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而狭窄的空间里,放眼看去,略带锈迹的累累铁链与数组巨大滑轮,一起构成了一套环环相扣般的大型装置。
房间的中间,一个半径足足有一米之长的巨大绞盘,以及数个尺寸略小的同款式绞盘横放于此,还可以看到几条竖起来的铁棍放置在绞盘的格子之间,大概是为了方便操纵者们转动绞盘之用吧,只是此时的这里却看不到什么船员。
这里是操纵船锚升起与落下的锚链室,由于只有启航与停船时才派得上用场,因此航行途中几乎没有什么人,如果想要谈论一些不想被他人听到的事情,这里是绝佳的场所。
“‘幽灵船’么……”
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圆框眼镜,鼻头上带有一点雀斑,类似于改装西服,一种主张以鲜艳色彩彰显青春活力的服饰,大概是哪家魔术士学院的学生制服吧……一名学生打扮的少年,轻声喃喃道。
他正是那两名宣称自己也看到了“幽灵船”的乘客之一。
这条船并不是专门提供客运的船只,毕竟想坐船去往伊特纳米公国的人少之又少,但即便如此,包括艾斯特一行在内,依然有着十一位乘客。
也就是说,整艘船上,船员175位,乘客11位,有着近两百人——某种意义上,这些乘客能够如愿坐上去往伊特纳米公国的船,还得感谢艾斯特让这条航路得以恢复,不过不知真相的他们感激的对象自然是公会安排的那些“领功”的人。
调查的第一步,也是能最为迅速地获取情报的方式,莫过于直接询问目击“幽蓝女神号”的当事者,即使已经从船长那里听了个大概,但是亲耳所闻与听他人转述,意义肯定是不一样的,可以听到不少细节上的描述。
鉴于塔琪娜和水手们混得比较熟,水手们看到艾斯特却像是看到了鬼一样……所以船员那边的询问工作,便交给了塔琪娜与梅朵去处理,艾斯特则负责乘客这边的询问。
第一位打算询问的对象,便是眼前的这位少年。
听他所言,他是打算前往伊特纳米公国留学的学生,由于航路不通,差不多在塔菲尔德滞留了一个多月,靠给贵族小孩当短期的家庭教师维持生计……幸运的是,本来都打算放弃、打道回府的他,如愿在一个星期前等来了这艘船。
“关于你看见‘幽灵船’的事情,能详细讲讲么?我们正在调查这件事。”
突然被两位有着如梦似幻般美丽容颜的少女,叫到这个地方来,空气中还隐隐飘荡着一种不敢让人多想的香气……要说没有某种期待当然是假的。
不过他倒也能很清晰地认知到,天下不会有突然掉馅饼这种事。
“平平无奇的普通学徒突然被珍宝级别的美少女缠上并坠入爱河”这种老掉牙的俗套剧情,只有可能出现在某些都合主义浓厚的廉价小说里吧,现实怎么可能会有?!
有些不自在的他,试图将视线固定在少女身后的绞盘,而非两位少女如人偶般精巧端正的五官与雪白的肌肤上……尽力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同时很努力地发掘着脑海中的记忆。
“不需要太紧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说错了也没关系,突然发生的事情,记忆出现错误也难免,反正也不是只打算问你一个人,所以快点想想吧。”
很明显并没有察觉到青春期男生心思的艾斯特,略有不耐烦地催促起少年,如雪山冰湖般澄澈的天蓝色双眸直视着少年的眼睛,只是对方却像是心里有鬼似的躲闪起目光,这让她感到有些可疑……
“……是的,我的确是看到了有些奇怪的东西,就在前天半夜,去前甲板放……上厕所的那个晚上……水手先生们都说那个是什么女神什么号的……总之,就是一艘明明早就应该沉没了,如今却又出现的船吧?但要说我看到的那个到底是不是‘船’,有点不太好说呢。”
少年一边回忆,一边将脑海中的画面用言语述说出来。
“是什么让你觉得……那不是一艘‘船’的?或者说,能详细描述一下你看到的东西么?”
金发少女疑惑地眨了眨眼,微微地倾斜起脑袋……被这动作击中心脏的少年,连忙脸红着避开了视线,不过却不知为何,被她身后的精灵少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
仿佛是在彰显一种优越般,精灵少女默默地抱住了金发少女的手臂,给人一种有如小动物在护食般的感觉,在黯淡的光线下依然不失光辉绽放的银色发丝,与金发少女一缕金丝微微缠到一起……构成了一幅令视者赏心悦目的画面。
(她们两该不会是……这个……这个……可以有欸!)
