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下雨,终于迎来放晴的日子。
这些日子因为源千夜先前几次的出面,已经让鬼族有所忌惮,平安京算是保持了将近两三个月的安稳生活。
藤姬这几天不小心染上了感冒,现在正由深苑带着去了阴阳寮去除寒气,只剩下神子和胧月,两个人怎么样也玩不起来。
天真似乎还在计较小茜对千夜的偏袒,现在还不想回到这个群体里,一个人在自己的院子里练剑。
赖久回来的时候,胧月径直冲过去抓住他,央求着一起玩花牌,赖久被一左一右的少女拉着,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正在和鹰通下棋的橘友雅轻轻展开扇子:“拒绝少女的邀请可是很不好的哦。”
“更别说是两位公主殿下呢。”鹰通附和一句,连永泉也轻笑起来。
“但是……赖久的话,好像不会玩花牌呢。”永泉为他解围,赖久十分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胧月把视线移到一旁静默在花树下的源千夜,她远远的站着,就像雕塑一样,“千夜千夜!你会吗?”
“一起来玩啊,好无聊的说。”
“抱歉……”女人微微俯身,“已经忘了很久了。”
失望的少女走回原地把花牌收起来,平胧月坐在扶栏上看着四周等候下午出巡的七曜,突然计上心来:“喂,如果花牌不会的话,捉鬼总会吧?”少女眨了下明亮的眼睛,“那可是你们擅长的哦!”
平胧月拿着竹签过来,一边指示大家抽取,一边讲解规则:“写有‘鬼’的话,就当鬼哦,游戏过程中不能动武,不能用幻术,更不准欺负女性哦!”
神子想要把下棋的两位拉过去,偏偏鹰通第一个投降:“我还是去阴阳寮看看藤姬好了。”
橘友雅也妥善的回道:“我突然想起来——”
平胧月一把揪住他,将竹签伸到他跟前:“不行哦,陪伴神子也是七曜的任务哦,很重要很重要。”
男人无计可施,只好伸手拿了最后一根竹签,大拇指撇开的地方,写着“鬼”字。
“啊!让你做鬼真是便宜你了,看来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小茜,不能给你便宜。”
“接下来呢,看到屋子里烧的那柱香没有,只要‘人类’在燃香灭掉之前掐断就算时间截止,相反如果在时间到之前被‘鬼’抓住,或者没有抓到人类的话,都算输了哦,很简单吧?到时候输的人会有惩罚哦,我都想好了。”
“‘人类’是小茜、千夜、泰明,还有我,相对的‘鬼族’就是友雅、永泉、赖久啦。记好了,不能用七曜的力量,只能运用本能哦。”
“现在请鬼族等候到庭院外,数到一百再进来。而我们也将退到后院,开始吧!”
三个男人站在门口等候,橘友雅揉一把卷发:“永泉,数完了没?”
少年温柔一笑:“差不多可以进去了呢。”
“那赖久你先去主殿,负责保护熏香,我和永泉去抓别人就好。”
“好。”
在后院一边靠近主殿一边商量的四个人,算是以胧月为中心,正在探讨路线:“泰明去引开永泉,千夜的话负责友雅,赖久就交给我,最后小茜就趁机掐断熏香,这样的安排绝对是正确的,哈哈哈!”
眼看就要分开的时候,神子还是搞不清自己的状况:“说起来……我究竟要怎么做啊!”
可是转眼一会儿,两边的人都已经跑得不知所踪,“真是的!”
少女徜徉在花林间,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对面有脚步声传来,赶紧转身进了一处荆棘丛,看着永泉四处张望着离开。
“好险……”正要庆幸的少女转眼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窃笑:“神子一个人吗?”
