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真正的、人类的勇者”吧。
艰涩嘶哑的声音将少女从悠久的梦境中唤醒,她睁开双眼,眨了眨眼睛,天青色的眼眸却仿佛人偶装饰用的玻璃珠般缺乏光彩……
这是【赤】【身】【裸】【体】的少女终于有了独立的意识,走出那个温暖舒适有如胚胎羊水般的培养槽,迎接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之时,“父亲”——后来被人们普遍地尊称为“教宗倪下”的男人——给她下达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指令。
在那之后,那个男人便兴趣缺缺走向了下一个培养槽,走向了一个又一个与少女乍看之下没有任何区别可言的“妹妹”,昏暗的地下设施里,这种在外面的世界似乎很少见的培养槽,有上百个之多,就算不是所有的培养槽都能成功地走出一名少女,但和少女一模一样的存在绝不止她一个……好似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她抱有过太多的期望。
她从诞生的一开始就拥有着少女的容貌,也拥有着这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常识”,无需像普通婴幼儿一样学习行走与进食,无需像普通孩童一样学习写字和阅读,甚至无需像普通成年人一样学习欺骗与掠夺,必要的讯息,诞生的意义,背负着的使命,如同一开始就装在少女脑袋里一样,显现了出来。
名为“人类种”的智慧生物是大半个世界的统治者,纵使至今未能彻底根绝魔物,纵使时常出现大规模的天灾人祸,纵使城墙与大炮没有将最为偏僻的村庄聚落纳入保护……也无法撼动其在伊尔斯大陆建立起来的绝对优势地位。
但这一地位绝非与生俱来,而是其祖先历经数万年的腥风血雨,在与“活尸”“魔人”“鼹鼠”“食人魔”的长期争斗中惨淡胜出的结果。
至于在承蒙主之荫庇,将一切构成威胁之物驱赶至地平线彼端的日子来临前的那段日子,他们又是如何度过的呢?有很多种答案。
或是在“食人魔”帝国建立的“人类牧场”里作为令那些衣冠楚楚的两脚野兽垂涎欲滴的优质食材培育着、繁殖着、享用着。
或是被“魔人”视为危害作物的蚜虫,问答无用地予以“净化”,如同驱赶害虫一般从水土肥沃之地驱赶至干涸龟裂的荒野。
又或是很幸运地没有遇见任何外患,到头来可能仅仅因为聚落里一两具同胞的尸骸没有及时按照正确的方法处理,最终整个聚落都沦为“活尸”的巢穴。
曾经的人类就是这般如石缝中的杂草一般,极其艰难地生存着,这样的岁月则持续到突如其来的某一天,主的觉醒,与主的代理人“勇者”的降世。
在初代“勇者”,即卡思诺齐亚帝国的开国皇帝——“勇者皇帝”小贝尔特兰的带领下,人类就此谱写起属于自己的历史……
因此,对异种族的恐惧与排斥刻进人类的基因中,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抛开恐惧、尊严、利益云云不谈,为了不让曾经的“黑暗时代”再临以至于导向最为糟糕的结果,人类也理应时刻警觉,将尊崇主的教旨、彻底地根绝一切异种渣滓作为自身永恒的使命去奉行,此即为侍奉主的谦卑仆从们——“圣十字教”的核心教义。
然而有这样一个问题,始终困惑着逐渐开辟出广袤疆土的人类,那便是领导着人类征服众多异种族的“勇者”本身。
“勇者”并非“人类种”所独有,在异教徒与异种渣滓的土地上,似乎也有性质相近的存在,在民众之间也有着众多其他称呼:“神子”“神裔”“上等种族”“天选之人”“救世主”“守护者”“灾祸神”,他们无一例外,都有着明显超乎本种族的异质性,即超出常规的强大力量。
同一时间里,一个种族的“勇者”通常来说只有一个,正常情况下绝不会同时存在两个,当代“勇者”死去之后下一个“勇者”也不一定会马上诞生,而一旦诞生便意味着“磨炼”与“灾祸”也将接踵而至,也因此,“勇者”在某些信仰淡薄的地区也被称为“灾祸神”受人畏惧着,并非仅仅因为其令人恐惧的力量,还有那所在之处必定伴随着苦难与灾祸的特质……
人类中的大人物最为困扰的一点,即“勇者”这一存在似乎和“血脉”“资质”毫无联系,“勇者”的特质总是随机出现在种族中的某一个体身上,实在难以用“血缘”“资源”“财力”等可靠的枷锁加以束缚、管控,什么样的人能成为勇者,大概只有主才知道,而主与教会的联系,远没有民众们所被告知得那么密切。
说到底,“圣十字教”只不过是单方面歌颂着主与勇者的功绩,比普通人更加擅长地借用着主的光辉,一群将主尊崇为主的凡人罢了,至于主又是如何看待侍奉自己的众众信徒的……则是不可妄加猜测的绝对禁忌,说得更残酷一点,可能对主来说,可以没有“教会”,但不可没有“勇者”,“勇者”之所以是“勇者”,绝非教会赐予的“勇者”封号,而是仅仅取决于主那毋庸置疑、绝对正确的至高裁决。
“如果有一天勇者背叛了他的种族呢?”虽说有那样的想法实在是大不敬,但真的这样将人类的未来交给此等无法掌控的存在真的万无一失么?
于是,“勇者的替代品”“以防万一的保险装置”“人造勇者”——“使徒”,教会的大人物为了人类的未来不惜染指禁忌、冒着触怒主的风险,这样的计划最终得以启动,“成为真正的、人类的勇者”,这便是少女和她的众多姐妹诞生的唯一意义。
该项目的核心参与者——后来晋升为枢机卿之一的大人物们——都清楚一件事,“她们”是人造的产物,是异于人类的论外,“她们”和“勇者”的共同之处至少有一点可以得到肯定,那就是她们也是“似人非人”之物,是理应被人类忌惮、畏惧的存在,是理应被严加看管的“兵器”。
如此,包括少女在内,为数二十余的“她们”很快以孤儿的身份进入了教会作为慈善事业经营着,位居深山,一家看起来再为寻常不过的孤儿院——实际上则是少女们这些人形兵器的受训设施。
“感到光荣吧,你们可是被选中的孩子啊,生来就承蒙主的厚爱,为主带来伪神头颅的天国使徒!”
管理孤儿院的女院长这样对她们说道,和蔼笑容中带着无法隐藏的狂气,随风微微吹开的修女服开衩的下摆,可以窥见装满小刀与钢针的皮革带——据说她是武装神官的资深战斗人员,死在她手中的异端如果将尸体累积起来,可以装满一个会厅。
“现在,给你们两小时的时间,杀死你们在这个孤儿院里看到的一切活物,注意,是一切哦~~两个小时后我会回来,给‘有资格的人’起名字……那么,即刻,执行!”
说完,女院长便消失了踪影。
——一切活物。
瞬间理解了女院长的意思,没有任何犹豫,少女们,将利刃转向了彼此……
这一天,少女成为了“安洁莉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