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赛因王国与瓦雷斯托帝国两国边境上的霍巴特地区,是一个典型的荒漠地带,有半数以上的土地因为过于贫瘠,别说种粮食,就是野生植物也是艰难地在石缝中求生存着,如果再往北边的话或许可以找到来自于格萨拉斯特山脉的纯净雪水,但依然无法改变此地水源匮乏的状况,长年咆哮着的北风从犹如半毁城堡般的山丘与峭壁间无情地穿过,使空气变得寒冷而干燥,偶尔还可看到蓝冰之狼的族群分食不幸过路者的情景……
直白地说,这里是很不适合人类居住,毫无资源可言的地方,本来就为数不多的,零零散散分布在雪水流淌地带的村落,也在很久以前就因为无法忍受环境的恶劣加之接踵而至的人祸,比如说战火亦或是强盗的猖獗,而迁移到了别处。
由于该地同时邻近赛因王国、赛莱斯特联邦与瓦雷斯托帝国三国主干道,也是将王国与帝国相连的战略要地,因此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对于帝国或王国来说,如果能彻底地控制该区域并建立起坚固的桥头堡,无疑可以大幅地缩短由本国向国外的补给线,轻松地将交火线向敌国推进,即使时局不利亦可退此坚守。
基于这样的原因,在霍巴特地区,王国与帝国的军事摩擦时有发生,而有组织性的中等规模以上战役,一年至少会有一次。
而今年则是帝国军的压倒性败北,由于帝国飞行军第三舰队的全军覆没,对于已经完成布阵还没有开战的第二十三军团【密涅瓦】来说,即使能够胜利,也会成为赛因舰队的移动练习靶。
故此,蒙塔古做出了不战而退的决定。
撤退的命令经由传令兵传达给了全军,但或许是由于军团长的个人威望或者士兵们平素所接受的训练,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反对声音或者动摇,更没有出现溃逃这种惨象。
机要文件被细致地收纳起来,帐篷等辎重则被就地烧毁,全军按部就班地编排队形,有序地做起撤退准备。
如果探子的报告不是敌军营造出来的假象,大概有三千左右的王国军参与了对近万人的【密涅瓦】的追击,正缓慢地向这边开进,而击败第三舰队的赛因舰队则停滞在空中做着紧急维修工作,他们的受损情况不能说轻,所以大概会在做完最低限度的整备后再追上来吧。
“真是小看人啊,不过……”(参谋长)
“留下来断后的人十有八九会回不去吧,除非能速战速决,在赛因舰队追过来之前吃掉那三千人。”(蒙塔古)
“那样过于理想了,不可能的。”(军士长)
“但是,一定得有人来做,从自己的部下中划分出哪些去死,哪些不去死……没有比这更恶趣味的事情了……该死,可以的话,真想留下来啊。”(蒙塔古)
“如果军团长都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会撤退了吧,那全军都要死在这里了,蒙主号召什么的,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还太早了。”(参谋长)
“是呢……”
蒙塔古无奈地叹息道,随后极其艰难地做下了部署。
最终的部署,共有一千余名的帝国士兵被下达了留下来掩护大部队撤离的命令,原本就是同乡伙伴的士兵可能就要从此生死相别的悲剧似乎不止一起,被命令留下来的士兵中,有的神色凝重地将恋人为自己做的护身符交给战友,拜托其将可能要变成遗物的东西带回故乡给自己的恋人,有的则是用不成声的母语说着要托战友带给家人的口信,而成为逃兵的人则是一个也没有。
正如同帝国的其他军团一样,帝国军第二十三军团【密涅瓦】的士兵主要来源于不具有公民权的下层自由民(蛮族或原外邦人),其所来自的民族也是多种多样,既有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被纳入帝国版图的加泰哈尼亚人,也有近十年才惨遭蹂躏的艾弗森姆斯人,有的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母语,理所当然地说着瓦雷斯托语,有的则是并未忘记母语却强迫自己说着【本国】的语言。逃过帝国铁骑掳掠的战败国人民,以及并非生来就是“公民”的人们,通常只有两种选择,成为毫无人身自由可言的奴隶,亦或是作为自由民定期服兵役,凭战功换取公民权。
不同于【本国】那些早已忘记祖先们的武勇,将服兵役当作苦差而非荣耀、避而远之的“瓦雷斯托公民”,这些下层自由民们会为了自己与家人的公民权,有朝一日成为“名誉瓦雷斯托人”而战斗,即使不幸战死,按照帝国律法,士兵的家眷在当地也能享受一定程度上的优待,比如从奴隶的身份解放出来,虽没有公民权,但也不会被贬为奴隶,作为“一代自由民”过上可以说“看得见明天”的生活。
