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德贝鲁和他的妹妹是在瓦雷斯托帝国的北方地区,一个异常寒冷,终年不见阳光的渔业小镇出生的。
拉德贝鲁的诞生并没有亲人的祝福和神父的洗礼,更没有花儿为其绽放,鸟儿为其歌鸣……因为他是妓女的孩子。至今为止,拉德贝鲁仍然不知道自己的皮条客父亲的脸是什么样的,也许和自己很像吧,因为自己和母亲一点也不像。
母亲将拉德贝鲁生下来的缘由绝对不是因为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或者伟大的母爱之类值得歌颂之物,仅仅是因为在环境恶劣的乡下,男性劳动力十分贵重罢了,如果拉德贝鲁是女孩,估计早就被丢到那仅仅是稍微触摸就能让血液凝固的北海之中了吧。
在憎恨与邪念的灌注下成长,即便是纯洁的心也会染上深不见底的深渊的颜色吧。犹如饲料一般难以下咽的极少的食物与单薄的衣物使得他自小便学会了行窃、学会了掠夺、学会了忍耐毫无缘由的斥责和鞭笞。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他,当十二岁的拉德贝鲁得知了自己有了一个妹妹后,一度陷入黑暗的灵魂也再次绽放出人性的光彩,为了阻止母亲丢掉孩子,承诺自己会做两人份的工作,并做出了如果将婴儿的妹妹丢弃就离开家这样的威胁,已经失去招揽客人的资本的母亲最终妥协了。
拉德贝鲁为婴儿取名字为菲利克斯,从此……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菲利克斯便是拉德贝鲁活下去的希望与支柱。白天作为童工帮助因为天气过于寒冷而不愿出海的渔夫撒网,夜晚则是作为恶霸的打手与比自己壮上许多的目标干架。
菲利克斯的八岁生日的那一天,一直蜗居在家的母亲在家中上吊自杀,拉德贝鲁并没有为此流下一滴眼泪,反而为家中少了一个负担而窃喜不已,在妹妹的注视下一脸微笑地处理了母亲的尸体,本以为可以就此开始崭新的生活,却在不久之后被一群追债的男人找上门,才知道母亲是因为没有办法偿还债款才抛下未成年的孩子们离开人世。
拉德贝鲁杀死了两个人……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随后趁着男人们发呆之时,背起年幼的妹妹在风雪交加之夜逃出家门,极度的寒冷与单薄的衣物使得身体本来就虚弱的菲利克斯为疫病所侵袭,一段日子之后,尽管有拉德贝鲁无微不至的照顾,刚刚过完八岁生日的菲利克斯还是在臭气熏天的马厩中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从此,拉德贝鲁不再相信人类,也不再逼迫自己去忍耐人世间的不公与命运的捉弄,失去守护之物的他从此只为自己的欲望而活,这是当时的他所做出的决意。
作为佣兵在瓦雷斯托帝国对小国的侵略战争中大放光彩,在堪比人间地狱的惨烈战场中练就了强健的体魄与毒辣的剑技,作为通称为“黑狼”的名佣兵而在爱好战争艺术的雇主们中大受欢迎,但同时也作为难以控制的恶狼而为雇主所忌惮。
同样是一个风雪交加之夜,二十五岁的他在一块约一年前还曾经是一个名为艾弗森姆斯王国的小国,如今却沦为瓦雷斯托的殖民地的土地上度假。
白雪纷飞,冰与雪的结晶为这个一度为战火所焚烧的破落街道增添了凄惨的银装,沦为奴隶的艾弗森姆斯百姓的凄惨的悲鸣声与奴隶主抽打皮鞭的声音不绝于耳,尽管造成这副惨象的战争自己也有参与,但拉德贝鲁却丝毫没有负罪之感。
“哇——哇——”
本打算到附近的酒馆畅饮的他却被不远处的,婴儿的哭声所吸引。
一家娼馆的门前,一个娼妇打扮的,脸上却还带着一份稚气的少女正在和似乎是娼馆老板的男人争执着。
尽管穿着暴露而下贱的只有娼妇才会穿的薄裙,但雪白细腻的肌肤与其周身所流露出的高贵气质似乎在述说着少女曾经有过不凡的地位。
少女的怀里,是为襁褓所包裹的婴儿,不知是因为少女过于用力的力道,还是因为饿了的关系,婴儿在雪天中大声哭泣,使得本来就一脸凶相的男人青筋暴起。
“拜托了,请让我继续养这个孩子吧!我……会更加努力地工作的!”
