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没看到没?那个就是神子呢!天之日曜。”
“是这样吗?看起来还是个少女呢!”
“听说不是我们这里的,突然就掉在了王宫里,好神奇的说!”
沿途走来,都有人窃窃私语着,要是以前,有了橘友雅在其中的话,侍女们的目光应当都是围着他转的。或者说,源千夜的在场,也会让她们闭上嘴巴。但是这次神子进宫,却非同一般。
“神子不必在意哦,她们只是在嫉妒打扮得异常华丽的你而已。”橘友雅每次的安慰都会扭曲意思。
“啊是吗……”少女低头看自己身穿繁复的十二单,光是看着就已经觉得热得快蒸发一样,要是在现代的话,冬天都没这么穿的。
源千夜走路的平均速度过快,让穿着臃肿的人跟随不上,一会儿加速,一会减速,橘友雅回头微笑提醒:“神子殿下,不是又忘了走路的姿态了吧?”
垂头丧气的少女真想此刻利用日曜的特权说一句:“千夜你慢点。”
“千夜,”有所察觉的男人终于理解神子的苦衷,“作为护花使者的话,应该跟在后面才是。”
源千夜停步回头,橘友雅拉着少女往前几步,“至于在下的话,既然神子对我毫无意思,在下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带路了。”
“橘少将你又拿我开玩笑。”
面圣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痛苦,只是前奏的感觉会让人紧张出汗,等到真正隔着一道帘幕相见的时候,当年的圣上,出乎意料的友好。虽然言语间还是一板一眼的规矩,但是果真如橘友雅所说,因为自己是这个平安京的客人,所以以礼相待是必要的。
“话至此,不妨由橘少将带神子在王宫里走走吧。”
如果对方不是王上的话,少女一定想要反驳说声“不必了”,因为沿途走来,就已经明白当初平胧月对橘友雅的评价了,还真是招蜂引蝶,前仆后继呢!
于是接下来要再和这个男人独处的话,一定会被侍女们的眼光射得千疮百孔的。
少女向站在王上身边一动不动的女人投去求救的视线,奈何源千夜正俯身听王上的命令,没有察觉到,回头的时候,橘友雅已经带人走远了。
“神子方才还说自己累了,现在走得速度堪比千夜啊。”看着速度逃离自己的少女,男人忍俊不禁,凑过来温柔道,“没关系哦,如果是神子的话,反倒是我的荣幸呢。”
“橘……橘少将,其实我一个人走也是可以的。”
“不行,王的命令怎么能违背呢?”
想要拼命撇清关系的少女走得过快,可是十二单的跨度太小,难免一下把持不住就要倾倒,男人非常有眼力的一带而过,既不得罪,又是稳稳的将她扶正,末了再加一句温柔到底:“神子无碍吧?”
三十度微笑,如果是初次见面的话,绝对会立马中计,但是胧月的警告还在耳边,少女便能立马清醒头脑,连退三步,“十分感谢十分感谢!”
眼看着走远的神子,男人无可奈何的笑起来:“视我如洪水猛兽呢……”
可恶的十二单根本不容许她奔跑,目测离橘友雅的距离足够自保的时候,少女终于停下来,喘一下气,低头的瞬间一块手帕递到跟前,少女惊愕抬头,瞪大眼睛:“天……天真学长?”
此刻的天真身着王宫内侍的服装,否则以他的短发一定会被瞬间认出来,“因为担心你的状况,所以在橘少将的安排下,就这样巧妙的进来了。”
少年眼里露出惊讶的表情,“橘少将没对你说吗?话说小茜你跑得这么快是做什么?”
神子接过手帕,拭一下汗水,回头再看,不远处的男人微笑的挥一下手,转身离开。
侍奉完毕的源千夜从大殿出来,沿着曲径离开,湖中央的凉亭里有七八个人,围聚着某个焦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的话,只看到莺莺燕燕中偶尔漏出的一绺卷发。
大概意会的女人不再过多关注,径直从白桥穿过,远离。
今天晚上为了庆贺七曜的聚集,王宫将举行宴会,所以这会儿的外廷人满为患。圣上吩咐这个节骨眼,可能会有鬼族混入趁机对神子不利,所以源千夜这才四处巡逻走动。
迎面走来的是泰明的师弟泰继,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彼此的气场交汇,空气中似乎发出一点嘶嘶的响声。
将近中午,太阳越发的恶毒,女眷们都散回到各处的宫殿,或者谈天或者午睡,等待夜幕降临时的晚宴。
路过吏部的时候,庭院里叽叽喳喳,尤为热闹。
“少丞大人,你和橘少将比较熟悉,今晚的宴会他会过来吗?”
