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夜行者”协会
【无】
未来第一学院,后山。
金秋送爽的季节,这座后山上遍植着颇具特色的枫树,便编织起一道火红、醒目的风景线。在层林尽染的树冠之下,却足以滋生阳光覆盖不到的地方的生机。
“中二侦探”安顺平紧贴于一棵树干的后方,藏匿起自己的气息,不发出任何声响。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听觉上,因偶然撞见和临时起意,他窃听起这段谈论者稍显特殊的对话来。
两拨人马在幽暗的树林间相对站立,这显然不是一场约见,而是其中一拨人有预谋地在此处截停了另一拨人。
“请问这位看上去就霸气侧漏的前辈,你就是王猛吗?”
别扭的奉承,悠然的语气,很容易让人理解成嘲讽和挑衅。而这些甚至可以说已经被马杰演绎成了自己的企业文化,每时每刻,信手捏来。
“你是哪位?”一位“看上去就霸气侧漏”的高年级学生停下脚步,同时做出手势让随行者也停下。他没有主动回答马杰的问题,而是选择先反问回去,同时用眼神泄露着敌意来施压。
“我是马杰,刚刚入学的新生哟,嘻嘻。”马杰将双手背在身后,故作开朗地笑了笑,然后说,“你应该就是王猛前辈了吧,希望我们现在出现,没有打扰到你们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王猛皱了皱眉,也不禁在心中怀疑起对方是否特意有所指。他们一行人此刻正在运输一只大箱子,马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另一拨人中除了王猛之外的小弟们都产生了明显的脸色变化。
安顺平悄悄从粗壮的树干后探出半个头,层层樾荫的遮拦让他的存在感无限趋近于零。他悄悄地观察着这位名叫王猛的“看上去就霸气侧漏”的前辈来,
王猛是未来第一学院臭名昭著的“夜行者”协会的会长,他们常年在规则的灰色地带打擦边球,但凡正这所学校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学生都知道他们的名号。不过放浪形骸者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有他们的资本,虽然你永远不可能在课堂中见到他们凤翥龙骧的身影,但考试中他们总是能够格。
王萌本人身材魁梧高大,手臂粗壮,汗衫还隐隐勾勒出紧致肌肉的轮廓。铜黄色的皮肤让他形似十八铜人阵中的一份子,更巩固了他武艺精湛的形象。王猛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刚劲,仿佛灼烫的烈儿,但又兼具暗色调的阴鸷。
总之,安顺平觉得,这是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狠角色。
“你是要来做什么?”王猛依然不说任何多余的话,这样如果对方是带着套话或窥探信息的目的来的,就只可能无功而返。
“作为刚刚入学这里的新生,我们对前辈你带领的‘夜行者’协会憧憬已久,也想加入其中,助你们一臂之力!”马杰念读着无比纯善的台词,可无论是两边中的任何一边,都不太能配得上这个词。
“呵,是想加入我们的话,第一面用这种出场方式,会不会不太好?”王猛冷声质问。
马杰就好像通过不知何来的胆量完全免疫无形的施压,他仍旧嬉皮笑脸地往无关痛痒处扯:“或许吧,但正巧就在这里撞见了嘛,没准也是一种玄学的缘分呢?”
