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在这条朱雀大道上冲锋陷阵,保护着平安京百姓的人并非源赖久,如果尚有一些记忆的人,一定会评价说:“哦,你说的一定是赖忠殿下吧?听说他是源家最出色的武士呢!”
本该获得高高在上的荣誉的他,没有选择作为宗主进入东之光元老院,也没有答应成为王上的贴身侍卫,平步青云。令人诧异的是,他依旧选择做一个平凡的羽林军中将,日夜操劳的奔波在朱雀大道上。
那是他的信念,保护更多的人不受伤害。
但是突如其来的一场灾难,让他的身影永远消失在百姓的眼中。
而当源赖久第一次顶替兄长,最为新的首领奔驰在朱雀大道上的时候,面对的不是百姓们热烈的欢迎,而是充满质疑的眼神,以及一句句扰人心神的交头接耳。
“听说赖忠殿下死在了鬼族手里?”
“不是吧,这么勇猛的一个男人也死了,以后的街道肯定更加不安全了。”
“那是赖忠殿下的弟弟吗?看起来一点也不可靠啊,毕竟连殿下都被鬼族杀死了。”
面对这四面八方的舆论,不能解释,不能咆哮,要握紧拳头选择沉默,选择把痛苦和不屈咽进肚里,这样隐忍的日子,难道哥哥一开始也是这样经历过来的吗?
可是身为首领的他不能再去想太多,他要做的只是脚踏实地,守护这个哥哥留给他的平安京。
吾之源氏,就算殊荣成为过往云烟,也要誓死完成自己的使命。
在这个节气里,到了黄昏下雨是十分常见的事,这点雨落在身上,丝毫没有感受,唯有心里觉得落寞了些。
就快入夜,天真已经事先离开,他的大部分心思在神子身上,平安京的安危对他而言还算很遥远的事情。但这对于源赖久而言,应该是平等的。神子是平安京的福音,连同平安京的百姓,都要奋不顾身的守护。
就在十年前,他还不明白哥哥的选择,为什么要做这么辛苦的差事,时隔十年,如今终于有所领悟。对于武士而言,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别人就好,在哪里保护谁,是没有太大的区别的。
“日夜巡城,一定很辛苦吧?”
陷入沉思的男人居然一时间没有感应到来人的气息,等到拔出斩刀对向不速之客的时候,那个身影仿佛瞬间移动,消失在跟前,出现在他背后仅仅一尺,“是谁!”
仅凭感应就能够觉察到来人的不善之气,更有那股强大的力量,随着他周围的空气感染到身边,细细听来,仿佛手中的利刃也在战栗。
“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平安京第一武士,源赖久么?”
男人的声音老沉,带着点不屑与挑衅的意思,仿佛要激怒源赖久一样:“天之土曜,初次见面,我是鬼族。”
当他说出“鬼族”两个字的时候,雪亮的刀光已经从眉目间一闪而过,快比疾风,男人闪电退离,稳稳地落在田间的稻草人之上:“好身手啊,比当年的源赖忠差不了多少。”
一字一句,都仿佛为眼前的男人量身定做,为的就是激怒他,“……但是很可惜,你将和当年的他一样,最后死在我的手上。”
花牌已经玩了一个下午,再次走出庭院的时候,外头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真学长,赖久没有跟着一起回来吗?”
