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面前涌动着，实体从虚幻的空间中浮现上来，逐渐形成了一扇毛玻璃门——一张橘黄色的广告贴在门上，上面写着“今日菜品特价打折”等字样。
这扇玻璃门一开始就这样孤零零地直立在两人的面前，但很快，楚尹平感觉到自己身旁的黑暗也开始凝聚、坍塌，一条熟悉而陌生的通道正在形成。首先是顶板和吊灯，紧接着是两旁的墙壁，最后是脚下的铺砖地面……在一切都形成完毕后，吊灯发出短暂的电流声，然后亮起了温和的光芒。悠扬的音乐从远方飘来，其中还隐约混杂着商家叫卖折扣商品的声音。
“啊，还真是恶趣味啊。”
向军岚伸出手，摸了摸身侧通道的墙壁，晃晃脑袋：“不过这样看来，前面就是终点了吧。”
楚尹平向后看去，看到身后的走廊一直延伸出去，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地淡出于视线尽头的黑暗之外。于是她回过头，看着眼前的玻璃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向军岚向前踏出一步，手指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却发现楚尹平并没有跟上来。于是她回过头，有些奇怪地看着楚尹平：“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敌人的能力和弱点也很明确了，不去把这场闹剧了结了吗？”
“不，额，我……”
“嗯哼？”向军岚声调一扬，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一踮脚尖凑到了楚尹平的面前，戳了戳后者的脸颊：“让我猜猜，你有点舍不得我啦？”
“去去去，你又不是……又不是真的向军岚。”楚尹平别过头去，“而且我还不确定你是敌是友呢，万一你其实是敌人，专门是为了把我诱骗进去的怎么办？”
“那就凉凉了呗。”向军岚一翻白眼：“你都走到这了，才想起这么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唔……”
“你这家伙在我面前还真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啊。”向军岚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看着楚尹平那副想要反驳却又有些说不出口的模样，她叹了口气，把原本打算继续说出来调戏她的话咽回了肚里。
“我说啊。你也猜出来了吧，我会在这片黑暗里复活的理由，你们会遭遇本早已应该死掉的敌人的理由，以及——”向军岚顿了顿，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但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楚尹平便轻声接上了后半句话：“以及在这场战斗之后你的结局……是吗。”
“……”
“我只是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而已，你当我真蠢啊。”楚尹平反手同样拍了拍向军岚的脸蛋，后者哇的一声跳了一下：“哇！你怎么也学坏了！”
“还不是学你！”楚尹平剜了她一眼，语气重新变得冷静而淡然：“啊，说白了一切都只是幻影吧。我当时可是亲眼见到你和那混帐被一起卷入空间乱流之中的。人类是绝对不可能在那样的自然灾难中活下来的，从死亡中复活也更是不可能的——这些我都非常清楚。”
“嗯。真实的幻影，我大概就是这样模糊的存在吧，连同与我一起被卷入空间乱流的那个疯子一道，被‘某个人’从一年前的过去唐突拉过来的幽灵。”向军岚按住胸口，感受着那完全与活人无异、蓬勃的心跳，无奈地笑了笑：“敌人的目的直白得甚至显得滑稽。如果想要让你困在过去的幻影中，完全可以用更为隐蔽和长远的方式把‘我’抛出来——突然地把你拽进这样匆忙布置的舞台里，Ta只是单纯地……”
“她只是单纯地想要看我的窘态而已，或者干脆只是想要恶心我一下，是吧。”楚尹平道，“我大概已经知道是谁搞出的这出闹剧了。”
“是嘛。那么，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
“自然是要结束这场闹剧，回到现实中，然后去找搞出这种荒唐三流剧本的那个元凶算账了。”楚尹平说着，跨过向军岚，握住了面前的门把手，将其用力地拧开，“拜托你了，小岚。”
“嗯，很高兴能再次和你并肩行动，尹平。”
这对话的内容一如那日下午。
门被推开了。
门后的巨大圆形广场的中央只站立着一个瘦弱到看上去马上就要散架的男人。他就这么像是一杆冬天的树干一般直挺挺地伫在那里，对于推门而入的两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分不清是平民还是同伴的尸体堆积成一座令人作呕的血肉之山，所有尸体的肢体、器官与组织都在某种力量的影响下不断发生着扭曲、变形、移位，看上去分外恐怖。
“啊，能力暴走的情形。果然和那天一模一样啊。精神已经完全失常，包括自己的队友在内无差别的进行攻击，甚至连过度使用能力后对自己身体产生的损伤都不管不顾，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发疯疯的这么彻底的人呢。”
身体上再一次缠绕起了土黄色的光芒，楚尹平回想着自己上一次踏入这里时手足无措的模样，又侧过头，看着与自己并肩而站的向军岚，重新挂起了她那无畏的笑容：“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小岚，让你看看，我这一年间的训练成果！”
挥拳，砸击地面，在黄色光芒流转间，地板骤然炸开，无数碎片朝着男人的方向弹射而去，却很快便在距离男人尚有数米的位置时纷纷缓滞下来，最终呈现不规则状地悬浮在空间之中。
在早已失控的敌人的“空间乱流”能力影响下，被滞空的地砖碎片如同软泥般开始变形、重构，而楚尹平则趁机高声喊道：“就是现在！把那个疯子干掉！注意不要进入那些被‘捕捉’到的碎片四周！”
向军岚紧跟在楚尹平的身后，一起冲向位于圆形广场中央的那个男人：“了解！交给我吧！”
被突然而来的攻击吸引了注意力，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他的脖子就像是不受神经控制般地四下扭动了好一会儿，然后以一个诡异的斜角仰转了过来，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绕过了“空间乱流”而来的楚尹平和向军岚。
……那双眸子并不是一年前她们所见过的那双！
在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刹那，楚尹平听见从男人的牙缝中，蹦出锯齿摩擦般阴森地笑声：“库，库吱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嘿嘿哈哈哈呵呵哈哈哈——我终于又等到你们了！！！”
与此同时，在圆形广场中响彻起了另外一个女孩恶作剧得逞般、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哈哈哈哈，上当了吧，时雨姐姐的小小上司？我的这份终幕突然的surprise，你是否还感到满足呢？”
透过手中平板观察着黑暗空间中的一切的苏晗亭，在用某个角度的摄像头近距离地观察到了楚尹平脸上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惊慌后，凑**板电脑的话筒，毫不留情地如此嘲讽道。
“啊啊，我设置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看这一瞬间的表情啊。”
大笑了好一会儿后，苏晗亭听见了电梯停在了自己目标楼层的提示声音。于是她随手把平板一丢，扔在了电梯的地板上，然后踏着轻快的步子踏入了神至药业地下最大的实验室。
“接下来就把那颗大脑回收掉就好了。唔，那些科学家们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让我把那东西带走，怎么办呢？”
是要全部杀了吗？
还是要留两个带回去好好戏弄一番呢？
在两个同等恶劣的选项中稍有犹豫的苏晗亭用自己的身份卡刷开了实验室的锁，推门而入。
“——”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完全破碎了的营养槽。淡紫色的营养液从槽中流出来，与满地科研者的尸体中的血液混杂成一副奇妙的图景。在一片狼藉的实验室中，苏晗亭看到了数段被截断的细长神经索与一些类似于脑组织一样的东西。
呀，那颗大脑跑掉了呢。
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这样的念头闪烁了一下，但就在思考下一步打算之前，苏晗亭的眼光却是被地上那些血肉混杂产生的无序图案紧紧地吸引住了。
啊。
多么美丽的图画啊。
她压抑不住地如此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