本不属于【本国】血缘体系之内的他们却比那些自诩为“公民”的人们有着更加高昂的战意与士气,其区别大概就是有着“不能输”的理由吧。
向着留下来的人郑重地敬了一个帝国式军礼后,剩下的八千人背对着那些已经做好战死觉悟的战友,全速地向着布洛尔特的方向撤退,仅仅一刻钟后,即使是这边也能听得到的,撼动大地的炮轰声从身后的方向传来,这使得他们表情上的阴霾加重了一层,同时也加快了脚步。
目的地是外围殖民州“布洛尔特”,那里不仅有着一定的驻军,而且已经部署好了重型对空魔导炮群,只有在那里,他们才可以不用顾忌赛因的魔导舰队,连同逝去战友的份为帝国赢得荣耀。
然而第二十三军团终究未能实现那一悲愿,在霍巴特通往布洛尔特的最后一段道路——两边都是风化严重的低矮山丘的地段,在那里,他们遭遇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国军的伏击。
王国军部署了三个密集长矛兵方阵与一个手持秘银盾牌的步行骑士中队依托狭小的通路阻断了帝国军的退路,由于两边为山丘所阻挡,除非绕远路,否则帝国强大的重骑兵无法从侧面将其击溃。
并且为数五百人的弓箭兵出现在了两边的山丘上,其中还出现了赛因巫术师的身影,箭矢与魔弹如同日光下的灰尘一般向着脸色苍白的帝国军落下,陡峭的山丘与泥泞的土地则使得帝国军进军缓慢,只能无力地拉起长弓,而无法向敌军的远程步兵展开有力的反击。
伏击他们的王国军不超过两千人,然而凭借相当有利的地形优势展开了足可以称得上“屠杀”的作业,原本为数八千人的大军因此削减了一半,帝国军的尸体几乎堆满了整个山谷,可靠的平民朋友——军士长弗雷德斯据说是被一发魔弹击中,抢救无效后死去。
历经磨难地进入了布洛尔特防区,不知不觉中身后已经没有敌军的身影——王国军已经停止血腥的追击,也不用再担心赛因舰队的炮击。战败的失落情绪与得救的放松感使得士兵们耷拉着疲惫的身子缓步前行……整个第二十三军团不可避免地分散成了多股,毫无军纪可言地散乱开来,这是下级指挥官伤亡严重时才会出现的征象,此时的蒙塔古已无力指责他们,和所有的士兵一样,他所一心所想的,便是尽快地到达城镇休息一番,尽快地去和家人见面……随后等待军事法庭的审判,如果【密涅瓦】没有遭受重创姑且不论,但如今他毫无疑问会被追责吧。
“连那种地方都……”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躲过探子,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将这支小部队部署在帝国军的撤退路线上的,但敌方的指挥官或者给出作战计划的谋士,一定是人格相当扭曲的怪物吧,明明已经赢得了此次的战役,还特意地将载着亡者遗愿,一心想要离开战场的人也一并拖下冥府……
平时都身着平整军装的军团长此时完全是一副落败者应有的样貌,骑在马上的他望着灰色的天空无力地苦笑起来,身旁仅有负责护卫他的数个近卫兵。
这时。
“那个,请问步入冥途之前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将军阁下。”
“……?!”
空灵的声音将蒙塔古的思绪拉了回来,也让本来已经神情恍惚的近卫兵们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在略高的土堆上,年龄十四、五岁左右,有着飘逸灰麻色长发的少女凶猛地笑着,但端正的五官、秀丽的面容却让人联想到战乙女的凛然,这样的她拔出了腰间和背上的长剑……
少女所使用的长剑并不是王国军或者帝国军的量产品,而是配合她的身形特别订制的轻量化长剑,比起砸断更适合斩断或刺击的对人特化兵器。
“咕呃……佣兵吗?军团长阁下,这里交给我们吧!”
尽管对方只有一人,而且除去她手上拿的两把长剑不说,有着如此惹人怜爱的外表,年龄也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但蒙塔古戎马半生的经验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很危险……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死去。
“那边给了你多少?!我出双倍……不,十倍!”
甚至连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
(不可能行得通的吧……玛丽啊,不能去你的婚礼把你从那个臭小鬼那里抢出来真的对不起,原谅我这个不中用的父亲大人吧。)
蒙塔古在心中凄厉地哀嚎着。
然而……
“成交!多谢惠顾,将军阁下。”
让发言人以外的所有人都傻眼的回复声从那边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