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为报兄仇
【无】
与刀枪相向的战场一罩之隔的外部，龙天保持着并无慌乱的节奏，领着自愿跟随的纪寒、方荆一二人于需要去往的地方勘测。
月黑鸦飞高，明月枫间照，后山月似钩，罩前明月光，登楼望秋月。
“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口气和步调同样轻快，尉迟穆再次前来。
“我们不过一些辅助工作，能有什么进展？主要不是看你那边吗？”龙天回答道，“能量防护罩还没有被解除，就代表你似乎还没有完工啊？”
“是，他现在正在龟速加载中。”尉迟穆承认，外界的悠闲和内界的紧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预计了一下时间，就偷闲出来看看咯。”
“呵，还真是玩忽职守。”方荆一毫不忌讳地随口抨击道。
“事成之后的评价只有达标与未达标两种，只要达标了，玩忽职守什么的就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了哟。”尉迟穆笑了笑道。
“哈，感觉气氛往火药味的方向发展了呢……”龙天吐槽道。
“哼，没有必要处处都笑脸相迎，摆出一副给别人看的友情模样吧？”纪寒略显突兀地怼了上去。
“啊？”龙天略感惊讶，收敛起看上去还挺友好的浅笑，不过和生气之间依然相隔甚远。他无意和纪寒多纠缠，于是说：“……难道我看上去是那么赞颂友情的人？不过我没什么意见啦！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呐，你的立场没有必要认怂吧？”方荆一对此表示疑惑，不过还煞有介事地提出来也很“可疑”就是了，“果然都是这样吗？最先被怼的总是和事佬。”
“哦？你的话论点很多，要听我一一应答吗？”龙天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眉眼之间还透露着一股并非彻底主观的不屑。
“悉听尊便。”方荆一的神色也由轻佻转为严肃，沉稳的目光看着龙天。
龙天语气温和地回答道：“首先，我可没有当和事佬的意图，因为我的下一句话也可能是‘还可以再差点’；然后，关于认怂什么的，‘息事宁人’这个词流传至今也是有它的道理的……哈，虽然我不一定认同。”
龙天从头到尾都没有抛弃过从容，也从来没有显露过愠色。他似乎并不想和对方争个明确的是非出来，而且所有涉及到自己看法的句式全都是不确定性。这或许是广义上的敷衍，但他又似乎毫不在乎歧路与误解。
“所以，你认同息事宁人吗？”因此，方荆一追问。
“我没什么意见啦！哼哼？”龙天的回答依然是无需正视而忖的模板，“反正，也左右不了你，不是吗？”
“我想知道你的答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方荆一依然不松口。
“呵，他的答案一定会让你失望的。”尉迟穆断定道，他对这位共事了挺久的同事至少有些了解，不过随即又改口，“哦，不，魔术师不也是搬弄真假的角色吗？这或许也是你这么在意的原因吧？”
“魔术师可没有能耐弄假成真，其实有的时候，‘故弄玄虚’这个词对于它来说也不算是亵渎。”方荆一意外地并没有多捍卫自己职业——至少是爱好，但他也因此盈过利——的尊严与地位，反而自嘲一般连带上所有同行。
顿了顿，他再次将视线投向龙天：“介意回答我吗？”
“不介意，但我其实也说得很明白了。”浅笑着念完前缀后，龙天的口吻变得笃定不移，短短一句话却抑扬顿挫，使它染上了不容置喙的既视感：“我的答案就是没有意见。”
“确实，难免稍微有些失望。”方荆一悠然作应。
“行吧，那我差不多回去了。听说里面好像打起来了，悠闲确实就有些不太厚道了——当然也仅此而已。”尉迟穆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语意间展现出的倾向性随即就被被破折号之后的转折扼杀了倒戈的可能性。
