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
【钟晓峰】
原本陷入失望和无可奈何的深渊无法自拔的我，看到她却像看到了定心丸一样镇静下来。就算是伴随着后遗症的我，不也可以赫赫有为吗？自己的生活还可以照常过，只不过稍微加上了一些限制而已。
而且，这一次的昏迷并没有触发后遗症，这也让曾在地下监牢中提心吊胆的我放心了不少。没准随着时间和身体的适应性，我也可以逐渐免疫它了呢？
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悲惨，就算是在背朝着太阳的那一面，也还有皎洁的月光。
从座椅上站起来，蹑手蹑脚走向厕所想要方便。走在路上无可避免地看向了黎晴芮，不久前她还和我争着地板的归属权，这也算是变相解决了问题吧！嗯……就害怕明天醒来的时候，她还对这件事过意不去。
当我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心如止水了。我走到放着笔记本电脑的桌前——毕竟坐着睡觉也比躺在地上睡觉好，所以到头来，你争我抢的地板空无一物。
等到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这个世界和我的生活还会照常进行吧？
只因为在合上眼趴下来之前多看了电脑屏幕一眼，刚刚有抬头之势的睡意又一次被击溃。我竟然被另一个陌生ID的人主动联系了，而且他的说话方式像极了在使用普通聊天系统：“在吗？”
我惊讶于自己竟然会在这样一个网站中被搭话，但又同时因为对对方的一无所知而产生危机感。我也缓缓叩出几个字：“你是谁？什么事？”
“至于我是谁的话，我认为在了解什么事之后才有告诉你的必要。至于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售卖给你解药。”
以文字为载体的信息不存在幻听的可能，眼花也可以通过多次检查而排除。此刻我难以自抑地笑出声来，但也控制住分贝大小而不吵醒正在酣睡的黎晴芮。这座山脉的地形可真奇特，两座可摘星辰的山峰之间隔着一条狭窄的山谷，满原风光再一次俯拾即是。
“真的吗？什么价格？怎么操作？”我激动地敲下询问三连，但下一秒又反应过来应该循序渐进。
而对方则显得条理清晰：“第一个问题的回答：当然是真的，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呢？第二个问题的回答：价格可以面议；第三个问题的回答：如果你接受这笔交易的话，请来晨曦市XX路XX号取货。”
晨曦市和武德市的距离并不远，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对方那里的时间和这里相差无几，同样是月黑风高的凌晨。“那就明天吧，大概下午到达，有时间吗？”我发现自己早已经急不可耐了，语气也因为对方的舒缓而变得谦让起来。
“有，恭候着你哦！”
于是我带着激动和喜悦的心情入睡，坚硬的桌面就如同柔软舒适的床垫一般让我酣然入梦。
早晨醒来，黎晴芮比我更早起床。她此刻正站在房间的窗边，尽情欣赏着窗外她所阔别了三年的广阔天地。向阳的窗户让室内变得明亮，我略带朦胧的睡意也很快消散。
“早上好啊！”我伸了一个懒腰，舒展开由于坐着睡觉而导致难受的筋骨。声音拖得很长，有种有气无力的感觉，果然意识清醒了，身体还得慢一步。
“啊，早上好。”黎晴芮回答道，“昨天晚上要不是我太困了，才不会这么轻易的让给你，哼！”
听见黎晴芮的抱怨，我暗自苦笑一声，果然没有办法让她这么轻易地放下执念。她撇着嘴做出生气状，双手抱臂在胸前，头一扭，从一天开始的第一秒就没有给我好眼色。
不过我也并没有多在意，让她发泄发泄昨天晚上的抗争失败也没什么。“好啦！这个房间也只订了一晚，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出发了。先去吃个早饭吧？”我从被我当做床来使用的座椅上站起来，宽宏大量地说道。
说是要收拾，其实并没有任何东西要收拾。我自己准备的行李全部都被武德书院和猎头帮劫走了，两手空空从武德书院逃出来的黎晴芮也没有行李。我去洗手间进行了简单的洗漱，走回来时发现唯一要携带的东西就是这台电脑。
“反正退房的时间是中午12点，去吃早饭顺带买个背包，就可以解决了。”（PS：这个年代的货币都是以网络形式储存，付款方式最常用的就是类似于手机扫码的形式。如果身上没有携带手机的话，也可以通过输入身份信息加指纹、能量属性验证直接从账户中扣钱。许多大餐厅、自助餐、人工智能餐厅多使用这种方式，普通小店可能会嫌麻烦而额外收费。）
黑帮大多是在夜间猖獗，世界上许多非中心城市都有着相同的特点（PS：such as格尔城）。白昼阳光底下的城市，显然更加有秩序，人民显得幸福美满。
因为付款方式的原因，我们选择了稍微大一些的连锁餐厅。有的放矢地来到了市中心地带，因为一些个人偏好的原因，我们选择了“Awaken Gustation”咖啡厅。
“那个，昨晚找到了获得解药的途径，接下来我要去晨曦市。你要陪同吗？”共同进餐的同时，我将日程安排告知黎晴芮。
“唔……如果不跟着你的话，我根本无家可归啊！”黎晴芮眼神恍惚地咬着餐叉，说出了我从未意识到的情况。
“啊！抱歉，抱歉，我没想到过。”我连忙双手合十虔诚致歉。
这些年来一直居住在武德书院，虽然我帮助她逃离了地狱的魔爪，但同时也让她失去了地域供给的居住场所。黎晴芮虽然在这个世界上有父母，但她应该根本不想再见到他们了吧……（PS：这个年龄已经到达了法定可以独立的年龄，别拿几千年以前的现在的18岁成年说事）