“那个……今晚的宴会为七曜而设,橘少将肯定是会参加的,这点毋庸置疑。”男人无奈的一笑,不知是对眼前提问的同僚,还是自己的好友。
“可是在下听闻他前几天负伤了啊!”
“……这样的话,可能不会待太久吧,但是依圣上的意思,他是不可能不出席的。”
“哎——”
这样的答案无疑给周围的人致命一击,“难得最近太平点,皇宫举行宴会……要是橘少将参加的话,又要出现那样的情形了……”
不仅是侍女,更有各大家族的女眷,甚至连献舞的艺妓无疑都是会像蜜蜂一样向着他那朵最耀眼的花飞过去的。
悲叹完自己命运的同僚一个个沮丧的散开,终于解放的青年一眼看来,门口停驻着一抹淡色和服的身影,就在她伸手的刹那,有柳絮飘过来,仰头的动作略有迟滞,回头是平和而清晰的嗓音:“少丞大人。”
在橘友雅和她相处的一年多里,她一开始被描述成冷漠的杀手,后来变成谜样少女,到了如今对她的了解似乎就是衡量自己知识的尺度一样。但是刚刚看过来的时候,尽管那么多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安静的她像是站在另一个世界的空间里,没有人发现她,她也不去惊扰任何人,简单得让人无法想象她的动作的单纯。
五十年的时间够不够长?
不够,远不够,如果她每天都是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走过的,就算是千百年也不足以让她忘掉西之暗的过去。
那么,秉承着那样一个过去的人,为什么还能流露出这样安静的姿态。
那是孤独吗?还是说习惯性的自处?
在她不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她该做什么?是不是那一段空白里,她就远离了别人的视线,活在自己的空间和回忆里。
这些都不曾关注过,因为从来只是凭一个客观的角度去评价她……以及所有的麒麟一族。
一瞬间想了太多,以至于上前的时候都有些恍惚。本以为那样的人,说话会骄傲,态度会侮辱,但却是出乎意料的简单:“少丞大人,神子在公主那里,能否请你去陪伴一下她?”
也许是自己多想了,正如所有人的意想一样,对鬼族绝不留情的源千夜应该有着高人一等的地位和口吻,可是现在看来,真的是自己在用世俗的眼光评判她了。
她转身离开,不像是无数个夜晚遇到的那样,一身鲜血和戾气,而是这样温柔祥和,像是初夏的风,吹过相似温度的空气,感觉不到任何违和。
青年吸一口气,开始审视她刚刚话里的意思,神子在公主那里?为什么要自己过去陪伴?照理来说今天陪同觐见的是友雅,这种事圣上应该全权交给了他才是,就算他不想的话,也会自己过来通知帮忙……可是现在……
仔细一想,却又不经意的笑出声来,如果今天晚上有宴会的话,那一定是他走不开的原因了吧。
橘友雅曾经说自己无论如何都和她沟通不了,因为她总是有礼而有力的拒绝他的刺探,甚至说是任何关心,可是现在她反过来的关注算是什么?
也只能说,我的好友,你十年来的关注,终于有点行得通的意味了。
终于到来黄昏,这时的光线好得很,整个王宫都沉浸在一股淡淡的温暖中。
站在白桥上回望夕阳的话,就算带着面具,也隐隐觉得刺眼,这样耀眼的光芒,来自久远的地方,如今洒在孤单的人影之上,拖长的影子也是这样惆怅。
银色发线随风凌乱,衣袂也是跟着飘荡,连同整个人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如果在曾经的话,还可以对着这片落日指手画脚,眼里满是兴奋的说句“好美啊,”可是现在通过天眼感受只是一种灼痛人眼的感觉。分明不可以靠近,却又这么渴望。
阳光、温暖,还有自由和向往。
“以后我可以一直来这里吗?”
“是哦,这里是皇宫,等千夜长大,和我一起保护圣上的话,就能一直看到这么美的景色了。”
“一直一起吗?哥哥。”
“是的,一直一起,风雨无阻。”
“骗人,下雨天没有太阳。”
少年却转身低头捧住她的脸,“不骗你,如果千夜愿意的话,就算是下雨天,我也会给你温暖和希望。”
吾之麒麟一族,拥有不死之身,下雨天没有关系,因为天空总是会放晴,因为我们有很漫长的岁月等待,但是现在就算伸手触摸得到那一点阳光的形状,可是温暖和希望的感觉却永远不存在了。
——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我不再是哥哥和妹妹,而是天与地的差别,明白吗?
