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馆内冲突(中)涓埃之力
【无】
相比于应急防护措施的机密程序,黑进个广播更是小菜一碟。电子合成音直接响遍全场,拆穿了学生会危言耸听的谎话:“别虚张声势装胖子了,搞得像谁不知道体育馆应急能量防护罩的弱点是内部的攻击一样。”
能量防护罩当然不是凭空生成,开启能量防护罩时,体育馆外墙上会伸出很多聚能器(PS:形状大概类似于特斯拉线圈)。这些聚能器共同织成了一张大网,这张网即为体育馆应急能量防护罩。
相比于能量防护罩本身的坚韧,这些聚能器就脆弱不堪了。但正常情况下其实也无妨,毕竟受到来自外界的攻击的时候,聚能器也是受到能量防护罩的保护的。但这一次显然不同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能量防护罩的弱点是来自内部的攻击。
石曜的计划,也正是通过这个方式破坏它。
“怎么,你们要硬冲吗?”欧阳澺没有关于被戳穿的谎言多说一个字,只是单刀直入,凛然质问。
“没错,如你所愿!”一字一顿的回答充满了决心,以及对即将上演的高潮的期待与疯狂。
整个抗议队伍展现出排练过一般的整齐划一——事实上,他们确实排练过——朝外侧发起冲锋。栏杆就如同冬日风雨中树顶上的羸弱残枝,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就黯然退场。三千里战线上肯定不是仅有这一处发生冲突,12个出入口都有戏中人翻过或踢开围栏,朝着或许是象征自由的外界奔去。
“他们打算硬闯了!”之前的汇报探讨还没说完的白小星,正好将现场情况第一时间反馈给了学生会长谷晟。
“可恶,果然是有预谋的啊……尽可能撑住,别让他们破坏掉能量防护罩!”谷晟以凝重的语气下达艰巨的任务,同步传输给所有学生会成员后,大家的表情都多多少少吃力了些。
谷晟又一通电话砸到学生会大楼总控室:“尉迟穆,还有多久可以破解病毒?”
“30分钟吧!不出意外的话!”尉迟穆咬牙切齿地回应道,手中的工作也不敢就此停下或放缓哪怕一秒钟。他额头上的汗珠甚至就要连成河淌落,任凭已经入秋渐凉的天气配上高功率的制冷空调。
“你可别给我出意外!”谷晟的指令亦是死线。
“OK,sir!”尉迟穆的声音甚是响亮,以致于稍不留神就会遗漏他接下来丧尽底气的弱声嘀咕,“大概吧……”
最后会是Happy End吗?——大概吧。
【钟晓峰】
一触即发。
一通非官方的广播消息直接将他们蓄谋的目的表明在案——打开应急能量防护罩这一举措的后续,也就是最直接的破坏它。
“啊嘞?刚才的广播是怎么回事?你们那边发生什么了?”大概可以想象得到,田梦忱脸上的表情一定是惊诧不已。
“好像发生了些架势非同小可的冲突,要打起来了……”
“啊啦!那你们不会有事吧,赶快回来吧!”田梦忱忧心如焚,身边不远处杨星沐和浩空不安的絮语被手机听筒收入囊中。
心中缓缓淌过一股暖流,若不是差点连自己都感觉腻烦了,我又得好好地感慨一番朋友的好处。
可我的视线扫过中央表演场地和外部环形大厅的狭窄连接口,刚刚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就如鲠在喉。我改口道:“周围的人流有些紊乱,想逆流挤进去好像不太容易……”
可能是这通广播引燃了本就与乏味的等待中无所事事的众人的好奇心,涌向外围的人有明显变得更多。初来乍到时还空旷不已的大厅,此刻已经是放眼去人头攒动了。
“那你们在哪里?我们来找你们!”