尉迟穆转过身去，和另外三人背道而驰。
“要不说些别的？比如，关于石曜的故事？”趁着尉迟穆打断带来的空罅，龙天尝试转移话题。
方荆一当然也能够从这明显的暗示中读出他真心所愿的无可奉告，便也没有再不识趣地纠缠下去。纪寒此刻无心的插话却像极了高情商者替人找台阶下：“听听看其实也无妨，毕竟动机和缘由这一块，我们可是一无所知。”
“哈，乐意之至，难怪有许多人都说陈述客观事实比发表主观感想要容易的多。”龙天道。
于是，另一个时空如梦似幻的缥缈画面，就这样与氤氲的白雾间呈现在众人的眼帘……
【无】
两年前，未来第一学院。
“报告，由石凌宇负责的体育馆应急防护措施系统中发现了异常数据传输，传输对象也并非经过登记的合法账户，很有可能是技术窃取。”学生会长室中，一名学生会成员如实禀报。
话语中提到的这位石凌宇，正是未来第一学院第126期生石曜的哥哥。石凌宇时任未来第一学院第120期生，未来第一学院学生会副会长。
他在此禀报的时候，学生会长室中也有其他几位学生会成员对其他正常些的事务而存在。白小星饶有兴致地调侃着：“哼哼？这一次似乎瓜不小哦？”
白小星，未来第一学院第122期生，未来第一学院学生会成员。
“体育馆应急防护措施吗？唔……它蕴含的技术和作用摆在那里，感觉和它之间的孽缘也不会就这一次。”来自谷晟的神预言。
谷晟，未来第一学院第122期生，未来第一学院学生会成员。
“哦？笠原，你的意思是，这是石凌宇所为？”学生会长声如夜莺澄澈轻盈，完全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凝重。甚至如果你细细剜挑，还能辨别出一些暗藏在声波边缘的讥诮。
“我没这么说，但是显而易见的是，他的嫌疑确实最大。毕竟登入相关系统的权限，除了他，也就只有会长您有了。”笠原回答道，隐隐有些针锋相对的感觉。
笠原佐助，未来第一学院第123期生，未来第一学院学生会成员。
“哼哼，你的言下之意很耐人寻味哦！”学生会长浅笑着说道，“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大概就可以确定是学生会副会长石凌宇所为了吧。”
从最表层的深层含义指向来看，她或许也想快些息事宁人。
“但也不能排除有其他可能，这种事情还是慎重些好。”但反驳的声音在学生会中也存在，尤其是这位公认的劳模，“他本人肯定也知道这项权限的局限性，所以要是他自己来做的话，兴许会有更加聪明的办法。”
刘当先，未来第一学院第121期生，未来第一学院学生会副会长。
“很多桥段也只是侦探小说中会发生的吧？明明有可能性更大、更方便的选项，为什么要去相信可能性更小的那个呢？”白小星不以为然。
“但不管怎么样，先把当事人嫌疑人请过来吧？”学生会长下达指示，而指示的对象则通过目光传达。
“明白了，这就去。”谷晟也没有半点含糊和迟疑。石凌宇这个时候也没有逃窜或躲避，不知道是毫不知情，还是已经有了应对方案。不过受到谷晟的邀请而于几分钟后抵达众人面前的时候，他的表情还是难免有些不自然。
这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有更多学生会成员聚集在了这里。人数的堆叠铺垫着犹如法场的盛大，也隐隐宣告着审判的程度。
相关的事宜谷晟已经在路上跟石凌宇讲清楚了，于是学生会长见面第一句就单刀直入：“学生会副会长石凌宇阁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不是我做的，不过我也没法给你们指认谁。”石凌宇的回答也毫不含糊，但是对于倾听者一方来说，没有绝对的方式证明清白就是含糊。
“那你的嫌疑可就是最大咯！”白小星看上去有些幸灾乐祸。
“但也仅仅是嫌疑最大而已，我们还拿不出定罪的决定性证据。”刘当先道。
“但是在这里我们可不能疑罪从无啊。”学生会中也不乏反驳反驳的声音，比如现在说话的这位学生会书记，“风险预控对于未来学院来说才是第一要务，至少我们不能放任他继续负责下去了。”
