七个日月。
由于当时在拍卖会场看似阔绰洒脱,实则丝毫不考虑后果地挥尽钱资的关系,如今的艾斯特正身陷财务危机的边缘——旅馆的住宿费加上精灵略为昂贵的餐费,钱袋里的硬币不断减少,从事佣兵工作的收入却所获甚微。
倘若这般持续下去,可以清晰看见身无分文、和菲娅娜一起被赶出旅馆的未来。
艾斯特曾经受过特别的野外生存训练,即使只身进入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也能建造出还算说得过去的住所,捕捉和采集到丰盛的食物,过起完全与人类社会脱节的野人生活,因此没钱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露宿野外,以野味为食,但倘若让菲娅娜吃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即便本人很少提及,艾斯特差不多也能感觉得到,精灵们大概是过着一种相当优越而舒适,人类无法想象得到的生活吧,且不说和贵族作比较,至少人类国家中平民的衣食起居在精灵眼中恐怕相当简陋。
就比如前天菲娅娜曾经想尝尝艾斯特在吃的廉价黑面包,结果明明无法接受,却勉强自己、脸色铁青地咽了下去,之后不久还很难受地吐了一地,两人第一次的携手作业是一起清理地板上的呕吐物什么的,这在以后大概会成为谁也不愿意提及的黑历史吧。
至于艾斯特,虽然有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无缘品尝平民的食物,但也曾因为某个恶趣味的特训——一个月里只以树皮、野草、虫子……这些不能被算作食物的东西维生,事到如今如何难吃的廉价食物都能习以为常地吃下去,但考虑到精灵挑剔的饮食习惯,现在也不是为此感到满足或自豪的时候。
“终究,还是因为没钱啊……”
如果之前没有大手大脚地花钱,现在大概已经在离开这座城市的路上了吧,这座城市没有宗教裁判所,也没有吸食民髓的领主,虽说紧邻共和国,最近的态势也稍微有点紧张,但至少目前尚未受到战火侵袭,但这个无论什么东西都能成为商品的地方,终究还是不适合精灵居住。
近在身边的,宣称包容接纳亚人移民,以先进民主之国自诩的海萨姆斯共和国看似是个不错的地方,但终究不过是由人类种占据主导的人类国家,身为珍稀种族的菲娅娜若想在那里安身,恐怕还是不行。
维拉米勒王国则恰恰相反,是一个奉行亚人至上,尤其是矮人至上,将人类种视作二等公民的国家,看起来似乎对亚人很友好,只不过为了对抗这种政策,针对亚人的恐怖活动也是频频发生。
雄踞帝国与混沌大荒原之间,本由圣十字救世军建立,如今却由为至高神所憎恶的吸血鬼统治,宣称平等接纳一切种族、宗教与理念的“伊特纳米公国”,倒是最为理想的选项,只是距离实在遥远。
而现在的窘迫是,别说带着菲娅娜寻找安身之所的旅费,已经是连日常开支都难以维持的地步了,前一段时间,还想着花钱从黑市买下佣兵团经营许可,认真地考虑起建立一个只有女孩子佣兵团的事情……现在看来这种事情已经是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