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世界的阴暗面
【钟晓峰】
毕竟就这么大一艘船，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逃的，所以我们选择了先面对绀野。绀野在我们刚才和典乾懿进行战斗的时候，往后一段时间都再没有什么存在感了，这也不禁让我有些奇怪。望向上空的同时，就发现了盘旋在空中的一架滑翔翼，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绀野背后的火箭背包展开机械双翼，轻盈的身姿就腾空而起。然而这对翅膀似乎并不是只有飞行的作用，俨然就是一个重武器的集合。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十几发导弹带着灰烟的拖尾向着滑翔翼打去。
我被这样震撼的场面惊愕到了，就好像在未来军训基地经历的那些画面又一次重现。绀野一人成军，一身机甲装备狂轰滥炸，我不禁开始担忧起滑翔翼上的那人的安危。
我和仲子秋相互提携着爬上了集装箱堆积而成的山顶，璀璨的星空的面积就有了质的变化。透过魔诣幻光形成的凸透镜，小小的滑翔翼上的身影在我们的眼前明晰可察。
“左悦？”我讶然道，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问题。虽然不知道对方是通过什么方法知情的，但是神通广大如她的话，这一点就可以直接成为必然。星创公司的运输船被劫持，也确实损害到了左悦的利益。
虽然……事必躬亲到这种程度，疑点也必然存在。甚至可以得出一个荒谬的推论：左悦在帮我……
或者说，至少在观察着我……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至少自保不是问题吧？”仲子秋道，虽然也没有底气，但确实这是大概率的情况。敢于以身犯险只身来到这里，我不相信左悦这样的人物会贸然送死。
滑翔翼被精准命中化为齑粉，爆炸产生的硝烟在空中凝聚成一团。滑翔翼骨架的残骸坠落入海，我和仲子秋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被流动着**色光泽的透明球形的能量护罩包裹着，左悦以身硬抗十几发导弹竟然毫发无伤。周围流动着仿佛有色彩的上行气流，左悦就这样以一己之力漂浮在空中。风属性能量到达这般地步，长时间飞行都不在话下。
左悦单手持着一柄小臂长度的方棱锏，周围也有淡粉色能量以DNA模型的样貌环绕。轻轻一挥，海风陡然加快，绀野竟然直接被吹飞出去。有形的风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湍急的漩涡，哪怕是处在仅仅被波及的边缘地带，我也不由得以更稳的站姿站立。
衣角和头发颤动着，我们伸出手挡住迎面而来的狂风。左悦却在风中如鱼得水，小巧的身影向着绀野极掠而去。绀野于是又对着左悦一阵狂轰滥炸，但是却因为左悦的高移速而将命中率降至不折不扣的零。
绀野难以保持在空中的平衡，火箭背包也因为飓风而失灵。如同断翅的纸鸢几番挣扎之后，绀野坠落进了色彩暗淡的集装箱群之中。
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了，剧烈的晃动又将我拉回现实，同时抹平了上扬的嘴角。我刚想着和仲子秋庆祝几句，爆炸声再次传来，整艘运输船产生了一个大角度的倾斜，集装箱堆积而成的山丘也随之崩塌。
失重感随即传来，但由于我们反应迅速，再加上魔诣幻光一定程度上的减速，我们平稳降落在了更低层的集装箱的顶上。运输船前端的控制室传来警报声，这种频率意味着船只将无法摆脱沉没的命运。
魔诣幻光在空中形成多层倒三角的透镜，不远处海平面以下的一艘潜艇就出现在视野里。我们之前受到的攻击，是来自它的一发鱼雷。这可真是太疯狂了，鬼知道搭乘着快艇出海会遭遇到这些……
“晓峰，他们跳下去了！”仲子秋突然喊道，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两个在空中转瞬即逝的背影。典乾懿和绀野跳下去的方向，正是那艘潜艇的方向。
我们连忙向着那个方向跑去，却也只能止步于运输船的边缘。看着两个身影接近那艘潜艇，近在咫尺又望尘莫及。魔诣幻光射线尝试攻击了两发，但是由于距离过远，也无法造成实际的作用。
“又让他们给跑了啊！”我无奈地说道。
“他们是什么来头啊……竟然还能出动军用潜艇，那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黑帮……”仲子秋喃喃道，我也察觉到他们的不简单。
“啊，这个啊，他们是统御圣教的人啊！”左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的身后，听到我们提出的疑问后，为我们答疑解惑。我们闻言回身望去，左悦平稳地降落在和我们相隔不远的另一个集装箱上。
“统御圣教……”听到这个可以说是臭名昭著的名字之后，我的心情变得复杂。有一份疑惑得到解释的释然，有一份顺势得到滋长的厌恶，还有一份世界如此黑暗的无奈。
“啊，谢谢你的帮助！”从关于统御圣教的思考中回过神来，我对面前的她发出感谢。
“不客气。”左悦也不赘语，笑了笑就接受了她应得的致谢。
“这么大一艘船……就要沉了啊……”仲子秋有些悲哀地说道，放眼环顾了四周的一片狼藉，露出一丝或许是怜悯的苦笑。