我可不愿意让自己的行为变成将期望着救赎的她从一个地狱带到另一个地狱。我肯定不能放任不管就这样让她流浪四方，但也不可能不回未来学院。并非未来学院学生的她肯定是不能进来的，我得在离她而去之前给她提供一个安全的避风港湾。
但这并不是当务之急，可以放到之后再考虑。因为首先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将黎晴芮留在武德市是可能性为零的选择。那么我们就结伴前行，事情解决之后再将她安顿。
“不过你肯定也得回学校的吧？”黎晴芮也清楚现实，同时也没有蛮不讲理地要求我一直陪着她——嘛，这种问题上她还是认得很清的，她也只会在一些细节问题上执拗而已。
“那你先跟我一起走吧……等到事情解决之后，可以请求未来学院给予一些帮助。或者，你住我家也可以。”想到了那处每次我去上学就空无一人的故里，似乎此时此刻也可以派上用场，于是我向她说出了我预想的安排。
“唔……谢谢了……”黎晴芮小声地道谢。
但是此刻我却突然想要皮一下：“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诶！？”黎晴芮愕然，但随即又怒目圆睁地看着我，“我！说！我～谢～谢～您～嘞！”
“Awaken Gustation”咖啡厅的用餐体验是极好的，原因当然也包含了没有被加收额外费用这一点。我们接下来去市中心的商场里购买了背包，回到宾馆装好了电脑，就踏上了前往另一个城市的旅程。
背包当然是一人一个，黎晴芮在款式和外观的选择上还斟酌了一会儿。由于她是真正意义上身无分文的缘故，所以和今天的早餐一样，所有的开支都由我来报销。
最后黎晴芮选择的是一款淡青色的迷你双肩包，据她所说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背包上印着卡哇伊的卡通人物形象，是确凿无误的儿童款。
看着她背着空空如也的背包在街道上蹦着跳着的模样，纵向对比前些天在武德书院时的惨相，我也不由地在心中感叹：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也终会迎来灿烂、明媚的阳光。
使用的交通工具依然是我来时的游轮，这里也掺上了一点小小的私心吧！毕竟初夏时节的源亚江江景，实在是风景如画。
当我们踏上以略微幅度摇晃的游轮时，黎晴芮带着复杂的情感回望这座给她带来了三年煎熬光阴的城市。
“曾经多么想离开这个破地方啊……忽然就可以做到了，总感觉有些如梦似幻呢？嗯哼？”带着些许的笑意，以及对过往时光的凄寒，黎晴芮慨叹道。
“别再执拗于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了，放眼未来吧！你看这风景多好啊！”
顺着来时的路返回——额，目的地并不一样，是来时经过的中途点——同样的风景以不同的角度观赏又呈现出迥异的秀美。顺着温暖的江流下行，放眼所见的景象让我想起了遥远古代流传的一句诗：“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虽然因为年代久远而无法知晓作者名姓，但这句诗也将中文的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虽然并不是要在全世界各种语言中强行分个高下，但这寥寥数语也值得我的一句赞美。
（PS：这句诗是唐代李白的《渡荆门送别》的颔联。）
江面逐渐变宽，湍急的水流逐渐放缓，视野变得开阔起来。这个过程和来时是完全相反的，目光的焦点与着重点也存在于不同的方向，所以并不会有多少故地重游的枯燥感，这个世界的魅力足够将它焕然一新。
下午，游轮在晨曦市的码头靠岸，我们再一次踏足于坚实的陆地之上。这你就不像武德市那样重峦叠嶂，平原尽头的天际线被鳞次栉比的楼房遮挡。虽然我俩都是第一次来，但因为一些不言而喻的原因，黎晴芮显然比我要更加激动，哪怕是街边倡导垃圾分类的标语都惹得狂烈赞叹。
“哇，垃圾原来还可以分类！”
“哇哦，广播里是Teen Forever的歌曲诶，这段时间又出了好多新歌哦！”
“三年，这个世界真的改变了好多哦！”
这句话不免引起了我的共鸣。想起刚刚来到未来学院的第一个学期，再次回到远洋市的时候，对身边发生改变而焕然一新的一切的感慨，不也是针对世界日新月异的发展速度吗？
时代在发展，作为其中一份子的我们，也不能掉队呀！
然而我们并没有太宽裕的时间去欣赏风景，毕竟自己和对方约定的时间就在下午，我可不想与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的第一次见面就违约迟到。快步赶往他所告知的地址，这里已经是城市的郊区了，低矮的楼房中穿插着狭窄的小路，而最终目的地是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
杂货铺的门口是一扇木门，大概也就宾馆房门的大小，把手上挂着营业中的木牌。门旁边还有一扇窗，此刻拉着床帘，无法透过其看见里面的构造。
“请问，这里是XX街XX号吗？”叩开门扉，走进店内，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棕黄色发的男生，于是我向他询问。
“51612？”对方直接报出一串数字，我也立刻会意。
“是我，是我。”我连忙点头，这下终于找对了地方……唔，好像也没有找错过的说。
