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憎恨与愉悦的盟约
【无】
赶在体育馆被封锁之前，两人成功离开了绝大多数学生聚集的场合。馆外晚风轻拂，完全没有内部的聒噪与闷热，大街小巷皆是寂寥。
方荆一左顾右盼，寻觅着熟悉的街景之中给他带来的新颖感觉，最后凝聚成一句笼统的话：“呐，果然还是种清静的场合比较舒适。”
“你若以舒适为目标的话，恐怕现实会让你失望。”纪寒仍旧不解风情。
“失望啊……哈，这种东西随着白鸽一起在魔术帽里消失就好了。”
“但也不可否认，我们这个时间点出来的行为确实有点偷闲或者说偷安的性质。”纪寒却话锋一转，和几秒前的自己相悖，“先在这里等等吧。”
语毕，纪寒转过身来，面对着来时的方向，方荆一见状也在纪寒三步前的位置转身站定。两人现在与体育馆之间间隔的距离大概四五十米，算是一个很好的观景点——如果他们驻足于此的目的确实是看体育馆的话。
毕竟他们现在面朝着的方向，除了充做主体的体育馆外墙之外，就只有充做点缀的三两黛绿和满天繁星了。
“等？难道说，他们想对文艺汇演动手？”衔接纪寒的上一句话，方荆一作出猜测。
“不，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大概是这座体育馆本身。”纪寒这一次没有卖关子，用罕见的口快方式作答，“如果要特指的话，我怀疑是这座体育馆的应急防护措施。”
“应急防护措施？就是传闻中很厉害的那个吗？”方荆一回想着问道。
“嗯。”纪寒点了点头，“等等看吧，说不定还可以亲眼目睹。”
万人空巷的喧闹节日，偏僻地带却连一位过路者的生机都是奢侈。时钟齿轮的旋转变得枯燥，两人就仿佛是在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和岿然不动的静景相消磨。在旁观者视角下，就好像是梧桐妄图耗尽松树的葱郁。
几分钟后，方荆一甚至站着嫌腿酸，原地盘膝而坐了下来。两人都算是耐心不错的那种类型，并没有谁对指缝流沙的白白逝去而埋怨些什么。功夫不负有心人，眼前的静景可算是产生了变动。
不，用“变动”来形容简直是不识泰山，称之为“巨变”都不为过。
婆娑的黛绿色被渐起的亮光打上景焕的色彩，空中游离的荧白色粒子逐渐汇织成一面半透明的光源墙壁。怒海澜涛一般澎湃的能量更是让人无法忽视，缓缓堆积而成的波涛却起到了一瞬掀浪的惊骇效果。
这道半透明的发光能量墙，正是体育馆应急防护系统的主力军——体育馆应急防护罩。作为未来学院最大的室内空旷场地，体育馆同时也兼具着应急时期避难所的功效。这道防护罩的防御力可谓是首屈一指、独步青云，其技术也是未来学院秘而不宣的几项专利之一。
能量防护罩像一只巨大的倒扣着的碗，又恰似一颗刺眼的光球，甚至将不远处晚红市中心区的繁华都淹没下去。光波聚散，阴影尽数退让开来，甚至连后山上最茂密的阴暗处都能够捧书而读。
这款应急防护措施仅仅应用于八所未来学院的体育馆和未来城的核心区域，包括未来城和未来学院的防御系统都得稍逊一筹。这也是因为这项技术也是有弊端的，除了能耗非常大之外，覆盖面积也不能特别广。这也就限制了它只能被应用在小型核心区域上。
两人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讶然的神色欲盖弥彰。虽然曾经从多种渠道听闻过未来学院体育馆应急防护措施的强韧，但也不及这惊鸿一瞥来得蔚为壮观。若不是眼部肌肉会频繁朝脑神经发来抗议的讯号，这番壮阔甚至可以让旁观者移不开眼。
“想不到，竟然能有幸在这个距离下目睹这活在口口相传中的奇观。”方荆一感慨道，“本以为其中至少有半数是经由人为后天神化的部分，可传言竟然也真实了一回！”
“所以在它关上之前，我们都无法回去了。”纪寒只是微微动容，这份惊讶还不足以让他改变口气。
确实无法回去，毕竟友军可穿过、敌军会被阻挡的那种能量防护罩在这个年代依然是科幻小说中才有的造物——身份检测固然容易，可毫秒间的虚实转化却是个难题，且bug会层出不穷。（PS：这个bug可以当双关吧，剧情也容易出bug哈哈）
