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之光元老院。
因为作为最出色的暗卫不经同意就离开平安京的范围,元老院正在开会议事。
“我已经问过友雅,应该是去找源时雨报仇了。”坐在四大家族橘家席位的是一位英挺的中年男人,“源千夜伤害了四大家族,后果怎样处置?”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她找回来,”作为源千夜师父的弥生长老半是花白的头发,一张面容异常坚毅,“得派一个能够把她带回来的人才可以。”
梅见冷笑三声:“不,照我来说是应该先问清楚橘少将,到底有没有知道七曜咒的真相。”
“友雅并不明白。”橘景时接过话茬,“现在他身受重伤,已经没有精力去想七曜的问题了。”
“但是,你的儿子好像经常惹事呢,景时。”
“现在的讨论对象似乎偏离了主题,初空大人,我坚持找人把源千夜带回,严刑惩处,否则以后她任性妄为,根本没有人能控制住她。这次牺牲的是友雅,下次指不定就是日曜什么的了。”
为首的老者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大家的讨论结束才下命令:“出动四大家族的势力,务必把源千夜带回——在她明白真相之前。”
“回来之后的惩罚,还是交给你了,深苑。”
坐在暗处的藤原宗主,恭敬的回复,眼里带着一丝狡黠的光:“是,初空大人。”
等到四大家族的宗主离开,三巨头依旧留在原地商量着更深一层的对策。
“现在看来,在七曜目击了地之日曜的惨剧后,我们不得不加快脚步了。那是任何武器都无法毁灭的存在,就算是源千夜的话,恐怕也只有练成《坤元中宫卷》第三重……”
“这是万万不可的。”弥生首先反对,“她已经无法控制麒麟血的力量,要是练成了第三重化身为火麒麟,根本就没人能够控制她,别说是地之日曜,恐怕平安京也会如当年的……”
“那,请问有更好的方法吗?”
“或许晴明还是有办法的,毕竟召唤七曜这种事是《直符灵动卷》里记载的,得到了卷轴,也就能知道解咒的方法。”
“那就要让晴明加快脚步了,源千夜可是什么也没为元老院做成呢,那三本卷轴,还是流落在敌人手上。”
“不,我反倒认为这样的平衡才是最好的。”
“弥生大人你错了,就算我们不去抢夺,不代表南之炎的清和和鬼族不会来争夺我们的卷轴,更有源时雨,听闻他最近动作不小。”
“先是成了北之寒的领主,又是加入了新的西之暗……那个西之暗,是曾经的敌人吗?”
“暗部的人还没打听清楚,不过恐怕是的,照理来说当年的西之暗应该无人生还的。”
“说起来源时雨加入西之暗,一定是知道四大卷轴的终极奥义了,才想要联合力量,看来又要有一场恶战了。”
“的确,如果开启终极奥义,对他们兄妹而言,也许是最好的救赎……但是就算他有那样的想法,我们也是要争夺的,一切得有所行动了,再等待下去,只会让敌人越发强大。”
“抱歉,橘少将说今天谁也不见,各位请回吧。”
橘府门口聚集了所有过来探望的人,为首的少女不住往里远视,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身影:“这家伙真是的,不要没被千夜杀死反而自己闷死在家里了。”
“不行,我还有事情要问他,让他快点出来!”少年说着就要往里,却是被神子拉住,“兰姐姐的事,还是等千夜回来再说好了。”
平胧月摆摆手,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算了,既然受了打击,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了。”
从那天源千夜消失之后,男人拔出龙渊剑离开,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已经过去三天,元老院也是派出了诸多人前往,但是回来的人少之又少。
天已经放晴,阳光透过窗户,反射在角落的宝剑上,靠着窗口的男人遮掩住明亮的光线,昏昏欲睡。
有人在敲门,但是门里的人并没有为他打开的意愿。
“友雅,是我。”
和室门被外面的人轻轻推开,看起来饱经风霜却依旧英挺的男人开口:“身上的伤好点了吗?”
