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学期的终末
【安顺平】
考试的这几天,天气晴朗,风雪交加成了过去时,遗刻在地上的痕迹也全部消融。
在学期的最后几天,我正在忙着我负责的一年级期末特殊考试的收官工作。我在确定最后的退学名单,考试的设备运用明细,最后还要把这些事情向上汇报,我才可以真正放松身心走入假期。
本次考试应退82人,实退77人。这个数量在历届的退学人数当中算是比较少的了,果然在很多时候,我还是无法避免会心慈手软。
因为我自己对未来学院是分外看重,我自己不想失去,所以就推己及人不想让其他人失去。这些初来乍到的一年级学生,他们的梦想才刚刚启航,我不忍心将才露出嫩芽的志向扼杀在摇篮里。
汇报上去的时候,我也意料之中地得到了人数偏少的反馈。当然,我本人是对此不以为意的,也坚信不疑自己做的是一件对事。
【钟晓峰】
所有年级的考试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像我们年级则是无惊无险。
田梦忱得到这样厚重的生日礼物,在学校的官网上也是热闹了一番。虽然为了尊重他人的隐私,安顺平并没有公布是谁的生日,所以网络上众多学生羡慕的对象,也就变成了身份不明的“这个人”。
于是,这个既平凡又紧张的学期就在快乐的生日宴会中落下了帷幕。回顾半年来的过往,首先是初次见到在未来学院的学弟学妹们,然后安顺平的如愿以偿,简单又充实的学院生活,越来越让我感到快乐。
但是这个学期的麻烦也不少,首先是蒋裴对柳心柳冬的一系列行动,以及欧阳澺对杨星沐的敌意,这些非日常的事情无一例外让我们焦头烂额。虽然最后以马杰与蒋裴同归于尽这样戏剧性的结局收尾了,但是我心中也无法认定这是否是一件好事。
在放假之前的最后一个中午,我们好好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大餐。不过,日理万机的学生会成员安顺平肯定没有办法出现在这里,这也已经是约定俗成的必然了,我们从一开始也没有对这种可能性做任何奢求和期盼。
我们的行李都已经准备妥当,吃完这顿午餐之后,就分道扬镳,各奔东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好快啊,一个学期又结束了,时间真是转瞬即逝啊!身在其中的时候不觉得,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有多么珍贵,多么值得珍惜。”杨星沐道。
“啊啦,等我们从这里毕业了,才是说这些话的最好时机吧!”田梦忱笑道。虽然说我们其实是有可能无法毕业的,但是这种悲观的论调没有必要在我们的谈话中被提及。
柏依柏顺时而在一旁露面,我们之间也会有或多或少的几句交流,毕竟我们的朋友关系也绝无虚假。
“对了,星沐,今年好像没收到通知,你们这次是不办演唱会了吗?”用餐途中,浩空想到了什么,问道。
“啊——这个啊,”杨星沐道,“应该是不办了,这次要着手新专辑的事情。这个寒假的任务是把专辑里的歌词曲弄好,下个暑假就去拍MV了。”
“这样啊,也是。因为来未来学院的缘故,好像有段时间没见你们的新歌呢。”我附和道。
“所以最近也开始赶工了啊,就是为了寒假的时候可以休息更久的时间。”杨星沐可爱地狡黠一笑。
“是哦,星沐最近在宿舍一直对着乐谱本钻研不停呢!”田梦忱夸奖道,这应该可以算作是夸奖吧!
“嗯。啊,对,乐谱本,我好像丢在宿舍了……唔,应该就在枕边来着……抱歉,我失陪一下。”杨星沐虔诚地道歉,然后准备急匆匆地离开。
“啊啦,你学生证在行李箱吧,我陪你回去一趟吧!”田梦忱体贴地道。
“嗯。”杨星沐略加思索之后选择了答应,这也是为了节约时间。大家餐盘里的羹饭都已经所剩无几了,所以趁现在回去拿遗留的东西,最后还可以并肩而行出校门。
于是,四人桌上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浩空已经用餐完毕,就静静坐在那里看着我。可能是觉得太安静太无聊,浩空说去厕所,于是就暂且离开了。
嗯……非常好,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虽然人数的变化意义不大,唯一的改变就是对于最后一个人的禁锢——总需要一个人留在这里看东西吧。虽然说因为我们和店家熟络的关系,可以请柏依柏顺她们来帮忙,但是能够自给自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劳烦他人呢?