可以设想一下，假如两个人手牵着手朝一个方向走去，而横亘在道路中央有一堵墙，这堵墙对其中一个人来说是实体，对另一个人来说却形同无物。那么当两人想要穿过这堵墙时，十指交叉的双手与墙壁相触碰，接下来的情况绝对不是物理学可以解释的。
更加荒唐的一点则显而易见：它该如何判定物品的归属？这件衣服穿在A身上过不去，可穿在B身上就能过去，目前还没有哪一条理论可以支撑这一点实现。
但科幻小说的作者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预言家，谁也拿不准这项技术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实现。（PS：这句话也算是对之后剧情的预测吧，表示后续可能会出现这种技术。）
承接纪寒的话语，方荆一保持着背身问道：“所以你之前说偷安、偷闲，是指里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这点没有证据来确认，不过从外侧破坏能量防护罩无异于天方夜谭，如果他们的目的果真如此，也就只有内侧可以动手了。”
“没想到你还挺有奉献精神的嘛，你管顾这种事，难道是出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类的道义？”方荆一揶揄道，因为好奇而略有侧目。
“不要这样想我。”纪寒用平淡的语调否认掉或许并不真诚地夸赞，道，“正如刚才所说，出来偷安、偷闲罢了。”
方荆一此刻已经完全转过身来，背对着强盛的光源看着仿佛被镀上一层素衣的纪寒。他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想从白光笼罩下的人体轮廓中窥得些什么。而在纪寒的视角中，方荆一的正面则是亮洁的背景下少有的略暗之处。
但两人的对话却一字不落地落入了第三者的耳中，也就奠定了偷安与偷闲的目标至少不可能从这一刻开始。学生会成员尉迟穆走近说道：“你们似乎知道的不少？哼哼，有的事情如果只是为了偷安偷闲、与世无争的话，并不一定要获知吧？”
“多知道些事情从来不是坏处，被定为义务的读书学习可不需要理由。”纪寒反唇相讥。
“哈，难道没有任何人和你探讨过学习的目的吗？义务之所以成为义务，自然也有原因的呀。”尉迟穆可能是觉得纪寒的反驳方式有些可笑，又或者是刻意表现出来的啼笑皆非，敌意和嘲讽意味反而没那么浓厚了。
“哈？话说，难道现在的时间很宽裕吗？”学生会成员龙天的声音从后方传出，逼真的疑惑感之中也夹带着对尉迟穆不言而喻的催促。
“果然是有人想怼这个应急防护系统做些什么吗？而且效率还挺快？”方荆一饶有兴致地插嘴道。
“嗯？你跟他们说了？”龙天于是歪了歪头问尉迟穆。
“我可没那个闲情，他们自己探索到的。”尉迟穆肃容摇头，一口否决。
“哈，那可真不错。”龙天无比敷衍地道出夸赞，又随即将话题转回正业上来，“外面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吧，总控室那边可离不开你的电脑技术啊！”
尉迟穆闻言思考了一两秒，随即向龙天语带奉承的安排妥协：“也罢，那你加油吧，我回去继续破解密钥了。”
“密钥？”超出方荆一、纪寒两人对目前形势的认知范围的词汇让他们一度陷入茫然，可尉迟穆也没有解释给他们听的必要和打算，转过身就准备离去。
“看起来你们知道的也不是全部，方便沟通下吗？说不定可以互通有无哟？”这份疑惑龙天看在眼里，于是他提出情报层面上的邀请。
为了防止过于凛冽的言辞让气氛变得太僵，方荆一接过了纪寒的发言权。在眼神请示得到了略微颔首的答复后，他从性质方面作答：“学生会的工作吗？可以配合，需要我们透露些什么？”
龙天也没有否认这是“学生会的工作”，毕竟方荆一所述也是实情，他说：“按照时间顺序或者某个你们自己认为顺口的次序叙述下就好。他自己说也行，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直言不讳而不快。”