作为儿子,橘友雅此刻一点周全的礼仪也没有,微微侧身:“来做什么?”
面对身为元老院一席的父亲,他也是这么敷衍,仿佛自从两个人分隔两地之后,父亲就把这个家当做可有可无的地方,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对他不冷不热也是情有可原的。
“一直以来,你都太不守规矩了。”冷静的口吻,带点责备的语气,“因为我不在这个家,而早就学会了放纵自己吗?”
“现在,我不想跟你争论这种问题。如果没有要事的话,请出去。”
男人窄起的眼帘已经蕴藏着不可抑制的盛怒,竟然一把将有气无力的人擒住、拉起,强迫他看向自己的眼睛:“再这样下去的话,就算是王上也救不了你!如果被元老院盯上了,我也无能为力你的将来!”
像是最不屑的轻笑,荡漾在男人唇边:“那又怎么样?”
“如果在我有生之年,你不走上正轨,接替我在元老院的位置,橘家将自此从四大家族中除名——你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就让元老院继续提防你吧!”
男人推开衣领处的束缚,因为脱离了支撑,差点摔倒,精神萎靡:“我现在很累,父亲请出去吧。”
“究竟怎么做,你才能上进一点!”
“那并不是我所追求的。”
“难道被源千夜牵连,你为此获罪才是想要的结果吗!你给我听好了,源千夜现在人在北之寒,你立马带着龙渊剑把她找回来,这样以后,元老院才会认同你不是怂恿她离开的罪魁祸首!”
男人扶住墙壁的姿势一愣,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在……北之寒?”
“你现在给我即刻打起精神,如果被别家先动手的话,你赎罪的机会就此错过,元老院一定严惩不贷!”
原来如此,像是疑惑许久的答案突然揭晓,男人茅塞顿开,在南之炎的那个女人说源时雨已经放弃御赐源氏,改姓神无月的时候,他就该想起源千夜会去哪里。
北之寒,神无月时雨始祖的栖息地。
鬼狱。
凭着年幼时的印象,慢慢涉足进入这片神圣而古老的地方。
没有人出没,整片森林安静得除了风吹鸟鸣,就是自己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强劲有力。
五十年前,她还是少女的时候,第一次踏入这片森林,会心跳加速,会战战兢兢,但是现在有的只是气势与力量。
如今的她,已经不需要牢牢的揣着《坤元中宫卷》,生怕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因为是麒麟族的后人,接近结界的时候会有强烈的预感,风不太大,但是发梢却纷扬飘起,就在下一瞬,进入结界之后,银发又恢复自然。
天眼的力量能够在一片红色生物体中看到明显的八卦阵,而她现在就站在卦象的中央,抬手。
红色的布阵,各种缭乱的诡秘花纹在卦象中蔓延,绑着的铃铛也随着气流的旋转而漂浮起来,闪着迷乱的音色。
“《坤元中宫卷》第九重——”
“神之后裔,万物臣服,异都之门,开启!”