面具下紧阖的双目,像是隐忍了所有的痛苦和痛恨一样,恨不得立马挥剑,把这一片落日切得粉碎。正因为旧物还在,人却远离,才显得更加可恨。
像是祭奠好过往的她就要转身离开,因为走得太急太快,又是没有半点专注,一下就撞上来人,碰撞的时候对方只顾着伸手拉住后倾的她,却没想到绑着的面具就在一瞬间脱落,滚过和服,落地的声音清晰明了。
也几乎是同时,源千夜紧闭双眼侧头,背对灿烂的阳光。
本该是要甩手毅然决然的离开,无论是谁看到她的模样,今天也只能庆幸那个人的运气太好了些,毕竟她在努力忍住,不去受阳光的唆使。
但是阳光这么耀眼,刺痛的是眼睛,伤痛的是心里。
不要说这样的相遇是偶然,更不要说侧头闭眼的源千夜是假的,因为他可以坚信只有这副模样的人才会注定成为他生命中最特别的人。
紧闭的双眼,泪痕再为明显不过,可是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开口安慰,而是只能握住她的手,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看着她。
目瞪口呆的时间过去三秒,可是她的眼泪还在持续。
要怎么做呢?这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的。
可是此刻的自己像是被定住一样,只能这样看着,那张温柔而隽永的脸。
不能理解的,不是她的眼泪,而是自己的心情。
因为根本没有遭遇什么伤心的事,可是这样看着她,好像全世界的伤心都汹涌过来,让人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张口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呼吸一口周围不再流动的空气,等到感觉到痛苦的时候,手已经情不自禁的覆上那张脸的轮廓,不懂用了多少力气,似乎想要感受她留给自己模糊的那一点印象。
那张模糊的、太过遥远的脸。
以为一辈子都会与它无缘的,一辈子都触摸不到的脸,可是现在温热的肌肤,冰冷的眼泪,这样的感触真实得让人心痛。
源……千夜。
这一定是诅咒。
因为这样接触的人,一个不能睁开眼睛,一个又不能放手。
总有一个人需要打破,或者睁眼,或者放手。
但是这样的危险根本没有闪过自己的脑海,好像十年前的回忆已然封印,站在他面前的只是源千夜,一个哭泣的源千夜。
一个让他分不清自己感情,到底是畏惧是憧憬、是爱慕还是……
舍不得。
可是等到反应过来,指尖只留下一点泪水,孤傲的人已经戴上假面,带着长风和夕阳最后的温度,在身后离开。
我不明白,究竟还要撞见多少次,擦肩多少次,回头多少次……
错过多少次……
今晚的橘少将实在让人大为惊讶,白天还在王宫里被女眷们簇拥着的男人,此刻却甘愿一个人坐在那个角落,不喝酒,不说笑,一直一副表情,一直保持沉默。
就算再热情的侍女,面对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上前三次也就不再流连。
这对其他大臣而言绝对是上天的眷顾,更别说这样欢快的场合,连圣上身边的“杀手”也没过来,实在值得庆祝。
等到宴会结束,本该护送神子和天真的两个人都消失无踪,这样的重担无疑又落到了鹰通身上。
本还想凭着自己的兴趣而非朋友的请托,彻底查阅一下有关源千夜的过去,可是现在看来只能早早的回去了。若是神子有半点闪失的话,不要说平安京这样遥远的话,光是藤姬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今晚的月色不错,三个人从内廷走出,沿途经过外省,等来到朱雀大道的时候,初夏的凉风吹过来,清新舒爽。
“天真学长,果然古代的夜空比起现代美丽多了……连星星都多得不可思议吧?”
随之仰望星空的少年微微一笑:“美丽是美丽,但是……”但是无论如何,再美的平安京也比不上自己的故乡。
同一块土地,不同的时间,这种感觉真的是很奇妙:“很难想象,一千年过后,这里居然还完整的存在着。”
这样感慨的时候不禁一愣,虽然土地能够存续到未来一千年后,可是这里的人,或者从历史中消失,或者就是活在了教科书里,要是再见,是怎么也不可能了。
“一千年啊……”就连博学多才的鹰通也不禁感叹,“也就是说我们的平安京并没有被鬼族打败,人类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总觉得现在所努力的,有了最温暖的初衷呢。”
走在前面的少女却是停下来:“说来……要是麒麟一族的话……一千年的话对它们而言算不了什么的吧,我们一定——”
这样的疑问一出现,三个人却是同时停步了。
二十一世纪,那个时代虽然有着很多未解之谜,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平安京在历史上存在过,麒麟一族的传闻也是有过……
但是,前者是真实的历史,后者却成了最梦幻的传说。
重中之重的是,在那个时代,没有麒麟。
所以……这是说明了什么吗?