既然龙天已经主动这样表示了，方荆一就没有必要再画蛇添足以美化的措辞转述一番。纪寒重新领回了发言权，别开始用最直接的方式将他的所知娓娓道来。
【纪寒】
也不能说完全和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没有关系，毕竟若不是那次他对当时还素不相识的我发动的无差别攻击，我也不会知道他的名字。
一般来说，获悉动机也是侦破凶杀案的重要一环。可对于眼前这个残忍又幼稚的淘气鬼来说，仿佛不存在这个概念。马杰仿佛就是为了恶意与伤害而生，是思想和血肉共同铸造的一柄人形利刃，倒是和传闻中的愉悦犯十分相像。
马杰的很多行为看似就是纯粹的损人不利己，甚至有的言行可以让你怀疑他的脑髓是否发育健全。但你又完全不能把他当做跳梁小丑来看待，毕竟他践行恶意的方式和计谋已经将多少人脸上的表情从不屑扭成惊悚。
但我不会，我想要击溃他。
纵然未来学院以自由和包容著称，但是入学的标准却绝对不自由。如果不去考虑马杰大概本来就不存在的动机的话，这至少也是他实力的一种佐证。之前谣言事件中误打误撞合作了一回，但因此而惺惺相惜什么的，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与对钟晓峰、方荆一的乐见其成式关注不同，我对马杰更像是监视或者说窥伺敌情。
而前不久，准确时间的话就是今天的几个小时前，我目睹到他将会有所动作。那是一段与常理认知不符的盟约，一段憎恨与愉悦的盟约。
马杰从地上捡起石子夹入指缝，再经由弹弓的弹性势能射出，靶心处也毫不客气地落在前方背影的后脑正中。前方行走的路人依旧浑然不觉，在我犹豫了一秒要不要出声相告或出手相救而后否决掉的同时，从侧前方发出的一道能量波将石子弹开。
这番动静也让从危险灾异的边陲擦肩而过的路人惊醒，他讶然回过头来，毫无阻碍地对视上了手中举着弹弓且毫无躲避之意的马杰。
马杰见状只是微微一笑，而这危险的笑容让对方更加害怕，他颤声询问：“你，你是谁？为什么要偷袭我？”
马杰并没有回答，或者说至少暂时没有回答。而从旁边伸出援手的人此时从灌木丛遮掩起的黑暗里走出来，代替马杰做出回答：“因为他是马杰，就这么简单。这家伙对别人下黑手，从不会在乎目标是谁，也用不着什么动机。”
“诶！？原来是主人你救了我吗？”受害者路人面露喜色，这个称呼也代表着他和援助者之间的关系并非陌路。
“我说过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可……直呼大名实在有些冒犯……我怎敢对金主爸爸不恭敬呀？”
呵，闪闪发光的金钱让人折腰的能力可真不容小觑！
马杰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就像是在演滑稽剧的二人，缓缓将沾染着罪恶气息的弹弓揣入兜中。而后，趁着“主仆”两人之间陷入沉默的空隙，他说：“我想我需要纠正一下，这一次并非毫无动机，我是来找你的，石曜。”
“哦？指名道姓来找我麻烦吗？”这句回答语最直接的功效就是说明了“石曜”这个名字是属于“金主爸爸”的。果不其然，就连马杰都不会对那种帮闲钻懒的人提起兴趣。
我也趁机观察了一下这位“金主爸爸”，他是一名个头挺瘦小的男生，就连马杰的体型都要比他大一些。他的身上透露出幽怨的气息，就像是被恨意浇灌已久的花苞。结合之前的对话来看，石曜应该是一个有钱有势有背景的角色。
关于石曜刚才提出的那个问题，马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表示否认：“不，对你今晚的计划和行动有些兴趣，不妨合作一下？”
石曜闻言露出忌惮的神色，看起来马杰八面玲珑的渠道再次让对手感到意外。石曜阴沉地侧过头去，对身边利欲熏心的好公仆下达简短的指令：“你先去吧！”
“是！”把金主爸爸的话奉为神谕的公仆没有丝毫怨言和疑问，执行是他为自己规划的唯一选择。