反正也不需要我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我继续吃自己没有吃完的饭就可以了。
“属于我橙橙橙色的爱恋,是三色交织在一起的绘卷……”
然而,熟悉的铃声响起,来自于放在桌子旁边的沙发上的手机。这个手机铃声我也清楚,是杨星沐的。我将手机拿起,心想着杨星沐为什么不随身带着,却又为我该怎么做而为难。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爸爸”两个字,杨父老顽童的形象在我的脑海中显现。在去年寒假杨星沐住院期间,杨父曾将我拉出去和我进行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在我的脑海里,杨父是一个和蔼可亲、观念开明的好父亲。
如果有人闲的没事非要问和我自己的父亲相比,我更喜欢谁?那我也只能说在性格方面各有所长,但是这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矢量。只要一个父亲是真正地、科学地爱着自己的孩子,那么他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好父亲。
再三犹豫之下我还是接通了,但是在人多眼杂的公共地带,我就没有使用全息投影。
“喂?星沐,你还好吗?”杨父跳跃的声音扑面而来,我可以感受到其中火一样的热情。
“额,那个,叔叔……”尴尬之余,我开口想要解释道。
“什么!你是谁?快说,你把我家星沐绑架到哪去了?”杨父突然神经敏感,用这样惊乍不已的语言让我一时间有些发怔。
“叔叔,别激动,我是钟晓峰,星沐她回宿舍拿东西了,就把手机留在了饭桌上。”幸好这一次没有被他打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之后,我长舒了一口气。
“哈哈,”杨父却出乎意料地发出仿佛小孩子恶作剧得逞时的笑声,“瞧你这熊样,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啦!我们都这么亲的人了,我怎么可能分辨不出你的声音啊?”
“亲……哪里亲了啊……”我小声嘀咕着,总感觉话题有一点不对劲。
“怎么不亲啊?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都见过一面的人了,还能叫不亲吗?”杨父义正辞严地说着歪理,可以感受出他是个很风趣幽默的人。
“唔……好吧,”和杨父争辩必然是徒劳无功的行为,所以在亲与不亲的问题上,我还是听之任之好了,“那个,如果你有事情要和杨星沐说的话,要不您过一会儿再打电话?”
“哎呀,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啦,你替我转述一下就可以了。”杨父道,应该是父女俩之间平时也没少交流,所以一次说不上话并不是什么问题。
“嗯,您说。”于是我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
“这个寒假我和孩子他妈得出躺差,你就告诉星沐,家里没有人,没有必要回来了。”杨父随口说道,但是话语中提到的一个关键词却让我神游。
出……差吗?当时老爸老妈也是因为出差,所谓的出差,从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所以这个词总是会让我联想到许多不好的回忆和不祥的预感,给我的大脑投下泥泞不堪的阴影。但是杨父他们应该只是普普通通的出差而已,他轻松的语调也可以说明这一点。
“喂?晓峰?你在听吗?”我因为神游而没有给出答复,于是电话那头的杨父疑惑地问道。
“啊,在的,我会把这件事转告给星沐的,叔叔。”
“谢谢你了哦!”杨父开心地道谢,和他说话总感觉身心都放松了很多,不会有那种面对长辈时的拘谨。电话挂断了之后,这种感觉依然意犹未尽。
杨星沐有这样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庭,生活一定非常幸福吧?
