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纪寒的第一个朋友
【无】
“你果然是想上去啊。”冰雪垂针的崖底,方荆一找到了正四处寻觅着什么的纪寒,浅笑着道破心机,“怎么?放心不下你的救命恩人?”
“前半句我承认,后半句则请收回多余的意淫。”纪寒撇过头去,道。
“哦哦?害羞咯?”方荆一吟笑着走近,来到纪寒侧身的位置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胸前,同时弓下身去近距离端详纪寒脸上耐人寻味的表情。
纪寒一言不发,除了是不想理睬方荆一的无理取闹之外,则是因为在面前的冰岩上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方荆一于是也见好就收,语气变得正经起来:“确实,那个缆车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出入监哨站理应有更方便的道路才对。但毕竟又并非旅游景点,所以你才会怀疑有密道之类的存在吗?”
“地震、雪崩或者其他什么的时候,肯定来不及等缆索慢慢转完半周吧?”纪寒认同道。确实,这个年代的规章制度上明文撰述着任何建筑和设施都必须具有应急逃生通道。
方荆一凑到岩壁旁边,伸出手掸落覆雪、凿开冰层,尝试窥探端倪之后的所以然。大约十秒钟后,他站直身姿,带着笑意说:“但是,从外侧进入好像需要密码哦?”
“不需要,这门缝够宽了。”纪寒摇了摇头,将目光对准了将将能够塞进一根手指的门缝。
“诶?就算是魔术师,穿过这种门缝也不过是弄虚作假哦?”
“剑能穿过去就行。”纪寒道出他的意图,两人的视线焦点都落在了那明显有些古老的嵌入式锁扣上。“雪域严寒”像是由漫天飞雪汇聚而成,顺着门缝自上而下手起刀落,一块一米宽左右的岩壁便得以松动。纪寒以剑身作杠杆将没有门把手的门撬开,一条上行的楼梯就映入眼帘。
“哇哦!精彩,给你鼓掌!”方荆一拍着手赞许道,“那么接下来祝你好运吧,也祝他们好运,我在下面等着你哦!”
纪寒看了一眼明确表示要置身事外的方荆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人踏上了通向未知风暴的楼梯。
【钟晓峰】
“啊!”我一不小心惊呼出声,随即又后知后觉地捂上自己的嘴巴。我心惊胆战地注视着门口的方向,那是一扇向外开的门,而门内的人似乎想要撞开它。
兴许是听见了我的呼声,撞门的动静止歇了下去,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钟晓峰?你在门对面吗?”
“纪寒!”我顿时化惊恐为惊喜,略微手忙脚乱地凑上前去尝试解锁。这个过程大约用了20秒,我成功和纪寒面对面相视。
门后的景象并非是某个房间,而是一条下行的楼梯。下端很是黑暗,足以见得这条楼梯绝对不是通向一楼的。从纪寒出现在这里综合来猜测,这条楼梯应该是通向悬崖底部的。
我们用纪寒所擅长的最简短的话语交换着情报,同时我也不忘本分,跨过终点线来到控制室。对于从纪寒那边得知的一切,我也只想吐槽一句:早知道这样,我们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坐缆车啊……
并没有多难缠的密钥或是病毒,在纪寒的帮助中,我立刻就找到了放通信号的按键。显示屏最直观地向我们反馈着大功告成,而我也没有再此迟疑,立刻以最快速度奔赴龙天为我拖延着圣魂羽的外部广场。
“完成了!”我欢呼着冲出去,显然我赶上了,龙天甚至一时间还和圣魂羽战得有来有回。
“挺快的嘛,不过算了,反正也差不多到预定的撤退时间了。”圣魂羽的表情确实毫不惊讶,“我会记住你们的,钟晓峰,是吧?呵,后会有期哦!”说完,他就攀附着下来时的绳索,和飞船一同离开了这片天际。
我的心中却因为他的话而有所苦涩,被圣魂羽这等恐怖的角色惦记在心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龙天却满不在意地转过身来:“他可不像他说的那样游刃有余,他一开始决定‘尊重我们的计划’的时候可不知道那栋楼里的防备是那样空虚。”
然后,他又看到跟在我身后不远处走出来的纪寒,先是微露讶色,而后了然一笑:“看来正好不用担忧怎么下去了。”
纪寒回应着龙天的视线,道:“先说好,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畅通无阻了,所以最后的功绩与我无关。”
龙天点了点头,然后顺着纪寒话中的“功绩”继续对我说:“钟晓峰,首先你要知道我们这次的功绩可能会比我们的付出辉煌得多,所以以后在学校里你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了。会有人期待着你,会有人嫉妒着你,所以就看你以后会怎么办咯?”
