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不重要的真相
【无】
晚红市。
由于未来第一学院位于市郊,道路的照明就没有城市中那样敞亮。有几名警察在此地等待,等待着未来第一学院学生会派人前来交接。月色与星光忽明忽暗,让大地和他们的身影一同斑驳。
但是在未来学院的人到来之前,一通隐藏在黑夜皮囊下的杀戮悄悄上演。
此刻的火焰没了肆意铺张的狂野,却多了些波诡云谲的幽冥气息。待到逐渐加快的心跳能够被器官的主人所察觉时,这颗心脏就已经停止了跳动。等待的警察全部倒下,新革命联盟一行人移花接木地取缔了它们的位置。
他们使用死者的证件上演一场以假乱真的交接,然后就带上王猛一行人,从恢恢的法网中去往冥冥的远方……警署发现派出人员的失联和逮捕人员的脱逃后,他们已经抹去了自己的踪迹,藏匿在某座不起眼的小城。
虽然绑架浩空的任务以失败告终了,但新革命联盟依然兑现了诺言,毕竟这对于他们来说本就是互利共赢的举手之劳。而践行着这件小事的同时,圣魂羽也在跟进另外一件小事。
“人带出来了吗?”他打去一通接往源亚江上游某座城市的电话——当然有“圣魂”系统保驾护航——询问着任务的进展程度。
“嗯。”电话中传来肯定的答复,但随后又接上了怀疑的补充,“不过,这小子完全看不出什么强处啊,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大动干戈来收拢他呢?”
“只是因为他是杨星辰兄妹二人的表弟吧。”圣魂羽并没有做出明显的思考,答案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且隐约有些不讲道理。
“这个叫郑皖彦的男孩满身戾气,而且还不学无术,简直是和那对兄妹截然相反的存在。所以他非常恨杨家兄妹俩,只是我不觉得他有与他们俩匹敌的资格。”
“暂时看来确实是这样,但至少也是个亲戚关系,最不济也是个二流信息源。”
“行吧,我明白了,部长。”电话就此挂断。在不分昼夜的每一个时间点,新革命联盟继续有条不紊地扩张着他们自己的法外之地……
【钟晓峰】
我们的伤势介于轻与重之间,修养了一天后就恢复了无需体力运动的课程。未来第一学院的校园里已经再见不到王猛等人的身影,不过最后退学的也仅仅是策划并参与了这起事件的“夜行者”协会核心人物而已,这个校内民间组织据说至少还有一百多名成员。
今天是个大晴天,我们在食堂一如既往地享用着午餐,只是在闲聊时难免谈及这段喜忧参半的回忆。
“啊,听说王猛他们在转交给警察的过程中被人劫走了?”安顺平忧心忡忡地提起新闻上那段令人恐慌的消息,同时用手中的餐具在碗中搅拌着。
“啊啦,我也看到新闻了,真是的……”田梦忱也面展愁容,“一想到他们那类人依然自由自在地存在于世界上的某处,有时就难免背后一凉……”
“啊……不过总有一天,他们会被绳之以法的吧,包括那些现在看起来挺风光的恐怖势力也好。”略加权衡之后,我还是选择了积极向上一些的发言。
这不是哄小孩用的敷衍话语,只不过是这个空言泛滥的年代损害了正能量的风评罢了……
突然发现我过于正能量的发言造成了冷场,只好由我继续推进话题,提到其实槽点更多的杨星沐一事上来:“咳……所以,那段影片就这样被定性成造假了?”
我对此其实有些哭笑不得,明明之前我们还在为此而担忧,但没想到飓风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舆论的反转和倾倒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在王猛脱逃这一事件连带着他们的所作所为传开之后,纪寒一开始所说的“从信息源的信誉度入手”这一方针也成功执行了。以杨星沐本就宏厚的粉丝群体作为根基,再加上“夜行者”协会对浩空的所作所为触怒了联合国高层的浩然,舆论更加呈反向一边倒铺张开来。
最后的决定性证据是由未来第一学院学生会拿出的——由于舆论也影响着学校的声誉,所以他们也无法在整起事件中装局外人——一段用以证实该视频为伪造的视频流出,直接将新革命联盟和王猛等人挂名被告席。
“可我记得那段视频不是实拍的吗?学生会放出的这个证明它造假的视频是什么鬼?”安顺平疑惑地问道。
“唔……学生会只是利用那些被退学的‘夜行者’协会成员做了点文章,原理和手法就跟当时我们那段影片一样,类似于拍一场戏吧。”杨星沐为我们解释道,“所以其实可以说两段视频都是造假,也可以说两段视频都是真实。”
我闻言后若有所思,说:“这算是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啊啦,总感觉学生会的做法,唔……怎么说呢?不那么稳妥。”田梦忱担忧道。
“确实,假如未来某一时刻有人需要抓把柄的话,这也算是一个隐患。”安顺平以思考模样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段视频告诉了他们他们想要相信的真相,这其实就够了吧……”我稍带讽刺意味地说着。在跟风和表态都变得廉价的现代网络上,果然很多时候,唯一不重要的就是真相本身。
“哈哈……是啊,在舆论的浪潮中,作为当事人是真的很无力。”杨星沐苦笑着自嘲起来,“就像是风浪里的一叶孤舟,只能顺着它的方向随波逐流,凭借一个人想力挽狂澜,真的很难……”
“害,又变成苦情茶话会了。”安顺平猛地吃了一口食物后,豁然地调侃道,“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换个话题吧!”