像是觉察到两位的变化,鹰通呼之欲出的疑问还是没有说得出口,就算他们来自未来,就算他们知道了很多答案,可是……有些事情还是在未知的前提下,才有走下去的动力。
麒麟一族,灭亡了吗?
不……它们会永生的,因为衡量生存的标准,并不是时间罢了。
已经是深夜,照理来说,藤原府的牛车早该过来,或者一开始就该在宫门口等候,可是三个人走了这么漫长的一条路还是没有任何车辆经过的迹象,甚至说连个人影都不曾闪现过。
除了三个人的脚步声,就只有长风呼呼的响声,如果不借聊天来排解一下情绪的话,真是觉得毛骨悚然。
太奇怪了,羽林军不可能连这么大的一条道路都忘了巡逻。
风过林木,沙沙作响。
“天真学长……好……好可怕啊!”尽管一前一后都被人守着,但是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还是迎面吹来。
到现在还是内侍打扮的天真伸手按住腰间的佩剑,加快步子拉近彼此的距离:“我就在身后,别怕。”
“两位跟紧一点,我也感觉到了,有点蹊跷……”回头正要顾忌他人安全的鹰通,却是被天真一把超越,拔出的佩剑瞬间对上来人,“是谁!”
被一把推倒的两个人吓得不轻,就看凭空攻来的身影不算太高,但是气势上已经是处于压迫的状态,天真的佩剑一直在战栗往下,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击垮。
“天真!”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的忧患呼之即出。
是女的,并且还是人类,近身一瞬就能感应到,并且在那月光被浓云遮盖后,黑暗中的一张脸的轮廓,也是有些记忆。
“……谁……”
已经撩开距离,对方也没有速战的意思,就站在三步之遥,唇角勾出一丝冷艳的笑。
看对手没有任何举措,天真几乎是抓住了最好的机会,挥剑直上,可是就在浓云退却的一秒,月光下那张熟悉的脸让他瞪大眼睛,收势不及,此刻对手却无情扬起手里的斩刀,寒光七寸。
才爬起的神子睁眼瞬间就是看到飞溅的鲜血,以及下一秒天真扑地的身影。
“天真!”
跌倒在地的少年捂着肩膀爬不起来,痛苦的表情看向来人:“……为什么……姐姐。”
女人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转身径直朝神子的地方而去,“天之日曜吗……”
可是倒地的少年凭着仅存的一点力气抱住她的腿,不让她接近:“姐姐……你要对小茜……做什么。”
“日曜从来只需要一个,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眼看着曾经友好如亲人一样的存在,此时此刻却以剑相对,想要杀了自己的话,是谁都无法接受:“兰……兰姐姐?”
神子的眼里是不可思议,与那空洞的森村兰的眼光形成对比。
“我作为地之日曜,今天就是来取你性命的,天龙之神子。”
这么无情的话语,这样冷漠的态度,绝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一直视她为妹妹的人,“……地之日曜?”
“不要!”少年拼命抱住前行的姐姐,“姐姐你清醒点!不要伤害小茜!”
就在地之日曜动手的一刹那,鹰通完全是出于本心的选择,奋不顾身扑倒僵在原地的少女,滚过两圈,还想开口问候一句身下的少女,可是背上的砍伤让他立即失去力气,回头一眼,少女捂住嘴巴,鹰通的血液随着刚才翻滚的迹象,已经蔓延开去,视野里一片猩红。
“……鹰通大人!鹰通大人!”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也唤醒不了沉浸在杀戮冲动中的姐姐,天真被凌厉的踹翻之后,只能毅然选择战斗,但是面对已经成为地之日曜的姐姐,首先不说这样的真相让人根本接受不了,更别说现在成为对立的两方,面对他们的不再是血浓于水的羁绊,而是非战不可的现状。
“姐姐……为什么呢?”
