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安公国位于“南部诸王国”的东南边缘地带,厄尔诺山脉与宾西雷塔山脉的夹缝间,可谓群山环绕,至于“莱安”这一名字,据说本是由这里的原住民,一支半兽人氏族的族名,音译为人类通用语后得到的。
神代初期,救世军的铁蹄曾将此处彻底践踏,不分男女老幼地将此处所有的半兽人赶尽杀绝,牲畜栏里的“两脚牲畜”们也趁机从牢笼中挣脱,杀死了他们的主人,夺取了这里的土地,也继承了原主人的名字“莱安”取而代之,同时这里也被载入了帝国的版图中。
神代末期,诸神之战的余波,作为穷途末路的半兽人最后的反击,“格莱杨拉波尔的灭世之火”将整个伊尔斯大陆西南角——今天南部诸王国的大部,全数吞噬——也包括这里,一切的一切,山川湖泊、花虫鸟兽尽数消散,化作了一片只有岩浆与蒸汽存在的无人区,长达千年的时间里只有火属性魔物方可生存其中,直到魔年纪初期,“灭世之火”熄灭后的两百年,新一批的人类种居民再次造访这块土地……
但和其波澜壮阔的历史相比,如今的它便非常的不起眼了,虽有“公国”之名,但实际上不过是一个仅仅由一座城堡与十几个村子构成的小国,唯一气派点的建筑,就只有领主所在的城堡,其领土大小,说不定还比不上一位帝国伯爵的私人庄园,至于繁荣与奢华程度就更是望尘莫及了。
它是那么的渺小而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到连周边穷兵黩武的诸侯们都忘记了它的存在,即使偶尔想起来了,也是对其不屑一顾,连攻打、侵略、掠夺那里的想法都没有。
毕竟贫瘠的土地、瘦削的农民已经够多了,犯不着带着宝贵的士兵穿过满是危险种魔物的“魔域”,损兵折将之后换取一块鸟不拉屎的破地。
也许是这样的原因,这里的领主自然也不需要时刻担心敌国入侵,也就不需要费尽心思地从古代法令中寻找征税的新依据,不需要向帝国或是共和国之类的超级大国俯首称臣交付沉重的贡金,进行不对等的贸易,面临的威胁顶多只有盗贼与魔物,因此和领民的关系也相对和谐。
事情发生的地点,正是在这样一片,在如今的南部诸王国中用“罕见”一词来形容也不为过的净土——虽说也只是相对而言而已。
异变的初始,源自于一桩再常见不过,除了当事者的家人,根本谁也不会关心的小事——一名猎户的失踪。
仅此而已。
就算这里没有其他地区那么严重,终究也在“南部诸王国”的范围内,每天都有士兵、盗贼杀人或是被杀,每天都有农民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家中或是地主的田地上,纵使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类似这样的流言也是源源不断地从周边传来。
作物歉收的日子、村里小孩子失踪的当夜,久未升起炊烟的房子里突然传出肉香味,无钱聘请佣兵的村子被魔物、盗贼袭击,整座村子变为空无一人的废村,无人安葬的尸体在某一月黑风高夜发出不死者的低吼声一窜而起……这些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比起这些,还是近段时间里从行商那里得到的消息,关于北方的“魔浪”,反而更加地让居民惶恐不安。
虽说相隔了数座大山,但谁也不敢打包票,那些吃人的怪物不会越过高耸的山脉奔向这边,人们每天都提心吊胆地活着,惊恐的目光始终都盯着北方,关注着北方的每一丝风吹草动,从而忽略了身边的“琐事”。
猎户失踪后的不久,有人在山间采药时看到了疑似猎户的身影在山中徘徊游荡,怀疑其是被魔物袭击,死后化作了不死者。
这样的消息传回了村子,但除了猎户年幼的女儿与卧病在床的妻子,没有人在意,顶多就是猎户的亲戚带了一点粮食前去慰问,村民们晚上睡前会检查几道房门锁的程度罢了。
但随后不久,包括猎户的女儿与妻子,猎户一家人突然地,从村子里消失了,门窗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内部的摆设也是整齐的,不像是被盗贼破门而入强行带走的样子,也没有散发着臭味的骨头……
“她们不会是……”
“这样啊……唉,这样的事也是常有,这样也好,至少以后就不会痛苦了……”
人们这样感叹着,认为是不堪重负的妻子带着年幼的女儿寻了短见。
到此为止,还都是“常有的悲剧”,不足道哉的“琐事”而已,直到——
又有两三户人家也如出一辙地凭空消失。
没有盗贼或是魔物入侵的痕迹,也没有不死者留下的尸臭,也没听他们提过想要离开村子的想法。
人类正是这样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旦感知到自己也可能成为被害者,才会警觉起来的生物。
终于,有人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恐惧不安的氛围在村里蔓延开来,村长决定派人将此事尽快报告给领主,希望领主能派人调查事情的真相,可以的话,最好能让骑士大人暂时地住在村里,保护大家的安全,只是为时已晚……
当领主的军队——一位骑士带着三十名征召兵——在两天后抵达村子时,见到的只有一座空无一人的废村。