“啊——”因为惊慌而差点跌倒的少女被又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拖走,橘友雅转眼要追上去,就听反方向有颇大的动静。
隔着百米不到的距离,有一处假山,刚才转来石走沙滚的声音。
看着橘友雅循着声音而去,坐在不远处盛开的花树上的和服女人,伸手攀着一截被折断的花枝,正眼观四路的状况。
而那边被人带走的神子终于到达安全的地方,彼此抓着的手不曾松开,少女停步抬头,还是第一回看见泰明这样紧张的状态,忍不住侧开脸去。
“神子无碍吧。”
“没……没事,”少女也是到处打量着,看泰明束手无策的模样,鼓足勇气道,“没关系,这里我比较熟悉,你跟我来,我知道有条小路通往主殿。”
两个人牵着手绕过花林,走过浅浅的河流,踏着石子路往主殿奔去。
男人从假山的这头走到那头,直到回走一遍的时候,这才发现落在一侧的花枝。
“声东击西……吗?”男人优雅一笑,转身跑回原来的地方。
一整片的树林,寻找着刚才那束花枝的来历,梨花的话,也就十几棵而已,仔细找找还是很容易的。
于是转身不过三步,就看到不远处梨花树上有若隐若现的和服身影。如果不抬头仰视的话,因为梨花的色调和衣服相似,就算从底下走过也是无法发现的。
更别说她安静的坐在树上,像是睡着了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
夏天的凉风吹过,扫起地上平铺的一点落英,整个天地间就这点沙沙的悦耳,回荡在花林间,就连走过去的脚步也没有惊扰到她的存在。
就在十步之遥,男人却不再往前,看着树上的人微微扶着树干依靠,在粗壮的树冠中,她的身影十分纤弱,尤其在背上没有背着宝剑的时候,看起来就和寻常的少女一样。
不,应该说更加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像是忽然出现在梨花丛中的天人一样。
转身就要离开不再打扰的男人却是再度回首,与此同时树上的女人也是转身看着他。
大风吹过,视线几乎被飘摇的梨花埋没,这一片白雪一样的花瓣飞过之后,就是彼此的对视,一高一低,安静和美。
反应过来的女人终于有些手忙脚乱,因为不允许动用武力,只能凭着本能躲避,所以转身就要跳下来,这个时候因为头发缠上了花枝,伸手用力扯开的时候,反倒把面具带了下来。
这样一来,缤纷飘落的梨花就全部映入了眼帘,白色的世界看起来这样纯洁简单,让人忍不住伸手去触摸。
不同于绮丽的碧桃花,或者说是妖娆的桔梗,梨花给人的意象太过单纯,就算有着一双火麒麟的眼眸,去注视这些的话,也感到略有波澜的心里慢慢的被抚平。
面具滚落在地上,树下的男人这才恍惚回来,走过去捡起来,闭着眼睛的源千夜正在摸索着想要跳下来。因为不允许用天眼一类的幻术,这样闭上眼睛就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凭着本能感觉男人在哪个方位,而自己朝着相反的方向跳下去,逃走。
就是这样,没错,就算没有任何本领的话,以麒麟之身跳下去,这么高的距离应该是摔不死的,就像刚刚手脚并用的爬上来也是,没有太大难度。
男人根本没料到源千夜这个时候还想着逃走,眼见着她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惊讶之余更是吓得凭着本能就扔了面具,一个纵身去接她。
想象中的冲击没有到来,源千夜的身体并没有压垮他,反倒是四平八稳的抱住了,只是因为突袭而显得衣服有些凌乱而已。
微微旋身的动作让彼此都保持了平衡,源千夜还是在他的怀抱里,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略微颤抖,可能是因为被抓到了,也有可能……
这样的气氛实在微妙。
男人并不打算放开她,没有天眼的帮助,源千夜也不了解对方此刻悸动的表情。
像是太过强烈的冲击,让他呆在原地,无法作为。
这十年来,甚至说这一路走过来,都不曾有这样的心动。因为一颗心平和了太久,所以面对此情此景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到底是惊喜还是说,源于内心深处的那股冲动。
从前的触动,现在的冲动,现在的……一片空白。
抱过很多女人,但是唯独这一个,不想放手,只愿这样下去。
感觉到被包围的温度,像是周围的空气一样,慢慢变得稀薄,只留下呼吸的声音,越发靠近。
想要开口的时候正好被男人趁虚而入,本能的惊愕让她睁开双眼。
因为突如其来的亲吻让人不知所措,原本平静流淌的血液一下加速,不仅是眼眸变红,更有苍白的脸颊也是印染上瑰丽的颜色。
因为是不曾遇到过的棘手情况,甚至在不明白的时候就被对方强吻住,作为被欺压的一方自然是抵抗。
更是因为,怕这股慢慢在心底滋生起的冲动会引发自己莫名的力量,伤害了对方。
可是尽管已经被獠牙刺破鲜血,尽管抓着他肩膀的手,尖锐的指甲已经埋入他的身体,男人也没有放手的想法。
这样爱和痛并存的感受,这样喜悦而兴奋。
两个人倒在地上,因为空出的双手,男人控住她的脸颊,让这个吻延续,就算是用鲜血和生命危险换取,也在所不惜。
就算他喜欢的不是人类又怎样,就算她下一秒变成了麒麟,他也要拥抱她。
感觉到对方闭上的眼睛,不管她是因为害怕伤到自己还是因为接受自己的感情选择了接纳,前者后者都是让人欣慰的。
辗转反复,感觉她的温度。
停止的时间,不断的梨花。
铺散在地上的银色长发,掩映着相似的花色,泛着红晕的一张脸,闭着的眼睛,像是邀请他不要停下来一样。
男人俯身抱住她,埋在她的耳边,大风把温柔而沙哑的声线吹到很远的地方:
“千夜……抱紧我。”
醒过来的时候正是中午,因为特有的阴阳八卦图很容易看出来这里就是阴阳寮,守着男人的源千夜站起身来,“晴明大人,橘少将醒了。”
侧脸去看依旧带着狰狞面具的女人,一言一行都这么冷漠,男人摸着自己的退烧的额头,忍不住闭眼:“梦……吗?”