原以为她永远消失在未知的地方,原以为来到这个异时空还有可能再度相见……可是如今,真正面对的时候,阔别十年而重逢的喜悦完全被绝望所替代,眼前的姐姐不是那个喜欢微笑,平易近人的姐姐。
现在的她,根本无法称之为姐姐,因为当她把利刃对准小茜的时候,她的外表连同内心已经完全变质了。
既然这样的话,既然她选择厮杀,那么作为守护者的命运,天真也只有握起手里的剑,为了小茜而战了。
因为昔日说着要终生保护小茜,娶她为妻的人,已然忘记的当初的约定,那么自己的任务就是把它执行到底了。
“姐姐!”
带着绝望的嘶吼,少年双手持剑,拦腰截断森村兰的攻势。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但是——”连过三招,摩擦的火光点亮乌黑的夜色,“但是!因为成为地之日曜,你就要忘记我们三个人当初的约定吗!”
因为呼唤而分心的招式很容易被强劲的对手击败,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能遵循着自己的信念站起来,“姐姐……请清醒点,小茜难道不是你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的亲人吗!”
是的,正因为是亲人,所以就算没有血液里那层实在的羁绊,但是曾经的相处不会改变,连同着那时候的情谊更不会消失。
亲人,这个温暖的词语,像是一刀砍在疯狂的女人心上:“亲……人……”
不,不是的,自从自己成为地之日曜,经历了种种痛苦和磨难,甚至连所谓的“同伴”都悉数死亡之后,“亲人”这个词仿佛已经离自己的生命太过遥远,已经完完全全的流逝在十年来的苦难中。
分明没有心了,但是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还是会难受,少女像是被什么牵绊住一样,握着利刃的手势也颤抖起来,一手按住心门,深深的呼吸起来。
但是那里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温暖,因为连感受的心都不复存在了,所谓的血液里的羁绊也流经不了这里,所以几乎是瞬间,微弱的眼光又是恢复那抹决绝的光线,带着残忍和鲜血的利刃不由分说攻击上来,因为接洽不了,少年被击飞的时候,鲜血一路洒过,溅湿夜空。
“天真!”
如果说是刚刚从一千年的未来来到这个世界,遇到这样的攻击必死无疑,可是秉承着坚强的信念和神子给予的日曜之力,他几乎是马上忘记恐惧和痛楚,一击挡住再度的攻击。
强有力道的斩刀一击破开长剑,对半飞离,哐啷落地。
少年放大的瞳孔似乎已经看清死神的攻势,连退后也顾忌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等待最后的致命一击。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招的是从未知空中忽闪过来的剪影,敌对的双刃摩擦出来自地狱的嘶鸣,震耳欲聋。
“千夜!”
“是她!”
承影剑秉承着源千夜七分力道,足以把森村兰赶离安全地带,快得无法辨认的招式第一秒挑破的是对方的长发,下一次则是逼近她的咽喉。
这样凛然的身影,似乎从未见到,正因为面对的是非常强劲的对手,所以她才动用了自己该有的实力。所谓的地之日曜,在她面前也只算是势均力敌的存在。
十年前的六曜悉数死在她的手下,而如今的日曜,也应该是这样的结果无误,可是等到承影剑滴下鲜血的时候,她才明白这样的对决怕是完成不了了,因为身后响起异口同声的阻止:“不要!”
面具下的神情依旧冷酷到底,根本顾不了他们那么多的“不要”和“不行”,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神子的生命是放在第一位的,所谓的同情和怜悯,早该抛之脑后。
所以源千夜的招式并没有任何停顿,相反面对这样平起平坐的人,更能激发她战斗的欲望,“地之日曜……么?”
“源……千夜。”
这样的对决应该在十年前就遇到了,但是命运的安排却让她们等到了今天晚上。
地之日曜,威胁平安京的存在,想要神子的性命,并且不为东之光所用,而且强大到不能让她再度扩张自己的力量,所以今晚已经是极限时刻,再也等不了下一次见面。
“不可以!”
想要上前阻止的少年根本无法介入她们的战斗,刀光剑影随时都要了接近的人的性命,所以作为警告,鹰通强硬的拉住他。
“千夜……不可以……那个人——她、她是天真学长的姐姐!”