“不太清楚,外面是个环,编号标志物都被人墙挡住了……我们先想办法挤到门口看一眼吧!”我为难地说道。
于是溯游而上依然无法避免。其实大厅中能充作位置标志物的有两个,一个是连接舞台观众席通道的编号,一个是连接外面的体育馆大门。但如果要去后者附近的话,就可能会被搅进前方的斗殴之中,或者直接被学生会当做找事者一并攻击了。所以权衡了利弊之后,我们还是选择往来处走。
毕竟看上去还没有到接踵摩肩、举步维艰的地步,中间的缝隙放得下我的身宽。
“啊——”可没走两步我就发现了难处,动荡的局面让宽敞的空隙反而变成了碰撞的蓄力区。一下还算猛烈的碰撞差点让手机脱手而出,幸亏我连忙双手并用将其握稳,不然我的存款就得削掉好大一部分了……
“怎么回事!?”没有画面的电话另一头,田梦忱等人,完全不知道这边惊乍、惨沸的动静代表着什么样的情况。
“没什么,手机差点被撞掉了……”
“我们靠着墙边走吧!”安顺平提议道,于是我们先往环形内侧的墙壁边靠。这段路程相比于通往真正终点的路途还是平坦了不少,加上我们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彼岸。
靠着墙壁挪动虽然安全性提高了不少,但速度依旧不尽人意。我两次安抚电话另一端的忧虑之间的时间,我们也不过向前走了几米的距离。
“真慢!你在这边等我吧,我冲过去再冲回来!”安顺平的性子还是比我急一些的,于是他选择了加入蛮横当道者的行列。没等我做出回应,他就完成了起跑的动作,抓住一条看上去还挺宽敞的空隙,撞出一条擦碰连连的路。
“额……这次应该是真的快好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我,步履和表达能力一同止歇于此。我于是索性蹲坐在墙角,和旁边的盆栽结伍成为无关中轴的装饰品——单说这一点,我还没有它好看。
可我一直在用常理审时度势,缺乏经验导致混乱的局势难免让我意外。
广播中再次传来风声作为发言的前缀,而这一次是来自于学生会官方的了。这威严十足的音色,我在开学典礼上有所耳闻,来自于学生会长谷晟——
“所有学生注意了!接下来学生会会对外部大厅武力清场,请无关人士回到场地内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否则学生会无法保证不会殃及到你。再说一遍……”
“额,果然还是我们回来吧。”我们的思路总是落后于现实一截,这也让这通原本愁绪如麻的电话充斥着令人啼笑皆非的尴尬。看起来事态的发展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我恢复保持了不过十几秒的蹲姿而站立,不禁蹙了蹙眉。
随波逐流果然比力排众议要容易的多,磕磕碰碰在未来短时间内都是可见的无缘。可我还没迈出去几步,一股熟悉的危机感又从我后方袭来。
在未来学院的这些时间,我的反应力还是有所提高的。我当机立断一发回旋踢,想凭借离心力的加持抵御后方的偷袭。
……但我忽略了我的实力是硬伤。
预想中帅气的击飞或者是逼退都没有发生,我来势汹汹的踢腿被对方稳稳地钳制在掌心中。马杰哂笑着对我说:“就跟你打个招呼,你非要不自量力动手,那就别怪我稍稍正当防卫一下下咯!”
马杰双手往内侧用力,剧痛感顺着小腿皮肤往骨骼传递。我下意识想要抽回我的腿,马杰嘴角扬起一抹讥诮,随手来了一发借力打力,完全不复存在的平衡就拖着我倒向后方。
后脑着地,双目一阵晕眩。当我再度能识别大厅顶端的灯光时,马杰已经潇潇洒洒地来到我的面前。
“晓峰,又发生什么了?”田梦忱已经是不下十几遍问这个问题了,但这一次却不像之前一样是虚惊一场了。
马杰轻轻地在我手机屏幕上点击了一下挂断键,然后按住一侧让它关机。期间我无力反抗,只能听见田梦忱忧心如焚的声音戛然而止。
“还要打吗?先说好,血虐你可不是我的本意。”马杰继续用反语将我的尊严嵌入地缝中践踏。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欺软怕硬很有意思吗!?”
