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某种原因,今天的菲娅娜没有如以往那样和米莉争夺厨房的掌勺大权,因此今天的晚饭是由米莉负责的。
点着香烛的若干个银烛台被摆放在了长方形餐桌的中间,下面铺的是边缘有着金色刺绣的白色桌布。
餐车的推动声款款而至,一道接一道的菜肴,被看起来心情大好的女仆长,干净利落地相继摆上了餐桌。
热腾腾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立时让原本就在一边坐立不安的小兔子更加躁动了起来,两眼直冒金光的塔琪娜口水流个不停,这让一旁的艾斯特不由苦笑。
“哇,好丰盛!”
“胃口好是好事,但别又惹米莉小姐生气哦。”
“呜姆……知道了。”
因为此前有过在上菜的途中擅自开动,以至于被米莉非常严厉地说教,还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被拉去进行了为数两个小时的餐桌礼仪教育,最终才被放回来吃冷掉的饭菜……这一经历,因此小兔子只能悲痛地捂着肚子,极力地控制住自己已经蠢蠢欲动的食欲,躁动不已的胃。
今晚的菜单都是一些“传统且朴素”的帝国料理。
主菜是:
香草烤鹌鹑。
腌肥肉配烤鲈鱼。
罐焖牛肉。
配菜是:
块根蔬菜沙拉。
土豆馅饼
鱼子酱三明治
汤是红菜汤,饮料是庄园自酿的蜂蜜酒兑水配以肉桂佐味,饭后甜点则是奶油甜卷与水果拼盘……
虽然菜听起来很多,但分到个人用的小盘子里的分量刚好合乎了少女们各自的食量,其中艾斯特盘子里的量是最多的,塔琪娜其次,因为菲娅娜只吃素食量又小,所以她的那份几乎只有“配菜”,分量也是最少的。
尽管艾斯特事先有特别交代过不要搞得太奢华,尽可能朴素一点,所以米莉姑且还算有所节制,不过米莉所谓的“节制”,终究还是以贵族标准而言的“节制”,当这些菜被端上来的一刻,艾斯特才意识起了这一点。
“菜已经上齐了,请各位慢慢享用吧,如有什么需要还请摇动桌子上的呼唤铃,我将随时听候各位的吩咐。”
举手投足间都蕴含着一种优雅的美感,有如完成了某种崇高仪式般的米莉,提起裙摆向围坐在餐桌边的少女们行了一礼,随后推着餐车退出了房间。
“主人……艾斯特大人!”
“是、是,可以开吃了,其实不用问我也没关系,只要难看的吃相别被米莉小姐看到就行。”
艾斯特语音刚落,塔琪娜便毫无吃相可言,连刀叉都不用,直接抓起自己盘子里的烤鹌鹑大快朵颐了起来,语音含糊地嚎叫着“梅味~~!”“好次~~!”之类的字眼,并感动地留下了泪水……虽然吃相堪称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但光是看到这副有如小动物进食般的模样,就让人感到相当治愈。
“慢点吃。”
“塔琪娜这么喜欢的话……我的三明治也给你好了。”
“欸?!可以吗?”
“这里面有鱼的孩子吧……虽说米莉小姐应该也是好意,但是……”
“呜喔!菲娅娜大人最好了!”
对于菲娅娜的“挑食”行为,米莉最初很是头疼,说着“这对长身体不好”之类的话,但在菲娅娜一再表示这是精灵种的饮食习惯,精灵种的食谱里没有肉类也已经生活了很久了……这样的说法后,米莉终究还是将信将疑地妥协了。
而妥协的方式,便是将一些荤类食材偷偷地用在“素类料理”里,既像是出于好意,也像是将菲娅娜当做实验小动物一般的好奇……这也是菲娅娜坚持要自己下厨的原因之一,不过这只是次要的原因罢了。
“米莉小姐还是不肯和我们一起吃吗?”
“菲娅娜你还是不要太在意这件事比较好,用米莉小姐的话来说,‘女仆之道’不允许她做出和主人一起进餐这种逾矩之举,这不合乎女仆的礼仪……虽然我是不在意,但既然她坚持,那就当做个人的习惯好了。”
尽管艾斯特能隐约感觉到,自诩为女仆的米莉,无疑曾有着某种颇为高贵的出身,而绝非普通的仆人那么简单,但因为这可能涉及到个人的隐情,而且也是基于卡特琳娜姐姐的安排,所以她就不想过问了。
“这样么?我依然不是很懂……你们人类的一些事情,还有艾斯特今天也是,这几天也是……”
“咳吼!还、还是先吃饭吧!”
“嗯、嗯嗯。”
像是一起想起了什么尴尬的回忆,两位少女几乎是同时,一齐脸红着低下了头,默默不语地埋头专心吃起了晚饭。
(要道歉……向菲娅娜道歉……)
(要说出来……把不满的事情说出来……)
虽然两人都像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大概是基于“不想把事情带到餐桌上”“进餐时间拖得太久会惹米莉小姐生气”“塔琪娜在旁边看着呢”这样那样的各种理由、共识……又或者说是借口?她们很有默契地选择了将问题延后处理。
“……?”
