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卡塞洛斯·伊兰·维尔利亚的城郊,有着一座疑似魔年纪时期修建的古老城堡。
厚实石砖垒砌的墙面上却是平滑无缝,找不到一丝可以供人攀爬的缝隙,新涂的白漆让它变成仿佛一尘不染,颇具神圣感的洁白,绿色的藤蔓与爬山虎装点在古色古香的城墙上。
城堡内部,是鳞次栉比排列着的,诸如兵舍、士官食堂、军医院、兵械库、狮鹫厩等军事设施,主堡的后面,与高耸入云的古树丛林相邻的,还有一个足可以容纳下上千人的演练场。
比起作为如今防御工事主流的,追求火力交叉与相互掩护的星形堡,这座无论是城墙强度还是防御设计都全面落伍的城堡,建造之初只是为了应对弓箭与投石机而设计的款式。
时至今日,从这座城堡建成之日起,近千年的岁月里,永远都是侵略别人,从未被外敌欺侮过国土的帝国,也经历了数不尽的内战——有时是农奴的起义军,有时是皇子、亲王或是公爵的“救国军”。
主张着各种大义的大军曾多次兵临帝都城下,但对于这座紧邻帝都,按理说为了攻城作战的顺利,都应该将其攻下的城堡,却每次都是战战巍巍地从这里经过。
别说是攻下了,连进攻这座紧邻帝都的城堡的军队也是一支也没有,一次也没有过,原因也很简单。
只因为这里即是,咒刻圣骑士团的总部驻地。
“深受女神的宠爱,承蒙神恩,秉承圣典,受其加护,代理无上的至高神讨尽世间一切神敌”,正如圣典所记载的那般,美丽而强大的战乙女们驻扎于此,守护着帝都。
声称不干涉人类内部纷争,只会对魔物与邪教徒出手的她们,如果不主动进攻她们倒还相安无事,倘若主动进攻……恐怕凡世间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历经这些神格者战士的怒火洗礼后还能平安无事吧。
正是这样一个,某种意义上,对人类来说,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也是最危险……不管是哪一种,都戒备森严到难以附加的地方。
即使以军人的标准而言,也朴素死板过头,除了必备家具外没有任何多余陈设的房间里,克罗蒂亚·圣·斯蒂芬尼特正怒不可遏地拍打起桌子,对着不是从门,不是从窗,而是如影子一般,从墙壁的缝隙里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大喝: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突然找到这里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一来就说些胡闹的话!怎么可能会把我家的孩子借给你?!‘十三厅’什么时候有权限命令我们了?!”
身披有着精致雕纹修饰的银白色轻甲,深灰色的发丝以有着花形雕饰的淡绿色发箍予以固定,梳成两股垂至背后,与发色同色的深灰色瞳孔中则蕴含着如钢刀般冷冽而严峻的光芒,咒刻圣骑士团副团长克罗蒂亚如此宣言道。
“没想到你还真是个不开窍的石头脑袋啊,事到如今还在说这种话,身为守护世人的圣骑士大人,却如此不问世事真的好吗?”
如同开玩笑一般,轻轻松松潜入圣骑士的驻地,副团长大人的办公室,还未经房间主人的允许,随便搬来一张椅子坐下的。
不出意外,正是有着如晴空般的天青色长发,展露出如同裹着糖果纸的毒药般甜美而危险笑容的少女,安洁莉卡·圣·辛普利修,与作为“明部”存在的圣骑士团可谓水火不容的暗部——“检邪除秽厅”的负责人兼首席使徒。
“……真的搞不懂教宗倪下为何会宽恕你这种人。”
“怎么?到现在了还在对教宗倪下他老人家的裁决质疑?这可是很大的不敬哦~~小心安洁报告上去,毕竟安洁可是专门干这个的。”
“真是让人火大,你这个人……”
被带回圣都的安洁莉卡,到最后仅仅是因为一条“擅离职守”的罪名,被削减了薪奉,并名义上被禁闭了两周——在此期间依然掌握着“十三厅”的大权与情报网中枢,两周之后便立刻官复原职……仅此而已。
至于忘记使命,与离家出走的勇者、第三皇女艾尔丽斯菲特搅在一块,残忍杀害共同侍奉一位神明的同僚,阻碍“有关部门”的公务执行……这些罪名都因为找不到实际的证据,全部被予以撤销,这正是让克罗蒂亚感到不爽的一点。
不论是极其明显的教宗的偏袒,还是“十三厅”颠倒是非,消灭证据的高明手法。
或许她真的和教宗达成了某种协议吧,回到工作岗位的安洁莉卡,立刻展现出了极为高效且冷血的手腕。
轻而易举地将一直以来盘踞在水面下,对帝国根基造成不可忽视威胁的诸多毒虫——意图谋权篡位的大贵族,沾染禁忌的圣职者,再或是活跃于地下的斯特奥尔主义者,全部一一揪出……
虽然不是很清楚其中有何联系,但克罗蒂亚能够感觉到,能让她如此殷勤地做事,无疑跟艾尔丽斯菲特有着莫大的关系。
“话说,这就是你们‘人类守护者’的待客之道?安洁都坐下好一会儿,怎么连一杯茶也没有呢?是不是有点奇怪欸~~”
“提卡伦公爵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先不说他所犯下的罪孽,你们的手段真的是……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下流啊,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身为神仆的矜持么?”
