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方的“防卫军”与突入进来的救世军的交战,持续进行着,战况之惨烈,是之前所不及的,准确的说,不仅惨烈,也堪称疯狂,毫无章法可言。
骑兵毫无畏惧地从正面冲击步兵,步兵则是不组成方阵如蜘蛛般散开躲进树篱,就这样和骑兵陷入劣势混战,那些孱弱却又顽强的步兵与其说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拖累敌军前进的步伐,倒更像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垂死抵抗,毕竟他们所面之敌是不会接受投降的,而且就算想逃跑两条腿自然也跑不过四条腿……
无论是哪一方,所进行的,都是就当代的军事常识而言离谱过头的操作,简直就是对近两百年来,前人们在无数次战局厮杀中,无意识形成的、理所当然的常识,以无数士卒的性命为代价,炼就的魔导纪军事理论体系这一智慧结晶的肆意践踏。
“都是些疯子。”
待在安全无虞的指挥所,用望远镜观看从这边看过去稍微有点模糊不清的前线战况之后,共和国元帅列米奇诺如此感慨道,他身边的首席参谋格雷维尔从其手中接过望远镜点头应答。
“被他们这么一搞,阵列已经彻底地乱了,双方势力参差交互地盘错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哪一边是哪一边了。”
“但不管是哪边,都是需要消灭的共和国之敌,就让他们先闹个够吧。”
“诚如阁下所言。”
格雷维尔再次点头称是,不仅仅是对上级的恭维,实际上他也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当前尽可能地远离先打起来的那两方,选择隔岸观火是最好的决定,不应该搅入那滩棘手之极的泥潭白白空耗兵力,之前以优势兵力强攻敌军的“点”状防线时便已经吃过大亏,同样的错误不应该犯下两次。
况且需要注意的是,此时此刻,天空中依然在下着雨,就“常识”而言,现在根本就不是该进行交战的时候。
虽说雨势和最初相比已经小了许多,但淫雨霏霏的战场天气,依然极大地干扰了步兵们的视野,浸透衣衫的冰冷雨滴极大程度上削弱了前线官兵的士气,糟糕的路况也影响了骑兵和炮兵的应用效率。
现在共和国士兵的士气相当之低迷,这也是无法忽视的事实。
踏上异国土地的他们,既不是那群宗教疯子,也没有为了保卫家乡和亲人,一定得和侵略者拼命的觉悟,仅仅只是为了维持生计、养活家人罢了,然而却有相当多的一部分士兵,目前一个子都还没拿到。
这次倒不是上层刻意克扣,而是无奈的现实所致。
数月前,梅费尔特战争的结束使得梅费尔特一分为二,共和国与帝国在各种缘由下达成妥协,签订了停战协议,但双方的停战只是极为短暂的一个空缺,仅仅是为了一起清理突然在梅费尔特周边如野火一般烧起来的“斯特奥尔主义者"——那个宛如幽灵一般对双方来说都是极大威胁的存在,这一点两边都心知肚明。
因此,为了执政官们的选票,为了拯救岌岌可危的财政,为了实现“以优势兵力迅速结束西线战场并让联邦屈服"这一战略目标,避免之后陷入两线作战的窘迫,出征的西征军启用了大量后备役士兵与外籍雇佣军。
然而本来出征就是为了拯救财政,财政常年赤字的共和国政府根本拿不出额外的资金给这些多出来的人,全指望着攻下富庶的联邦地区靠战争赔款和战争特别税来支付这笔债,顺带一举解决共和国财政方面的窘迫。
“在此之前,就让他们以高昂的爱国热情和为了实现伟大的解放而不畏牺牲的勇气为食粮吧!”
这是国防委员长兼共和国军总司令长官怀尔德·因斯纽特——列米奇诺的顶头上司的原话。
但在战场之上,“热情”和“士气”终究是两回事,这是连养尊处优但姑且也算经历过前线的列米奇诺也知晓的道理。
他坚信,光鲜亮丽的口号是无法激励那些毫无廉耻心可言的下等人的,唯有钱和女人才能鼓舞他们向前冲。
因此,不要参战。
至少在这场暴雨停止,那边的两条狗结束它们的撕咬之前……
但现实往往不尽人意。
虽想置身事外,但西征军和敌军之间的军事摩擦一直存在。
从刚才开始,下级机关的战况报告,便源源不断地通过魔术通信网络传递了过来。
“第七补给部队遭到敌骑兵偷袭,请求支援!”
“第三十七掷弹步兵连失去联络,状况不明,请前往确认。”
“第十一炮兵营遭到敌骑兵的突袭,弹药箱遭到引爆,火势正在向四周蔓延!”
类似这样的报告,不断地出现着,仿佛是在挑战指挥所众将官的耐性,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好似被苍蝇纠缠不放一般的焦虑心情。
直到其中一条。
“这里是司令部警卫团,我部队于一分钟前与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小规模敌骑兵交战,成功将其击退,敢问前卫部队到底在做什么?!”
本应在后方负责驻守司令部的警卫部队发来的质问……让人实在无法忽视,毕竟这关系到了本应待在安全位置的众将官们的人身安全——棋子的死活无关紧要,但倘若涉及到了身为棋手的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
最终不满的情绪爆发了。
“明明只是在观战,为何还会被挨打?!况且他们是怎么跑到我们背后来的?!”
“我们的侦察部队在做什么?!我们的骑兵又在做什么?!为何不展开追击?!”
“肃静!……这种战术……应该不是那些宗教疯子的做法,那么,数量呢?有多少?”
制止住勃然大怒的幕僚们,异常冷静的列米奇诺平静地向瑟瑟发抖的传令官询问道。
“是……根据前线的说法,出现的只是零星的小部队,每支大概也就数十骑,最多不超过两百骑,因此很难被发现,而且只要一旦战局不利就立刻四散逃走,即使试着追击也很难有效率地歼灭……其中一部分还穿着我们的军装,可能是从受害者那搜刮来的。”
“哼,轻骑兵,又是这种下三滥的战术,但是……他们这样搞就不怕失去联系分散开么?不可能每支突袭小队都分派一个魔术士吧,我不觉得现在他们还有这种余裕。”
格雷维尔接过话头,将手中的杆子指向地图。
“恕我直言,阁下,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卡斯特罗尔人,这里本就是他们的地盘,理应熟知这里的地形……也许是在特定的位置设立了若干个集结点吧,结合刚才的前线报告,下官认为,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个位置比较可疑,可以派兵清理一番。”
说着,格雷维尔在地图指出几个点,身旁的副官连忙记下。
“很好,给正空闲着的各骑兵中队分派下去,让他们务必将这些卑劣之人全数歼灭。”
“是,遵命。”
得到这条并不精准也不具体的总命令后的幕僚们,开始向着各部队分别下达具体的作战指令。
然而,现在的他们还不知道,这一行为正是将自己拖入泥潭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