“久等了!我们回来了!”田梦忱笑着喊道,但是因为这里是公共区域,所以她刻意把声音的分贝压低了那么一点点,并且通过能量传声的手段让我们这里听得更为清楚。
“都吃完了吧?都吃完就走吧!”杨星沐道,对是否离开这一点,征求我们大家的意见。
“星沐,刚才你老爸给你打来电话,说他们出差去了,不在家。”我把杨父的要求落实到位,同时站起身来,用旁边的纸巾擦嘴。
“啊,刚才路上碰见哥哥了,他也跟我说了这些。”杨星沐并不惊讶地道。
“那你准备去哪里呢?”田梦忱问道。
“唔……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杨星沐陷入沉思,而且脸颊上似乎泛着一股淡淡的不自然的红晕,“那个……晓峰,你一个人住……会寂寞吗?”
啊!我的思维瞬间紊乱,心跳也不由地加快。我当然知道这句话旁敲侧击之下的真正含义,可就是这样的真正含义让我悸动不安。最后我还是模棱两可地回答道:“还是……有一点的吧……”
我的声音和蚊子叫无异,但是在场的众人显然也听见了。“星星星星星星沐,你是什么意思?你们不会要同居吧?”田梦忱讶异到结巴。
“你那么惊讶干什么?以前……我也不是跟你说过吗?”原本杨星沐的脸上只是不起眼的微微泛红,现在咋进化成了熟透的红苹果,她紧张地逼问田梦忱。
“你是说……”田梦忱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去年的时候,你们一起住宾馆的那次?啊啦啊啦,我一直没认为你们住的是同一间房。”
“在一起,晚上可以一起聊天……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杨星沐述说着苍白无力的解释。
“可是就这样?”田梦忱依然难以置信,和去年谣言事件的时候有的一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出了什么事故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啊?”杨星沐反问,呆萌纯洁的表情仿佛是真的不知道似的。
“就……哎呀,我才不说出来呢,你们都知道的!”田梦忱刚想说,脸颊上就泛起一阵潮红。
“梦忱,你就别担心了吧。我相信他们有分寸的,他们会对自己和彼此负责的。更何况,kiss都kiss过了,同居生活怎么了?更何况,还是分开寝室的。”浩空劝道,不过总感觉他的动机不纯。
我和杨星沐双双沉默不语。虽说和过往的许多事情相比,比两人同居更出格的事情我们也干过不少,但是每当再一次进行这样的过程时,羞涩和害臊也难免从心底诞生。
“额,所以,到底怎么说?”见话题莫名其妙戛然而止,我环顾众人问道。
“晓峰,我可以去你家借宿几天吗?”杨星沐直截了当地问道,应该是明白了像之前那样用谁都能听出来的隐喻反而更尴尬,还不如直接坦诚相待。
“我当然没有问题了,反正那么大一个房子,他们……也不在了。”我本来只是以平常的心态叙述着一件事时,但是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是难免感到苦涩。
“ありがとございます(音:a ri ga to u go za i ma su;译:谢谢)。”杨星沐莞尔一笑,而且无厘头地突然换了一种语言。
“どういたしまして(音:do u i ta shi ma shi te;译:不客气)”我回答道,这种程度的日语我还是可以张口就来的。
我们一路并肩而行,跨出了分隔两个世界的未来学院大门,再一次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去往机场的路,我们是同行的,但是我们所要搭乘的航班是不同的。随着航班到来的先后,我们也先后说再见之后离开。
又一个学期的空档无人居住,我们半年前努力打扫卫生的成果一定又被时间埋没了。今天回去,似乎打扫卫生又成了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
过分的勤劳,那是不懂享受生活,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们也没有必要每次事必躬亲。清洁机器人可以很好地胜任这一工作,我们完全不用操心。
原本距离就不是很远,加上这个时代效率极高的航班,不到几个小时我们就到达了远洋市。我们是吃完午饭启程的,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太阳还没有下山。
因为钥匙一如既往寄存在陈叔那里的缘故,在回家之前有必要去他的面馆见他一次。走在这条我走过无数遍的路上,我还是无法抑制住自己感叹日新月异。
陈叔的面馆也是,凭借着诚信开店的宗旨,生意越做越红火,甚至在网络上都小有名气。当然了,也不能排除Teen Forever来过这里几次带来的传销性。不过归根结底,一切的基础还不是口味好的硬实力吗?