第三者离去后，石曜正色叩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以及……”
马杰伸出一只手做出打断的手势，然后语带轻蔑地质问道：“慢着，你就不担心隔墙有耳吗？这么粗枝大叶，很让人怀疑你会不会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纨绔子弟，或者连整个石之承集团本身都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想必是从“夜行者”协会王猛等人的过往中汲取了经验，马杰在这方面变得警觉起来。他开始检查四周的灌木丛和树后，但我也没有感到紧张，怀着甚至有些期待的心情和他展开斡旋之争。
甚至在他搜寻的过程之中，我还颇有闲情逸致地读取分析他话中的信息点：看起来这个叫石曜的人背景还不简单，石之承集团，全称石之承经济建设集团，是联和国官方合作企业之一。总部设立在石长群岛的坚石市，可以说是垄断了商业界的半壁江山。
顺带一提，处在产业链顶端的一共有两家公司，分别是石之承经济建设集团和星创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此二者都算是新军突起，但又瞬间直指苍穹顶殿。
思考的闲暇过后，马杰的检查终于来到我身边的范围。我匍匐在一棵还算粗壮的树干旁边，遒劲的树根如盘龙卧虎，再加上茂密的灌木丛，遁入阴影的我很难被发现。果不其然，马杰仅仅是拨开了我水平距离一米开外的灌木丛，简要扫视一番后就做出并无端倪的结论了。
“所以这不就是多此一举吗？你以为你我是什么大人物，还会有特工间谍来窥伺不成？”石曜嘲讽道，“而且，原来你是这种谨小慎微、贪生怕死的人吗？”
“哈哈，如果你继续抱着这样错误的观念的话，怕是以后会被我吓到。”马杰笑了笑回应。
“但如果你不怕后果，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石曜追问。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难道不怕死都需要用跳楼来证明吗？”马杰用一句颇有道理的比喻作为回应，石曜嘴唇翕动了一会儿，最终也没再反驳些什么。看得出来，他在有关这一点的争论当中妥协了。
“行吧，那么可以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觉得我有义务告知你哦！”马杰故作神秘。
“呵。”石曜大概是意识到对方是那个心智异于常人的马杰，便不再继续自讨没趣，将交谈的主导权交给了马杰，“还是你来说吧，所谓的合作，以及其他……呵，之类的。”
“你应该也清楚你计划中最薄弱的环节是哪里。”马杰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述说，“潜入学生会大楼也好，植入病毒也罢，都是你所拥有的技术可以完成的任务。但最后击溃它的核心环节，也就是内部的冲击，你的人手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哟！”
马杰列举出几项石曜的“功绩”，从石曜的反应来看应该属实。这足以说明“今晚的行动”非同小可，绝对不是在课堂中卡卡位置问问弱智问题。我怀疑着学生会的人是不是吃素的同时，也严肃的审视起完成这一系列任务的石曜来。
光凭散发出的能量气场无法感应出他的强大，说明石曜的战斗实力趋于两极。因为真正的高手在收敛气息这方面都是信手拈来的，又或者真正的弱者完全不会也完全没有必要。
当然了，我这边的水平也并非多高，所以感应得来的结论还是存有很大的误差空间的。
“人手啊……确实，不过你又何来这么多人手呢？”石曜坦然承认了自己的短处后，再就同一点发出疑问。这一点我同样也怀疑着，于是侧耳等待着他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