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格皮镇上的怪物袭击事件得到了极为迅速的处置,不如说是,迅速到了可疑的程度。
事件发生后的不久,“黎明”骑士团第三大队便遵从帝国第一皇女卡特琳娜的命令,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保护治疗受惊的人群,并派出了空中部队在小镇上空巡逻。
第三皇女、黑耀勇者的艾尔丽斯菲特再次展现了其作为神之子的神迹,再现了其在格达特城下创造的奇迹,仅凭一人之力便将街道上的怪物予以歼灭,照亮整片黑夜的金色天空——如此不可思议的壮景令许多毫无信仰之人也以此为契机皈依了圣十字教。
只是,在那之后,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一支由两个帝国空护骑士大队与一个卡伦斯特王国掷弹步兵营构成的援军,近三千名精锐,于黎明时分现身于这个总人口不过两万人的小镇,并熟练地占领、驻守起了各个要点……不仅军民比高到了不正常的程度,部署速度也是迅捷到难以置信。
他们分别被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封锁小镇通往外界的主干道,禁止无许可人员擅自出入;保护圣帕斯提庄园的绝对安全;搜查全镇,逮捕一切可疑人员;对于一切不服从者允许就地射杀。
同一时间,纳尔格皮镇自治议会也发布了紧急公告,建议镇民尽量待在家中并锁好门窗,非必要不得外出,并声称“所有的一切都是暂时的举措,是英明仁慈的卡特琳娜殿下出于对我们的生命安全,所做出慎重决定。”
尽管如此,这样的公告丝毫没有打消镇民们的疑虑,反而加重了他们的不安,对昨夜事件的传闻如滚雪球般被添油加醋地传播着,空气中开始弥漫起“阴谋论”的味道。
但鉴于高大威猛的士兵正荷枪实弹地在街道上巡逻,再加上谁也不能保证昨晚的怪物真的就一只不剩了,因此尽管有许多人心怀不满与不安,到目前为止倒还没有出现将其付诸实践的人。
庄园内的一处,采光偏暗且窗帘紧闭的偏僻房间,房间的墙壁、地板、天花板乃至门窗上,都布满了帝国最为先进的反窃听术式,正是为了“让房间中的一切成为秘密”这一目的而打造的房间。
从进入房间开始,艾斯特便表情冰冷地瞪视着自己的姐姐。
卡特琳娜则是丝毫不为所动似的,一手托起茶杯,另一手则拿着茶匙向杯中加着砂糖块,艾斯特身前的桌子上也放着这样的一杯红茶,可以闻到高级茶叶所特有的芬芳醇香。
“……”
“米莉泡的红茶可以说是一流,小艾也该好好尝尝,这是你最喜欢的赛因亚特红茶,记得你以前非常喜欢往里面加蓝莓果酱吧,那个小罐子里的就是,自己看着加吧,想加多少都可以哦,果酱也是米莉自制——”
“砰——”地一声,被艾斯特一手扫开的茶杯掉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但在这间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渗开的茶水让昂贵的地毯染上了褐色,虽说有柔软的地毯做缓冲,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精致茶杯上还是出现了轻微的裂纹。
“哎呀呀,真是不小心呢,小心被米莉骂哦~~”
“不要岔开话题!”
“……艾尔丽斯菲特,从刚才开始,你对姐姐的态度就有够失礼的,这还真是让姐姐伤心啊,你在为什么生气?是为姐姐为了保护镇民们的周全,调过来的那些士兵们吗?你想让我把他们都撤回去,好让镇子重回任由‘怪物’宰割的自由状态?”
卡特琳娜淡然地说道,她以妩媚而优雅的动作,将沾在脸颊上的一缕金丝撩到耳后,在沙发上微微侧身,细细品味起杯中的红茶,仿佛寄宿着亿万星光的天蓝色双眸不知在想什么,静静地看着如炸毛小猫般的艾斯特。
沉默降临,房间里只有卡特琳娜的轻微吞咽声,还有两位少女的呼吸声,大概数到十的样子,看着如此悠闲自在的姐姐,莫名地也冷静下来了的艾斯特,开口说道:
“……昨晚的那些,到底是什么?卡特琳娜姐姐好像知道得很清楚吧?”