已经走来的安倍晴明给他把脉:“记不起了吗?”
男人摇摇头,的确记得这几天经常出去喝酒,因为鹰通的身体不好,就只能去找一些别的朋友,喝得太多,后来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窗外下着小雨,晴明放下男人的手:“橘少将淋了雨,高烧不断,要不是千夜及时把你带到阴阳寮的话,恐怕还无法醒来。但是看来,应该不是中了鬼族的幻术。休息几天就会没事的,藤姬现在也在阴阳寮修养。”
是梦,因为是太过美好的梦,所以才醒不过来。梦里失去一切力量的源千夜,需要他拥抱的源千夜,才是他心向往之的。可是现在,冷漠的守在一边,既不说话,也不动弹的女人,是真正的源千夜。
看不见她面具下的表情,更猜不透她的心情。
男人慢慢坐起来,揉着有些发烫的面颊,突然想起梦里的最后一刻,不禁问道:“我……梦里有说什么吗?”
正要弯腰扶他的源千夜一愣,带着一些犹豫,才开口:“没有。”
男人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轻轻笑起来:“……是吗?那就好。”
“既然橘少将已经醒来,那我就出去办事了,你好好休息。”
男人却已经强硬的抓着她的手,等她回头,还是无力的轻启薄唇:
“骗我吧……我还记得……”
像是了解了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样,眼前的女人只想快速离开男人的视线,可是他还是坚持不顾任何,把那一句说出口——
千夜……抱紧我。
看着想要逃离现场的源千夜,男人因为没有阻止她离开的力气,就只能扯开嗓子,像是宣布一样:“难道你不好奇我做的是什么梦吗?”
“不……”像是已经有所准备的回答,拒绝了对方的一切,“我对这些没有丝毫兴趣。”
“为什么……这样冷漠。”
“……”
“无论你是把我当做同伴,陌生人,或者异类也好,请告诉我,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是为什么?是不是麒麟一族,就真的这样冷漠,还是说只有你被仇恨麻痹了内心。”
背着这里的人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而问了一句,让男人不知所措:“橘少将……是喜欢我吗?”
男人愣在原地。
她不是没有感觉,而是根本不想去整理这些可有可无的感情而已。
“因为喜欢我,所以这十年才不断的想要了解我,所以才在梦里呼唤我的名字……”
男人面对这样的摊牌,已经不知道作何解释,究竟是直接承认才好,还是委婉的否认。
“也许是我猜错了,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那是麒麟族的传统。”
“是……什么?”
“如您所见,我是麒麟一族,我们一族的始祖名为神无月时雨,他是麒麟族最为强大的存在。在上千年前,因为不想遵循宿命而选择沉睡。那个宿命是,但凡有了后代的麒麟一族,自己所拥有的不死之身就会继承给下一代。所以爱情在麒麟一族中,是十分禁忌的事情。每个人都自私的想要长生不死,而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不再拥有爱情和亲情,永远的孤独下去。”
男人伸手想要触及她的背影,可是那个影子却是有远离他的趋势,逐渐变得遥不可及。
源千夜的声音也像是萦回的诅咒一样让人绝望:“……七十年前,我的父亲爱上了人类,为了爱情的延续,他愿意放弃与世长存的机会,把不死之身继承给子女……”
“但是继承不死之身的……只能是一个孩子而已,而那个人——”
“……不是我。”
男人的心跳瞬间停止,还没问出的疑惑已经被源千夜接了下去,“因为要和……源时雨有同样强大的能力,我不得不……选择饲养麒麟,和现在封印在我灵魂深处的火麒麟共用一个身体,这也是我无法控制他的力量的原因,因为在我身体里栖息的……是麒麟一族的始祖——神无月时雨。”
“神无月是北之寒的创始人,并且是麒麟一族不曾超越的存在,所以父亲才赋予哥哥强烈的期望,让他和始祖同名,希望他能强大如神无月一样。”
“并且,这种含义也是希望他不断提升自己,放弃所谓的爱情,成为麒麟一族的中流砥柱,永生永世的守护西之暗。”
但是结果呢……
被赋予这种崇高使命的人,却亲手摧毁了生他养他的地方。
他是到达了所有人无法抵达的彼端,并且那样遥远神圣,仿佛自从西之暗的摧毁后,他曾经与自己走过的岁月全部像被海洋淹没的西之暗一样,再也打捞不起来。
女人的声音也随着故事的渐入佳境变得空灵遥远:“我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作为人类的我根本抵达不了他的高度,就算我再努力,再刻苦的训练,以人类的时间我活不了那么久,等不到那一天,所以才奉献我的躯体和灵魂,为得到神无月的力量,也为了……生生世世的活下去。”