这让感知到气氛的微妙变化,以及两人的奇怪行为,却完全无法理解的塔琪娜,不解地歪了歪头,但便很快不再在意,继续大快朵颐了起来。
由于两位少女都各怀心事,比起盘中的菜肴,机械般塞进嘴中的料理,反而是面对面坐着的对方的气息和存在……在意得不得了,自然也就无心去感受这份由“卡特琳娜殿下的私藏御厨”倾心烹调,许多人都求之不得的绝世美味了,至于小兔子,只要是大鱼大肉,不管是什么到了她的嘴里,都只有“好吃”两个字。
晚饭便这样在两位少女之间尴尬的无言,以及旁边一只小兔子狼吞虎咽的咀嚼声中,结束了。
饭后的不久。
连饭后的散步路线都高度一致……不,倒不如说是明明没有相约一起散步,结束进餐后不管是哪一位少女,都是一个字没说,却下意识地跟着对方走……
就这样,两位少女一起漫步在了吹拂着清凉夜风的花园之中,不管是哪一个,都是一副想说什么又犹豫不止的模样。
如此,大约在走过花墙拐角的第二个天使雕像后……
““那个——””
“菲娅娜先说吧!”“艾斯特先说!”
又几乎是同时,很有默契地,一齐出声了,在月色与魔导灯光的映照下,天蓝与绯红,艾斯特与菲娅娜瞪大了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四目相交……
仿佛时间也为之凝固了一般,不知相隔了多久,艾斯特才率先别开视线,低下了头,刚才的这一幕,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菲娅娜的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视线重合在了一起……
“……对不起……我今天……那个反应,做过头了……我不应该对菲娅娜那样的,表现得那么的抗拒,不如说,能够和菲娅娜关系要好,肌肤相亲什么的当然是很开心……”
“……不,我才是,没有跟艾斯特说清楚自己的想法,自己就擅自在那里发脾气……所以,艾斯特为什么要突然躲着我呢?”
“呜嗯……那个,因为,最近的我变得有点奇怪……”
“奇怪?”
“最近只要一看到菲娅娜的脸,一摸到菲娅娜……心脏就止不住地跳……好像,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了……这种感觉以前还没有过……”
无论是冷酷果断地指挥着千军万马的疆场,还是在向其投向敬畏目光的信徒们面前,一直以来都英姿飒飒的金发少女,此时此刻就像个随处可见的纯情少女一样,娇羞着脸,耷拉个脑袋,不安地摩挲着手指……
这让原本还担心着“因为讨厌你”这类答案被说出口的精灵少女,立时晕眩了一般不由感到一阵悸动,来自心底深处的一种甜蜜的刺痛,然后,也迅速地脸红到了耳根,甚至头顶直冒蒸汽……
“这样啊……所以,艾斯特不是讨厌我?”
“讨厌?!这怎么可能?!菲娅娜最喜欢了!世界第一喜欢!”
“呜呃——所以我最讨厌艾斯特这点……太狡猾了,这么简单就能说出这种话……”
“咦?!”
光是从菲娅娜嘴中听到“讨厌”两字,可怜的金发少女便立时凝固成了石像。
“不,请不要在意……艾斯特的想法,我是知道了,但是,我也有一个请求,希望艾斯特能够好好地听听。”
“不,就算让我不要在意……菲娅娜先说吧。”
“就算艾斯特不好意思和我……以后也请不要再和其他女孩子……亲亲抱抱的……”
“亲、亲亲……?!没、没有……”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惊慌不已的艾斯特立刻捂住了嘴唇,此时她脑海中浮现的是,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夜晚,似有似无般的暧昧记忆……但真正让她动摇的,是紧随其后,被安洁莉卡莫名其妙发脾气,还被……更加清晰明了,仿佛覆盖上去了一般的记忆。
这让她突然涌起一番不知正体的罪恶感,尽管不是很懂,她姑且还是有“如果被菲娅娜知道了,后果绝对比现在糟糕”这样的野性般的直觉。
“艾斯特?”
“不!什么都没有!”
“……突然又觉得你有一点可疑呢,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哪、哪里有?”
艾斯特心虚地,将目光移开了,樱色的下唇微微地,被含在了嘴里……这让已经和其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的菲娅娜,立时注意到了这是这个人类在撒谎时特有的动作,绯红色眼眸中的怀疑之色,也愈发明显了起来。
“对、对了,今晚开始,我们还是一个房间里睡觉吧!如何?”
“嗯!”
然后,又被非常轻易地敷衍了过去,这让金发少女在心中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虽说还有诸多难以言明的事情函待解决,但至少当前,两位少女姑且算是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