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观众一片雷鸣般的持续掌声中,所有出演这场历史歌剧的演员们:出演莱克雷特王子的塔兹米·沃伦,出演爱蕾丝公主的瓦卢西娅·杜波依斯,除了这两位相当于男女主角的名演员外,还有诸多演技高超的配角,例如病逝的老国王,为了掩护公主出逃舍身成仁的近卫骑士,中箭身亡的莱克雷特麾下的百夫长……
像是在宽慰人们“你们之前看到的只是一场演剧罢了,并非真实,所以不必如此悲伤。”,包括活着的与“死去”的,演员们一齐登场,微笑着向热泪纵横的观众们行谢幕礼,随后,帷幕缓缓拉下……其后大概约过了三十秒,红色的帷幕再次拉开了。
尽管演出已经结束,但完全沉浸在感伤情绪中的观众们,依然未能平复自己的心情,而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身穿笔挺西装,梳着背头,长相英俊而稳重的中年男子,他便是本次义演的发起人坎伯兰·约翰,也是艾斯特此次委托的护卫对象。
他先是遵照礼仪,向在座的观众们,进行了一番约定俗成般的问候、自我介绍与开场白,然后……
“我在此感谢沃伦先生、杜波依斯女士,以及和他们一样有着高超技艺与炽热情感的艺术家们为我等带来的视觉盛宴,他们用精湛而悲恸的演出,向我们展现了诺克贝兰王国,以及塔菲尔德这片土地,曾所遭遇过的,最为难忘的一段黑暗历史……”
话锋一转,他趁着观众们的情绪浪潮尚未褪去,亮出了今晚的主题——
“但是,想必在座的诸位也都很清楚,这样的悲剧并非真的离我们远去,也绝非虚构或是夸张所为!仿佛如出一辙的苦难,即使在今天,依然也在这片大地上不厌其烦地四处上演着,正如同如今也正在饱受磨难的我的祖国一样,我的祖国,那个一直致力于,结束这一切苦难,将爱与和平,自由与平等,带给整个伊尔斯大陆的理想之国……”
他以饱满、富有磁性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向着观众们呐喊,并像是为之感到悲痛,皱着眉头深深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但与怀着高涨的情绪、认真倾听着坎伯兰·约翰演讲的大多观众不同,于舞台阴影处待命的艾斯特,只是冷淡地看着这番看起来“打动人心的演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真是好手段呢,活生生将一场‘乞讨’化为了‘爱与和平的号召’,这样一来,那些到场的大贵族们,也可以顺着舆论的浪潮‘顺应民意’,光明正大地为共和国内战中的一方下注了。”
细细思索了一番的她,只是冷静地发表了这样的感想。
事实上,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贵宾席的那些贵族代表们,差不多也是相近的表情,装作用手帕拭去泪水,实是冷眼地察看起四周——宛如在观看一场滑稽剧般的戏谑表情,观赏对象并非台上演员或是演讲者的坎伯兰·约翰,而是四周为之哭得稀里哗啦的观众们……并对达到理想效果的现场气氛满意地点起了头。
关于塔菲尔德的形势,安洁莉卡留下的地图注解中也有提过,那份细致过头,将一切艾斯特此次南部诸王国之行可能用得上的情报罗列其中,来自恶名昭著的教廷情报机关“十三厅”,其首席使徒安洁莉卡·圣·辛普利修的倾力之作……
这样的注解中,详细地述说了关于塔菲尔德这一旅途中的重要中转点,塔菲尔德,其历史问题与如今的社会现状。
或许她对自己的前辈容易被卷入麻烦事的体质……非常地感同身受吧,既是感激,又有点心情复杂,艾斯特如此想道。
总之,光是观察到场的贵宾,艾斯特便足以猜出这场所谓的义演的本质——坎伯兰·约翰真正想要的,或许并非那些入场观众们的门票费或是微薄到可怜的那点民间募捐。
不如说,“亲共和国派”贵族们的支持与出力,才是真正的大头,因为正如同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一样,真正的财富,往往掌握在这些权势者的手中,和他们的出资相比,民众的募捐都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只要有了这场演出,或许就能轻松盖过诺克贝兰王国内,“亲帝国派”的反对声音,盖过民众们对出资帮助共和国的质疑,为盟友们以各种形式干涉共和国内战提供极其正当的借口了吧,至于今晚这场义演的募捐,倒是可以用在那些战争难民的身上,以避免好事之徒的追查……
和艾斯特的冷静思考形成对比,不谙世事的精灵少女,不出意外地沦为这场动情演出的俘虏。
“呜——(抽泣)”
“菲娅娜不要哭了……那是戏剧,是假的啦~~”
“呜……可是……”
无奈地叹了口气的艾斯特,掏出了手帕,为已经被现场的气氛搞得梨花带雨的菲娅娜,温柔地擦拭起泪珠。