晚饭也是顺便在这里解决的,杨星沐的出现难免再带起一阵骚动。不过,对于我的身份已经鲜有人询问了,因为我是Teen Forever的专职助理这一层身份已经坦诚布公。
某种层面上,这也方便了一些。
【尉迟穆】
因为上次任务的失败,所以我的人情还没有还清,还需要继续为这项任务作贡献。
柳毅涛很聪明也很难缠,他定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退学柳心柳冬。这样的话就可以很好地限制住我,让我没有办法轻易摆脱。这也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明明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可如果要反抗的话又只能敬谢不敏。
柳心柳冬肯定想要依附于未来学院的屏障苟活在这里,所以柳毅涛让我把他们赶出未来第一学院,接下来这一个寒假就不用劳烦我什么事。这种事情虽然有违规定,但是也是轻而易举。
可以捕捉到他们的表情上对于外界的恐惧,对于失去自由的恐惧。但是这其中也夹杂着些许坚毅。我有预感,他们不会轻言放弃。目送着他们远离,我也注意到四周暗处伺机而动的观察者们,正在对着手机汇报些什么。
让他们止步于此的话,会不会太草率了?
我给了我一个干涉事态的理由,好让他们有机会决定自己的后续。
两人并没有走正道。我望见他们通过一些偏僻的小径,凭借对道路的熟悉程度竟然甩开了后面的追兵。在人多眼杂的学校门口,他们并不敢肆意妄为去动手,可是当远离这里的范畴之后,柳心柳冬就不见踪影了。
无论哪一方都不会善罢甘休,这一场追杀与逃亡,或许会是一场全世界范围的。我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我就以绝对中立的角度期待一下吧。
【柳冬】
原本打算就在学校里苟活一个假期,但是我也预料到父亲不可能就这样收手。但是究竟会以何种形式,这就是目前的我所不得而知的了。
“喂,你们两个,是想在学校里面待一整个假期吧!”在我们随意走在校园间的路上的时候,学生会副会长尉迟穆悄然接近我们。他是父亲有合作关系的,所以注意到他的出现,我心中顿时感到不太好。
“这……不是允许的吗?”压抑住心中的慌乱,我尝试据理力争。
“但是你们也清楚啊,你们的父亲不允许啊!”尉迟穆也不藏掖什么,直接和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应该也不会抱着天真的妄想吧,我想让你们离开这里,你们就得离开这里。”
尉迟穆直接把他有百分之百把握的现实摆在我们面前,把我们所有虚幻的退路完全封死,于是我们也只能沉默,不知道应答什么。
尉迟穆见状叹了一口气:“柳总的人在门口已经待命了,正常的剧本应该是你们一出校门就会被带回去。但是,我也不得不把你们带出去。”
尉迟穆的话似乎有些和我们道歉的意思,但是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他人无法理解的沉重现实。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们会不会妄言说原谅,又或许连这个道歉本身都不存在。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办法,一个能让我们再有机会的办法。
“唉,自由对于你们来说,非常重要,是么?”尉迟穆慢慢地问道,整个句子被分成了好几段,似乎是在嘴边来来回回犹疑之后还是决心要说出口。
“那是当然的呀!涉及到未来,所有的未来啊!”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大声喊出来是驱散愁闷的一种方式,但是像这种程度的巨大顽疾的话,效果就没有那么显著了。
“唉,这也不会改变你们要出去的事实。但是,我给你们一个方法,可以让你们在学校门口不被抓住。我会给你们十分钟的逃亡时间,之后再汇报你们的离去。”尉迟穆道,然后催促着我们带上轻便的行李准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