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材料所构筑的巨大通道里,彩色的流光充溢着天花板、墙壁与地板,时而黯淡、时而明亮,颇有节律感地变换着色调,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呼吸着一般。
四周可以看到许多用途不明的设备器械或是装载了玻璃管槽的工作台,有着精灵种特有的“长耳朵”这一特征,“疑似同胞的人们”,穿着奇妙紧身服饰的他们,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感到焦急似的,在激烈争论着什么……
如果仔细聆听的话,并非听不懂,虽说他们的语法有些奇怪,但如果不太计较逐字逐句的正确的话,倒也能听出大致的意思。
“万事休矣!中枢体已被骇入,侦测系统、火控系统、生命维持系统……与弹射装置皆已失效!正在夺回控制权,但是,可能来不及了……”
一名操作着仪器的“男性精灵”,向着看似领导者的精灵报告,原本映着什么地图的多张嵌入式屏幕,此时齐刷刷地变成了单调的醒目红色与骷髅头,明显上升的舱内温度让许多人都喘不过气来。
“哼,不过是群叛乱者罢了,还真是敢干啊……事至于此,我们也不可坐以待毙,好在这艘船的热核系统有着独立的处理中枢……你们,谁去手操启动?……不,就让我去好了,你们都坐下!你们先优先把屏障装置的控制权夺回!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活。我宣布,之后由副长代理我的职务,希望今后各位能恪尽职守,不要愧对‘梅因加索’(迷途之子)的荣耀!”
在如今的精灵种身上根本看不到的,一种视死如归的坚毅表情,疑似担任舰长之职的精灵喝住了想要提出异议的部下,独自一人离开了舰桥,去完成那个与送死无异的作战任务,即使计划得以顺利,违反安全条例的违规操作所导致的零距离热辐射,也足以让她瞬间死亡……
到这里为止,方才还在为“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这类看似哲学的问题困扰着的少女,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再次来到梦境的事情,想必又是“传承”吧。
而现在展现在她面前的,或许便是那艘“巡逻登陆舰”曾经上演过的一幕吧,从之前看到的“结果”而言,那位舰长的决意无疑取得了成果……
或许是触景生情,一位先祖的记忆,此时此刻化为梦魇,生动地展现在了菲娅娜的梦境中。
这便是传承。
说到“传承”,这并非什么好东西,而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场本可避免的大型技术事故留下的,难以消磨的产物,它宛如一种诅咒般,被刻入了精灵种全体的基因记忆中。
简单的说,先祖曾有过一段滥用“生体芯片”的历史。
过于庞大且繁复的技术体系的传承与社会秩序的重建,短时间内需要数量惊人的技术人员予以维持,而受限于人口资源的极度匮乏,若顺其自然下去,只会让众多宝贵的情报讯息在此期间白白流失,在这种背景下,“生体芯片”应运而生。
只需要接受一个简单的手术,便可将纸张化的话有小山那么多的情报讯息,在短时间内传入脑内的生体芯片中。
至于进一步将这些讯息刻入脑皮层的记忆领域乃至基因记忆中都办得到,连学校一类教育机构也成了落后、被淘汰的象征,甚至还可以将杰出者的人格数据化,让所有后来者得以窥见其灵魂光辉与智慧海洋的一角……
通过这种手段,先祖们创造出了大量的“天才”来为文明的延续效力,拜此所赐,技术人员得到了大幅增加,重建工作也如期完成,濒临流失的数据也在新的数据载体中得到了可靠的保存。
但代价很快接踵而至,“生体芯片”的滥用所导致的意识形态洗脑、思想操控与集权政治,并由此掀起的争端,险些将先祖们苦心捍卫的文明成果全数摧毁,至于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菲娅娜并没有访问那段历史的权限。
作为事件的结束,“生体芯片”系统彻底地从精灵们的脑袋中摘除了,但在这次争端中留下的残余产物——“传承记忆”,时至今日,偶尔会如同梦魇般,折磨着今天的精灵种。
或许是因为清晰认识到了眼前的一切是梦境,原本不受操控的视角也变得可控了起来,“自我”的模糊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感同身受般的炽热。
屏障装置成功地将“违规操作”的余波予以隔绝,但却无法隔绝渗进来的海水,反而成为了坚不可摧的牢笼。
无法踢开的舱门,在炽热海水中痛苦挣扎的精灵们,在求生无果后,无一不选择了饮弹自尽,以此逃离这个地狱……
(是吗?这就是“战争”……)
此时此刻,菲娅娜再次切身感受到了,那个曾经以为本应离自己无缘,太过遥远却又突然近在眼前的词汇。
但是梦境却像是化为现实一般,迟迟无法结束,炽热感姑且不论,被海水填充肺腑的绝望窒息感倒是真真切切……
这时,菲娅娜才想起了,自己或许真的坠入了大海这件事。
只是,突然地,原本难受的窒息感,突然缓解了起来,温暖的气息传入口腔,与之伴随的,还有柔软富有弹性的触感传至唇间……
——菲娅娜,快点醒醒啦!
好像有什么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
“快点醒醒啦!不要再睡了!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菲娅娜!”
被摇动着双肩的精灵少女茫然地睁开双眼,昏暗的光线下,眼前是一张已经哭得不像样……但依然不失可爱的脸,如天山雪湖般深邃的天蓝色双眸中,此时饱含着泪水。
或许是发带搞丢了的缘故,散发着海水气息的濡湿长发,正披散在少女的肩后,但却并不凌乱,反而有着一种妖娆的美感。
“噗咳咳——艾斯特?……你哭了?”
把呛到喉咙上的一点水咳出来,菲娅娜虚弱地立起上半身。
(看来是被艾斯特救了……)
终于把握了状况的她……便立刻被一股仿佛要把内脏压碎的力量,紧紧地抱住了……意识到她醒了的金发少女立刻破涕为笑,好像害怕丢掉什么宝物于是想要将其紧紧握在手掌中的孩童一般。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刚才我还以为……你醒了就好……”
“我知道了,先等等……好难受,呜噗——”
“啊,对不对……对不起……”
说着,似乎终于冷静下来的艾斯特,才把险些要被她挤出内脏来的精灵少女从怀中放开……
“有哪里觉得痛或是不正常吗?虽然说已经把擦伤、划伤之类的治好了,不过不排除还有内伤的可能。”
“不,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除了刚才差点被你压死以外……说起来,艾斯特,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啊?”
精灵少女环顾四周——
她们似乎是在一个由无数碎木或是铁渣构成的,类似小岛般的东西上面,大概是艾斯特从哪里搬了一块整齐船板过来吧,使得下面的瓦砾、碎石、铁渣之类危险物件没有扎进少女们的皮肤。
杂物堆积的下面,是如同海水般潮起潮落的液体,头顶上则是宛如液体流动其中般黑色穹顶,远方还可以往到数个类似这样的……由各种船的残骸堆积而成的小岛。
“这个啊……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说不定,只是一个猜想……”
艾斯特有些犹豫,但是看了看一副很想知道的菲娅娜,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我们可能正在‘它’的肚子里吧。”
她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