“啊，两位，如此奔波一阵一定也饿了吧？要不要请你们吃顿夜宵呢？来星创公司做个客吧！”左悦用饱含活力的语气说道，眼神中看似写满了期待。
“好，好吧，谢谢了……”可能正是由于那眼神的独特功力吧，让我们感到一股尤其强烈的盛意难却。彼此用眼神交流了好久之后，这是我们达成共识的选择。
【卞津良】
我所处的位置就像是绝对安全的观众席，以最好的角度观察着一场世纪大片。
我震撼于展现在我眼前的一切，直到运输船完全在眼前消失遁形，我才回过神来。残骸已经沉没进海底，出演的众人也尽数散去，而我依然停留在原地毫无作为。
就像是舞台剧或者电影谢幕之后，停留在座椅上回味着的观众。而这些艺术载体所展现的，正式作为观众的我们所做不到的，所以才可以勾起我们的好奇和兴趣。
哪怕是折射到现在的现实，普通人也依然只能成为观众。
这没什么可悲的，是的，这没什么可悲的。
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英雄，普通才是最最流行的大数据。走出一直在反复进进出出的思考迷阵，我再次拨通了龙天的电话。
简要地汇报了情况之后，龙天想了想说道：“啊，这次总算让你赶上了吧？”
“嗯……”我无力地看了看漫天的旖旎，嘴角又勾起一抹上扬的苦涩，“不过，没准一直赶不上，也挺好的……”
【钟晓峰】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但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做客。跟随着左悦经过大厅、电梯和走廊，来到了一间可以看到广袤海景的高层房间。
房间并不是非常大，但却显得很宽敞。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摆放着几座看上去就很华贵的沙发，地上还铺着精致花纹的地毯。左悦热情地邀请我们落座，然后惯例询问我们需要什么饮品。
“随便来点什么就好了吧。”仲子秋道，虽然已经尽可能表现得外向了，但是对方过分强大的身份还是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拘谨，于是她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我也一样。”我也附和道。
“哦？那可真不错。”左悦露出了一丝坏笑，然后就留下了一个跳脱的背影而去。于是我略微感到有些不安，但想着对方也应该不会于我们不利，就没太往深处想。
过了一会儿，左悦用托盘端着三个一模一样的杯子走来了。她将三个杯子分居我们的面前，然后也在沙发上坐下。“既然随便的话，那就尝尝我最爱的口味吧！特制冰糖咖啡！”她笑着说道。
“冰……冰糖咖啡？”我从未听说过这种配方，于是惊讶地重复一遍。
“而且是特制版的哦。”如同诉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左悦用低沉且平稳的声音说道，“还加入了一些柠檬汁调剂，味道绝对你想象不到！”
“柠檬汁……”仲子秋若有所思，然后端起杯子尝了一口。虽然她若无其事地咽下去了，但眉头还是不自主地一皱。
我的心中更加悚然不安了，不知道这杯所谓的特制版冰糖咖啡是什么样的味道。
于是我怀着满腔的恐惧感端起眼前的杯子，先尝试抿了一小口。温度并不热，可能是夏天的原因还刻意冷藏过。原味咖啡的苦味、冰糖的甜味和柠檬汁的酸味杂糅在一起，得到七窍生烟的口感。（PS：无法多做描写，作者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味道233）
就算强行将其从难喝的梯队中剔除，也完全没有办法和好喝搭上边。这就是我对这特制版冰糖咖啡最真实的感受，之前左悦露出的那一抹坏笑也得到了解释。
“你真的喜欢和这种东西吗？”仲子秋尽可能诚恳地问道。
“那是当然。”左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然后抱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笑容却显得更加愉悦，“没事，要是不习惯的话，可以给你们更换其他的。不过，就请不要随便咯！毕竟我喜欢的饮品，也不止这一种。”
“嗯，那就水好了。”于是我选择了最简单的，某种意义上也是最健康的。
“那来点果汁可以吗？”仲子秋则这样要求。
“好的，稍等！”左悦又露出了一丝坏笑，我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次的等待时间就比较短，可能是我们选择的饮品比较简单的缘故。左悦依然给自己准备了一杯特制版冰糖咖啡，也可以确认她是真心喜欢这种味道。
“来，纯天然无加工自来水！请慢用！”左悦毕恭毕敬地呈上水杯，这完全就是图穷匕见嘛！
“自来水……”我感到哭笑不得，对方这不是成心耍我们吗？
“以及，鲜榨柠檬汁！”
“唔……为什么是柠檬汁啊？”仲子秋一愣，然后歪了歪头问道。她这种故作正经的样子，甚至有一些呆萌。
“难道柠檬不是水果吗？”左悦则用圆融无碍的理由反驳，仲子秋于是无话可说。
“不是……自来水真的能够算饮料吗？”选择了不太会惹怒对方的方法，我用询问表示抗议。
“你不喝的话给我。”左悦则赌气一般道，如果用“能喝的就算是饮料”来解释的话，倒也确实没有什么毛病。
“可是自来水不干净啊，喝了会肚子疼的！”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感觉自己像极了慈祥的长辈，虽然实际上并不是。
