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山洞茶话（下）
【钟晓峰】
一种呼之欲出的可能性在脑海中诞生出完整的雏形来，这甚至让我有些欢欣鼓舞。于是我问道：“拿枪自杀的那个人在死亡之前，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船会沉？”
“是。”杨星沐也露出了笑容，大概是觉得我的思路走上了正轨。
“所以他自杀的原因应该就是，反正已经知道了死亡一定会到来，枪决会比溺死少很多痛苦。”我恍然大悟地说道，同时激动地以拳敲掌心，语气中充满了肯定。
“是。”杨星沐对此没有再继续筑建南墙了。
“话说……船沉了就一定会死吗？”柳心却对一些细节展开质疑。
“额……一般来说肯定会死吧！好啦，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啦！”杨星沐也显得有一些解释不清，只好打哈哈糊弄过去。
好在柳心也算挺善解人意的，她没有再继续纠缠、追问下去。于是我便继续说道：“那么应该就是这个人想要减少痛苦而死去，就选择了饮枪自尽；而另一个人就简简单单地淹死了。”
“你说的不错，但是这并不是故事的全貌，那个硬币你还没用上呢。”杨星沐对我的答案作此评价。
“可是这种局面下，一枚硬币能有什么用武之地呢？”柳心又一次陷入了迷惑。
“这枚硬币是自杀者的所有物吗？”我继续试水。
“与此无关……不，如果根据人之常情来推断，应该是否。”杨星沐回答道。一般这种存在改口行为的地方都会暗藏玄机，我便尝试以此为突破口展开思考。
“那么这枚硬币是溺死者的所有物吗？”将所有的可能性一一排查。
“回答和之前那个问题一样。”
“那么，就当作是捡到的？或者说，不单独属于两者任何之一的中立物品？”柳心尝试着归纳，虽然这种说法依然有些笼统和模糊。
“唔……就这样理解吧，不属于任何一人的中立物品，具体来源和归属者都与题目无关。”杨星沐道，从她的反应来看，这应该是汤迪中没有给出的交代。
“那那把枪呢？也和这枚硬币属于同性质的物品吗？”我继续问道。
“是。”
“虽然我是觉得沉船也有生还的可能啦……不过如果不计较这些细节的话，那名溺死者为什么不也用枪自杀呢？难道说他不认同枪杀减少痛苦的观点？”柳心问道。
“对于你这段话中唯一的一般疑问句，我的回答是否。”杨星沐道。
“意思就是说，他其实也是想用枪自杀的咯？”我发现了盲点。
“是。”
“那既然他想，但是最后又没有做，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便继续分析起来，当然也说出身与身边的柳心讨论，“目前题目中没有用上的还有那枚硬币，如何使用硬币导致他改变主意呢？”
“诶？改变主意？”柳心却发现了我话语中的矛盾点，“难道说……他有改变过主意吗？”
“否。”
“啊？”这个问题的回答瞬间打破了我脑海中思维盲区的伪装，我跳出思维惯性，问道，“所以说并不是他最后不想用枪自杀，而是不能，对吗？”
“是。”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所以至此又产生了疑问：为什么他不能而另外一个人能？可关于两人的身份之类完全没有什么交代，相关的询问一般也都是“与此无关”的答复，难不成……
“既然强调了那把枪和那枚硬币的中立性……所以这两个人在地位上或者整起事件的过程中，有没有尊卑的差别？”脑海中诞生了些神奇但靠谱的想法，我便提出了这个看上去风马流不相及的问题。但是只要杨星沐的回答不是“与此无关”，我想我大概就清楚谜底了。
“否，没有。”
我微微一笑，继续施加压力，将蜗居在逼仄角落里的谜底挤压出来：“这把枪中，是不是只有一发子弹？”
“是。”杨星沐笑着回答道，也证明了我的思路的正确性。
柳心的表情依然有些迷惘，我便怀揣着满满的自信心说出了我所求得的答案：“这两个人，是不是在用抛硬币的方式决定双方谁爽快而死，谁痛苦而死？”
“恭喜，这就是这道‘海龟汤’的汤底啦！”杨星沐欢呼道，我顿时也成就感满满，嘴巴总是咧出不可自抑的得意笑容。
“嘛，这个游戏实在是太烧脑了！有没有简单一点的，适合我一点的？”直到被我点醒才恍然大悟的柳心，这样有些沮丧地说道。
“别枉自嗟叹了，你明明很聪明的！”杨星沐鼓励道，“不过简单一些的也有，唔，我看看……这个好，大概就是‘海龟汤’的简化版！然后……还加上了一些竞技因素。”
“竞技因素？”我小心翼翼的朝未知词汇的危险性做确认。
“规则是这样的，”杨星沐便开始宣读这含带“竞技因素”的规则，“在这款游戏中，出题者只需要想一个词，然后两名答题者轮流向出题者询问，询问的规则如前。率先猜出出题者所想词汇的答题者加一分，注意，猜出也是占询问次数的；如果20次询问内都没有猜出，则出题者加一分。上一轮的获胜者成为下一轮的出题者。”
“好像确实比之前那个‘海龟汤’简单。”柳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么，星沐你的提议，你先当出题者。”
