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惜君的来意,张妈是过来人,家里的儿子早几年便成亲了,还给不少人家打过帮手。所以,成亲的流程,和需要置办的东西,张妈知道得一清二楚。
张妈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时辰,惜君没有打断她,直到她说完,赏了她一两银子作为答谢。
要置办的东西里面,嫁衣是重中之重,也最费时间。
惜君决定把这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交给楼梦月,委她带着银两,到成都最好的蜀绣庄和苏绣庄分别做一套嫁衣。
怀里揣着陆婉儿和楼千霜的身量尺寸,楼梦月即刻起程。
然后,惜君前往滇池县城。不巧,东城有名的王媒婆有事不在家,听她儿媳妇说,王媒婆明天有空。惜君只好先回家,第二天一早,草草吃过了早饭,便快马加鞭赶往县城。
来的是个威风凛凛的女侠,王媒婆不敢怠慢,泡好茶水,出门迎接。
听明惜君的来意,看了陆婉儿和楼千霜的庚帖后,王媒婆仍是吃了一惊。
她观惜君气定神闲,这样的人,往往是说一不二的,说是来商量,其实心中早就有决断。可她做了一辈子媒婆,还从来没有为两名女子说过媒,这要传出去,她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搁?
“姑娘,这件事情……”王媒婆放下庚帖,斟酌着措辞。一来,顾及自己的名声,她有心推辞;二来,她不愿得罪这位看上去不好惹的女侠。
惜君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姿态优雅地微抿了一口。
从她喝茶的动作,王媒婆识人无数,她看得出来,只有真正的大家闺秀从小养成的矜贵气质。那请她来办这件棘手之事的两名姑娘,她们的身份,只怕也不简单。
抬眼瞟了王媒婆一眼,惜君用平缓的语气说道:“王媒婆,实话跟你说吧,我只为一个字——礼。”
说完,惜君把一锭黄澄澄的金子放在红漆桌面上,意思很明白,久经世故的王媒婆既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
王媒婆眼珠子都被这金光闪闪的宝贝吸进去了,她看了看惜君,笑了出来,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然后,咽了一口唾沫,飞快地伸出手,拿走金元宝,并用衣袖使劲擦了擦金子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一擦,她觉得这块沉甸甸的金子更加亮眼了。
把金元宝揣入怀里,王媒婆旋即起身为惜君倒茶,油光可鉴的脸上挂满笑容:“姑娘,你放心,这事啊,就包在我王媒婆身上啦。”她顿了下,接着说道:“两位新人情投意合,一定会圆圆满满,白头到老。”
“承你吉言。”惜君说,“接下来怎么做,还请媒婆告知。”
“嫁妆、新房这些,姑娘肯定考虑好了,眼下,就差个好日子了。”王媒婆说。
惜君拿出五两银子,王媒婆心领神会,接过银子,并把庚帖放入怀中,说道:“姑娘,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王媒婆领着惜君走过几条街道,来到城南的一幢宅子,大门很破旧,已经歪了。王媒婆上前,用力拍门:“老黄,老黄,是我,王三姑,快开门,贵客来啦!!”
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别喊了,我听得见!这门再被你三姑这样砸,迟早得被你砸烂!”
“老娘嗓子都喊破了,不砸门能行吗!”王媒婆叉腰大骂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灰布长袍的灰白山羊胡子老者,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惜君,点了点头,让开道,没好气说:
“进来吧。”
王媒婆扭着水桶般的腰,像进自家门似的,跨过门槛,挥了挥手帕,道:“茶就不要泡了,刚刚喝过,我今天来呢,是找你说正事。”
她从怀里把两张红色的庚帖拿出来,老黄伸手接过,一边进屋,一边说:“我这儿也没有什么好茶招待你王三姑!你们等着。”
一盏茶的功夫,老黄出来了,手上还拿着那两张庚帖。
“九月十一。”
这话是对惜君说的,惜君拱手道:“多谢老先生。”
王媒婆笑道:“哎,还是你办事利索。给,这是你的。”
王媒婆给了老黄一两碎银。
从老黄家里走来,王媒婆对惜君说:“姑娘,这日子定下来了,有近一个月时间,你们可以好好准备准备,要是有为难的地方呢,尽管来找我三姑!”收了人家那么多钱,这该尽的周到,王媒婆心里有数。
惜君道谢,在路口和王媒婆分道。
见已近中午,腹中饥饿,遂到不远处的餐馆,点了一碗米粉。
她一边吃东西,一边想。操办师父和楼千霜的婚事说难,也不难。