“是啊，至少我们不能放任他继续待在学生会了！”更有甚者尚如此。
“嗯？哈哈，你好像接了不少仇家哟？”学生会长笑骂道。
大概是从众人的口吻中预料到自己不可能安然无恙，石凌宇也敞开天窗说亮话：“呵，难道在学生会中有例外吗？按你这种发扬、助长楞角或者直接从中挑拨的经营方式。”
“阁下，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学生会长依然临危不惧，话语中的利刃也呼之欲出。全场陷入了一两秒钟的静肃，而后学生会长给出宣判：“那就以主观上心怀不轨而导致的严重工作失误的罪名将你驱逐出学生会好了，XXX，去帮他办下手续吧。”
“哦。”被喊到名字的学生会会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门口，等待着石凌宇跟上。
“不，我想我没有必要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继续待在这里……我退学就是。”可石凌宇并没有妥协这种结局。若将未来第一学院看做开满雏菊的东篱下的话，他的言行倒还有些铁骨铮铮的模样。
“阁下若有这般自觉，那自然是最好。哈哈，这样的话，从罪名到处罚就一气呵成了！”学生会长眯着眼露出玩味的形容，视线爱抚地盯着石凌宇看。
“你什么意思！？”
“学生会副会长石凌宇阁下，现以暗中通敌、泄露学校机密的罪名将你开除。XXX，朝未来城总部递交报告吧。”学生会长遥相降仰为睥睨而道，中途吩咐了一下学生会会计后又将视线的焦点回到石凌宇身上，“你可以收拾收拾行囊了，反正未来城那边也没有不同意的可能。”
“你！……”石凌宇满脸震怒，但他也知道学生会长所言属实——不包括那个实际上并没有决定性证据的罪名，他心里其实最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做泄密之事。
“这……”事情闹得有些大，学生会会计也露出了犹疑的神色。
“学生会会计XXX阁下，你还在等什么呢？”
“唔……明白了，我这就去。”但他最终还是没能走向妥协之外的方向。
“这样真的有公道可言吗？风险控防是一回事，罪名与清白是另一回事。”刘当先冷言质问道。
“是他自己要退学的呀！”学生会长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摊了摊手，如此回应道。
“但不应当是这个原因吧？就算这是最终的裁决方案，我们应当将整个过程解释清楚，最后再指向石凌宇退学这一事实和裁定。”
“弄那么麻烦干什么？煞费心机解释半天，最后罪名被坐实还是我们自己给自己不讨好。”学生会长从根本上否决了刘当先，斩钉截铁的回绝之后，又是一句问询的补充，“你说是吧？学生会副会长刘当先阁下？”
“任何机构和组织也好，我都不认为当权者应该为自己讨好。”
“有一说一，刘当先前辈也是我所有认识的人中少有的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原本站在边缘处捧书而读的笠原，闻言也插了一句夸赞的话语。
“啧啧，真是烦人哪，你们这群人……”石凌宇阴下脸去，咬牙切齿道，“随便你们怎么样都好，我不奉陪了……再见吧，未来学院。”
说完，他带着五味杂陈的心情，离开了这片言语织就的囚牢。
【无】
“这是我所知晓的情况，虽然大部分人都清一色地认定这是石凌宇之罪过。学校里面的学生也好，学校外面的世人也罢。”缥缈的白雾散去，龙天趁着余霭做出总结。
“那你觉得是他做的吗？”方荆一“贼心不死”地问道，甚至口气装得格外随意。
“我没意见，我只是单纯和你们说个我知道的既定客观事实而已。”龙天一成不变的答复。
“所以，石曜仇视体育馆应急防护措施的原因，就是因为当时他哥哥的这些遭遇吧。”纪寒解读道。当时泄密事件的真相是个未知数，于是纪寒就顺理成章地绕开了它。
龙天答：“将所有的前提都默认掉的话，确实是这样的。”
“‘所有的前提’是指？”纪寒吐出疑惑，照例使用最简约的表述方式。
“我们刚才说的这些都能成为事实。”