“虽然确实挺有意思的,但是玩多了也会感到腻。”马杰好整以暇地说道,眼神甚至漫不经心地开始欣赏起身旁不远处的盆栽来。
我挣扎着从地面上站起,这个过程也耗费了将近十秒钟的漫长时间。所幸马杰“感到腻”的这句话应该是实话,他中途没有对我施加干扰。
当我的视线再度得以水平而视,大厅中已经空旷了不少,许多学生已经顺着广播的要求回到了观众席上。狼狈不堪的我眼神幽愤地怒视着马杰,可越是忿然的目光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就越趋近于欣赏吧,但我也无可奈何……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来找我干什么?”
“啊,没回答吗?我一开始就回答了呀!”马杰装聋卖傻,而后道,“你大概是撞了一下脑子不好了吧?也罢,我就稍微关爱一下智障儿童吧!再说一遍,你可听好了哟——我是来找你打招呼的。”
啧啧!……这种窝囊的感觉就像是:我知道你在耍我,而且我证据确凿,但我却没有办法。
我因愤怒和无语而没有接话,马杰便开始践行他的初衷:“那么,我开始了:你好啊,钟晓峰!”
顿了顿,在我全身上下扫视的目光就好像要从我的毛孔中剖读出内心最深处的那一抹窘迫所代表的极乐。我依旧没有说话,而成功将来意收工的马杰也开始道别:“那么,再见啦,你应该感谢我帮你省了不少话费。”
他也不顾我如何作答,兴许是从我身上找到的乐子已经足够,转过身就扬长而去。
思绪空洞地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后我才想起前不久学生会的广播。我迈着趔趄的步伐向出入口走去,可已经为时已晚,谷晟的第二通广播已经在耳畔作响——
“为了防止不法分子继续增援,我们将关闭连通大厅和观众席的通道。还没有来得及归返的学生,你可以自己去找个角落或茅坑躲一躲,当然你想来帮忙自然不反对。”
一波三折的剧本发展让我应接不暇,但为了防止再下一个转弯处再次掉队,我强行说服自己不被这些负面情绪干扰。我聚精会神思考自己现在要做的事,帮忙应该是不太可能的——就算我有这颗心,我也没有这个资本。
所以,找厕所就是我的任务了吧?
我沿着墙壁往前走着,路过的许多处战场都已经发展到白热化阶段。随着之前跌撞带来的震荡感觉慢慢消退,我再定睛一看,前方想要冲卡的人群中竟然有些面孔还让我挺眼熟……
——这不就是“夜行者”协会吗?
难怪刚才马杰会出现在这里,果然一切坏事都和这帮乌合之众阴魂不散。这个组织给我带来的厌恶感和恐惧感都令我刻骨铭心,他们的疯狂更是反复冲刷着我对世界的认知——也算是开拓了眼界吧。
就比如现在——“该死……豁出去了,兄弟们!”随着“夜行者”协会队伍领头人的一声暴喝,能量光剑和各式实质武器加入了战场。我的心中又一阵诧异,反映在动作上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呵,使用武器了吗?那么接下来就算是让你们立刻身首异处,也不违反校规或是法律了!”但学生会一方也丝毫没有畏怯,凶戾的声音来自于学生会成员欧阳澺。
欧阳澺从刚刚开学的时候就给我留下了不近人情、不太好说话的印象,当时是他叫走了原本想要帮助我们的另一名学生会成员。怒火融入棍技,攫戾执猛,所向披靡,我甚至有那么一瞬开始担忧起这些“夜行者”协会成员的下场了。
曾也从多种渠道听闻过,这根质地不凡的木棍也有一个还挺典雅的名字——“梦泽紫云”。木棍本身跟这个名字还是挺般配的,但是放在欧阳澺手上之后,大开大阖的路数怎么看都是怒海澜涛。
哪里还会有什么紫云氤氲?只会有蔽天凌云的澎湃罢了。
“大家加把劲,我们一起杀了他吧!”本来团结的号召多么积极向上,可后半句却瞬间让于斯彰显的伦理变得扭曲起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戎声不绝。人数优势肯定是在“夜行者”协会这一方的,但个人实力方面学生会的几人就是压倒性优势了。
月白色的剑芒背后,学生会书记白小星亦目露寒光:“平心而论,跟学生会在外面被缠入的争纷比起来,你们这些乐色连只鸡都算不上!”
