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注意到天空中的异象,是“防卫军骑兵队”结束夜袭共和国军外籍军团的作战,进行修整兼战后处理的空隙。
不死者确实存在且憎恨生者,对于这个世界的军队来说,“善后事宜”几乎与军事作战同等重要。
大型战场后的战场是滋生强大不死者的绝佳温床,倘若对战场上满地的尸体置之不理,便很有可能对敌我双方乃至全人类造成无差别的祸端和灾难,史上所记载的几次“亡灵天灾”的源头,无一不是大型战役后,交战双方事后对战场清扫的懈怠所导致的。
对士兵尸体的处理是不分敌我进行的,为了节省时间,通常尸体会在摘取遗物、记录进“阵亡者名单”(如能辨认)之后,就立刻扔进挖好的若干个大坑洞里,只做简单的所属区分,堆积成一座座“小山”一口气予以火化。
藏青色制服的联邦军,白底红边制服的城防军,湛蓝色制服的共和国军,无论生前所属何方,姓何名谁,为了什么样的理由或是大义要不择手段地杀死自己的同类,现在都将在烈火中化作一团灰烬再也不分彼此。
至于极为少量的,高级军官的遗体(如果有的话),会由专门的马车尽可能完好地运送到后方安葬,送葬车队至少会有一名从军圣职者跟随,士兵火化后的骨灰箱、遗物袋以及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参战的重伤员,也会顺带捎上。
这样的苦差事虽然繁琐,倒还不至于全军出动,未轮值的人占多数,可以趁此休息,一切结束后会有一支小队(由轻伤员组成)脱离本队,负责送葬车队的护送。
大概就是这个期间,一名骑兵伸展筋骨似的躺在慢行的马背上,无意间望向蔚蓝晴空的时候。
进入这名骑兵视野的,是天空中,明明尚是白昼,却于蔚蓝碧空中散发出夺目金色光辉的“星星”,恍若聚集在一起一般围成一个圆圈。
起初他以为不过是天象的反常罢了,没有大碍并不在意,直到下一次停休息,他才注意到,尽管队伍在快速地行进着,“星星”的位置却始终没有丝毫的变化……好似活物一般紧跟着他们。
“喂,你们看,那是什么?”
他起身拉住身旁的同伴,伸手指向天空。
“星星?大白天的,话说,总觉得,是不是在跟着我们啊?刚才就在那里……不会是敌军的空护骑士吧?!”
“你见过会发光的空护骑士么?他们隐匿自己还来不及呢!”
虽然难以置信,但却确实存在的景观,一人注意到后,很快便经由暗下私语的形式,在众多士兵中传播开来,不安和恐惧也随之诞生,传到指挥官艾斯特的耳中也是很快的事情。
然而这位金发少女只是毫不在意看了看天空,和她那双冰山雪湖般的双眸如出一辙,波澜不惊的脸,一如既往地让她身边的传令兵看不透。
“那个啊,我知道,不需要在意,说到底也不是你们能做什么的东西,不知道还比较幸福,放心好了,不会下来的……你就这样告诉他们就行了。”
“可是那个到底是……是,遵命。”
传令兵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当他注意少女姣好的嘴唇扬起恶魔的弧度——几乎与她拷问那几个不幸的敌军俘虏时一模一样——这样的表情后,额头立时冒出冷汗的他选择了约束自己的求知欲。
“这样么,看样子暂时是不用担心了。”
——与那个半兽人再次交战并走向失控的可能性。
少女安心下来似的舒展开表情,发出这样的喃喃自语。
至少,预想中最为糟糕的事态,“勇者”或者说“神子”的全面冲突,暂时不会发生了。
如果要说为何,便在于“监视者”的现身吧,尽管从这里看不清对方属于哪个“派系”……应该说,多个“派系”相互制衡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正如之前所说,这个世界存在着能切实给予人们恩惠与奇迹的“神”,自然也存在着信奉着各种各样的“神”的信徒及团体,“神”给予虔诚者行使“奇迹”的力量,信徒们所奉献出的“信仰”则会成为“神”的食粮,两者之间确实存在着密切的联系。
只不过世人误解了一件事,那便是所谓的“宗教”,实际上从来被“神”当作“凡间代行者”的权威,唯一且不可替代的对象……这样的事情,这是曾为内部人员,并且能直接听到“声音”的艾斯特才知晓的事情。
“他们”对凡人间的争斗,即便是冠以宗教之名的战争,通常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所谓的“神谕”、“神言”不过是闲暇时的恶作剧或是故作高深的谜语。
最好的佐证,便是魔年纪初期的“圣拉特兰战争”,纵使诸侯们军队势如破竹攻破救世军的层层防线,抵至特希珀德城下,“神”真正的尖兵——天使,也终究没有降临到大地之上。
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纵使是那些“大逆不道”的诸侯,否定的终究也只是“宗教”,而非“神”本身。
“他们”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情——“信仰”。
“信仰牧场”的发展,以及避免同类间的冲突影响到“牧场”的产出,同时想方设法,在不至于起全面冲突的前提下,以各种手段争夺有限的“信仰”,这便是“他们”的行动方针。
具体而言,当前“他们”关心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制止住代表“天平与正义的女神”的艾斯特,以及代表“灭世神炎之兽”的奥莉薇娅,两人的再次开战吧,拜此所赐,事到如今就算想动用“那份力量”干涉这场凡人间的战争,恐怕也很难做到了。
正因如此,艾斯特才再次深深地感受到——
“何等的可悲。”
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开战,相互厮杀的人类,各国首脑自以为是的所谓“战争”,终究不过一群猿猴,不,蝼蚁,用原始的铁和火在荒芜的大地之上毫无意义可言的相互攻击罢了,为此血流成河、饿殍四起、哀鸿遍野,“神”也从不在乎,“他们”关心的,只有最终能产出多少“信仰”这一件事。
“您的宠物精灵刚才醒来了哦。”
打断艾斯特思绪的,是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柯蕾特。
“宠物什么的……出来了么?”
“还在马车里呢,要去看看吗?”
“当然要!那么,这里先拜托了。”
决定不再想这些糟心事的艾斯特驾着乌露泽,毫不犹豫地离开传令营队,向着行进着的队伍中间,一辆“咕噜咕噜”转动着的补给马车奔去。
一只因为连续几天的高强度行军(实际上只是和艾斯特共乘一匹马)而体力不支的精灵,正在那辆马车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