撑着地面的手臂顿时鲜血破开皮肉溢出,麒麟的力量渗入地面,游走在卦象中,慢慢点燃耀眼的光辉,直到形成的光柱把异世界与现实空间隔开,等待光线退散,再回首四周,已然成为阴霾。
森林还是原样,但是因为缺失了阳光,汲取着黑暗力量的万物像是矗立的影子一样,伸手想要触及的话,只会越来越远。
而那两排数木形成的列阵,像是开启了一条暗夜之路,指引着神之后裔前往。
在脚步踏入通道的一瞬,整个空间又开始松散,重新组织。每走一步,每变换一度空间,这样就算再好的记忆力,也无法记得即将通往的“异都”,究竟埋在鬼狱的哪个地方。
在循环往复的轨道尽头,是开启与这个世界平行的门,那里称之为“沉睡之都”,那个空间永远沉睡,黑暗的色彩包裹着空间,燃火术把周围的世界照亮。
麒麟的族徽,碧桃花正在妖冶的绽放,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处于石化的过往,已经分不清沉睡了多少年。
纵横的锁链,更有古老的王座,已经空空如也。
身体内的血液像是顿时汹涌起来,叫嚣着自己不要上前,因为蠢蠢欲动的链条已经得到了感应,正在寻找着麒麟之气,慢慢游走过来。
这些和龙渊剑一样的材质所造成的链条,有着束缚麒麟的神力,五十年前是自己用龙渊剑砍断了它们,释放了被囚禁的始祖,而现在那些缠人的东西顿时扑面而来的时候,就算是承影剑也无法将它们斩断。
百折不挠的缠绕,一旦接触上的话,锁链冰冷的温度就把自己体内流动的血液冰封住,整个生命就慢慢停止下来,陷入永生的沉睡。
弑神之力,就算闭着眼睛,也感受到它毛骨悚然的气息,可是有着生命力的链条已经飞跃而起,打翻半空中的火焰,星星之火落下来,把身后的碧桃花点燃,烧出熊熊火焰。
紧张的局势让她脑后的铃铛也跟着摇摆不定,瞻前顾后的时候,圣火已经逼近,往前不行,往后更是不可以,承影剑挡下锁链,可是立马就被缠绕上,强大的力量突然发动,把她一下带到王座之上,不由她反抗的机会,链条强行锁住,开始冰冻她的体温。
“《坤元中宫卷》第二重——承影剑,破!”
一地碎裂的链条,四处点燃的圣火依旧无穷无尽,折损得面目全非的承影剑,已经半是冰冷的坐在地上的源千夜,伏着王座陷入睡眠。
对抗了太久,身体里的麒麟血已经被慢慢抑制,仅凭人类的感觉,在绝对零度的条件下,很快就失去所有的力量,陷入昏迷。
醒不过来,就连思想也像埋入深沉的地底,回忆跟着慢慢尘封,再也想不到任何,感受不了一切,只想这样静静的睡下去。
黑暗中从容不迫走过来的身影,弯腰俯身,温柔的抱起柔软无力的身体,慢慢走出时空的界限,碧桃花的圣火照亮一点墨兰色的流云纹饰。
轻柔的动作带动着发带上的铃铛作响,却是无法唤醒酣睡的源千夜。
现实世界的阳光折射过茂密的森林,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厚实的草地上。
“千夜……”
太过冰冷的身体,需要最温暖的拥抱,侧脸靠着侧脸,五指扣着五指,“千夜。”
男人解开她束发的铃铛,卷起丝带,手指摩挲着熟悉而陌生的脸颊,似是而非的亲吻沿着轮廓往下,温热的鼻息反复感受她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逐渐恢复的温度让她的手指颤动一点,感觉到的人立马从等待中惊醒:“醒了吗?千夜!”
“……怎么了?”刚刚复原的源千夜思维还没跟得上节奏,回头看到身后一张温柔的脸,“……是你。”
橘友雅将她扶起,“怎么样?没事吧。”
男人背着她的龙渊剑,一身风尘仆仆,有些狼狈,但是尽管这样,依旧不影响他的形象。
“不……没事。”
看她连站稳都有些困难,像是失去太久的力气无法恢复,“真的没事吗?”
“……是你——把我从‘异都’里带出来的?”