藤姬像是早就预料到神子的担心:“没关系哦,就算现在把他召回来,保护不了平安京的话,他也会不开心的。”
“藤姬说得对,”正拧着衣角雨水的天真指责说,“刚刚我也是跟他说了一起回来,反正这么多人在巡回呢,少他一个也无所谓的。”
“……这样的话,赖久一定生气了吧。”
天真耷拉下脸:“一点也没错。”
“赖久呢,是源家的次子,相比于他逝去的大哥,一直在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超越他。”煮着茶的两个人促膝谈心,藤姬的声音娓娓道来。
“十年前,源赖忠殿下拒绝了像千夜一样成为王上的护卫,而是选择做为羽林军中将……这件事,让宗主很是不满。差不多大家都会认为,赖久以后是要超越了他哥哥,成为王上的护卫的,可是不懂为什么,他却没有听从的家族的命令,和哥哥走了一样的路。”
“源家世代效忠吾王,可是接连两三代接近王权的位置都被御赐源氏夺走,所以因为赖久的选择,源家也有所没落,应该说,赖久心里一定也很矛盾吧。”
接过茶碗的少女因为一心一意聆听着故事,差点被开水烫到,结舌道:“那……是为什么呢?赖久这么选择。”
藤姬很自然的答道:“那是因为……保护平安京,是哥哥的愿望啊,如果哥哥没有达成的话,赖久也认为作为弟弟有义务履行下去。更有,其实赖久心里也是想要好好的守护百姓才是,因为一旦爬得高了,百姓的水深火热就体会不到了。”
“原来如此……我也支持赖久的选择!话说回来,赖久的哥哥一定很厉害吧,怎么会……”
笑意很明显的黯淡,连同屋子里的光都有所隐退,藤姬的脸上满是伤怀:“已经没有别的原因,赖久的哥哥是为了平安京而牺牲的,他被鬼族杀死的时候,赖久才十二岁,而后赖久就接任了他的职务。”
“直到现在,平安京所公认的第一武士之名,属于源赖久,这也算是源氏的少许宽慰吧。”
少女掀开一点帘幕,看外面的雨势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放了茶碗起身道:“反正现在没事,我过去给他送伞吧,要是一直淋雨的话,生病就保护不了平安京了。”
“要是没有你的话,我一定不懂该怎么走,平安京真是大啊。”少女撑着伞原地转过几圈。
“神子累吗?”带着狰狞面具的女人随后跟上,步伐井然有序。
少女快跑到前面回头露出笑脸:“怎么会,一直在藤姬府都快发霉了,这样走走才好,因为你带着,藤姬才肯放我出来,真是的!”
本是步步平稳的人突然顿住,前面的人察觉一点:“怎么了?千夜。”
面具下的脸色隐隐改变,口吻也是突变一点冷漠:“我想我们得快一点了。”
“是吗?得到日曜之力的你,果真如谢夫鲁所描述的那样不成气候,原以为还能遇到像当年的源赖忠那样厉害的对手呢!”男人轻盈落地,衡量过剑道,其上鲜血灿烂,堪比夕阳。
不过半个小时,胜负已经十分明显,处于劣势的源赖久身上伤痕累累,气喘吁吁。
嚣张的剑气指着不甘屈服的男人,“还是说,你根本不配第一武士这个称号……或者,从我手里保护这个平安京!”
前者已经是莫大的侮辱,后者更是对他所付出的给予否定,这样的蔑视绝不容许。温和的南风吹过,吹过扎起的长发,男人一咬发线,双手持刀,如同雷霆,千钧一发攻上。
“还不放弃吗?”彼此的刀剑对上,摩擦出声,一个眯眼居高临下,一个咬牙永不服输。
一剑秒开彼此的距离,男人愤恨的向对手宣告:“我和他保护的平安京,绝不再允许你们侵犯!”
“言之过早,”对上、远离,竖劈、横截,火光四溅、烟雨蔓延,男人带着一点冷漠的笑意,“不妨由我告诉你吧,所谓的平安京第一武士,怎么会降临到一个人类的身上?”
“源赖忠?源赖久?对于我们鬼族而言,都是不堪一击的存在……无论你怎么憎恨,怎么努力,也是无法超越我的!”
男人一剑痛挥,顿时鲜血闪过眼帘,“就像现在,吃力的你一定怀疑自己吧?这就是人类与非人类的区别……我说的是吗?源千夜。”已然收势的男人侧眼看过已经赶上的来人,有撤退意图。随着跟来的少女一眼就看到抓着肩膀,鲜血淋漓的源赖久,吓得手里的雨伞落地,“赖久!”
拦住她的不仅是源千夜,更有遍体鳞伤的男人,伸手将外人阻拦:“我并没有想过能够超越非人类的极限……从前开始,我的愿望只是——”随着惊天霹雳的剑道,更有男人重整旗鼓的气焰,“杀了鬼族,保护大家而已!”
——吾之源氏,武士一族,不求地位,不为殊荣,只要用手里的剑保护好平安京而已。
那个时候的教训,还深深的映在脑海中,如今像是汹涌而来的力量一样,支撑着他倒下再站起,受伤也不顾。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的话——”神子的关心已经呼之欲出,可是源千夜拉着她,她就无论如何都上前不了。
万年不变的是源千夜的态度:“神子不用担心,如果怀疑源赖久的话,就是怀疑你给他的力量。”
“但是……”
无论如何,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就算他拼了命的想要成全,想要报仇,可是现在秉承着恨意的剑根本就伤不了眼前的男人,“为什么……”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懂何为力量。”源千夜和陌生的鬼族男人一唱一和,越发激怒战斗中的源赖久。
“赖久他……他……”
“伊库泰达尔,你一定告诉他说,源赖忠是你杀的吧?”