“这是什么逻辑？不过……我先来也可以。”杨星沐质疑道，但是我们之间谦让的朋友关系也让她不会真的较真，而是妥协道，“让我想一想……嗯……想好了！”
“女士优先，你先问吧！”我对着柳心谦让道。
“我该说你很机灵吗？明明先问比较吃亏诶！”柳心埋怨道。
“这不一定吧，虽然说后问的那个人可以利用先问的那个人的情报，但是如果说在都得知最后答案的情况下，先问的那个人，拥有先猜测的权利啊！”我道，其实这个规则还是挺公平的，先问和后问各有优势就是了。
“那行吧，我先来！”柳心看起来也接受了我的说法，“这个词是个名词吗？”
“是。”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了，让我想一想问个什么样的问题好呢？”我道，然后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既然是个名词的话，那么这个词是两个字吗？”
“否。”
“这个词是三个字吗？”柳心的环节。
“是。”
“这个东西我们现在带着吗？”我的环节。
“你这个‘我们’，是指其中之一，还是三者兼有？”杨星沐反问道。这个反问的用词严密而到位，也值得我细细斟酌。
“我们”是一个可能产生歧义的词，我的问题是“这个东西我们现在带着吗”，那么如果我们当中只有一个人带了，其他人没带，该怎么算呢？杨星沐应该就是考虑到这个问题，于是反问以确认的。
她会问出求证的问题，要么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她可能不知道我们带没带，要么就是这个东西每个人都有，而她自己带了，所以可以容易做出答复。
“三者之一。”我想了想后，选择了自认为效率更高的询问方式。
“是。”
“意思就是说星沐你带着的咯？”柳心问道。
“是。”
“诶诶？！这个也算问题吗？”柳心被坑了一下，无语地说道。
“是问句就是问题。而且你刚才多问你个问题，后面那个问题其实我没有义务回答的，只不过是出于朋友的关系，为你答疑解惑罢了。”杨星沐正色道，不得不吐槽一句真是无情，但是有情的她最后还是没绷住而笑出声来。
“是装在背包里的吗？”我问道。
“是。”
“星沐她带了很多，可以用来玩的玩具，说不定是个玩具呢，我在这么想着。请注意，这其中没有问句！”柳心想了想说道，最后还刻意强调了一下。
“你是被坑惨了吗？果然同一个地方，不可能摔跤两次。”杨星沐笑着吐槽道。
“可以用来玩吗？”柳心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然后肃容问道。
“否。”
“竟然还不是玩具，它很重吗？”我问道。
“请给‘重’一个明确的定义。”杨星沐的回应，确实我的提问有些考虑不周到。
“大于100克。”
“否。”
“你经常使用它吗？”柳心的提问。当然了，这样模棱两可的提问，肯定会遭来回应，我已经提前预测到了——
“请给‘经常’一个明确的定义。”果不其然。
“嗯……每天至少使用一次，且间断次数不超过五次。”柳心补充道。
“时间段。不会是从出生到现在吧？”杨星沐继续抓住漏洞说道。
“从进入未来学院起。”
“是。”
我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底，其实这个游戏还需要一个策略，那就是不能问的太清楚，当你进行非直接猜测的提问时，给自己留有余地，不然对方则会直接获胜。
“这个词是不是学生证？”我笃定地说道。
“Bingo！答对了！钟晓峰积一分！”杨星沐开心地说道。
“啊，怎么这样？明明我也猜到了！”柳心沮丧地说道。
“所以说，你不要把问题问得太清楚啊！毕竟如果你问得太清楚了，下一个提问的权利可是对方的哟！”杨星沐指导道。
“这个游戏的竞技性就体现在你是否能很好的把控这个度。毕竟如果双方都放水，问得不清楚，过了一定的期限，出题者就获胜了。”我补充道。
“这个游戏明明也很靠脑子啊！唔……虽然比海龟汤要人性化一点。像我这样头脑简单的人，果然什么事都没有办法自如……”柳心自卑地说道。
“你别说自己头脑简单了，我感觉你很聪明的好么？”杨星沐鼓励她说道。
“你能这么觉得，我也很开心啦！不过还是不要过于奉承我为好。”柳心露出不知道算不算苦笑的笑容，然后自谦地说道。
“我说的可是都是实话哦！”杨星沐笃定地给予鼓励。
……………………
接下来就是长达半天的玩游戏过程，我们在一起过得还算很开心，当然……我感觉如果给我一台电脑我会更开心。
不！打住，当我没说，这样说的话，岂不是变成死宅了？
我们一直重复这样平淡而乐趣纷呈的过程直到卞津良回来。卞津良踏入山洞之后，向我们通报他的收获：“从这个山洞出去正前方是一片树林，我们身后的那座山，其实还挺高的。然后再往两边走，就是白雪皑皑的雪原了，我就没过去了。”
“看起来成果还不错，那么接下来就轮到谁了呢？”杨星沐问道。