“我比任何人都要自私,我比任何人都害怕死亡,拥有不死之身之后,我才能冷静的思考所有的问题,我才能像现在这样,即便过去了五十年,身体里依旧充沛着火麒麟的力量,一直年轻,一直战斗。”
“古老的力量沉睡在我身体里,与我共用着一个躯体,它最先占据的是我的血液,其次是年轻的黑发,到了后来自己再也无法控制,就只好带上面具,压制好这股冲动。”
“像我这样……身体不属于自己,灵魂也是被牵绊纠缠着的人类,只有一点执念支撑我走下去,太多的想法已经不容许了,因为我将不再是我,我为此而交换将失去一切,只为成全我的复仇。”
“也就是说……到了最后,你所面对的人不叫源千夜,而是神无月……时雨。”
“话到此为止,这些连元老院我都不曾告知的过往,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你所爱的源千夜,已经在五十年前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只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连续三天的雨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伴随着飞溅的雨滴的是漫天的鲜血,暗红色的浓稠,或者溅到墙面,或者染红女人的和服。就算对手投降认输,甚至不惜下跪求饶,她都拖着长剑慢慢像死神一样走过去,剑上的鲜血还未滴完,转眼间又是染上鲜红。
每逢月食之夜,就能这样清楚的看清,那些死在她手下的人究竟是怎样畏惧的表情,血流成河的场景又是多么凄凉。
每执行一次任务,每杀一个人,她收获的不是保护平安京的使命感,而是越发黑暗的未来。
那种未来本来就不必报以希望,可是临走时看到男人流下的泪水偏偏又觉得这么……
不甘心。
不能忘记,也不能铭记,因为所谓的回忆全部留给了那个人,身体里再也别的地方可以装得下第二个人。
走到断桥边的时候,五曜集合,各自都是一身凌乱。
赖久扶着天真,泰明抱着已经昏迷的永泉,“完成了吗?”
“虽然没有来得及全部处理,但是逃走的已经不成问题。”
“泰明,可是找到了南之炎所在的地方?”
“虽然通灵的时候感觉不是很强烈,但是沿着这条路的确是有强大的人存在着,否则也不会遇上棘手的人伤了我们。”
“是吗?”为首的源千夜四下看过,“天真,你带着永泉先行离开,不远就有羽林军接应,我们现在就出发。”
少年的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这里,女人转身离开的时候,低沉了嗓音还是安慰他道:“你的姐姐,我会尽力带回来。”
月食之夜,所以连一点光线都看不到,只能靠着家家户户的灯火赶过去。
男人撑着病痛,害怕去晚一步就阻止不了他不想看到的一切。
难得的月食之夜,源千夜能够完全摘下面具,在黑夜里也是行动自如。这个机会元老院不会放弃,能够冷静判断的源千夜,才能完美的完成任务。
三个人几乎是毫无阻碍的前行,但凡遇到半路拦杀的,为首女人的承影剑半出鞘,甚至连奔跑的速度都不需要减慢太多,再收剑的时候,来人倒下轰隆,成为倒退的风景线。
最先遇到的是伊库泰达尔和席琳,因为明白自己的任务只是要拦下一同前往的旁人而已,所以源千夜灵闪过去,继续追踪南之炎的时候,根本没人跟随过去。
源赖久的佩刀和伊库泰达尔的长剑相抵的时候,男人惊讶到无法言喻,连退三步:“你这家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受了伤才对,怎么还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年轻的武士衡量剑道,眼眸冷漠到底,如同宣誓:“今晚,我将为守护这个平安京而战,即便是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另一侧的女人也是拦下安倍泰明:“真是美丽的阴阳师,源千夜通往的可是黄泉路,我可不希望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去送死。”
已经追出平安京,进入一片茂密的森林,凭着敏锐的嗅觉一直到达这里,空旷的夜色流泻着不和谐的响声,源千夜拨开手里的长剑,兀得仰面而起,承影横过,对上俯冲下来的杀机。
剑锋交错摩擦十厘米,噪声响彻暗黑的森林。
等到两方各自后退,对手所落地的同时,鬼族也是跟着出现在原地,形成包围的敌阵,十个有余。
承影剑直指一马当先的首领,源千夜的声色冷彻如冰:“地之日曜——森村兰。”
宣言一过,四面八方的鬼族正面攻来,有如凌晨吹彻苍穹的狂风,席卷而来,招招致命。承影剑以绝对迅速的力量横扫而去,不留任何情面,步伐和招式的迅猛使得地面飞沙走石,烟雾缭乱。
无论左手还是右手,亦或是侧身躲避,正面攻击,都这样天衣无缝,等到杀出重围,未死的人再度站起,形成敌阵。
两手握剑,秉持与身侧斜上方,凝视打量对方的战斗力,以地之日曜为中心的鬼族,仿佛得益于强大的生命力,一剑划过根本无法置他们与死地。