“‘异都’?”男人露出迷惑的表情,“那是什么地方?你在这里昏睡了很久,就像死了一样,全身冰冷。”
“那是因为……没什么,你让我好好想想。”
感觉到她似乎遇上过什么危险,男人有些担心的扶着她的肩膀:“千夜,跟我回去吧,这里根本就没有他的线索。”
说到那个人,她就情不自禁去抓自己后脑勺的铃铛,可是伸手过去,发现头发是披散的,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是睁着的,回头一看,怪不得橘友雅的形象会这么鲜明。
确实记得自己被困在那个空间,火麒麟的力量沉睡下来,所以现在也能够在见光的情况下正常的生活,只是好像身体里那股强劲的感觉已经慢慢退散,潜藏到最深的地方,所以一醒过来才浑身无力。
但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会维持多久。
“我们回去吧。”照现在的状况而言,就算天涯海角的把源时雨找到,以自己的力量也是杀不了他的。
普通人类的视线,除了能够看到的,其余被遮挡住的生物根本感觉不到太多气息,已经太久没有这样,一时间习惯不了,耀眼的阳光几乎要把眼泪蒸出来。
男人扶着她上马,拴好了两把宝剑,转眼消失在森林中。
转身走出大树遮掩的男人,目送他们离开的身影,浅蓝色清澈的眼眸逐渐沉淀为死寂的湖水:“是谁。”
身着宽大衣袍的男人半折弯腰,算是恭敬:“神无月殿下,神武大人有请。”
男人转身走过他身边,目不斜视,手里的铃铛微微作响,“我知道了。”
源千夜又消失了。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在东之光圣殿,这样想的话,再多的担心也没有必要。
“终于回来了,还是橘少将能有办法把她带回来。”一众人等待在藤姬府,却始终不见复命的源千夜回来随同七曜巡逻的身影。
“算是将功折罪吧。”男人虽然面带笑意,但是迟迟不见源千夜回归七曜,也是分外担心。
“但是,好慢啊,说了两天就能回来的,千夜到现在还没从元老院出来……深苑也是。”少女倚着走廊的柱子,看看周围,没有人给她什么答案,“不过,有深苑在的话,应该情况会好一点,她会照顾千夜吧,就算千夜受了处罚。”
男人的表情却越发冰冷:“但愿如此。”
藤姬也是略带担心,“不如永泉殿下去一趟东之光吧?”
男人随即反应过来:“我也一起,我去找王上要手谕。”
“那我呢?”
平胧月一把将少女推过去,举荐说:“我觉得小茜作为神子,有义务和权利去看千夜,你们把她也带上吧,我和藤姬等着就好。”
泰明思索一番,“那就由我带着,如果说是去找师父的话,就算进入元老院也是没问题的。”
少女无端脸红心跳,感激的弯腰:“那就麻烦了!”
五十年来,第一次体会到这么疼痛的感觉,因为强大的抵御力已经沉睡不见醒来,所以现在完全是凭着自身的力量在支撑。
已经痛到极点昏迷,又在昏迷中感受着疼痛醒来,这个无法跨越的简简单单的阵,就把源千夜锁在了这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忍受惩罚。
“从你杀了我的父亲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一天,源千夜。”
火光跳动在藤原深苑扭曲的表情上,“怎么样,很痛快吧?”
“我不封印你的麒麟血,让你切身的体会所谓的惩处,体会我失去父亲,又差点失去友雅的痛苦!”
被缚咒约束在狭小空间里的女人并不为此所动:“没关系,再怎么样也是杀不了我的。”
灯火掩映之下,衣衫褴褛,银发散乱,血液横飞。
像是受了刺激的女人一个箭步冲进阵中,一把扯住对方的长发,狠狠的按向岩壁,“死不了?那么……生不如死怎么样?”
女人一手按住她,一手拾起地上鲜血淋漓的承影剑,狠命刺入她的心房,鲜血顿时汹涌而出,“如果……如果不是元老院还需要你的力量,现在贯穿你的……一定是龙渊剑!”
因为太多流失的血液,几乎把整个阵都染上了惊悚的颜色,就要再度陷入昏迷的人却被紧紧的钳住颈项:“我不会浪费这里的一分一秒,让你明白什么叫做报复!”
报复?
如果杀不了对方还算是报复吗?