激战中的源千夜回视一眼,倒地的天真顾不了身上喷薄的鲜血,还是想着前来阻止她们的战斗,丝毫的分心让森村兰有了可趁之机,带着全力的斩刀挑离承影剑,落地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愣住。
源千夜飞身后退,对手也是穷追不舍。斩刀越逼越近,但是处于劣势的源千夜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张,抽出第二把剑的时候这样从容,每个细节动作都看得这样清楚,可就是在她猛地加力挥斩而过的时候,带着天罡地煞的强力仿佛拉大剑身,对手在恍惚之间就被一剑秒到遥远的地方,吐血不止。
而居高临下的女人此刻侧摆自己的龙渊剑,一步步走近她,不紧不慢,仿佛确定对手吃了一招后就无法爬起的事实,可就是在接近的时候,突然有人挡在她们中间,不要命的阻挡。
“……不能。”
龙渊剑上的鲜血顺延滴下,在寒冷的夜色中散发着异常惨淡的光。
可是这样的做法并没有挡得住她走过来的趋势,眼看着就要抬起的龙渊剑给自己的姐姐最后一击,少年再也无法镇定的劝解,只能拼尽全力嘶吼:“她是我的姐姐!”
“……我知道,但她是地之日曜,隶属鬼族。”
“她是我的姐姐!我不管她是日曜还是鬼族,你都不能再伤害她。”
“她是你的敌人,就不再是姐姐,她要杀了你和神子,我有义务清理她。”
少年不屈不挠,誓死保护,不顾一切的宣告:“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杀——”
“让开!”这样的吵架绝不是她源千夜的风格,所以也是同时出手,刀背把眼前的人一瞬撩开,对上乘人之危的森村兰,再过厉害的斩刀对上龙渊剑却是呲呲作响。尽管面具相隔,但是面对偷袭的源千夜依旧这样镇定,仿佛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出。
所以丝毫没有受天真干扰的源千夜几乎是一秒间就把龙渊剑对穿了森村兰,可是分明取胜的人却是没有丝毫感觉,面具下的眼眸猛地眯起。
龙渊剑刺过去的时候,没有一点刺破内脏的感觉,只是一瞬的贯穿,仿佛森村兰的身体是通透的一样。
这样空洞而松散的内里。
虽然有喷薄的鲜血溢出,虽然对方也表现出异常苦痛的模样,虽然天真叫喊的撕心裂肺,所有人都不敢置信,或者停顿或者倒下。
但是失败的女人并没有被取走性命,反倒是冷笑着站起来,撩开衣裙,飞跃百米,“源千夜……下次一定……”
还要追捕的女人立即感觉到身后有人冲刺过来,回头赶不及时,只能侧身一点,天真的佩剑刺来,源千夜伸手抓住。
止不住的鲜血随着她的紧握,染红了整个剑身。
“为什么!”
“你这个混蛋!”
依旧如她风格一样的缄默,不解释任何,仿佛任何都提不了她开口的兴趣。
“你这家伙也流着和我们一样的鲜血——为什么能够动手!为什么可以冷漠到这种程度!你没有亲人吗!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吗!”
“像你这样的杀手……是被麒麟的**吞噬了本心吗!还是说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温暖!什么叫羁绊!”
处在愤恨顶端的少年,似乎要用言语把眼前的人攻破,原以为等到的是她一如既往的冷漠,可是这一秒,却发现她惊人的变化。
在佩剑被她抓裂的一瞬,才注意到那双冷漠的手,已经蜕变成可怕的兽爪,尖锐的指甲似乎可以抓破一切硬物。而其上伤口,似乎在同时愈合,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少年突然笑了起来,“是吗?麒麟一族,我明白了,从一开始我们就不配做你的同伴,因为你这样的存在根本是……”
“不懂人类的亲情和痛苦的。”
匆忙赶到的橘友雅既忘了扶持神子,也忘了上前阻拦天真,夜里的长风把他凌乱的卷发吹得更加走形,可他连整理的时间也没有。等到靠近现场的时候,却只听到这样一句:“源千夜,正如一千年后的未来,麒麟一族将从历史中消失,永远的生活在无尽的黑暗里。”
收手的女人并不如想象中的动容,应该说早在几十年前她就知道了这样的结果,她走得这样冷漠,连背影都是不屑一顾的决绝:
“如你所愿,五十年前开始,我就一直生活在诅咒和黑暗里了。”
但是这并没有关系,自由和光明算什么?这些奢侈的并且触摸不到形状的坚持根本抵不过她最初的执念。
那就是——
杀了源时雨。
天真的预言……不,应该说是历史的真实,将让麒麟一族消失。
原本目瞪口呆的男人却慢慢合上双眼,此刻就算再多的温柔和温暖也拯救不了,正如同他心里所想的那样,就算自己付出再多,等待再多,也完全失去结果的意义。
得不到救赎和永恒,相反他们不死之身的传统,历史留给他们是莫大的诅咒,那个诅咒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