脑海里回想着弥生师父曾经的教导,当面对无法速战速决的敌人的时候,就要更显得冷静,冲动只会让自己破绽累累,被敌人伤到。
《芥子六合卷》第一重——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
《芥子六合卷》第二重——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
逐渐平息的时间只有三秒,对手已经如同猛虎扑食一样上来。鬼族与人类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会害怕死亡,哪怕战斗的结果是输,他们也会撑到最后。
所以这注定是一场硬仗,凭得是心态和持久力。
夜雨朦胧。
男人匆匆忙忙奔驰奔跑在朱雀大道上,一路沿途问过来才知道五曜具体前往的地点。等到追上的时候,沿途都是武士在处理伤患,才明白这里刚刚是经历了怎样的腥风血雨。
就连擦肩天真的时候男人也没发现,只顾着往那片森林追去。
而这边的战况已经如日中天,倒下的鬼族中唯有森村兰一个桀骜的站着。相比于上次她羸弱的招式不同,现在的她仿佛真正得到了地龙给予她的全部力量,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带着强劲的杀气,别说是被刀剑伤到,如果离得太近也会被剑身所散发的力道所伤。
有着人类之躯的源千夜在喘息,但是对手却一点也感知不到伤痛一样,空洞的眼神,散发着不属于本身的光芒。
所谓的杀手,就是眼前的这幅模样。承影剑刺穿她身体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痛的反应,因为失神的停顿,反倒被她一剑超越,伤及肩膀,和服裂开,血印一条。
承影剑上的血流是毛骨悚然的黑色,比起鬼族的暗红色更加离奇。
“地之……日曜。”
可以说,和其他六曜比起来,就算是六个人一起上都会被她秒杀。日曜的力量如此强大,根本不能再用人类的水准来衡量她。
恐怕,连鬼族都不如她的十分之一。
怎么样都杀不死的怪物,像是在逼迫她用尽自己的全力一样。
对付这样的人,硬拼是不行的,她全身上下虽然都是漏洞,但这些并非弱点。要是作为阴阳师的安倍泰明在的话,或许情况会好得多。
不能再耗费力气了,如果不能把她生擒的话,就只好下狠心了。
正因为她的反应不如自己迅猛,所以才逼得她一退再退,直到两把对抗的剑同时甩出,源千夜先下手为强一爪钳过,不是日曜的脖颈,而是她的左心房。
因为火麒麟眼眸的震慑,双手的力气变得异常强大,一只死死的把日曜的头摁在树上,一只手残忍化成兽爪,一瞬刺破皮肉,深入骨髓。
血肉模糊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痛呼,想要把她心脏掏出而解决最终难题的人却一时愣住,就在她发愣的须臾,对手已经全力一掌挥出,将她扇到十米开外,源千夜倒地吐血。
自己所流出来的新鲜血液与自己的右手完全不同,那里一片漆黑的血色,像是污秽一样,而在刚刚,她伸手去夺取她的心脏好让她停止生命的时候,却发现伸手进入,只是一片模糊的血肉和内脏,少了最为中枢的心脏。
正因为没有了心脏的日曜,她的血才会转变为浓郁的黑色,她感受不到痛苦,是因为失去心脏的痛苦抵过所有别的疼痛,她强大的攻击力有一大半是因为处在暴走的状态。
这就是……地之日曜吗?
她不再是个完整的人类,虽然有了这样的不死之身,但是也失去了作为人类所拥有的知觉和感情。
如果打下去,最终输得只会是自己,因为对手已经无懈可击,成为不可攻破的存在,那么究竟该怎么做。
源千夜扶着树慢慢起身,而日曜已经从痛楚中觉醒过来,带着必杀之气砍过来,龙渊剑及时挡住,近身战斗更显得岌岌可危。
日曜的力气太大,多一次刀剑的对峙,手臂就多一次伤害,到了最后只会残掉。
源千夜摆正姿势,双手持剑,竖于眼前,闭眼念动咒语,布下结界:
“《坤元中宫卷》第一重——太虚寥廓,肇基化元,布气真灵,总统坤元!”
睁眼一瞬,日曜的剑已经逼近眉心,但是想要再进一步却是没有可能,由龙渊剑内在引发的强大力量开始扩散开,包括无形的空气,都守着剑势的控制,气流的对抗发出刺耳的嘶鸣,源千夜的眉心一点红印,开始溢血。
“万物臣服,听我之命,锁!”
从四面八方伸展而来的枝条,很快就束缚住日曜,源千夜一合手掌,响声震地,随即破地而起的是成千上万的根须开始蔓延疯长,到了最后形成越发狭小的空间,连日曜的挣扎都失去余地,只能被囚禁起来。
而龙渊剑的神力不断贯彻这一片森林,控制住结界的平稳。
源千夜终于松一口气,抬手召唤承影剑。
对于幼年看到的一点《坤元中宫卷》里的咒语,她还是不能只手召唤出来,如果没有龙渊剑作为媒介的话,以她的意念根本无法控制这一小片森林。
结界中被困住的日曜还在挣扎,可是无法动弹的身躯别说是攻击源千夜,连一点放抗的能力都没有。
承影剑入手的那一瞬,几乎一眼就发觉到了已经靠近的来人,在黑暗里看不见他的真容:“谁!”