“嗯哼，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左悦继续像个小孩子一样胡搅蛮缠，完全从身上找不到一点世界级大公司CEO的影子。这完全颠覆了我记忆中的认知，我不知道这是她本来的性格，还是单纯只是想要取乐罢了。
这个时候响起了门铃声，左悦道：“算了，还是吃点东西吧，就别纠结喝什么了。嗯……先说一下，夜宵还是挺符合正常人的口味的。”
有的这句话，我也放了不少心。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送上了餐桌，一走入房间就将我的嗅觉完全勾引。我们分居四方形餐桌的三侧——我和仲子秋对坐，左悦坐在我的右手边、仲子秋的左手边。
经过艰苦战斗的我们确实是饿了，就算无法做到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味蕾也至少是毋庸置疑的津津有味。等到饥饿感消失殆尽的时候，左悦就开始与我对话。
“关于你这一路走来的故事，我想我也知道一些。怎么？难道在你眼中的世界，就是那么光明磊落吗？”一上来就是如此重大的问题，充斥在嘴里的食物帮我拖延了弥足珍贵的思考时间。
“为什么你会关注我的故事啊？”我提问道，醉翁之意其实在于继续避重就轻。
“诶？”被猝不及防抢过提问权的左悦略显惊愕，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啊，因为你长得很可爱。”
“可……可爱？”在我的观念中，这个形容词从来没有成为过我的名字的前缀。突然被这么一说，我的脸颊不禁羞红、发烫，但随即从对方的表情又可以得出这是在耍我的结论。
“诶……”仲子秋为我建言献策，“晓峰，我觉得你还是回答她的问题吧，哈哈……”
“可是这种问题……回答出来不得是一篇论文吗？”我苦笑道。虽然问题不过是一个简单疑问句，但其实背后还隐含了一个“为什么”。这种多多少少涉及到哲学领域的观念问题，完全不是我现在需要钻研的方向。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也无法否认自己曾在路上多少次心理活动地挣扎……
“哈哈，你看你现在这种窘迫的样子，算作可爱也不过分吧？”左悦笑道，“其实这问题你也没必要回答吧，只是你需要知道，地球总有一面是阴暗面。”
这个说法在武德市的时候也曾从周思诺的口中听到过，但我也曾在脑海中以各种各样的铿锵句式给予反驳。无人知晓的内心天平也在妥协和决绝之间来回摆动，我不知道自己的处世态度该如何认为。
“还是代入具体的事例来说吧！”左悦此刻的表情相比之下显得严肃和正经，“假如联合国分裂的那一天到来了，你觉得哪一方是正义的？皇甫度还是浩然？”
这个问题让我的脑袋有些发蒙，我喏喏地说道：“没准都是……或者都不是……”
“如果都是的话，那为什么正义要自相残杀呢？在你的观念中自相残杀也能算作正义吗？”左悦步步紧逼，似乎想从我的大脑中压榨出想要窥探到的一切。
“那一天不还没到来嘛……”我鼠目寸光地说道，声音越来越小，果然连自己都不认为这是正解。
“你不是不想当温室里的花朵吗？为什么还要苟且在这风雨飘摇的名为‘和平’的温室之中呢？”左悦道，一句联系上我另外一层观念的比喻，我发现自己随着时光而沉淀的思维碎片在被一股天命难违的外力逐渐整合着。
“我想，就算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应该不会帮助其中的某一方的吧……”我道，或许我该庆幸，让我被迫放出前瞻性目光的压力并非战争本身。
“所以，你帮着未来学院？未来学院就一定是正义吗？”左悦继续问道。
“未来学院……”这是我没有考虑过的问题，重新审视之后才发现自己一直将其默认为类似正义的存在。如今被点明这一点，我也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势力或个人，其实都没有理由被完全相信。
亲密无间的朋友，也是通过长年累月的积累，才得到来之不易的信任。如果放在黑暗世界的背景之下，这份信任就会被衬托得更加珍贵。
“毕竟还不知道到那个时候，未来学院的立场会是什么样的呢……”我思考着说道，“这个问题还是太复杂了呀，能够影响结论的因素实在太多，而这些因素中大部分对于我来说还是未知。”
“唔……所以你们是在讨论什么？关乎正义的定义吗？”仲子秋插话道，在我难以为继的时候接过话茬，我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也可以这么说吧！”左悦想了一下认同道，“包括活跃在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势力，就比如统御圣教和新革盟，在你们的观念中就是绝对的邪恶吗？”
这一次询问的对象变成了“你们”，这可以归结为仲子秋提问的功劳。
“是。”本来这个问题应该是十分确定的，但是却因为之前的心理攻坚战而让我丧失了底气，“这些恐怖势力……总不可能还能洗白吧？”
“说不准哦。假如他们有了如今联合国这般的地位的话，联合国的定性就变成恐怖组织了哟。”左悦道，这是在灌输“权力就是正义”的思想吗？我不敢完全否定，但也不能全部苟同。
“唔……”
“好啦，瞧你可爱的，就说这么多吧，感谢你们的做客！”左悦的总结陈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