首先,宾客的数量少,据她所知,师父和楼千霜分别邀请了一个人,即洛神医的女儿洛凝,以及云徽。还不知道这两位客人来不来。而就她们在紫竹林的家的规模来说,其实一个客人都住不下,因为住人的屋子原本只有三间。不过,现在知道,时间是充裕的,搭建两三间屋子不是什么难事。
其次,需要置办的东西,也不像张妈说的那么多。倒不是为了省钱,只是一些不应景的家什自然得省去。像什么,象征多子多孙的莲子、子孙盆等等,一个都不能出现。
惜君想好了,到时候,她和灵儿将作为陆婉儿的娘家人,为她梳洗打扮。楼千霜那边,则由楼梦月和文鸢帮忙。
而如今,紧要的事,是先把屋子建好,有备无患嘛。楼梦月那边,也应该叫她先回来,过完中秋节再返回成都,继续监督嫁衣的制作。
有了计划,心里头顿时轻松了许多。
粉汤已经有些凉了,她喝了一口,遂把碗放下,接着呷了一口茶,结账走人。
惜君写了封信,找人送到白河镇。信里的内容,除了婚期,还提到她去成都找楼梦月回家过节,这几天不能回去。
成都县自古以来就是益州州治所在,又称“锦官”,因蜀锦声名远播,闻名天下。
大楚西南数百县中,唯有成都的繁荣,能够和苏杭相媲美。
有诗云:“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此时虽不是春天,然而,成都的秋天仍然美如画卷,金黄的银杏矗立在街道两旁,金色的叶子铺满道路,宛若一条黄金大道。
景美,人更美。
过往的行人,一个不小心,便会迷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或是蜀地青山绿水滋养的温婉美人不经意绽露出的笑容,或是从某处雕梁画栋的楼阁传来的缥缈歌声。
惜君一袭白衣胜雪,独自漫步于山城的大街小巷中。
不知初来咋到的梦月是否也像自己现在这样,被这美丽的风景迷住呢。惜君心中想到。
她并不知晓楼梦月落脚的客栈在哪里,是以只能先到成都最有名的蜀绣庄碰碰运气。
听完惜君的描述,蜀绣庄掌柜说:“姑娘说的那位红衣姑娘,这两天都来过,她好像对刺绣颇有见地,提了几个很好的意见。哦,对了。她一般是未时来,现在正午刚过,如果她今天也来的话,姑娘你可得等些时间了。”
“无妨。”惜君微微一笑,说道。
蜀绣庄对门是一家茶楼,为免妨碍人家做生意,惜君于是交代掌柜带话给楼梦月,说有人等她。
惜君在靠窗临街的雅间入座,把宝剑放在桌上。向外看,长街一览无余,过了一会儿,小二端上来一壶冒着热气的龙井。
惜君细细品茗,耐心等待。
突然,她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
一个身材娇小的人,背贴着栏杆,头探出去,看的方向,应该是一楼大堂。尽管她背对着惜君,头发藏在帽子里,但观其身型,明显是个女人。
不知看到了什么,让女人一下子慌乱起来,她左顾右盼,寻找可以藏身的角落。
惜君这才看清她的正脸,这是一个模样称得上清秀的女人,尤其那双眼睛,很大,很有灵气。她穿了一身粗布衣服,颜色偏素,有些破旧,却十分干净。她看上去也不像农家女,又戴着裹巾,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怪异感。
她突然看向惜君这边,面露喜色,蹑手蹑脚地走向惜君。她冲惜君怯怯地一笑,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推开惜君身后的窗户,手脚并用,爬了出去,再把窗户关上。
不多时,从楼梯口走上来一位劲装女子,右手握着宝剑,眉宇间满是焦躁。
惜君和这位女侠有过一面之缘,峨嵋山上,惜君即将告别南宫怜心和唐漪兰的时候,她正好回来,她就是南宫怜心的二师姐——仪华卿。
很快,仪华卿也看到了惜君,努力使面上的恼怒平静下来,走过去,拱手道:“梅姑娘,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遇见你。”
惜君站起来,笑着说:“大概这就是缘分吧,仪姑娘,既然遇见了,请坐下来喝杯茶吧。”
仪华卿点了点头,把剑靠在桌沿,坐在了惜君对面的位置。
惜君给她倒茶。“茶有些凉了,不过,凉茶也有凉茶的好处,不会烫口,不是吗。”
仪华卿听出来,惜君这是说她心急呢,无奈,只好报之以苦笑。
她叹了口气,气恼地说道:“这事也怪我自己,一个不察,居然被那小贼钻了空子,真是气死我了!”
“若你不介意,我倒想听听事情的来龙去脉。”惜君坐下来说。
“对梅姑娘,自然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仪华卿看着惜君,直言道。
醉仙楼比武招亲那日,和师姐师妹一起,她也在附近,看到惜君和丐帮长老那场压倒性的比武,从而心生仰慕。峨嵋山上,她刚回来,惜君就要离开,她却苦于没有挽留的理由,好在互通了姓名,也算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