看到对方的耻笑,女人的愤怒更加无法发泄,尖锐的指甲刺破千疮百孔的皮肤,“你这是什么眼神……”
本是银色的瞳孔微微染上一点跳跃的红色,像是隔着太远的距离,寻求突破一样。
埋在灵魂深处的思想,像是感受这副身躯即将破败,而慢慢浮出水面,浮上眼帘,红色慢慢燃起,连带着死气沉沉的动作也有反抗的趋势。
“想反抗?”
女人阴沉的笑起来,“我好像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你的眼睛是绝对要合上的。”
如果直接刺瞎她,元老院肯定会责问下来,那么唯一能够下手的只有用毒。
“你应该感谢我……”女人把药粒塞进她的嘴里,“这是我为了让你方便不带面具而研制的毒,以后就算你睁着眼睛也看不到阳光,很方便的东西吧?”
眼看着她有吐出来的趋势,女人一把掐住她的下颚,强迫她咽了下去。
“这样以后,你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永远活在了黑暗里。”
伸手不见五指。
源千夜拔出插在她心口的承影剑,失去的力量让她一下子倒在地上。因为被响声而吵醒的深苑,慢慢的爬起来,望向摸索着站起来的源千夜。
在失去力量的时候,连天眼都无法动用。
“还能动吗?”女人如阴魂一样走到她跟前,“还有一天时间,我们可以继续,源统领。”
一脚踩上她的身体,不带任何情面的蹲身,扭过她的面颊,就算这样受苦受辱,就算鲜血沐浴,遍体鳞伤,看起来还是有着一股无法侵犯的气场,更别说她本来就是长得这么精致,倍受摧残之后,反而如传闻中的凤凰,想要涅槃重生。
失去焦距的瞳孔,荡漾着银色黯淡的光彩,像是无名让人嫉妒一样,藤原深苑动手一把扯掉她身上残留的遮挡。
没有反抗,没有害怕,也没有任何羞耻。
但就是这样圣洁,才越发想要让人玷污她,毁掉她。
因为这是个黑暗的圣殿,她的外表不该这样完美,她应该如同她执行任务时的残忍那样,里外都是污秽的。
是的,从里到外都是肮脏得不堪入目的: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
东之光圣殿,这个沐浴着阳光拔地而起的宫殿群,唯独那里是永世接触不到光明的地方。
那个地方用来关押平安京的罪人,以及被捕获之后严刑逼供的鬼族。
“看见了吗?”女人将她一把推进牢笼,扯开遮盖的黑布,“这个人就是当初把你们抓回来,甚至杀了你们同伴的凶手,现在无论你们怎么凌辱、虐待她,她都不会作任何反抗。”
“这是元老院给你们的机会,听到了吗?不用留情,也不用害怕,传说中的麒麟有不死之身,只要她不死,元老院就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承影剑被一同扔下来,女人关上牢门,出去守候。
像是打量着奇怪的货物一样,被关押的鬼族并没有反应过来藤原深苑的意思,“这个女人……是源千夜?”
“银色的头发……没错吧?”
虽然不太相信,但她稍稍咳嗽一下,但凡想要接近的人都退后三步,“果然……还是不要上当了。”
“但是承影剑……就是源千夜的,当初杀了我们这么多鬼族……”
“那……那我来看看……”
战栗的手微微扶正她的容颜,“……不是……的吧?”
“你见过源千夜长什么样吗?”
“没……”
“我也是。”
有胆大的伸手拍拍她的脸颊,“醒醒?”
女人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好像……在说什么?”
靠近一点,“像是……‘哥哥’?”男人回头看看周围,周围人都表示不明所以。
银色的发遮挡住一半的身躯,这样看来更有诱惑的意味,而斑驳的伤痕又是充斥着虐爱的气息,男人不由得伸手抚摸着银发,一路顺到臀部,带着强大的诱惑和冲动,“好像……好像没反应!”
“喂……喂?”第二个人围上来,试图把她翻过身来, “那这样说,这个女人就是送给我们的了?”