“我不信玄学。”
“额……好吧,所以会长前辈你是否同意我们的申请呢?抛去一切无关紧要的细节不谈的话,我们也是真心想要加入你们的。”马杰拿出小孩子“有感情朗读课文”的语调,似乎想要以此来彰显自己自己的诚意。
王猛当然不会吃这一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拒绝马杰。在众人狐疑的神色之中,他面对着乐衷于将狡狯打成代名词的马杰,故意拖延了十来秒后才说道:“好,希望你们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有诚意。”
“那是当然,我无论对谁都是诚意满满啊。”马杰似乎是在喻指什么,又似乎只是随口诌言一通,但至少在施加压力和塑造形象的效果上都有所建树。
“猛哥,真的就这样同意了吗?会不会有……”“夜行者”协会的队伍中有一人以谨小慎微的语调吐诉着不安。
“有什么好怕的?窝囊。”王猛大手一挥将他打断,周围的树枝都被疾风扫过一般晃了几晃,建言者顿时识趣地不再出声。
王猛挺反感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发言,尤其是对外打着低声的队伍麦旗号,但实际上这个声音大小只要马杰不是个聋子就一定能听见。
“一直有听说‘夜行者’协会中的义气和团结,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果真名不虚传!”马杰根本不惧怕对方的凶名,像极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在常见的剧本中,接下来他就要被打脸了。
而事实的发展似乎也和这差不多,“夜行者”协会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和王猛一样的气量,他们之所以加入“夜行者”协会就是不想在许多场合中忍气吞声。其中一人高声喝道:“你别欺人太甚!猛哥,我实在受不了这个小子,要不让我和他打一架,就当是入门检测!”
“如果你实在怒不可遏的话,做就是了。”王猛也没有拒绝,然后又转过头来问马杰,“你愿意奉陪吗?”
“荣幸之至。”马杰依然保持着逍遥自得的笑意,而这笑意本身就是对对方最直白的挑衅。
“呵,那就好好教训你一顿!”
“夜行者”协会方的成员话未落而身先动,弹射起步一般,须臾之间就将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化为乌有。不过这个时间也足够马杰摆好防御姿势,以逸待劳,仿佛等待着猎物主动送上门。
在未来学院中,除非真的是在某一领域做到极致的特长生,战斗力则是每个人不可或缺的优劣衡量标准。所以大部分学生为了在这所世界最强学府之中不被淘汰,都在体能和能量招式上有所训练,故像之前的武斗比赛一般都会以同年级来保证公平。
和马杰对抗的“夜行者”协会成员是一名四年级学生,而加入这种组织的学生一般都不太痴迷于书本知识,故拳脚功夫更加了得,三年的差别已经可以算是无法逾越的天堑。从这些层面来说,所有旁观者都觉得马杰的胜算微乎其微。
而剧本就这样平铺直叙了下去,并没有发生什么高能反转。马杰看上去固若金汤的防御在对方的攻击下就如同纸糊的一般,转瞬间就溃不成军。“夜行者”协会这边的成员见第一击就得手,脸上的表情也由愤怒转为了轻藐,露出鄙夷和阴险的笑容。
纵然从战斗中细节处理角度来分析,马杰无疑要精湛得多,但这些细节所带来的微薄优势,在小数点前的绝对压制之下完全不值一提。
马杰此刻的处境无比艰难,甚至完全沦为了对手的玩物。“夜行者”协会的成员有时候故意放缓攻势,让马杰稍微喘息,稍微看到一丝希望,随即又更彻底地扼杀掉。
一对一的武力比试,已经完全变成了单方面的施暴。
施暴者似乎享受着其中的乐趣,这乐趣又因为刚才所积攒的怒火而更上一层楼。作为旁观者的安顺平起初还对此幸灾乐祸,但越往后就越对施暴者的行为感到不适。
“差不多可以了,如果你觉得你的怒火宣泄干净了的话。”控制着一个不会太拖沓的时间,王猛出声叫停。
施暴者于是停下手中的动作,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伸手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他瞪大双眼,对匍匐在地上遍体鳞伤的马杰继续放着狠话:“臭小子,放话之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本,不然爷爷我随时打得你回家喊娘!”
说罢,他摆出胜利者的得意姿态,甚至有些疯疯癫癫地走回了自己的团体之中。
王猛看向马杰的眼光中依然不带半丝怜悯,他只是照本宣科地问道:“那么,马杰,你们现在还愿意加入我们吗?”