虽然嘴里说着颇具火药味的话语,克罗蒂亚还是说话的同时,从柜子里取出了待客用的茶杯与茶壶泡起了茶——当然茶叶用的是最为廉价的那一款,她不想因为轻视待客之道,给这个欠揍的“十三厅”的小老鼠增加新的攻击材料。
茶叶的醇香味很快弥散在这个朴素至极,实在不像是高级圣职者,反倒是苦行僧的清贫房间里,房间里的气氛也稍微地有所缓和。
看着这位轻闭着双眼,有着如人偶般精致的天青色卷翘睫毛的少女,其优雅地端起茶杯品茶,非常游刃有余的模样,克罗蒂亚只能轻轻地叹一口气,调整起自己的呼吸,告诉自己不要在这种交锋上败北。
“呼——承蒙夸奖……没想到圣骑士恪守清贫之道以至于连茶叶都买不起了么,下次安洁给你带点好的吧……至于你的问题,安洁答案是——存在即合理。”
略为停顿,将喝了一半的茶杯放下的安洁莉卡,睁开了她如玻璃珠般缺乏神采,仿佛空洞无一物的翠绿色双眸——这样的眼睛她几乎从未给自己的前辈看过。
她不想让心爱的前辈看到这双丑陋、空洞、虚假的眼睛,但就在一段时间前,她第一次让前辈看过这双眼睛,没有等来感想、也不想听到什么感想的她,强忍着悲伤从前辈身边离去,为了塑造一个能够再次被前辈正视的世界……
正如同践行自己曾经立下过的誓言一般,安洁莉卡决意要让自己化身为艾尔丽斯菲特的“影”,替纯洁无染、清白圣洁的前辈,完成那些必须弄脏双手却又不得不做之事。
“正是因为世上有着你们这些‘正义使者’的拳头无法触及的地方,才会有像安洁这样的人活跃的战场,正所谓躬耕于黑暗,侍奉于光明吧……是不是很有诗意?”
既像是说给别人听,又像是在自己反复回味一般,她眯着眼睛如此说道。
“哼,真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一群呼吸霉菌的老鼠罢了……总之,就算你拿着什么教宗倪下亲笔写下的敕令过来,也恕我无法从命,喝完茶就该回哪回哪吧,至于追究你擅闯我部驻地的事情就算了。”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安洁也没有办法,因为不方便说的缘由,这份调令本来就是非正式的,你确实有足够的理由拒绝,但是如果回头你下面的人搞出什么大事情,也希望身为副团长阁下的克罗蒂亚,能够好好地担起责任。”
“你的意思是……她们要开始行动了……何等的愚昧,身为‘人类守护者’,竟然开始干涉起了尘世之事,我可没有这么教育过她们,方便提供一份名单么?”
觉察到安洁莉卡言中之意的克罗蒂亚,立刻明白了,这份调令的深意……几乎是要将所有闲置或是执行任务中的圣骑士,全部调离帝都圈,并分配短期内无法完成的艰巨任务——以此来消灭正在酝酿中的叛乱阴谋。
随后,她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不在这里的某些人感到愤懑地,狠狠地握拳敲向了桌子,虽然克罗蒂亚姑且也有控制自己的力道,但一日之内接连遭受无妄之灾的厚实办公桌上,还是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隙……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说权限的问题……如果能够按照名单一一逮捕的话,教宗倪下早就那么下令了,但正是做不到,才会做出这种拐弯抹角的事情吧,毕竟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圣骑士之间的内战,不管最终孰胜孰负,都会对人类的战力造成难以估计的损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是呢,事情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哦,正像是这份调令所写的一样……”
“你是说……”
“没错,将前辈带回来哦,不仅是让前辈……艾尔丽斯菲特作为勇者回归,同时也是作为帝位继承者回归,如此一来,诸多问题,不管是圣骑士团内部的,还是帝国内部的,教廷内部的……都将迎刃而解,前辈正是有着如此的魅力……所以,好好执行吧,克罗蒂亚,这是为了所有人的未来而不得不做之事。”
——对勇者艾尔丽斯菲特的逮捕作战。
安洁莉卡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