“……太好了,管她是不是源千夜,至少以后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原本说的处置源千夜的地方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影,而神子和泰明就着来参观元老院的名义,也不能胡乱的寻找。
两拨人遇上的时候,橘友雅急中生智道:“泰明,感应一下千夜的方位!”
“地牢?怎么会在那种地方?那不是处决鬼族的吗?”永泉尤为疑惑泰明的判断,一旁的男人已经先行一步:“我去看看!”
像是已经预知到什么恐怖的事情,男人的脚步越发加快,就算遇到熟人也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直奔地牢。
“千夜!”
因为圣上的手谕,所以一路才畅通无阻,看守牢门的侍卫全部退散,直到撞见等待在外面的藤原深苑,男人的眼里有些异常:“深苑?你怎么……”
来不及多想,男人就要踹开最后的牢门,女人像是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直到橘友雅已经把牢门踢开,深苑即刻拉住,吼道:“不行!你不能进去!那个女人差点杀了你,她是活该的!”
听到里面有响声,男人更加不顾阻拦的闯入:“千夜!千夜!”
无数关着鬼族的牢笼,里面的人或者挣扎着想要出来,或者奄奄一息的坐在角落。藤原深苑赶紧追上来,怎么拉扯都无济于事。
“千夜!”
等到路过那一群鬼族所围成的圈子,男人又退回一步,透过牢门往里看去,像是遭受了晴天霹雳一样怔在原地。
浑身是血的源千夜躺在那一群包围中,黑色如同裹尸布一样已经被掀到一边,男人们像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新奇的货物,正在伸手触摸着她的身体。
“开门!”像是积蓄了这辈子所有的急躁与疯狂一样,男人大喊着:“停下!混蛋!”
“这是元老院给她的处罚——”
男人反手一个耳光,声音提高到极点:“开门!”
因为倔强的藤原深苑不肯屈服,就算倒在地上也不肯交出钥匙,男人随手拔出侍卫的佩刀,带着强烈愤恨的感情灌输在锋利的刀剑,一道划过,固若金汤的牢门居然被他劈开一个窟窿。
惧怕的鬼族都四散开去,男人冲到昏迷的源千夜身边,迅速的脱下外衣给她裹住,呼唤她名字的时候,已经眼眶深红。
抱起源千夜,男人不顾一切就要带她离开,可是哭泣的深苑让他留步:“这个女人还杀了我父亲,杀了很多四大家族的人——”
男人低头只看着怀里的人,最后表态:“凶手是你和元老院,我只知道。”
已经出了地牢,赶上来的神子一看到这样凌乱的状况,根本不懂该怎么表态,泰明的表情略微黯淡,神子埋首进他怀里哽咽说不出话来。
“永泉,你去告诉元老院,千夜以后都住在我的府上,直到她恢复为止。”男人等待不了太多,风风火火的把人带走。
“……好的。”
等到奔波到橘府,男人抱着源千夜进屋之后,侍卫侍女统统把余下的人拦下,“各位请回,一旦有消息,我们一定会来通知的。”
还想说话的少女被泰明拉住,轻轻摇头。
一路上,如果不是泰明的解释,少女也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桩内幕。
之所以大家都对深苑和千夜冷淡的状况置之不理的原因是,千夜曾经执行元老院的命令,杀了作为叛徒的藤原宗主,也就是深苑等人的父亲。
而在元老院,负责惩处罪人的是藤原一席,所以源千夜一旦出错,深苑的报复也是理所当然的。正因为惩罚犯人的手段残忍,所以深苑一开始才受不了要努力逃出来,因为她的父亲也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曾经放了很多自认为善良的鬼族。
相对而言,源千夜就显得冷酷无情,深苑后来留下来,有大半是因为自己能够报复源千夜的缘故吧。
这样说的话,其实除了忠于源千夜的手下以外,东之光大部分人还是对源千夜这样的存在侧目而视的。
“也就是说,千夜遭受这样的处罚,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
“是的,所以她才要完美的完成任务,否则只会遭别人落井下石。”
“那这次,究竟千夜为什么要离开平安京呢?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少女微红的眼眶,像是因为自己无能为力而苦恼难过。
阴阳师的反应略微停滞,“神子想知道吗?”