只是,虽说是“废村”,却没有丝毫遭到了掠夺或是袭击的迹象,门扉半开的房屋几乎都是完好的,仓库里有没有吃完的余粮,地窖里的腌肉和酒也没有动过的痕迹,田地上有像是播种到一半人就走开了的秧苗,围栏里的羊和猪也许是无人喂食,发出虚弱的叫声,向人类抗议,甚至有的人家连壁炉中的柴火都没有熄灭,餐桌上的木盘里还盛着像是吃到一半的残羹冷饭……
骑士将这些所见所闻整理成报告交给了传令兵,在报告的末尾,他告知了自己决定带领士兵在村子住上几个晚上,见识一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这里作祟,希望能再多增派点援兵,可以的话,希望诺菲大人——莱安公国唯一的魔术士,贝克莱公主的侍女与童年玩伴,龙人族行商的遗孤——能出手相助。
至于之后的发展,也是如出一辙——当这份报告被递交到大公的手上,当新增的援兵抵达那个村子时,见到的,依然是空无一人的废村。
不管是原本生活在这里的村民们,还是事发之后驻扎进来的领主军,他们的身影一个都看不到,并且也不存在丝毫打斗过的痕迹,唯有阴森的冷风吹打着房屋的门窗扑哧作响,牲畜们发疯似的啃起围栏,像是饥饿到了极点,一听到有人的动静,它们便用那既像是恳求,也像是饥渴难耐的目光,盯着诺菲等人……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预感留在这里只会不妙的诺菲,果断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几乎像是逃跑一般,他们惊慌失措地离开那里,于第二天的夜晚顺利地回到了城堡。
面对这桩怪事,大公与群臣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公国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国,正因如此消息也传得很快,即使想要封锁消息也办不到。
如果此事不了了之,势必会对领主的威信造成沉重打击,明年的丰收季恐怕就没多少人愿意纳税了。
但如果继续深究,倘若新派出的人马也像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那又该如何是好?
群臣们很快就应对这一事件对策分成了两派,提出了“无视”和“深查”两种意见,至于手握决定权的大公——贝克莱的父亲,则是迟迟做不出决定……
最终,当有人提出,“既然如此,那就到外面请佣兵过来吧,他们不是专门负责干这个么?反正就算死了也没什么损失。”
这条决议一提出就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成,虽说事情并没有得到真正解决,但大厅内却是一种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的开朗气氛。
随后群臣们便开始义正严词地指责起诺菲草草撤离的“懦弱之举”,好像如果是他们面临那种情况,就一定能做出更好的选择。
说到底这些位高权重之人根本不在乎事情的真相或是村民的死活,他们在乎的仅仅只有统治的安定与否以及自己的脸面罢了,并且他们对身为龙人族却能常伴贝克莱左右的诺菲,向来是看不惯,借机弹劾也是常有的事。
尽管如此,坐在大公一侧的贝克莱只能在心中对这些人鄙夷,强压心中的怒气,至于脸上则必须保持一副要笑不笑的“宫廷式笑容”……
诺菲归来的当天夜里。
“那些人真的太过分了!”
“殿下还请不要生气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更何况陛下也没说什么,不是吗?”
身穿睡衣的两位少女随意地坐在有着顶盖的大床上,两人的姿态并非公主与随从,宛如亲密无间的友人一般,事实上,这也确实是她们私下相处时的模式。
“诺菲你觉得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无所知,那里的气氛……很是诡异,就像是有人在暗中窥视我们一样,但仔细搜索却什么都没有,只是我有预感,如果继续留在那里,就再也见不到殿下了吧,但这样的落荒而逃……”
“并不丢人!不如说,如果你擅作主张地消失,我才是真的不能原谅你。”
“殿下……”
在黯淡烛光的映照下,两人的脸愈发近了起来……
只是三天后,派出的佣兵也毫无线索地消失了,不仅如此,这一怪象竟然渐渐扩张了,邻近的几个村子也出现了同样的现象……
又一天后,一支来历不明的人马,又或者说是军队,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了莱安公国的领土上,“他们”之中有身穿皮甲、手持魔导枪的士兵,有手拿镰刀与斧头的农民,就连那位失踪的骑士的身影,也赫然出现在行列之中,甚至还有孩童……
之后不久,这支衣装不整,武器各异的“军队”开始袭击起了沿线的村子,以让闻者胆寒的各种手段,残忍地杀害了当地的村民,但难以置信的是,幸存的村民竟然也如同着了魔一样,拿起农具加入了他们。
根据侦察兵的报告,可以得出这支“军队”绝非不死者,而是活着的人这一结论。
而这样一支“军队”,就这样如滚雪球般愈加壮大,浩浩荡荡地向着城堡这边缓慢地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