“什么!千夜你说什么?”
此刻的源赖久根本顾不了源千夜为什么会和鬼族的人相识,仿佛朋友一般,名为伊库泰达尔的男人稍稍平复下来:“想要让我分心吗?”
“想要达成这种目的的人是你。”
“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意境而已,这样才能激发他的实力,让战斗变得有趣些。”
就在分心回着话的伊库泰达尔防不胜防,领口被剑气刺破,伤及肌理,“好像有点意思了呢!”
面对鬼族已经是强敌,更别说是一个在鬼族中地位举足轻重的男人,源赖久再过奋发努力,也只能给他造成弱小的伤害,要想断他性命,难上加难。
等到源赖久一击攻上,被迫撤回之际,源千夜伸手拔剑灵闪,速度快得连神子都没发现,那寒光闪烁的承影剑已然抵住伊库泰达尔的咽喉,顶尖的鲜血沿着剑身蔓延,伊库泰达尔落地仰头后退。
对于这样的帮助,源赖久自然不会心生感激,看到他紧握的拳头,神子也不懂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是让千夜速战速决,还是说让赖久自己来?
抵着伊库泰达尔的源千夜并没有杀他的意愿,反倒是略微侧头对着愤怒的男人盛气凌人道:“我不妨告诉你,杀死源赖忠的人是我,而你现在也该明白,自己和我的差距。”
瞳孔蓦然瞪大,神子不可思议:“千夜……你在胡说什么呢?”
“虽然动手的人是我,但是选择死的人却是他自己。”
雨虽小,但很密,打在脸上依旧有微弱的痛感。
“十年前,你的兄长被鬼族召唤,成为地之土曜,但是为了不受日曜力量的束缚,为了平安京,他甘愿死在我的剑下。他生前有两个愿望,第一是保护平安京,第二是让第一武士名至实归,打败我这样的存在。”
“他死后,元老院为了稳住四大家族,隐瞒真相,才说是鬼族的人杀了他。”
“如果你要继承他的意志的话,第一条——”随着收剑的姿势,逐渐冰冷的是源千夜低迷的嗓音,“杀了眼前这个人,缩短我们的距离。”
相对于一开始不顾一切的表现,现在的人仿佛行走在海底,连同身上的每一丝感触都在冷静,就这样慢慢的拔起地面的利剑,神子伸手的动作止住:“赖久……”
“神子殿下……”
“……”
“请给我力量。”
逐渐冷静下来的心又仿佛慢慢燃起火焰的温度,眼前的男人并不可怕,不代表鬼族就比人类厉害,哥哥不是死在他的手上,那么自己又有什么畏惧的?
没错,正是因为高估了人类与鬼族之间的差距,才使得自己产生这种同归于尽的想法,如果认真想一下,他或许根本就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呢?
所以,也没有什么需要犹豫的了,一举挥剑攻上,力道强上十分,接洽不当的对手连退数步,眼看着可以再战并且慢慢扳过局面的时候,突然一阵黑风吹来,眼疾手快的源千夜灵闪挡道,承影剑剑气将黑雾拨开十尺,蝴蝶的尸体纷纷落地。
凭空出现的带着斗笠的女人,身着玄色和服,暗紫的蝴蝶纹路,和身边环绕的分不出真假。
“源……千夜吗?”
感觉到对手只是前来营救伊库泰达尔,而非正式作战,源千夜也没有动手的意思,“谁……”
视野里虽然是无差别的红色影子,但是这样散发着强大之气的朦胧感似乎有所印象,“你是……”
猛然听到一声尖叫,被蝴蝶蛰到的神子顷刻倒落,源赖久一瞬接住,“神子殿下!”
虽然隔着斗笠,但是声音异常美妙,来人似乎并不关心源千夜,反倒是看着不远处晕倒的少女:“天之日曜吗?这是我作为对手送给你的见面礼,神子。”
等到来人消失,源赖久已经横抱起神子,“我们要快点回去。”
睡梦里似乎回到很久的从前,每次被天真学长欺负的时候,都有一个少女挺身而出,狠狠的把他揍一顿,说:“小茜呢!是森村家认定的媳妇,你敢欺负的话,我做姐姐的一定饶不了你!”