就在我们对话的同时，我感到我的小腿背部受到了抚摸。带着惊讶和疑惑低头看去，那是一只长相可爱、正抬着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的小白猫。
“啊，那是我的宠物哟，是不是非常可爱呢？”男生笑着问道，给我的感觉还挺友好的，也成功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哇，好可爱呀！我可以抱抱它吗？”黎晴芮率先失陷，蹲下来近距离和小猫对视。
“当然没有问题啦，反正……”男生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但是正常进行下去的话语却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反正？”于是我发出疑问，好奇心驱使着我想要听到下文。
“没什么，反正它也不怎么怕生。”男生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哇，这么可爱的小猫，它叫什么名字啊？”黎晴芮继续问道。
“它没有名字，要是你想取的话可以给他取一个，反正……”和上一次一模一样的顿点，“反正”之后音讯全无。
“反正？”于是我重复着之前的询问，语调都似乎复刻得如出一辙。
“没什么，反正我意外地不是很在乎名字这些事情。”他解释道。
“没有名字的话，平常的交流不会很麻烦吗？”黎晴芮嘟囔着，然后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看样子应该是在给小猫取名吧。
“那个，我叫典乾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哦！”对方比我预想中还要热忱，直接开始自我介绍。
“为什么要互报姓名？”但是我还是犹豫了一下，发出了保险起见的疑问。
“难不成一直以编号相称吗？没准以后还有更多的合作机会呢。”典乾懿解释道，听起来也没什么毛病。虽然不知道以后自己还会不会在杀手网上出没，但最基础的礼尚往来，我还是想要保证的。
“我是钟晓峰，请多指教。”于是我也告知了他我的名字。
“这个女孩是谁？你的女朋友吗？”典乾懿问道，他的语气说不上认真，但也无法断定你是在开玩笑。当然了，这种理解也挺合乎常理的……
“才不是呢！”我刚想要解释清楚，黎晴芮就瞬间跳起来说道，甚至还吓了我一跳，“我们才不是什么男女朋友关系呢！你可不要瞎理解啊，我告诉你！”
“好好好。”典乾懿也不在意，随口就敷衍过去。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正题了吗？”我不可能忘却自己的正事，毕竟它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当然了，价格XXXXXX，可以接受吗？”典乾懿问道，这个数字并不小。（PS：具体数额不重要，看位数大概就可以知道不是个小数目）
“这么贵的吗……”听到这个虽然不能算是天文数字，但是光是发音就九曲十八弯的长串数，还是难掩自己的惊愕。但有可能是小小的虚荣心在作祟，声音压得很低。
“诶？原来你觉得这算贵吗？看起来你是萌新咯？这又不是街边巷口随处可见的糖葫芦，在杀手网上都是这个价，不过你要是支付不起的话，我可以讲点人情，稍微降点价。”典乾懿故作惊讶状，对我说道。
“这时我刚使用杀手网不久。”关于这一点我给出承认，但同时我也注意到另一个疑点，“你说……杀手网上都是这个价，可目前似乎也只有你们这里售卖呀？”
“那只是因为你是刚来的萌新，在杀手网渠道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典乾懿略一愕然，但很快也给出了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典乾懿就像是我循循善诱的引路人，也竟然让我破天荒的对这个网站产生了那么一丝好感。
“唔……行吧，不用降价了，这个价格我付得起。”于是我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想平白无故接受他人的施舍，能自己力所能及做到就尽量自给自足。虽然……这也得倾尽我身上所有的财力。
“哦豁，这么铮铮铁骨的吗？”典乾懿讶然道。
“嗯。不过我身上没有电子设备，介意使用稍微麻烦点的付款方式吗？”我略带歉意地问道，毕竟在平常的买卖当中，遇到脾气不好的人，可是会在这一点上大做文章的。
“没问题！”典乾懿虚怀若谷地同意道，然后从身后的桌上拿出一个设备，那是在平常店铺中并不是特别常见的输入型付款机。我重复了和吃饭时一样的操作，之后我就瞬间倾家荡产。
“好了。那我要的东西呢？”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心疼，想着解决了后遗症其实也不亏。
“去XX区XX路XX号，报我的名字，东西就可以给你了。”典乾懿检查了一下确认到账之后，甩了甩手道。
这个方式让我惊讶不已，为什么取货还要再去一个陌生的地址？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和杀手网的人打过交道，所以不习惯这样的操作方式吗？但是我的本能还是起了疑心，冒着破坏连存在都值得怀疑的情谊的风险问道：“那个，我应该可以相信你吧？”
典乾懿嘴唇微张，听见我的问题之后又不过如此地一笑：“当然了，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