少女愈发悲伤:“难道……又是什么痛苦的过往吗?”
“即便这样……神子想知道吗?”像是为了确定她的接受程度,男人要再次确认她的态度无疑。
少女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说吧,我想知道,我想帮助她。”
这次是真的感受不到任何刺眼的感觉,好像无论如何睁大眼睛,伸出手只能感觉到阳光的温度,却没有亮度。
随之起身的男人捧住她的脸:“醒了吗?还疼吗?”
面对着的是盛满阳光的银色眼眸,泛着波光,像是湖面一样安静。
“没事。”源千夜稍稍坐正,身旁的男人松一口气。
宽松的衣服里绑着各种各样的绷带,让人忍不住去抚摸:“……还没愈合吗?”
因为北之寒的一场经历,仿佛沉睡的始祖不愿醒来,就连共用的身体也只是她在支撑着。
女人慢慢起来,无暇打量周围,天眼一下看到躺在角落的承影剑,便过去拾起,想要离开。
男人几乎是第一时间拉住她,因为没注意到脚下有摆放水杯的矮桌,源千夜一下被绊住,更是不符合她一贯风格扑倒在地。
“千夜!”男人连忙起身扶她,可是等到对视上她的时候才觉得诡异:“千夜?”
伸手摸索的时候又不小心碰到周围的物什,简直就像不长眼睛一样。
男人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源千夜扶着他半趴的身子起来,打开他的手:“我要回去了。”
“千夜!”
男人立马披好衣服,跟着追了出去,“等等!”
这样太不符合他该有的风度了,就连府上的侍女都惊讶这样的场景,常常是被女眷们围着转的橘少将也有这样追着别人的时候,没有优雅,没有从容。
可是已经有所恢复的源千夜,就连走路的速度也是比平常人要快很多,更别说男人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有愈合,走不过几步就有些气岔,感觉胸口的抓伤又要裂开。
朱雀大道上一片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第一次这样没有带着面具出来,就连走路的动作都有些恍惚,在没有视力的支撑下,靠着天眼似乎都锁定不了周围的景物。
所以跌跌撞撞,等到路人全部投来奇怪的目光才觉得异常,太阳这么烈,人们的眼光这么烈,让人张皇失措,只想逃避。
可是走得越快,越发不稳,急急的撞上来人,嘭得倒下,承影剑哐啷落地。仿佛在失明之后,连最基本的平衡都无法维持,可是这样的话,听觉好像变得更加清晰,周围的议论声全部传输过来,这样杂乱纷扰:
“喂,是谁啊……”
“看不见路吗?真是的……”
“是撞伤了吗?真可怜!”
感觉得到危险和敌意,可是好像从四面八方攻击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一头银发散乱到腰间,一直拖挈到地面,少女焦急的寻找着,等到摸索到落在身边的承影剑这才用力抱住,似乎没有了武器她就会觉得不安,觉得害怕。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开,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女就这样坐在大道中央,睁大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退散离开的人群,唯有一个人原地不动,站在十步之遥,无动于衷的看着她。
风向从少女那边吹来,吹乱不太柔顺的银发,吹起这边男人的墨兰衣角。
——如果连走路都会摔跤的话,以后要怎么保护我们的王呢?
——啊啊,只要有哥哥在的话,我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好了。
与此同时,隔着一条街的橘友雅正是回环往复的寻找,直到转弯进入这边的街道。
或者是起不来,或者是不想起来,就连张开嘴巴也不懂该说什么,向谁说话,看不见任何人,感觉不到任何温暖的存在。
哪怕隔得只有这么一点距离,也仿佛跨越不去的天堑,把彼此阻隔。
凝眸的男人不再原地守候,起步向着她而去,由此带动腰间的铃铛响起,像是魂牵梦萦的声音突然闯进源千夜的耳廓。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橘友雅快一步擦肩源时雨,奔上前去,“千夜!”