王猛觉得,既然对方这般恣意妄为,存在本身又对自己不具备威胁,那不如正好宽宏大量一波。这在王猛看来是一桩利大于弊、稳赚不赔的买卖,他干脆将对方揽入麾下,没准中途还能获取更多的好处。
马杰的回答则迟到了好几秒,足以见证他确实伤得不轻:“当然了……我们可是一直仰慕着……‘夜行者’协会的……啊……”
“好!”马杰反常理的回答让王猛露出了一丝饶有兴致的笑容,“你这家伙的性格还真是别扭,甚至让人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精神创伤。”
确实,想要投奔却各种嘲讽组织,明知不敌却主动请缨被揍,关系闹僵却依旧执着相处,这些怪诞不经的行为委实很难让人理解。
“那还真是……过奖了……”马杰的回答仿佛在佐证着这一点,但也有可能是深藏不露着什么。
“那如果你们没事的话,今天就先这样吧,以后有事我们再联络。兄弟们,可以走了,搬的时候小心点。”王猛重新恢复严肃且寒冷的面孔,对马杰说出用作告别的话语后,就招呼着身边的下属们离开了。
身影遁入昏暗的树林深处,夜行者字面意义上就和幽僻的环境很配。
之后的一段时间,马杰都一声不吭地趺坐在地上,几人之间也鲜有交流。安静的环境刺耳了风声,一轮一轮地刮去曾经留下的痕迹。
马杰的面庞无限贴近于地面,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旁人或许会觉得他正囿于消沉之中,但他自己能感觉到嘴角肌肉在疼痛中挤出的动作叫做微笑……
【钟晓峰】
“马杰这么惨的吗?”听完这段故事之后,我首先对安顺平浮夸描述下的马杰惨状作出吐槽。
“那可不,一开始还觉得挺解气的,但到后来反而觉得施暴者有些过分了……”安顺平若有所思地说着,单手托着腮帮,眼神注视着空虚望眼欲穿。
“当然过分了,这本来就是违背道德和正常三观的事情。”我道,“咻~嗯,我吃完了,说好后吃完的人收拾啊。”
“你这家伙太过分了吧!?”安顺平瞬间从沉思之中惊觉,用兼备着笑意和怒意的眼神瞪着我,“我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你悠然自得把饭吃完,还得让我收拾?”
“我给了你把心中积压的话说出来的机会,难道你觉得你刚才所说的那些经历还不值得你收拾下餐桌?”
“唉,算了算了,本人宽宏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
虽然今天的课程时间较晚,但我们还是养成了早起的好习惯。而早晨大好的光阴可不能在宿舍中虚度,纵然没什么目的性,我们还是迈出了宿舍门。
路上居然遇到了稀客——其实也不能算是客人,毕竟严谨来讲,他也没有拜访我们。即便是不愿意与人相处如他,纪寒也还是和我们有了几句话交流。
话题当然是我们先发起的,不然我们之间绝对是熟视无睹。
“纪寒,那件事……就这样不管它了吗?”作为我们之间唯一的共同话题,我只能跟他提起这个,同时也是为他和正义打抱不平。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知道是谁做的就可以了。反正又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没必要做其他无谓之举。”纪寒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诶?这么慈善的吗?对方可是杀伐果决诶。”安顺平凑过来表示惊诧。
虽然我当时第一时间没有跟安顺平透露更多,但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室友,还是被安顺平不费吹灰之力就套了出来。我也只好将这些事悉数告知,且纪寒好像只是让我“不要介入”,没说“不要外传”。
“节约时间也能被叫做慈善了?按照你这个逻辑,自己把自己饿死就是慈善大使了?哼。”纪寒道,不喜欢和人相处的他自然不会涉学遣词造句的礼仪。
不过这个说法竟然有些圆融无碍的感觉,但强词夺理也能无懈可击……吧?