“给我!”
“求求您了!”
“都说了给我!你这个臭**!”
暴怒的男人将十分用力的一巴掌扇到了少女的脸上,尽管因此差点跌倒,但少女还是十分努力地站住了脚,并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孩子,受到猛击的左脸被染成红色,血从因冲击而破裂的嘴唇滴出,落到本是纯白的雪地上。
“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养这个小崽子,反正也不过是和轮(和谐)奸(和谐)你的那几个军官中的谁生下的杂种吧,整天哭啊叫啊客人们都觉得吵!我数到三把小崽子交出来,否则就要你好看!一……”
男人并没有能够数到“三”,因为在他数“二”的时候,一击重拳将他打到五六贝尔远的雪堆里,随后不省人事,也许是撞到石头了,大滩的污血涓涓流出,为那一片雪白的画布增添了涂鸦般的红色。
拉德贝鲁至今也不清楚当时的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与已经为肮脏的黑暗所浸染透底的自己毫不沾边的见义勇为之举,仅仅是看那个男人嚣张的嘴脸很不爽吗,还是双手已经沾满鲜血的如同怪物般的自己,仍然保留着人类应该有的一些东西……但是他从未后悔过。
“……”
少女的目光在拉德贝鲁与也许已经变成尸体的男人间交替,随后凝固在了拉德贝鲁身上,然而所映射出的情感并非感谢或爱慕,而是仿佛世界已经终结了般的绝望与怨恨。
“……为什么要杀了他!现在的这个街道,对女人来说已经没有出卖身体以外的工作了!如果没有了他……”
“哇——哇——”
婴儿的哭声却将少女的埋怨打断,少女急忙安抚起怀中的孩子,前一瞬间极度扭曲的表情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一般,满溢着母性的柔和笑容让拉德贝鲁看得入迷。
婴儿的哭声随后渐渐消失,沉默的气氛再一次在两人之间弥漫,雪风仍然在呼啸,但无法将沉默所掩盖。
不知过了多久,拉德贝鲁做下了一个现在的自己也是同样无法理解但却不曾后悔过的决定,决意已定的他打破了沉默。
“跟我来吧……这个孩子我会帮忙养大。”
“……”
“觉得是谎言也无妨,反正连我自己都不觉得这是真的……但是现在的你已经无路可去了吧。”
“……”
就像是对宝石店中的商品鉴定一般,少女无言地审视着拉德贝鲁,良久以后……她将怀中的孩子交了出去。
也许是因为曾经照顾过妹妹的关系,接过孩子的拉德贝鲁以熟练的姿势将婴儿如易碎品般轻轻抱住,感受着襁褓之中那个跃动着的小生命,熟悉的感觉从冻结已久的心中涌现而出。
怀中的婴儿有着灰麻色的美丽瞳孔,漂亮的脸蛋与纤长的睫毛,这个小家伙正一脸好奇地与拉德贝鲁对视着……
正当他感受这份丢失已久的情感之时,金属的摩擦声让拉德贝鲁猛地抬起头,只见少女将一把精致的匕首从鞘中拔出,匕首柄上是拉德贝鲁曾经看到过的艾弗森姆斯王家的印章。
“喂!”
尽管想上前阻止,但少女无力的摇头与凄惨的笑让他停下了脚步。
“这个孩子……就交给您了,相信您……现在……我已经累了……”
随后,锋利的匕首刺穿了她的胸膛,娇小的身体随之倒下,纯白的雪地上再一次增添一份红色。
雪风,依旧在这块残破不堪的土地上肆意地呼啸。
尽管现在的自己只做得来刀尖舔血的工作,但拉德贝鲁依旧下定了要将怀中的婴儿抚养长大,并给予所能给予的一切的决心。
同样名为菲利克斯的女孩在一天天长大,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人,但拉德贝鲁却时常将她的身姿,与曾经的那个菲利克斯相重叠……或是为了践行自己的诺言,或是为了补偿对曾经的那个菲利克斯所亏欠的幸福,拉德贝鲁过分地溺爱着她,避免其遭受任何伤害的同时满足其一切要求,却在不知不觉中犯下了大错。
“黑狼”的身影从此从瓦雷斯托帝国消失,而随后的不久,一位里之国王于赛因王都斯卡布罗特的一条破烂的街道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