“我来吧！”我自告奋勇地说道，至少在这种时候，我还是要站在女孩子前面的！唔……这就是所谓男子气概吧。
于是，在山洞里三个人的注视下，我走向了外面风雪连天的残酷天地。如果说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可以开心的玩游戏的话，那么如果把我换成了卞津良，他们在一起的相处说不定是另外一种模样了。
并不是说他什么不好，只不过可能性格不是很合得来吧！
我还有心情去这样想，真的是心大！但是当我感觉到了寒风刺骨的冷之后，我便后悔了自己之前的闲情逸致。
明明我们刚刚到达这里的时候还是一片祥和，但是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刮起了狂风暴雪。然而我们在那间温暖的山洞的庇护之中，竟然一无所知，该说我们玩得太投入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面对突如其来的外敌我们可能被打得措手不及，以后应该多加注意。
“该死的天气！”我不禁骂道，但是立刻又有很多的雪往我的嘴里狂钻，我也只好识趣地不再说话。毕竟理智告诉我，在这样的野外荒郊，我说话谁都听不见。
顶着猛烈的寒风，我艰难地向前走着去，地上留下我一深一浅的脚印，但是很快又被接下来的雪给覆盖。回头望去，我来的路上竟然已经洁白无暇，实在是不可思议！
当然了，为了队伍的保险起见，以及我们期末考试特殊考中最后的分数，出去巡逻，自然不可能把整个队伍的命脉，也就是信号发射器随身携带。它自然是由“人多势众”的另外三人组成的大部队放在山洞中保管。
继续往前去，我看到的是树木渐渐多了起来，这应该就是卞津良口中的“前方的那一片树林”了吧？由于有树木作为挡风墙，我前行的阻力也小了不少。在狂风暴雪之中，我竟然有余力睁大眼睛，好好地观赏周围的景色了。
这里被称之为树林，还是很名副其实的。毕竟树林也就是指树木密集的地方，这里的树木已经比以学校后的小树林还要密集了，以致于这里的风小到了跟外面相比不值一提的地步。
在这里走着，我已经有了漫步的心情，和外面的举步维艰完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正当我贪图享乐的时候，危机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北诺雪原的天气是十分恶劣的，那么在这里考试的各位考生肯定不会冒着寒风暴雪在“光天化日”之下栖息。而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很明显是一处优良的避风港，那么在这里遇见其他同学的可能性就很大。再加上我现在形单影只，被群起而攻之拿下的可能性也不小。
有了这样的觉悟，我便提高了警惕。我密切地关注着周围的动向，然而被减小后依然呼啸的风却掩盖了一切可能存在的细节端倪。经过再三确认，我也大致可以肯定周围没有人了，便暗自舒了一口气。
不过……
“诶？这不是钟晓峰吗？你也相中这块风水宝地了？”现实肯定是刻意想打我的脸，在我刚这么想后的下一个瞬间，我的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没有，我们队在……”我刚想这样回答，突然发现这样把自己队伍的所在地暴露给考试中的对手实在是不明智的行为，于是便心有余悸地欲言又止。
我转过身去，发现是个小有面熟的男生，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便抛出一连串问题：“你是谁啊？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石曜，这么快就忘了我吗？哼哼？至于怎么知道你名字的嘛，星沐酱最亲密的异性朋友的名号，可没你想得那么不见经传，尤其是对我我这种死忠粉来说！”石曜揶揄道，语气间是视如敝屣的轻藐。
“石曜……哦，那就是开学时那个石之承集团的贵胄少爷？”熟悉感顿时扑面而来，我作出恍然状。可当我想起从另一个人的口中提到的这个名字时，熟悉感顿时变为恐惧感：“以及那个……万圣节事件的元凶！？”
这还是我和纪寒鲜有的交流中鲜有提及的，甚至是一句话带过的那种提及，故我想了许久也是理所应当的发展。我完全回忆不起他是什么时候在什么语境下提起的了，但这个信息点应该不会错。
“啊嘞！？这件事怎么传这么开了？明明连学生会都没有足够证据指向我的说。”石曜略带讶异又好整以暇地说道，他似乎丝毫不忌讳向我承认这一罪行，不过我也确实拿他没什么办法就是了。
“啧……没什么事的话，恕我不奉陪了！”石曜在我心中算是个危险角色，我便做好了开溜的准备。
好在石曜也没有挽留我：“呵，行吧，有缘再见咯！”
.
（PS：“海龟汤”汤面、汤底内容来源于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