本来还顽劣的少年一下子脸涨得通红,嚷嚷着:“姐姐你胡说什么,小茜只是妹妹而已。”
“对啊,是妹妹啊,小茜嫁过来的话,就是我的妹妹啦!”少女一脸坏笑,戳着男孩稚嫩的脸颊,“所以呢,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好好的照顾小茜,要是小茜生气了难过了,不想做我的妹妹的话,你就死定了。”
“明白了明白了,真是好啰嗦啊兰姐姐。”
阴阳寮最美的就是庭院,植满了各种花卉,更因为被施了法术的缘故,不同季节的花卉在同一时间绽放,这样一路走过游廊,就仿佛走了一生一样漫长。
“真美啊。”说着美丽的男人却是伸手毫不留情的折下了花枝,等到绽放的花朵一离开茎叶的瞬间,却是悉数枯萎死掉,“好可惜……”男人侧头看一眼旁边人,“只能观赏,却不能伸手呢!”
同行的源千夜也随之看过,含糊的答了个“嗯”。
“但愿搬来阴阳寮,在泰明的照顾下,神子会好得快些,平安京还等着她拯救呢!”这样的语气十分戏谑,但是源千夜不以为意。
“藤姬和赖久还在自责,你呢?以你的身手应该不会让这些事发生的。”
“我?”像是被唤醒一样,源千夜的步伐逐渐慢下来,“只是觉得有点奇怪,那个女人……”
“女人?”橘友雅回头看到,“……很厉害吗?”
“恐怕是的。”并不想陷入太多思考,因为该来的总会来,源千夜大步流星的走过橘友雅身边。
已经连着守护一整晚,可是神子一直高烧不断,嘴唇苍白,一副水深火热的模样。而到现在,源赖久还在责备自己,当时被愤恨冲昏头脑,没顾忌到神子的安危。
“还没醒吗?”平胧月也是尽快赶了过来,源赖久示意她小声一点。
解开符阵的泰明并没有过多的焦虑,只是淡淡的答道:“那种蝴蝶只是带着污浊的力量,神子体内的清灵之气能够将它驱逐净化,反倒是如果蝴蝶是有源头的话,怕得是神子以后的行动,会被对方了如指掌。”
“要怎么做?”源赖久一直守在边上,对于要保护的人没有保护得当,他是莫大的罪过,说着就要起身,“我去——”
泰明摇头:“没问题的,只是一只施了法术的蝴蝶而已,等到神子醒来,进行驱逐仪式就好。”
“这样就行了吗?”
“是的,因为对方所施的咒法,正是我所熟悉的。”
“那小茜什么时候才会醒呢?她好像……一直在梦呓。”
“如果没猜错的话……可能是陷在她过去的世界里了吧。”推开和室之门的是一头微卷长发的男人,慢条斯理的解释,“在这平安京毕竟遇到了诸多风险,想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来也是,小茜跟我讲过她那个时空的事情,好像十分和平呢。”
“大家还是不要吵到神子休养最好,一切交给泰明吧。”
大家正打算撤离,从隔壁房间快速奔来的是天真的身影:“小茜醒了没有?”
来人一副凌乱,显然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等他扑到神子身边,那一头短发的少女依然睡着,嘴里隐隐喊着“姐姐”。
平胧月意外多嘴:“姐姐……是谁?小茜告诉我说她是独生女的。”
天真握住神子的手,慢慢坐下来,“……那是,我的姐姐……因为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十年前,姐姐莫名失踪,比起我来,小茜也是一样的伤心。”
“是吗?”橘友雅一下一下打着扇子,“我们还是不打扰了,赖久你也去休息吧。”
“不用了……我待在这里就好。”
正要离开阴阳寮的时候,安倍泰明的同门正好回来,因为泰明忙于处理神子的突发状况,所以巡逻的任务就交给了泰继。
“真是辛苦了呢!”橘友雅稍稍微笑的打声招呼,与此同时泰继也表示对神子的关心,“神子殿下如何了?”
“泰明说了不用担心,这一点对他而言算是信手拈来。”
“是吗?那我就不多虑了。”两个人都带着平和的笑,看起来人畜无害。
已经走到门口的源千夜回头看过,眯起视线。
次日,神子醒来的消息从阴阳寮传到了藤原府,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这样的话,看来等泰明的仪式过后就可以进宫了。”
“是的,一切就拜托你们了。”
进宫禀告完毕,两人退出大殿的时候,巧遇藤原鹰通,他正是执着书卷,前往王上那里,不怀好意的拍上橘友雅的肩膀:“最近看你们一直在一起哦,到手了别忘记感激我。”
像是男人间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橘友雅看一眼正在回头等待的源千夜,无奈一笑回答好友:“但愿如此。”
走过这一处桥段,已经不是头一回,阳光透过绿柳照射过来,银色的头发异常耀眼。
“千夜。”男人停步下来,“今天下午阴阳寮举行仪式,你要过去吗?”