一头长发比夜色更加流畅,松散的扎着,随着来人的走动,束发的铃铛微微作响。
像是被强烈的冲击带走了心神一样,源千夜仿佛石化般杵在原地,极致崩开的面容惊悚:
“源……时雨?”
穿着墨兰衣袍缓慢走过来的男人面容带着阴鸷的冷笑:“千夜,好久不见了。”
五十年的时间,再也没有相见。
修长的身材,墨发披落,完美无瑕的面容,这样残忍的笑意。
处在震惊中的源千夜终于回过神来,踉跄的后退一步,握着承影剑的手转换着最佳位置。相比她一开始震惊的面容,恐惧感反而慢慢消褪,五官坚毅而骄傲的面对着来人,勾起唇角:“源时雨……么?”
拉近的距离一下子斗上,靠近的时候连对方的呼吸都感觉得到,两把长剑一旦对峙,立马火星四溅,微微照亮彼此的容颜。
“千夜……怕我吗?”
承影剑一手侧摆,一手逐渐在身侧握起拳头,“就算真正的源时雨到我跟前,我也不会害怕。相反的是,我等这一刻已经迫不及待了!”
全力冲刺而去,来人的面容极度扭曲一下,似是不相信自己的障眼法这么快就被识破:“真正的?我是你的哥哥,是摧毁西之暗的凶手,是你拼死拼活都杀不了的人……”
已经不容许对方说太多有的没的,源千夜的承影一剑霹雳,来人挡下的刀剑立刻两断:“……你这混蛋,是怎么看出来的?”
承影剑剑气横扫,对手翻身摔倒,吐血三升,源千夜的表情越发冷漠,“这张完美的脸绝不是源时雨的,虽然被我割断的头发可以长回来,但是被我抓伤的脸,是无法复原的。”
“火麒麟的爪伤,只有我的血才能封印住伤痕。”
长剑居高临下的指向倒地的冒牌货,源千夜揭开她的真面目:“南之炎,水无月蝉羽,是吗?安倍晴明早就告诉过我,清和的其中一个徒弟擅长迷幻术,说得就是你。”
“正因为你并不知道西之暗毁灭那天的真相,一味的以为源时雨还是历史中描述的那副样子……”
“现在,我要知道卯月清和的下落,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已经化成原形的女人突然大笑起来:“不知道?怎么会,我现在就很清楚他在哪里,做着什么。”
源千夜的眼神极具杀伤力,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让她一次说清楚:“你虽然很强大,但是如果真的遇到他,根本不需要太多时间,就可以让你和过去的西之暗一齐消失。”
女人似乎吃定了源千夜暂时不会杀她,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绘声绘色描述着她所知道的一切:“保护着平安京的你,一定不知道他已经成为我们的同党了吧?”
“为了得到他的力量,清和大人已经把《直符灵动卷》交给了他,加上鬼族的《九曲黄泉卷》和杀了所有西之暗同胞占为己有的《坤元中宫卷》,他下一步的目的,应该十分明确了……”
“想的没错,就是元老院所掌控的《芥子六合卷》,而得到这本卷轴的话,平安京将是最大的阻碍。不择手段的他,一定会像当初摧毁西之暗一样,杀光所有平安京的人,害怕吗?”
那双眼睛里的不敢相信逐渐被憎恨所替代,但是就在分心的瞬间,对手已经趁机偷袭过来,等到猛地后退才发现那是她的虚招,为的目的只有一个——
眼见着她逆着神力拔出龙渊剑,自己却拦阻不及,承影剑追上的时候,对上神力扩散的龙渊剑,像是遭受雷劈一样被击退回来,以剑划地,陷地三尺,跪倒吐血。
拿着龙渊剑的水无月像是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一样,凶残的面向这边:“可以杀了你……对吗?”
龙渊剑,杀死麒麟神裔的利剑,原来从一开始地之日曜的力量就是牵制住龙渊剑而已。因为以普通的承影剑而言,像水无月这样的阴阳师,根本是一刀杀不死的。
“那么,今天就让我来试试这把传闻中的弑神之剑,究竟能否瞬杀你这头火麒麟!”
龙渊剑的神力并非一般人所能控制,只有驾驭得当,才知道怎么才能不伤及无辜,而像现在水无月肆意挥舞的动作,根本会导致这里被龙渊剑的力道全部震散。
枝条根须全部退回原位,而从中跌倒的地之日曜也是奄奄一息,似乎失去了知觉。
已经不容许自己想得太多,现在能做得就是迎战,夺回龙渊剑。
正面攻击是绝对不行的,因为神力只会把她的身体震得散架,更不能被直接伤到,那样的话离死期也不远了。
“源千夜——受死吧!”