“这次明明是你先开始的,好不好?”我先例行怼了他一句,然后说道,“对了,那个被王猛他们囚禁起来的男孩说想要来感谢我们,我们怎么说啊?”
“感谢我们?”田梦忱不解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感谢我们啊?我们有什么功劳啊?”
“对啊,就是因为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才觉得难办。”我摊开手无奈地说道。
“我记得他是叫浩空来着吗?”杨星沐回忆着说道,“他现在还在医务楼住院吗?要不我们去看看他吧,然后剩下的再说就好了。”
“嗯,那我们吃完就去吧。”我道,安顺平和田梦忱也纷纷表示同意,于是这场探病之旅就这么被说定了。
饭后,我们顺藤摸瓜来到浩空的病房,按响门铃后,响起的是一声稍显稚嫩的“请进”。上一次来这里还是给Teen Forever探病,而中间相隔的时间也没多久,所以医务楼对于我们来说并不算陌生。
由于是没有提前通知的不请自来,浩空显然对我们的出现感到意外。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溢于言表的激动,以及对我们分外热忱的谢意。
我也趁此机会好好地观察了一下浩空。浩空留着黄绿色短发,一双墨黄色瞳仁的眼睛明亮且传神,五官线条里稚嫩的成分显然要多于成熟。视线再下移,宽大的病号服也无法掩盖他体型的瘦小,甚至极端点都可以和弱不禁风一词联系上。
病床旁边伸手就可以够到的柜面上放着一顶鸭舌帽,大概是浩空平时都喜欢戴着它吧。病房里摆放的其它用具就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了,观察完毕后,我便朝浩空说道:“你好,我们来探……”
“真的非常谢谢你们!”可浩空甚至等不及让我把话说完,就虔诚万分地双手合十躬下腰致谢道,“讲真的,被他们囚禁起来的时候,想死的想法都想过……多亏了你们,不然估计我现在都……唔……”
见浩空把我们捧到了有些浮夸的高度,田梦忱连忙辩解道:“啊啦,可主要功劳也不是我们的呀,你瞬间这样谢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你们!虽然对你们来说可能只是顺便救了下我,但这对于我来说的意义绝对不一般!”浩空道,然后突然顿了顿,神色变得有些消沉,“而且……你们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来探望过我的人。”
“诶?你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吗?或者至少室友呢?”杨星沐讶然问道。
“唔……没,住的也是单人间。”浩空摇了摇头,“就算是来未来学院之前,我也没什么朋友,一直都在哥哥的羽翼底下过活……啊,我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才来到这里的!只是虽然出师非常不利就是了……”
他重新将真挚的目光投向了我们,说道:“所以光是你们来探望我这一点,就值得我感谢万分了。”
“啊啦……”向来喜爱交朋友的田梦忱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怎么能没有朋友呢?没有朋友的话,生活该是多无趣啊……那个,浩空,我能成为你的朋友吗?”
“诶!?真的吗?唔……可我没有什么交朋友的经验啊,和我在一起可能会很无趣。”
“没事啊,大家本来都是很无趣的人,只是在相处间就渐渐产生了有机反应,趣味就从中诞生啦!”杨星沐在如何吸引他人这方面可是专业的,这一番话连一旁的我都不禁啧啧称奇。
“诶!?要和星沐酱成为朋友吗?我也是Teen Forever的粉丝,所以这种事更是不敢想……能和星沐酱那样璀璨耀眼的人成为朋友……唔。”
“别这样说啦,明明我也只是普通人,只是干了这一行工作而已。”杨星沐谦虚地将浩空的话判为过奖,推着手辩解道。
“啊,对不起,是我太失态了!”浩空也回过神来,发觉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太过于忘我。
“你看,你这不是挺有趣的吗?”我笑着调侃道。
我们接下来还聊了不少,原本只有浩空一人而死气沉沉的病房瞬间洋溢满欢声笑语,直到上课的时间来到。临走之际,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正式成为彼此相伴前行的朋友。
看着通讯簿里逐渐增加的名单,回味并展望着过去和未来的美好历程,成就感和幸福感就充斥满全身。今天余下的时光,也都嵌套着一层甜味的滤镜,一直来到入睡之前,由掌管梦乡的精灵向我提醒一段曾经……
梦里,是已经被时光的落叶掩埋的,可望不可及的美好景象——
唔……又梦见了妹妹钟晓月。
她的身影虚无缥缈,在我面前奔跑,不时回头向我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用熟悉的语气招呼着我:“哥哥,来啊!”