“不了。”
“那是去哪里?有任务吗?”
“没有。”
“我也是。”
两个人都原地不动,源千夜向这里看来,虽然隔着面具,但底下的表情一定是好奇他怎么不走吧?
“那……”才要开口邀约,却是被远处一声叫唤喊了回头,“友雅友雅!”
看似刚过十岁的少女不顾侍女的阻拦,连蹦带跳的跑了过来,“我等了很久哦,终于遇到你了!王兄没有骗我,你今天果然进宫来了!”
男人弯腰顺势抱起娇小的少女:“公主殿下,不知找在下何事?”
少女才要开口,看见源千夜的存在却是蹙眉:“为什么连她也在?我不想看见她,我怕她!让她快走。”
男人宠溺的刮一下少女的鼻子:“这种话不许说哦,千夜是保护你王兄的功臣呢!”
“但是她看起来很可怕啊,大家都怕她,友雅你不怕吗?”
男人看一眼源千夜,垂下的目光略有犹豫,但并不想对这个问题作出回答。
“我就知道,我看上的男人一定有过人的勇气,整个皇宫就只有友雅你不怕她,你一定比她还厉害吧。”
男人优雅的笑了起来,本该劝说小公主不要这样浮躁的侍女都等待原地,憧憬的看着眼前这个惊艳整个皇宫的男人。
为了不去忤逆所谓的王族,源千夜背过身去,望向远方,这样也算是回避了。
“友雅,我们不管她了,你陪我去放风筝好不好?我好想你哦。”
男人却慢慢放下少女,弯腰的时候,眼里尽是歉意:“对不起哦,在下现在要奉王上之命探望神子殿下,公主还是找别人吧。”
少女撅起嘴来。
为表关怀,男人还故意告知:“刚才看到鹰通也进了内廷,公主殿下可以找他去玩,在下的确有要事,要是办不好的话,会被责罚的。”
少女原本有些失落的表情一转为难过:“那……我不为难你了,你去忙你的吧。”
被侍女带走之前,少女还不忘轻声告诉橘友雅一句:“你要小心那个人哦,宫里的人都说她会吃人。”
“谢谢公主的关心,在下一定小心。”
“不要跟她走得太近哦。”
“是的,一定。”
“那我走了哦,下次你要陪我。”
“在下也很期待,公主慢走。”
终于送别了公主,男人轻轻的嘘一口气,回头看源千夜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的话,凭着仅有的印象,眼前仿佛幻化出一张真实的容颜,温暖的阳光全都洒在了她的眼眸里。
美丽而又绝望。
要是以前的话,以她的个性遇到这种状况该是消失不见,可是现在……
流泻着耀眼光芒的发线,让人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但又怕如阴阳寮的花朵一样顷刻枯萎,所以犹豫的动作放弃收回,“千夜。”
虽然隔着重重阻碍,但是心里的感觉告诉自己,她的眼里一定盛满绝望。
“你知道吗?听说一个人一旦陷入爱恋的话,从眼神就可以看出来。”
“什么?”
“那样的眼神,无论快乐还是伤心的时候,都是充满着期待的。”
“……”沉默的人愣住三秒,转眼才接过道:“……是吗,公主的眼里很期待,你不要辜负她。”
不,应该说,但凡向这里投来目光的人,都是满怀期待的,各种各样的爱慕的眼光。
如果被人说了“请不要辜负她”这样的话,试问他还有什么余地转折自己的意思?
打开扇面,遮住的不仅是阳光,更有渐行渐远的温暖,“……那我先去阴阳寮了。”
“嗯。”
刚刚醒来的少女还有些虚弱,所以她要自己走动的时候,泰明已经过来扶持:“没事吧?”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赖久还在外面等着,我们要快点才行……”还要反驳的少女等到被人一把抱起,吓得尖叫一声,但又怕引来外面人的注意,只能立马闭上嘴,不再多说。
这是个布阵很简单的结界,幽暗的房间里唯有亮着一排蜡烛而已。房间虽然狭小,但是因为黑暗的缘故,感觉像是有着更加深远的地方,不经意间就让人战栗。
等到泰明把她放下,走到八卦阵外的时候,更是有点伸手无援的恐惧:“泰……泰明?”