龙渊剑横斩过来,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剑形无比扩大,仰面几乎成水平的动作只要慢一点,就像飘逸的几绺银发一样,断成两截。
但也正是因为强大的力量无法让人控制,水无月想要再次动手的时间差拉大,承影剑对上龙渊的时候,齿口大开,声音喑哑。
就像两相对抗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接近,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呼喊声越来越近,“千夜!千夜!”
源千夜后退几步,眯起视线,水无月双手用力把持住龙渊剑,骄傲的冷笑,“如果我一剑朝那个方向挥过去的话,那个男人就会变成碎片吧?”
这样的要挟无疑是让人痛恨的,但是逼不得已的源千夜也只有慢慢后退,等到橘友雅出现在身侧十米的时候,越发感觉到情势的紧张:“不要过来!”
才想靠近的男人又是被恐吓声胁迫:“不许过来!听到没有!”
男人看过战斗的状况,显然是经历了太多的死亡,而现在正是接近高潮的决斗,但是转眼却偏偏看到熟悉的人影:“是她?”
森村兰倒在水无月身后不远处,已经深陷昏迷,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男人后退三步,预料到他有可能去救天真的姐姐,可是源千夜冷漠拒绝的话语让他茫然:“不要动她!不许上前!”
美艳的女人带着扭曲的笑意,龙渊剑洋溢的神力正在外泄,正在渴望爆发,她划剑成风,一排数木倒得干净,源千夜的身形即刻扑倒远处的橘友雅,“危险!”
两个人翻滚不过三秒,一剑接一剑的攻势而来,没有空隙,没有躲避的机会,因为这方圆百米都已经被处理干净,怎么样都是逃不掉的。
如果躲避无法解决事情,那么就只好拼死上了。
源千夜从怀里掏出发带,绑好一头银发,秉持着承影剑攻上去的时候,发上的铃铛作响,在黑夜中有扑朔迷离的效果。
因为四周几乎都回响着清脆的铃音,漆黑的夜色中无法辨认她太快的身形,水无月蝉羽只能就着龙渊剑乱砍一气,把自己锁定在正中央。
“《坤元中宫卷》第二重——万物资始,五运终天,森罗万象,万剑归宗!”
持着承影剑而来的身形带着闪耀的色彩,渲染上剑身,仿佛电流环绕一样,嘶嘶作响,就算是敌对龙渊剑也是分庭抗礼。
只是分秒之间,一把普通的利剑,就可以和上古神剑相媲美,让人瞠目结舌。
“不……不可能!”女人倒退一步,看着神力被她击回,“承影剑是不可能——”
“《坤元中宫卷》第一重,赋予万物以意念,为我所用;《坤元中宫卷》第二重,赋予万物以神力,为我所战!”
源千夜的声音凛冽如狂风,让人全身冰冷:“……消失吧。”
“《坤元中宫卷》第三重——”
咒语还未出口,女人已经连退数步,手里的龙渊剑摇摇欲坠,眼疾手快的源千夜立马突破,一剑挑过,龙渊剑瞬间脱离她手,飞到远方,凄厉坠地。
承影剑终于再度逼上对手,此刻她已经是手无寸铁,面目惨白:“为什么……《坤元中宫卷》……”
源千夜看她痴呆的表情,加以判断:“看来清和没有教予你《直符灵动卷》里的阴阳术,否则你不会弱到这个程度。”
“你甚至连四大卷轴里究竟记载了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得到四大卷轴最终可以开启终极奥义是不是?清和原来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不止是集合四大卷轴可以得到我们所未知的东西,更因为每个卷轴里面都记载了一个领域的最高力量,所以我们才拼命的争夺。”
女人不敢相信的颤抖起来:“师父她……”
师父只曾说过龙渊剑是重中之重,没有龙渊剑的源千夜,根本如寻常人类一样。可是现在真正面对的时候,才知道大错特错了。
“只有清和才有本事伤到我,也正是因为她手里有《直符灵动卷》,而你,南之炎的手下吗?是诱饵吧。”
女人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临走前师父的吩咐的一切,但是事到如今究竟要不要再继续下去,因为面对她的只可能是死亡。
像是在心里做着最为痛苦的挣扎,水无月仰头轻笑:“没错,我是不如你,但是也并不表示你能活得比我更长……抢夺《芥子六合卷》的源时雨终究会过来杀了保护平安京的你——”
“闭嘴!”
“不,其实应该说,以源时雨的力量,你会再一次看到西之暗覆灭的惨剧,但是这次却变成了平安京。那个男人的野心是无法估量的,为了得到四大卷轴,就算屠杀再多的人也不会在乎。你再怎么样都无法阻止,因为现在的他,已经……”
女人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刺破源千夜的瞳孔:“已经被称之为……神无月、时雨了!”