这番话传递出了压力不言而喻,迟愕之后,我也只是回应了一句“我会加油”。
因为学生会的任务依然未至尾声,龙天随后就离去了。北诺雪原监哨站所在的山头上,仅剩下我和纪寒移步至峭壁边欣赏着北国的苍莽风光。
一般情况下这里不会有视野,眼中天地徒然白茫茫一片。但是今天却不一样,从监哨站所在的山顶看出去,可以以一个很好的角度将冰冻的海面和茫茫的雪原尽收眼底。缆车在山的另一面,于是便不会污染到这纯天然的美景。
雪原也不是干干净净的雪原,上面星罗棋布着几棵树木,树枝桠上也积满了雪,在静止的大环境中微微晃动。因为今天风比较小,将动静结合得很奇妙。
天,雪,树,冰,相得益彰得多美。
我们都处于精神松弛的状态,没有察觉到来自身后的危险和恶意。突然,一只手臂从我后方重重地把我向前推……纪寒也受到了同等对待。
平衡被打破,往前跨一步即万丈深渊,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情急之中,我赶忙抓住旁边一条斜生的树枝,踉跄了两步之后险些摔下山崖。而纪寒相对来说则稍微惨一些,他旁边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可着物,身处位置低于崖顶地面高度后,他惊险地用手勾住了悬崖壁。
“你以为我会善罢甘休吗?不愧是你们,反应真快!切!”
“卞津良,你这是想杀人灭口!?”我惊悚又愠恼地质问道,“现在可是有联络了,你这可是在玩火啊!”
“呵呵,玩火?那又怎么样?”卞津良癫狂地说道,甚至听起来有一些怪声怪气,“就算和你一起燃为灰烬,也能一舒我心中的不快!”
“啧啧……你真的是疯了!”我无语又无奈,毕竟世界上最恐怖的就是不讲道理的疯子。
“疯子再怎么样也比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好上一万倍吧?”卞津良闻言戏谑地嘲讽道。“弑君者”毫不留情地砍来,同时身体也百无禁忌地冲刺加速,显然是抱着和我一起滚下山崖的决心。可恶……能抱着这样的心态,着实令人胆寒。
纪寒在那里艰难地支撑着,肯定不可能过来帮我,只希望他可以独善其身吧!我当务之急也是照顾好自己的安危,不能被这个心胸狭隘的疯子给击倒了。
“带着悔恨去死吧!”卞津良吼道,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我先躲过第一击,然后便想往稍微安全点的地方跑。卞津良下意识追了几步,然后便怪笑着停下脚步,往回走向纪寒攀附的地方。
“不要!”我大声地喊道,同时急速冲回去救场。
“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很多时候这种情感可会害了你哦!”卞津良笑了笑说道,虽然我也知道这是他的圈套,但是我没有办法不往里面钻。
“人本来就是有情感的高级动物,我会证明给你看,这种情感害不了我。”我声嘶力竭地反驳道,“我可以打败你,也可以救下我的朋友!”
能量光剑凝聚成型,和他展开了硬碰硬的较量。他完全把我压着打,并不是我实力不足处于劣势,而是因为一旦我移动到比他更靠内部的位置,他就会想方设法把纪寒给踹下去。
于是我只能待在他的外侧,背着被他打下去的风险。卞津良见自己阴谋得逞,有些得意地笑了几声,似乎想要速战速决。
那你就太低估我的实力了!