隐隐注意到什么的少年,深深地点了点头,为眼前的美景献上心中的膜拜,这让艾斯特更加感到疑惑。
“喂,你为什么突然点头啊?还有菲娅娜也是,现在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这样子啊……总之,能好好说一下么?”
“呃……嗯……因为隔得太远了,而且又是大晚上的,那天晚上又没有月亮,船灯之外的地方就是漆黑一片,所以大概是看不清到底是船,还是什么的吧……只是我想……”
少年犹豫不决地,欲言又止想要说出什么。
“但讲无妨。”
“……不管是船还是什么,有什么东西会在晚上的大海上发出绿色的光呢?”
“光吗?绿色的?……是明亮到可以让你在船上清晰看见的光源?”
艾斯特感到意外一般,反复确认道,站在她身后的菲娅娜则连忙在笔记本上记起什么。
“是,绿色的!没错!看得很清楚!形状我不敢确定,但那东西确实发出着绿色的光,距离的话……我当时站在船首的右舷,大概距离这边有五、六十码的样子,可以感受到……它在跟着我们移动,但是突然就消失了,当时我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幻觉,结果那天晚上的水手说他们也看到了……”
“……确实,有几个水手声称看到‘幽灵船’的时间,和你相同,不过你认为不是‘船’么?还真是新颖的见解。”(艾斯特)
“因为只有模糊的影子,和绿色的光,根本就无法定义那就是艘船啊。”(少年)
“有没有可能是那些人类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就是受到自己想法干扰,擅自地认为……”(菲娅娜)
“先入为主?”(艾斯特)
“嗯!就是这个意思!”
事实上,传言中,说是能看到“幽灵船”上的藤壶与青苔这一点,就非常可疑了。
所有版本的传言中,“幽蓝女神号”的出现时间都是晚上,在视野能见度如此低下的夜晚,要看清楚隔了一段距离的另一艘船上的细节……很明显就存在着讲述者的主观臆测的元素,或者根本就是个为了吹牛的谎言吧。
而讲述、散播着这些流言传说的人,又或是声称亲眼所见之人,一般都是一些常年在海面上游荡,生死被掌握在一言不合就变脸的天气与大海手中的人,这类人多少都有些迷信,就算真的看到了什么,也自然很容易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往“传说”那方面所靠拢。
“一个不错的突破口,感谢你的配合……关于那晚上你看到的,你想起的就这些么?”
“目前想起的就这些。”
少年坚定地说道。
“……好吧,如果你又想起什么细节上的东西,再告诉我就好,我们住在七号客房,话说,你说你是要到伊特纳米公国留学?那里竟然有魔术学院么?!”
关于这个,艾斯特还是第一次听说过,上一次拜访那座城市时,还没有听说有类似的东西。
要说原因,似乎是当地的居民们普遍有着极高的魔术素养,从家庭那里获得知识的他们,因此更习惯于自己探究魔术之道,而非被固定的场所所约束。
“是的,据说是近两年,新的真祖大人——维拉德莉亚大人开设的学院——奥伦·谢菲尔斯特学园,欢迎一切有才能,对魔术有探究之心的人就读,而且不限种族!虽然不少迂腐之人觉得那里是个魔窟,什么禁忌邪道聚集之所,但只要是真心追求学识之人,都能明白,那个封存所封存的奥秘,来自于历代吸血鬼真祖与几大吸血鬼家族,还有诸多由于宗教迫害,最终在那里定居的宗师级魔术士还有魔导学者的……如此宏大绝伦的智慧宝库是何等的……啊,抱歉,有点自说自话了。”
仿佛深深为某种东西所陶醉的少年,一反先前的怯弱与不自在,热情高涨地述说着自己所向往的那个地方。
看来这个人是一旦谈到自己热衷的领域便能口舌如簧说个不停那种人呢,艾斯特心想。
“不,感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听起来挺有趣的,等到了那边,我说不定会去看看。”
“请务必去看看!”
“嗯嗯,如果有机会的话,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调查,真的十分感谢你的帮助……桑迪·阿尔文同学,那么请恕我们先失陪了……菲娅娜,出发了,下一个目标,是住在五号房的……瓦伦斯·霍尔……是叫这个名字吧,好像是个商人来着。”
“嗯,走吧。”
这么说着,习惯性地掂起裙角向少年行了一礼的艾斯特,拉上埋头确认着笔记内容的精灵少女离开了。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啊……忘记问她的名字了……嘛,反正以后应该也能见到吧。”
毕竟伊特纳米公国很小,而且这个年龄去那里的,无非就是想去那里留学的贵族吧。
少年,留在房间里的桑迪·阿尔文如此猜想道……同时为自己刚刚萌发便立刻遭到掐灭的恋心,感到一阵微妙的失落感,不过,如果是能默默守望那两位……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