温柔而隽永的眼眸沉淀着深不见底的光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里,不再上前。
像是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将她抱起,头靠着头,溢于言表的关怀让人嫉妒:“没事吧。”
男人抱着源千夜再度擦肩,像是最普通的路人一样擦肩而过,没有半点迟疑,撞过的一瞬间,铃铛的响声让怀里的人回头,随着逐渐远去的距离,声音也慢慢消失,直到感应不到任何熟悉的回忆。
“……千夜。”
“什么?源时雨回来了!”元老院上的汇报让身为首席的初空大人也是拍案而起。
“正是如此,巡回的武士说有看到脸上带着伤痕的男人,而且那个伤口很奇妙,是燃烧的倒勾——我想没错了。”
“那究竟是为了……我们的《芥子六合卷》还是……源千夜呢?”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景时,源千夜是在你的府上吧。”男人不怀好意的笑起来,“要是招惹上了源时雨,元老院可能也保护不了你的儿子哦。”
“这点,我会跟友雅说好,让他把源千夜尽快送回元老院。说起来,这次下重手可是藤原一族呢,伤害了我们最得力的‘杀手’……”
“看来很复杂呢,只能怪源千夜树敌太多,受伤也是在所难免……还是说初空大人你是故意放纵藤原家的小姐乱来的?”
“这是必要的惩罚,如果现在不好好克制她,等她以后有一天有了跟源时雨一样的能力,就会像源时雨,不把我们元老院放在眼里。”
“原来如此,那我们是继续观察源时雨的状态了?想来他不会这么早就对东之光下手,毕竟这样会让南之炎和鬼族占了便宜,他是个聪明人,应该分明取舍。”
“的确,这更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加入了新西之暗,成为一员的时候,应该会听上面的话行动,也许只是过来查探一下平安京的风声。”
“但是,做好必要的准备是应该的。”
正是要宽下心的元老们打算散会,收拾的侍从却迟迟没有上来,等到走出内阁,来到大殿,才发现所有的人已经倒地昏迷,大门敞开,狂风吹彻,陌生而修长的身影掩映在阳光之下。
等到风止,及肩的发根才停下乱摆,墨兰衣袍的角落染着一点暗红的血色,男人目光沉沉的看着这里,一手拖着藤原深苑血流不止的身体,松开,已经昏迷的女人倒在冰冷的大殿,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个男人,冷漠到底,强到逆天。
“源……源时雨?”
五十年的岁月过去,一张脸还是当年那样年轻英俊,昔日的长发已经不再,与此同时,左脸的伤痕因为没有火麒麟血的封印,在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得意外生动跳跃。
像是诅咒的火焰一样,散发着殷红的色彩。
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候,不是要挟,而是伸手扯起藤原深苑的长发,短短的一句咒语,带着他沙哑低沉的声音,让所有的人瞠目结舌:
“《坤元中宫卷》第九重——神之后裔,万物臣服,异都之门……”
男人的眸色逐渐冰冷,仿佛数九寒天飘下的白雪一样冻结万物,“消失吧。”
异都结界,始祖沉睡的地方,并且长眠着所有逝去的族人。异都的结构复杂,如果人类进入,夹在空间的缝隙之中,就如同灰飞烟灭,再也走不出来。
才从昏迷中惊醒的女人正要张口求救,突然就像烟雾一样化开,消失在了这个现实世界。
不,这绝对是威胁。
“时雨!”眼看着男人转身就要离开,作为昔日恩师的弥生喊住他。
男人并没有回头,消失的同时留下最后的问候:“谢谢。”
这句谢谢,看起来是对他五十年对自己的照顾和教导,但是无论如何,如果走了不同的道路,再次面对时,这点情谊是无法维系的。
因为他清楚的明白,这个男人如果为了那一段悲惨的过去,是什么都可能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