我自诩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欺负的,哪怕是为了尊严,我也要拼尽全力去战斗。更何况,我身后还有一个需要我保护的朋友,这些都更加增添了我胜利的信心与渴望。
“弑君者”从上而下地砍来,我侧身躲避之后展开反击。而旁边的树上的一条挺粗壮的树枝就这样被直接砍断。
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不管顾自己的安危去欣赏那根被砍断的树枝,短剑与“弑君者”的碰撞声连绵不绝。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是重复低强度的碰撞,我应该坚持几个小时都不是问题。
“危险人物,必须扼杀在摇篮里。”卞津良瓮声说道,“弑君者”被响应,散射出带着杀意的褐红色光芒。说它是光芒,其实还有些不正确,它应该是黑暗,正在吞噬周围的光芒。
当然,这不可能仅仅只是变个色。卞津良也随之顿时变得更加暴戾起来,目光却显得有些呆滞。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沦为了一具被外力控制的人偶,但至少也是一具杀伤力强韧的人偶。
“弑君者”蛮横无理地四处挥砍,将周围喷洒上狼藉。此时卞津良锋芒正盛,显然直撄其锋不是明智的选择,于是我便保持着以躲避为上策的作战方针。
他似乎连挑衅的话都不会对我说了,看起来是真的沦为了人偶。
我感觉到越来越压抑,似乎空气变得稀薄,那褐红色的黑暗似乎要掩盖这难得的晴朗。但是这和之前能见度很差的时候还不同,那只是单纯的看不清,现在倒是有一种被黑暗吞噬的感觉。
之前镶嵌在“弑君者”上的宝石还可以洁身自好地璀璨,现在也融身进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一起吞噬着光明。与之前相比,现在的“弑君者”更加纯粹了,是那种纯粹得让人心寒的黑暗。
攻击接踵而至,虽然毫无章法,但光是这样仅凭蛮力的攻击就很具有破坏性。毕竟和刚开始对战的时候不同了,我现在的处境又演变成被压着打的劣势。
我在艰难反抗的同时,也在思考着破敌之策。对方似乎完全不会再考虑些什么了,只知道凭着本能去挥剑。也就是说,应该不用担心对方使用什么阴险的伎俩,且卞津良的每一攻击应该都是全力以赴。
那么按照这样下去,或许他的体力消耗会比我快,只要拖到他体力耗尽,我就不战而胜了。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开始追寻本能去躲避一切可以躲避的攻击。就算是对于不能躲避的攻击,我也是能化小则化小。
但是时间拖延下去似乎对我不利,毕竟人偶状态下的卞津良看起来永远都不会疲倦。他继续一如既往地挥砍着“弑君者”,而我也一直循着本能躲避。
直到有一次,我我违背了本能。
我选择了一个既有点激进又有点冒险的做法,完全没有管顾“弑君者”的攻击,视死如归地将短剑向他的心脏刺去。
卞津良骤然迟疑了一下,在这一瞬间,他原本空洞的双瞳又恢复了些许活力。与之相应的,黑暗的气息变得不那么纯粹了,那破坏性的力量也就没有那么蛮横了。
卞津良看到即将刺进他身体内部的短剑,顿时变得惊慌失措起来。他没有胆量将两败俱伤进行到底,而是谨小慎微地选择了躲避。
但是,这个时间点哪能容你完全躲开?只不过是避开了要害,这一击让卞津良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风雨将歇,当卞津良心生怯懦之时,他就已经注定了失败。
“哈!果然,平庸而无能的我,既没有办法打败天才,也没有办法阻止天才的出现。”卞津良身上的黑暗气息完全褪去,“弑君者”亦面如死灰地掉在地上,如泥尘一般不具备光泽。
“我哪里是个什么天才啊?”我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脑海中浮现起夜以继日训练时的画面,“这世界上,或许有天才存在,但是那一定不是我。不要完全否认我的努力啊,拜托!”