“那么,是谁做的呢?”我赶忙插嘴问道,为了防止两人在辩证的路上越走越远——毕竟势头已经开始逐渐有攻击性了,这让我有些不安。
“呵,你为什么想知道?”纪寒冷调反问。
本来我只不过是想要岔开话题而已,便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时下最直接就能想到的问题。纪寒却直接对此提问,不按常理出牌的对话方式反而让我显得滑稽。
我咕哝了一会之后,说:“只是随口一问啊……”
“哼……他,马杰,我知道你认识。”纪寒终究还是回答了我。
马杰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值得奇怪,因为马杰在我大脑中的形象已经被牢牢钉上了“渣滓”诸此的标签。但我又不禁联想到刚刚安顺平的故事,这个看上去矛盾重重的人设就更加令人费解了几分。
不过这句短短的话中,值得注意的还有另外一个疑点。于是我好奇尚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你就当是巧合吧,应该本来也就是巧合。”纪寒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在思考着措辞,然后说出这样等于没有回答的回答。
“真就不会好好说话呀!”安顺平抱怨着。
“告辞,这算好好说话了吧?”纪寒用看不出情感的目光注视着安顺平,抛下一句“好好说的话”,就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真奇怪,这个人。”安顺平嗫嚅着,纪寒大概已经给他留下了一个顽劣的初印象了吧。他叹了一口气,把头抬起细微的角度望着不远处的天际线。
“我们之间能说这么多话,对他来说应该已经很稀奇了吧?”我也配合着叹气,心中尚存对纪寒浓烈的好奇,并继续进行着近乎徒劳的冥想。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独行者,唔……为什么要这样对世界见生呢?
【无】
昼夜晴雨都不重要的某处,“统御圣教”的信徒们在此聚集。
统御圣教是一千多年前开始传播的教义,创立者无从考证。起初,统御圣教还只是民间的信仰,可是不知何时起有些打着教主旗号的组织和个人控制了统御圣教。信徒们逐渐联合起来,形成了一股可观的势力。
今日的统御圣教已经完全不同以往,联合国将其定义为“邪教”。他们以那一批忠诚的信徒作为基础,煽动虔信者,收买精明者,以迅猛之势茁壮发展着,并显露出颠覆政府的企图。
统御圣教在正面战场依靠统御圣教禁卫军抵御联合国,在暗处韬光养晦很久之后,至今外界仍然不清楚这支谜团重重的军队究竟有多少人手和储备;在背面则依靠一个名叫“统御十二星”的杀手特工组织,他们来无影去无踪,至今连通缉名单都无法刊载他们姓名。
统御圣教的虔诚信徒可以为圣教奉献乃至生命的一切,这些狂信徒的恐怖程度堪比疯子。他们作为最有杀伤力的棋子,由精明的棋手来操控他们,一直是联合国不敢忽视的威胁。
这个谜团重重的邪教恐怖组织,其中抛头露面的领导者都被联合国国际刑警部安上S级通缉犯的名号,也算是一种尊重了吧。而传闻中的始作俑者“教主”,目前却只不过是活在传闻中,他的指示都借由统御圣教左右护法传达。
——当然,究竟是教主的意思还是左右护法的意思,也无从知晓。
“悻将军,至高无上的教主大人认为,这次可以有所行动。”统御圣教右护法向着统御圣教禁卫军的一名将军以统御圣教教主的名义下令。
“这次”一词的所指已经被他们之前的交谈内容钦定了唯一解,即联合国及未来学院对Teen Forever军事化保护一事。
名为悻的将军起初似乎稍有异议——他当然不会是未战先怯,他只是在思考着将隐藏起来的筹码暴露在阳光下的利弊——目前这次军事化保护所投入的兵力足以说明联合国对于他们所拥有的军事力量知之甚少,如果这次出击的话,这份信息差以后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他所做的也仅仅是思考,因为出击的结果已经不容更改。出于“信徒无权忤逆教主的规则”这原因之一,他只是安之若素、毫无怨言地回应:“明白。”
先行离去后,悻于无人处兀自喃喃道:“今年的未来第一学院的话,正好去一下也无妨吧……”——这是另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