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地，虽然只有一点点地，处于虚无中心的男人开始移动了。
“啊，毕竟这个家伙的异能力是空间系的‘空间乱流’嘛，再加上像这样不要命一样的透支生命来使用异能力，把周围的空间一点点替换成自己能够移动的区域——也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向军岚平举着右臂，看着因为疯狂和愤怒而逐渐突破了自己的束缚，向前一步步走来的那个男人，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不过虽然基本上是因为被药物摧毁了精神，而且也不知道你到底能不能听懂，但我还是想问一下啊，你究竟为什么这么愤怒呢？”
就好像是从骨子里在恨着一个明确的群体，向军岚能够感受到，眼前的这个疯子所展现出来的疯狂，绝对不是仅靠药物就能达到的地步。
不过，就算是这么直接问他，也不会得到任何的答案吧……
“因为，我是失败者啊。”
“……欸？”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回话了。长时间嘶喊导致他的嗓音如同刀片一般令人耳膜发麻，但其中的内容毫无疑问是具备知性的。
“你会说话啊？？”就连正准备问向军岚把手枪要过来给男人来上一枪的楚尹平也愣在了原地。半晌，她干巴巴地开口问道：“那你刚才那是？”
“哼，让我能够从理智中恢复过来……库……还得多亏了你对于这片空间的掌握啊。”男人的眼神尚有些浑浊，说话间仍然有时会带着无意义的咆哮，但随着他说的话增多，这份浑浊也在褪去：“在我的……胸口处，女人埋下了一片空间，这是我保持理智的，基础。唔……你调理了它，所以我就暂时可以恢复理智了。”
楚尹平仔细地听完了对方的话，若有所思地看向向军岚：“他在说啥？”
“制造出这片空间的人，将空间的一部分放在了他的体内，之前他似乎能保持最低的理智来制订战策好像就是靠的这玩意。”向军岚无奈地斜了一眼不肯动脑思考的楚尹平，解释道：“现在我掌握了这片空间的秩序，好像无意间也把他体内的这个思考回路调理了一下。”
只不过，明明是可以用这个东西完全支撑起一个正常的思考系统，那个创造了这个空间的人却只是乱糟糟地把东西完全不调整地全部塞进去，还真是恶趣味啊。
“所以呢？你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失败者啊。”
男人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虽然停止了向前迈进的脚步，身上的敌意却是丝毫不减，“无业游民，既没有知识也没有学历。是在这个被机器逐渐取代的世界里，连苦工都找不到一个的家伙啊。”
因此就走上了反社会的道路吗？这完全是你自己不努力的错吧？
在自己心里默默吐槽着的向军岚，却听见男人似乎读心一般的发言：“啊，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如果没有那起带来了异能的性转事件的话，或许我还可以忍受这一切吧。”
异能。
向军岚隐约有所明了，她看着眼前言行举止看来完全是一个“原生男性”的男人，轻声问道：“你想要异能力是吗？”
“是的。只是我的年龄已经超过了病毒发作的时间点了。
“社会再次抛弃了我。
“我最后的薪水来源，一份在工地上打扫卫生的活计，也被一位能力者取代了。
“那家伙，除了比我多了一份异能之外，在任何一个方面都比不过我。他在获得异能前也只不过一滩连饭都懒得要的烂泥而已。
“……老板说，有了异能者后，社会的未来想必会更加光明吧。
“然而我看不见那份光明。
“我只知道，是你们异能者，成为了压垮我生活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完全可以去申请低保，”楚尹平忍不住想要驳斥他：“国家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然后呢？我要依靠这个低保过一辈子吗？”
“这个……”
“就算是说让我去学习新的技能，可是你知道吗？现在，就连餐馆端盘子的也不收我这种有过几次因为打架而留下案底的人了——再说了，就算最后我在别的地方，在一个没有异能者的地方，又找到了一份勉强糊口的工作……你们也不能否认是你们异能者的出现，再次剥夺了我作为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活在这个世上的权力。
“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我不需要别人的拯救
“我不需要社会的怜悯。我不需要社会的拯救
“我虽然无能，但我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踏在这片大地上的个体。
“我只想要仅靠自己就能活下去啊。
“所以，我恨你们，我恨这个社会，我恨你们异能者。”
这是毫无道理的说辞，其中充斥着可以驳斥的矛盾和让常认不屑一顾的责任推卸。
但是这个世上很多东西确实是出于主观的感受，而不是客观的事物性质的。
眼前的这个男人的恨意，是没有道理，却是有恰当理由的。
“啊啊，我懂了。”
向军岚慢慢地点了点头，在楚尹平惊讶的目光中，放下了那只控制着空间、束缚着男人的手臂。
“……你这是要干什么？”骤然失去了约束，男人警惕地后跳了半米，喝道：“你还想再羞辱我吗？！还是说，你是想要否定我刚才说的这一切呢？！”
“不，我只是想还给你公平而已。”
摇了摇头，向军岚站在了楚尹平的面前，平静地看向男人：“虽然这并不能算作补偿，也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公平对决，但我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你，你值得拥有‘尊重’。”
楚尹平有点发急：“小岚……”
“不用担心，这是对他的基本尊重。”向军岚打断了她，想了想，又压低声音微微笑着道：“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输的。”
“……好吧，那你多小心。”
“放心。我会赢的。”
向军岚点头，吸气，吐气。
“现在，我的对手，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
是这样啊。
男人笑了起来。
第一次，他感觉到缭绕在自己身上的仇恨消缺了。
他高高地仰起头，遍是血污的身体挺得笔直。
“叫我洋葱头吧，我的兄弟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