“何以见得?”
“否则你不会下达那么……周全的命令。虽说庄园和小镇确实离帝国兵营很近,为了保护宗主国,卡伦斯特王国也在邻近的贵族领部署了兵力……但迅速到这个程度就像是早有演练一样。你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事了!”
“如果我说‘我们到目前为止一无所知’,你会相信么?”
“骗谁呢!”
“在这个世界上,我可能欺骗任何人,但唯独不会欺骗你,我可爱的妹妹啊。”
“但你也从不说真话,不是么?”
同是天蓝色的双眸,四目相对……良久。
放下茶杯,掩住嘴角的卡特琳娜发出一声轻笑。
“行吧行吧,不捉弄你了……本来就算没有这么一出,也是打算在昨晚跟你说的,只不过这么一搞,就得‘多说一点’才能让你满意了吧,残念~~话又说回来,我不快点赶回去的话,真不知道梅伦尔德那小妮子会做出什么事,不过作为预备方案,也有拜托科尔切斯特卿帮我盯着,她调·教的那些女仆都是非常耐用的优秀人才啊,各种方面的……”
“快点说重点!”
艾斯特大叫道。
“重点么……在那之前,艾尔丽斯菲特,有一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身为‘特等异端审问官’的你,什么是魔物?”
“依据《伊尔斯魔物图鉴》第十一修订版第一册第三章第七节中关于对魔物定义的概述……‘一种在玛娜浓度偏高的地方诞生,嗜好人肉的怪物。’除了在‘高玛娜环境’中诞生以外,一部分物种似乎也会像普通生物一样通过繁殖来增加数量,繁殖方式各有不同……这些被记载于第三册第十一章第三节——《关于魔物的生态问题的若干观点》,另外,一些魔物被观测到发育出了与人类相当的智慧并形成了原始聚落,被称之为‘智慧魔物’,和低级魔物不同,‘智慧魔物’可以凭借理性控制自己的嗜血本能,另外,死去的人类尸骸如果长时间……”
“好——就此打住!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啊,一说起来就说个不停,不过小艾还真是厉害呢,竟然能把那本堆起来有这张桌子那么厚的书给背下来,好孩子好孩子~~”
打断了说到忘我的艾斯特的卡特琳娜凑了过去,将茫然不知所措的她抱入怀中,温柔地抚摸起那头柔顺丝滑的金发。
“呜姆!……现在不是摸头的时候,说正经的呢!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嗯~~小艾的味道,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再闻得到了……好,让我们继续那个话题吧,不要用这么恐怖的表情瞪着姐姐我……‘魔物’的定义,现在我们看到的那本书上,是那么写的,但是,你是否知道那本书的作者——格雷厄姆·古斯塔夫·布·威尼弗雷德侯爵,在他遗留下来的备忘录上提到过的一句话呢?就是教廷死不承认的那句,这句在初版的《伊尔斯魔物图鉴》上也有。”
“哪句?”
“‘人类和魔物其实没有本质性的区别。’这句。”
“……”
艾斯特沉默地抿了抿嘴唇。
“有头绪么?看来小艾的那本《伊尔斯魔物图鉴》是教廷内部的未删节版本呢,呵呵,他们不准这,不准那,自己对于什么有用什么无用倒是清楚得很。”
“卡特琳娜姐姐你想说什么?这些,和昨天晚上出现的那些怪物有什么关系?不要在卖关子了,还请解释清楚。”
“……算了,百闻不如一见,小艾先跟我去一个地方吧,有些事亲眼见识懂得更快,放心,离这里很近的……很近~~”
语毕,卡特琳娜站起身来,打开了房间,房门外的两侧是如雕像般站立着的近卫兵。
“在那之前,我劝你还是先去跟米莉道个歉吧,这套茶具是她最喜欢的一套,只拿来招待最尊贵的客人,你却把一只茶杯摔碎了,生气的米莉可是很恐怖的哦。”
“……是。”
看着地上的茶杯,艾斯特无精打采地低下了头,轻声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