“……”
浸透着艾斯特的体温与体香的手帕,这让精灵少女的脸颊和耳朵另一重意义上变得炽热了起来,一瞬之间竟忘记了悲伤,突然停止了哭泣,只是呆愣地看着艾斯特……当然这在向来迟钝的艾斯特看来,大概只是认为精灵友人哭过头了情绪上涨,然后情绪逐渐潮落后的表现吧。
“如果菲娅娜觉得累了可以先去后面的休息室休息一会儿,我去跟工作人员说一下……”
“黑兔之跃佣兵团”的团长,宠溺地对本应一同执行任务的团员菲娅娜如此说道……这份温柔反而让精灵少女恼怒似的竖立起耳朵,让兜帽上两边凸起一块……
“不要!都说了,这次我一定要帮上艾斯特的忙……再也不会像曾经那样只是等待着艾斯特回来了。”
“是么……”
拿她没有办法的艾斯特,因为不太方便摸头,只能温柔地抚摸起精灵少女的脊背,却令其微微颤抖起来……
至于身心都如同小孩子一样的塔琪娜倒是不用担心,似乎歌剧才刚开始,她就已经浸入了梦乡,不久才被观众们的掌声所惊醒,“什么?发生什么了吗?!”睡迷糊了又突然醒过来的她,慌张地抓起长弓,如临大敌地张望起四周……
作为一名战士,无疑是不合格的,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调·教一番,艾斯特做下了这样的评估,或许是塔琪娜的出色成绩,再加上艾斯特自己也称不上正常的童年,帝国人向来的尚武风气……使得她对将一个小孩子训练为战士这件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符常理的地方。
身为天使种的梅朵,则是在上方的舞台装置,面无表情地默默待命着,想必冷冰冰的天使种是不会对有机体的演剧落泪的吧,不如说,根本就是难以理解,为何一群人类会为一场原始的情景再现陷入生理性亢奋。
手肘与膝盖着地的她,以一种几乎要趴在高处的舞台装置上的持枪姿势,以手中黝黑的某种长棍状物体,有点像是线膛魔导枪,但结构看起来更复杂一些,似乎加了一个小型望远镜的样子……静静地观察着观众席。
为了不显得过于招惹眼球,将黑色的大剑存放于旅馆中,腰佩制式长剑的艾斯特,也再次审查起四周,按理说,现在是最为危险的时间,如果那边要动手,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来分析一下现状吧。
相当数量的警卫兵负责着剧院的外部警戒,基本不用担心突然遭到外部袭击毫无还手之力的可能。
“我知道,有的人或许会对我的一片赤心提出质疑,对今晚这笔善款最终的真实去向感到怀疑,但是我也无需向那些以己度人的可怜人证明什么,敬爱的人类同胞们啊,一同领受至高神之艾布娜恩赐的虔诚羔羊们啊,至少在这里,就让我们不要再谈什么立场,什么大陆局势,什么国家纷争了,我们只需要看到,有着那么一批可怜人,与你们流着同样的血、同样的肉的人类同胞们,此时此刻正在向我们索求着关怀与拥抱……”
闻此的观众们声泪俱下,不过观众席倒是尚无异常,并没有任何玛娜波动或是不寻常的金属反光。
“有的人会说,善行何分远近?南部诸王国的北部地区,比如曾经雄霸一方的塔吉克王国,不也正陷入一场难分难解的内战之中么?不也有许多饱受战祸的同胞们在受苦吗?是的,我承认这一事实,我们海萨姆斯共和国,以及你们在座有些人口中的‘尤里诺菲斯特叛军’,如今所经历的苦难并不特殊,在这片大地再常见不过,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舞台与舞台装置也是在演出前十五分钟做过一番最后排查,杜绝了有人在此设置延迟性魔术攻击式或是炸弹的可能性。
“但是我想说的是,纵使问题有很多,哪一个也都不简单,但从效率的角度而言,海萨姆斯的内战是当前最容易得到利落解决的,而无疑它的结束也最能为这片大陆带来积极影响,因为秉承‘革命圣女’让娜·达尔克遗志的我等,绝不会对这片大陆的苦难视若无睹……”
可以阻挡远处狙击,将舞台从观众席那边隔绝开的结界也一切运转中……一切正常。
“……所以,倘若,这些都不足以打动你们,那么,哪怕不是为了空乏的同理心,不是为了一时的‘感同身受’,也请塔菲尔德勇敢而无畏的‘开拓民之子’,诺克兰王国的诸位,能够为了自己手中这份来之不易的珍稀和平,为了自己的今日与明天,做出审慎的决断吧!我的演讲到此结束,感谢大家!”
语毕,带着郑重表情的坎伯兰·约翰,向着观众席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就在此时——
“去你的‘爱与和平’!你这伪君子!”
一名情绪激动的观众,毫无征兆地,从座位起身,径直向着舞台冲了过来——
“忘记你们在梅费尔特——我的祖国、我的故乡犯下的累累罪行了么?!共和国人!”
“准备迎击!”
艾斯特等人,立时展开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