但我的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而且今天妹妹跑得格外地快,我拼尽全力都跟不上。虽然感到诧异,但是更多的还是坚毅,一个信念在心中犹如启明星一般闪耀——我想要把握住鱼沉雁杳了那么久的她!
所以,我没有放弃,为了妹妹我当然可以坚持。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我和妹妹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已经可以差不多碰到她轻飘飘的衣袂了,我心中欣喜万分,仿佛下一秒我就可以打破思念的枷锁,取缔距离出现在她面前。
我喜形于色,梦中的我当然意识不到这是梦境,故这份喜悦也没有半点刻意和掺假。钟晓月徜徉在笑声中的背影对我来说就恍若苦海明灯,明明不是光源,却是我唯一的方向。
我卯足了力向前奔跑,正因为梦境中没有体能这些物理意义上的束缚,我一时间甚至惊讶于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跑这么快了。算准最后的距离,激动的情绪也涌上了山巅,我猛然跳起,向我念兹在兹的那个身影扑去。
残留在上一秒位置的发丝香气钻入鼻腔,佐以清风在心田中流浪。我满怀希冀地倒数着毫秒,以迎接重逢阔别已久的她的那一刻到来……
……然后,我醒了。
“晓峰,起来啦!怎么闹铃都闹不醒你啊?跟头猪一样,再不起床就上不到孙澈老师的课咯!”安顺平的声音响彻在耳畔,而我的第一想法是用胶带把他的嘴封上。
柔软舒适的被单让我不知所措,揉着惺忪的睡眼,我的思绪呆滞在了数秒前。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有将它撕碎了的冲动。不过我最终还是用理智压抑住了起床气,重新说服自己认清梦境与现实。
但是,我不甘心啊……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啊!
可谓是成也梦境,败也梦境。
“怎么啦?怎么一起床就这么狰狞啊?夜里被鬼附身了吗?”安顺平继续若无其事地调侃道。
“你好烦~你要不吵我,我就在梦里见到我妹妹了!”破口大骂太过于无脑,一声不吭又太过于郁闷,于是我用被子蒙住脸,用模糊的声音朝他抱怨。
“噗,那还真是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能这么适逢其时!”安顺平笑道,语气之间毫无半点愧忏之意。完成了叫醒我的任务后,他就走往一边,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算了,虚幻终究只是虚幻,沉沦在虚幻的美满之中定然是弊大于利。谣言事件已经过去,正常的生活还得继续,因一个虚影而撒气到现实的友伴上着实是“睿智”行为。现实之中予我陪伴、予我慰籍的,不正是我的这些朋友们吗?
我应该感谢他们才对。
浩空很快也就出院了,也就加入了我们的交际圈,将我们的四人组扩充成了五人组。起初他还稍稍有些拘谨,但随着时间慢慢地沉淀,两个星期之后,浩空也能够很好地融入进我们之中了。
每一天的课程和生活,有了浩空之后,姿彩也就多了一分。
直到这天,事端的风雨再次搅入课堂之中——
矛盾是建立在我们之上展开的,体现于上课座位的归属权之上。
一开始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是比较安分守己、知足常乐的,认为成为星沐酱的校友已经是莫大荣幸了——极个别特例除外。但是随着居心叵测人士顺着谣言事件的余温在官网上煽风点火,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想要从同校进化为同班。
纷争都是由无到有、由小到大转变的。就算是前不久大家还有所节制,先来后到的不成文规定得到了一致遵守。不过随着第一例的出现,情况就逐渐向着一发不可收拾转变。
有了石曜那一次的杀鸡儆猴,我们五人相邻而坐已然无人异议,所以争端就主要在于前后的座位。我们一开始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直到他们闹出的争端越来越大,我们才意识到低估了偶像对真爱粉尤其是脑残粉的吸引力。
甚至有的时候,好不容易抢到位置的粉丝肯定不愿意无动于衷就让一节课过去,所以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勾搭杨星沐。杨星沐本人也厌恶这种干扰她上课的行为,所以一直没有给这些过分的粉丝们好脸色。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这个座位明明是我先来的,我已经空手而归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才拿到一天的!”课堂开始往不正常的方向发展的第四天,响亮的争吵声为教室里带来了许多聒噪。
“呵呵,你就说你让不让开吧?”另一个明显粗犷上不少的声音凶威赫赫地说道。
两人争抢的是位于杨星沐左后方的那个座位,也就是田梦忱后方的那个座位。这个距离用正常的说话声音对话,不可能逃离我们听觉器官的捕捉。
这种逼迫让位的行为不禁让我回想起刚刚入学时在食堂发生的那件事,对马杰的那股恨意也就顺势推及到这名篡位者身上。脑海中有股气愤在酝酿,我想开口替将自己描绘的很可怜的那名男生说话。
杨星沐却拉住了我,轻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晓峰,昨天那个上课一直唠叨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