“神子不必害怕,我就在你旁边,现在请闭上眼睛,我要施法了。”
虽然害怕,但是想起泰明是晴明的大弟子,应该相当厉害,这样深呼吸一口,紧张感稍稍放松一点:“是。”
等待一秒不是问题,等待片刻也没关系,可是等着等着周围就仿佛失去所有的动静,这种感觉像是蚂蚁上身一样,一直在强忍着害怕的心像是要崩裂一般。一开始还听得到的咒语声,在这会儿像是凭空消失一样,太过安静的环境让人毛骨悚然。
“神子,请不要分心,集中精神,没问题的。”
有了这句话,就仿佛镇定剂一样有效,神子果然平复呼吸,全神贯注到仪式上来。
可在她看不见的周围,由于身体内的一只蝴蝶而慢慢引来成千上万的物种,就快把整个结界吞噬。
而坐在结界外的阴阳师丝毫不受干扰,念动咒语的速度愈发加快,随之引来的蝴蝶也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撞上结界。
攻击的对象就在里面,但是强固的结界无论它们怎么撞破脑袋也进入不了。
“那……那个,好了吗?”
说出的话语形成回音,在空旷而狭窄的空间回荡,眼见着一只蝴蝶飞入结界,阴阳师睁眼一瞬,符咒一张,蝴蝶便立马化为灰烬。
还不够,还没有引来全部,如果不在这里彻底根除的话,难保这些蝴蝶以后不会再度加害神子。
等到释放着黑暗力量的源头过来,结界一层层被强劲的力道突破,就连处在保护圈中央的神子也感受到莫名的冷风,抱住自己睁开眼的时候,放声尖叫。
停住在离自己不到一尺距离的,一只可以说是占据了整面墙壁的紫色蝴蝶,正狰狞着脸孔向她刺来,与此同时,数以万计的幼虫也是飞蛾扑火般攻击过来。
“不要——”
电石火花间,等待到最佳良机的阴阳师终于动手,抛一张符咒,划过那一排火焰,与此同时扑倒神子,火焰受到符咒的催化,一下爆裂开来,从上方突破,汹涌而去。想要逃匿的蝶群,被阴阳师眼疾手快制造出的结界封印。
幼虫纷纷落地死亡,阴阳师将神子挡在身后,变换着指法,翕动嘴唇,最后一字“破”,缠绕巨型蝴蝶的符咒瞬间燃起,只是一眨眼,嘶鸣声消失,蝴蝶化成黑色灰烬。余下幼虫,瞬间消失。
这是睁开眼的一瞬,就看到这样惊悚的事实,现在的少女已经被吓得连啜泣都不敢发出,只能紧紧抱着身边仅存的人。
抬手挥袖,重新亮起烛光,泰明轻轻推开神子:“已经结束了。”
还沦陷在恐慌中的少女,微微睁开双眼,对上的是熟悉的表情,一下扑进对方怀里,大哭起来。
因为没有预料,泰明重心不稳,微微倾倒,“神子怎么了?”
不懂得安慰的男人伸手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掸去她身上的烟灰,偶然碰上她战栗的肩膀,轻轻按上,人类的感觉告诉他,她在害怕。
“已经……没事了。”
一路由泰明护送回去的时候,神子都低沉着脸色。
“神子是在怨我没有告诉你仪式的具体内容吗?”
神子不作回答。
源赖久也为泰明说情:“在下觉得泰明大人的做法是正确的,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不……”这样说着,脸色却更加阴沉,令她难以解释的是,刚刚在阴阳竂,那样亲密的接触了那个人,以后还怎么说话聊天,现在更是该怎么道歉呢?
可是在那个人看来,好像并不这样认为。
回头偷偷看一眼,泰明的视线也投过来,淡淡的没有任何感**彩,但是尽管这样,就已经让人十分的措手不及,少女立马回过头,继续走路。
回到藤姬府的时候,大家都在,一个个等着她回来。
这样和谐的感觉,好像是第一次出现,橘友雅首先上前:“美丽的公主终于苏醒了,看来要面对接下来的难题了。”
“哎?”
藤姬无奈的提点:“神子殿下忘了明天要进宫面圣的事了吗?”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