纪寒跳了上来——准确的说在卞津良变成人偶状态,没有去管顾他的时候就已经跳上来了——完事后的现在他淡淡地致别:“再见了,平庸的前辈!”
卞津良只是暂时失去行动能力,死亡是不至于的,我们便遗下他离去。
“那个,你听着。”路上,纪寒突然说道,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郑重其事的语气,“钟晓峰,必须承认你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不说什么其他的高贵品质吧,就单从你救了我四次命上来说。”
“只是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不必放在心上啦!”我谦笑着回应道。
“你都把我默认当做朋友了吗?”纪寒抓住这个敏感词汇,问道。
“其实我扪心自问的话,我对待你只不过是没有那层称呼,和对待杨星沐他们没啥区别。所以我觉得我应该默认把你当做朋友了吧。”我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笃定地予以回答。
“其实现在想来,加上这个称呼似乎也无妨。”纪寒的这句话令我大吃一惊。
“诶!?你不再固守你那看法了?”
“不,我依然是那么想的。哪怕你再厉害,你也只能改变我对你这一个人的看法。你是个特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成为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看来纪寒依然是那个纪寒,但这些话语又似乎不是那样因循守旧的冷酷无情了。
“当然可以了,我怎么会介意呢?”我由衷歆然而激动地回应。从今往后,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说纪寒是我的朋友了,这也是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里程碑吧。
但是其实也就一个称谓的问题吧……
我们顺着直通崖底的阶梯下行,而后于最底端撞见了依靠在入口旁的方荆一。他见到我们,若无其事地寒暄道:“怎么样?大功告成了?”
“嗯。”我点了点头,道,“除此之外还和卞津良的战斗浪费了些时间。”
“哦。”方荆一依旧情无起伏,“如果你们不想让其他人过于担心你们的话,就还请快些回去吧。当然了,大概也只会有人担心钟晓峰吧。”
回到被当做卧室使用的废弃缆车站点后,大家见到我的表情都或灿烂或担忧地朝我投来一万本《十万个为什么》。我概括性地统一作答之后,室内的氛围才恢复到和北诺雪原温度相仿的程度。
“总之我们现在的任务是结束了,等待学生会完成营救任务就可以回去了。当然我们直接回去也没有问题,只要我们自己可以做到。”我道,权当询问在座的大家的意见,同时生硬地转移话题重心。
“先往寒夜城走吧!”杨星沐提议道,“剩下的部分择日再议。”
“好!”
【卞津良】
我是个普通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这不是妄自菲薄,只是陈述实情而已。我有想过,能不能证明自己的不普通。我也为此付出了尝试,我也有付出过日复一日的努力,可能没有钟晓峰他们最近那样丧心病狂,但是那些努力,起码我自己都看在眼里。
也只有我自己看在眼里……
我一开始的想法是,加入强者云集的学生会,来证明自己也是强者的一员。我确实如愿以偿了,但是如愿以偿的只有加入学生会这个部分,而我的目的依然没有达成。
即便来到这里,换了件光彩夺目的外衣,有样学样地说着那些酷炫的话语,也依然改变不了我的本质——一个普通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照样没有人承认我的强大,甚至或者说当然包括了我的父母。毕竟学生会的大部分人都比我更强大,偶尔遇到学生会之外的人,他们也都不比我差。
这样一来,我加入学生会的原因就变成了运气。
“你瞧这家伙,他凭什么嘚瑟,完全是靠运气的!”
这样的冷嘲热讽我听了不止一遍。或许有肚量的强者都会把这些当做耳边风而不去管顾吧,但是我毕竟是个普通人,嵌入脑壑后便久久不能忘怀。
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了,或者说只是不尽如我意的地方。我是不是该认命?毕竟这个世界上也不缺乏普通人。
但是我慢慢地发现,哪怕是在普通人的团体中,我也逐渐变得没有容身之地了……
真是可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