“呵，怎么？你是想说你自己说的不是真话，还是怀疑我们这边有所欺瞒？”方荆一挑了挑眉，问。
“不，我没有怀疑，至少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不需要有。”龙天依然从容地回答道，“真相可不一定是事实，中间所欠缺的证据和渠道都是不能忽视的存在。”
“你是想说我们没有证据，是吗？”纪寒凝炼作总结。
“至少我们这边没有。”龙天道，然后又联系刚才故事中的情景做出比对，“如果说那个时候石凌宇至少还拥有嫌疑，现在除了你们的一面之词，再没有任何能够指向他的证据。”
“如果说有那个时候的嫌疑的话，是不是学生会就会顺手故技重施了？”方荆一语带轻微鄙夷地说问道，看得出他并不认同当时学生会的行径。
“我不知道，学生会又不归我管，但是谷晟应该不会的吧。”龙天用猜测的口吻说道，“你这么问，应该是不认同当时学生会的举措吧。”
“那是自然。”方荆一不假思索就回答道，就算是没有被问及的纪寒也默默点了点头。
“所以在你眼中，石曜的复仇行为反而是着理的一方咯？”龙天追问。
这个问题让方荆一陷入了一瞬的纠结，不过下一秒他就从中解脱出来，用如法炮制的方式恭然回敬：“我没什么意见啊，我不知道，当我什么都没说就好了！”
“哈？呵……”
方荆一侧眸看了看体育馆的方向，转换话题调侃道：“里面看样子也要接近尾声了，有的时候感觉‘夜行者’协会的人数还真是一个未解之谜。”
“就像是游戏里的小怪，不都是无穷无尽的吗？也没人会在意。”龙天类比道。
“可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就算看做数据来计算，也不可能超过这所学校的学生上限。”纪寒从最为死板、枯燥的现实层面反驳，贯彻着骨子里的不解风情。
可道不同也不一定要矛戈相向，一般来说不相为谋就可以了。有时候就算隔着瑟瑟半江，漏雨屋中盼天下寒士得广厦的忧国忧民者亦能欣赏得来星河之中洋洋洒洒绘叙的浪漫情怀。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得回去处理下最后的收尾工作了。”龙天抬头看了看月色，似乎那对于他来说是一块钟表，“有缘再见吧，二位。”
方荆一也看了看手腕上皇帝的新表，而后言出道别的前缀：“我们也回去休息吧，没必要跟产房似的等里面的人吧。”
“哦，走了。”纪寒最为直接，毕竟省去了他所不屑的客套和挽留后，形同一笔带过的过程就是这么草率。
上弦月，后半夜。
【石曜】
虽然我并不否认马杰的付出，但我也没有把一切的筹码都押在他身上。
“夜行者”协会确实算是一大帮手，也不排除直接凭借他们成功的可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要因此掉以轻心。多做层保险和b方案的储备并没有什么不好，毕竟未来学院学生会的实力不容小觑，“夜行者”协会的攻势被他们完美化解掉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以他们为哗众取宠的噱头，我在这段期间内就拥有更多可操作的自由。由于能量防护罩的能耗极大，所以体育馆内的许多其他设施都因此进入待机状态，来为能量防护罩让道。这其中就包括了一些安保设施，也让更多的区域对于我来说变得出入自由。
既然“夜行者”协会的冲锋针对的是外端的聚能器，那我就面向埋藏于地下的输能管好了。根据仪器的勘测结果，我在地下室的走廊中摸索着最接近目标的墙壁——其实这也是妥协之策，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体育馆应急防护措施的储能中枢的安全等级比学生会大楼总控室还要高，我进不去……
四下里无人的寂寥中，百无禁忌的操作过程难度大减，这也是我预估中力所能及的最高成效。
总之，接下来就寄希望于最后能不能成功了。
“哥哥，你在这里受到的委屈和辱没，我会报复回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