一把吊起女人,锋利的现出原形的爪子立马掐住对方的脖颈,声音是千年不化的冰山瞬间崩塌:“他在哪里……”
她所知道只有这么多,但是很明显已经愤怒的人不容许她这样断下来,越发用力的动作让她觉得视线里的人影更加模糊:“他在哪里!”
如果他想再用同样的方法摧毁一次养育她五十年的平安京,那么源千夜宁可现在就追过去杀了他,不用再等什么力量的提升,什么元老院的命令。
“神无月……时雨,他最终会为了自己的野心……把这个世界陷入黑暗,就像永世埋没的西之暗一样……”
“千夜!”男人想开分开她的手,可是根本无济于事,“她在激怒你,你听不出来吗!快住手!”
鲜血随着脖颈一路流下,染红衣襟,女人弥留之际的话语依旧催化着躁动的源千夜:“愚蠢的妹妹,如果源时雨……把这个世界带入……深渊,阻止不了他的话……你也是……罪人……”
“你将……永生……永世的……活在黑暗和……诅咒……里。”
女人的魔咒一下攻陷最后的底限,只是一声闷响,橘友雅还在晃着源千夜试图唤醒她的时候,鲜血突然迸射出来,溅湿了彼此的脸颊。
那只残忍的手,把这样一个为了执行命令的人的脖颈掐断,男人甚至不敢侧头,因为十分清晰的听到了头颅轱辘滚远的声音。
血,顺着脸颊流下。
就在女人转身去拾宝剑的时候,远处的地之日曜也苏醒过来,恢复之后几乎是立马扑食向最为接近的橘友雅,龙渊一剑力斩,不留丝毫情面,日曜被撩飞百米,原地又是爬起,对着源千夜的剑锋又要扑来。
“不要!”
“坤元中宫卷第二重!”
“住手!”
男人再也顾不得任何,从身后跑过去抱住她,捂住她要发动咒语的嘴巴,“不要再这样了!”
如同饿虎一样扑来的地之日曜,源千夜再度挥剑让她后退,已经满目疮痍的身体像是遵循着未知的咒语,一遍遍的站起来,死不足惜。
“不要再伤害她了!把她封印起来!”
强迫着想要发狂的源千夜,男人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可还是不免会被她的力量带着往前:“千夜!千夜!”
挣扎着像是困兽一样,锐利的獠牙已经咬破男人的手掌,恨不得把他整只手都咬下来依旧想要杀了阻挡者前往去找仇人的源千夜,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可是男人不顾一切的拥抱,甚至说是禁锢,不允许她在走出自己的视线:“醒过来!醒过来!”
因为相互厮磨,龙渊剑在扭打的时候落下来,愤怒的源千夜抓着封住自己嘴巴的手往外扯,两不相让。
就在日曜三度攻击上来的时候,男人也是预料到风险,只是一时的分心,源千夜的咒语已经脱口而出:“第一重,万物听命——龙渊剑,封印!”
飞身过来的身影被强力刺来的龙渊剑一剑对穿,速度不减,直至定在最近的树上,神力将她牢牢的锁住,黑色的瘀血破口喷出,龙渊剑嘶嘶战栗。
而源千夜几乎也是转身一爪将男人划到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四分五裂一样。
但是这股强烈的情绪并没有随之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残暴,想要释放。
月光,照亮这一片荒山野岭。
将男人扑倒在地的源千夜,叫嚣着想要杀人的冲动没有停止,火麒麟的思想几乎要支配她全部的思维。
想要掐住他脖颈的手却是在凭着本能往回缩,男人在身下一遍遍喘息,胸口的衣襟破裂,露出模糊的血肉。
虽然像要死了一样,但是意志却比任何时刻都清醒,因为身上的伤痛,更因为现在无法阻止的源千夜。
——是的,杀死眼前这个人,以后做什么都会这样简单顺利,不再有人妨碍。
——变得更加冷酷一点吧,如果不那样的话,你是杀不了源时雨的,感情只会成为你的牵绊。
——动手吧,千夜。
可是已经擒住他颈项的手却是被燃起的麒麟之火烫伤,那个曾经咬过的地方,正在解着封印,跳动着鲜红如血的火焰。
“……千……夜。”
如果能做到这样……自己的手随时都可能让他一命呜呼,可是他却用尽最后一点气力伸手拥抱,试图给她感情和温暖。
“千……夜……”
睁着的双眼里被模糊感所充斥,跳跃的眸色似乎被泪水一遍遍的冲刷褪色,直到男人受伤的手捧住自己的脸,鲜血和眼泪混为一谈。
“请不要再哭了……我会很难受。”
闭上眼睛的时候,泪水仿佛雨点一样打下来,月色下闪着透明的光泽,一点点落在男人的脸上,滑过耳侧。
因为闭上的双眼,再也看不到任何月光和鲜血,躁动的心仿佛慢慢平复下来。女人解开发带,绑住自己的双眼,从男人身上爬起来,就要走远的时候还是微微侧身一句:“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