话音未落,皎色乍现。体育馆外面的星空都被能量防护罩的强光完全掩盖,我甚至有理由怀疑,我所看不见的月亮是不是偷偷潜入她的剑光中去了。
就算是离战场二十多米开外的我,也能感受到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凌厉杀气,凝聚在每个人的瞳孔与刀锋。
因为昔日的人流喧嚣已经不复存在,我之前苦苦寻觅的所在位置也不求而得。“夜行者”协会众人发起冲锋的方位是体育馆的南门,而我此刻前进的方向是逆时针,也就是说是朝着东门的方向行走。
当我把这处令人胆寒的战场甩到身后,位于南偏东方向小门处规模更小的冲突就映入眼帘。有了之前水龙卷和滔天巨浪的铺垫,此刻八九级风侵袭海滩的狂澜都已经不足为奇了。
粗略扫过一眼,我本准备就这样漠然路过。
毕竟前方不远处,就是洗手间了。看起来没有来得及回去的学生并非只有我一人,甚至超越了个位数,洗手间门口聚集了不少人。人群抱着或为吃瓜的心态朝冲突发生的地点安然观望,俨然形成了一处自发组织的、有味道的观众席。
兴许我稍稍有讽刺他们的意味,但我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所以也挺可笑、可悲的吧……
——本该是这样毫无问题的发展,我却在终点线前的几米处心生了动摇。就好像老天不希望我成为可笑的角色一般,我行尸走肉一般的步履随着落在前方鏖战中一人面庞上目光而彻底僵住。
我怎么可能忘了她?如果说刚开学时未能成功落实的好意还能够归结为学生会成员的职责的话,之后那次踢翻水桶的事件就完全是热心、善良的最真实彰证了。明明我们之间素昧平生,她却毫不计较地对我施以援手……
我本就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人,正相反,我对于报恩的优先级绝对不低。
顾时雨毕竟也只是一个二年级学生,在“夜行者”协会几人毫无下限的轮斫、倾轧之中,也显得有些难以为继。虽然不知道我的出手与否能带来多大的差别——或者说能否带来差别——但人类历史上和“三思而后行”这句话相悖的场合还是屡见不鲜的。
在顾时雨因来自另一方向的袭击而苦恼时,我免去了她抉择的步骤,或为逞能地介入其间,以短剑艰难地挡了下来。
她此刻也挥剑逼开身前的找事者,退开安全的距离后向我投来惊讶的目光:“诶!?钟晓峰?”
“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前辈,但我可能也做不了多少就是了……”我略带惭愧地挠着头说道。
“不管怎么说,多一名队友总归是好事……感谢你来帮我!”
“涓埃之力,不成惠意。”我道。一般人说涓埃之力都是谦词,可几分钟前刚刚与马杰的遭遇让我觉得,这个词对于我来说可谓是名副其实。
顾时雨还想继续礼尚往来,但“夜行者”协会当然也不甘心沦为摆设,出言打断我们的闲语:“搞什么啊?婆婆妈妈的……喂!不拦我们冲过去了!”
……额,不过是不是该吐槽:对方居然还颇为喜感地提醒了我们一下?
“呵,那就来吧!”顾时雨气质飒然,当仁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