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修罗场（上）生杀予夺的谈判
【钟晓峰】
仿佛陷入了没有出路的修罗场一般，我们面临着崩盘的威胁。
薛小甜的冷嘲热讽，朋友们的艰难作战，僵持不下的难缠对手……
可就在我心里懊恼的涡轮之中的时候，却感到和我相对抗的力道陡然消失。惊诧之间，对方再次展现出远超常人的速度，瞬间从我的视野之中淡出。我连忙回过身去，却发现自己并不是他此次攻击的目标。
浮光掠影瞬间定格，能量光剑从背部穿透了薛小甜身躯，然后再从正面刺出。哼歌的声音戛然而止，鲜血从剑刃周围扩散开来，逐渐染红了校服的布料。再定睛一看，能量光剑刺穿的位置正好是她的心脏。
“这……不……”薛小甜难以置信的话语并没有说完——生命的流失速度并没有给予她这么多的时间。EAST党的士兵将光剑收回，上一秒还欢声笑语的身躯轰然倒地。
“诶？”我感到无比惊诧。纵然自己之前已经在脑海之中将她千刀万剐，可当这些罪恶的念想被现实佐证之后，我还是难免感到犹疑。
“我向来最讨厌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所以就先帮你把她给解决了，然后我们可以再继续。”他这样解释道，这份杀伐果决也确实有军人的气质。
“虽然我也很讨厌她，但是就这样直接杀了她，总感觉还是有些……”我皱了皱眉说道。不过我并没有把话说完，一是觉得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而无法给出让我满意的形容词，二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可能也没资格说这些了。
我的潜意识里也有幸灾乐祸的想法：死了也挺好，这个世上也就少一个仇人了。
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也开始逐渐对死亡感到麻木了。虽然像现在单独提及的时候还会有些在意，但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没准哪一天就会完全当做正常的事情一笔带过。
“喂！不是说了尽量不要杀人的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瞬间颠覆了我黯淡的心绪。转头一看，发现是浩空一脸焦急地冲了过来。
浩空发现是我们的时候，也一愕，不过还是先专心于和EAST党的几位士兵的对话。浩空的出现也让我明白了这几人的身份，正是EAST党所属的近卫队成员。
近卫队是联合国最精英的士兵队伍，如果说刚才对方无所顾忌地与我对战的话，我根本没有办法达到甚至只是“僵持”的态势。
浩空的出现，正在和柯明涵他们战斗的几名近卫队成员也停止了动作。我的朋友们显然有有些不好受，对方的战斗实力似乎稳压了他们一头。现在得到缓一口气的机会，他们也尽显疲乏和劳累。
其实或许我还应该庆幸，要不是因为“尽量不要杀人”的宗旨，柯明涵他们的处境会更加绝望。
“额，浩空，是尽量了，不过这个臭**太犯贱了，我一忍不住就把她给干掉了。”之前对薛小甜痛下杀手的近卫队成员如此回答道。与柯明涵他们形成截然对比的，就是这支小队每一名成员近乎饱满的精神状态。
“唔……”浩空显得有些幽怨，不过当走进确认尸体的身份是薛小甜的时候，略微缓和了一些，“薛小甜啊……那或许没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不过，还是尽量不要杀人……”
“那个，是这样的……”我用简练的语言大概向浩空告知了基本的情况，他倾听的时候也展现出和我如出一辙的愤恨，对丧失生命的怜悯也就消弭了大半。
浩空听了之后有些违心地喃喃道：“哦哦，这样啊……那她倒也真挺该死的就是了……”
“话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有些担忧地问道。
“唔……害怕这些军队打得太忘我了，然后就大开杀戒，造成不可逆的后果。所以就来亲自看一看情况。”浩空小声解释道。
“所以……我们现在继续战斗吗？之前已经打通三个关口了，这个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近卫队成员颇有自信地这样说道，从之前的交手来看，对方应该也确实有与这份自信相匹配的实力。
“唔……这个关口就先放一放吧。”浩空道，这支实力强劲的近卫队听命于他。当时和他对话的时候隔着挺远的距离，所以也就没有怎么注意他旁边那些人的面孔，所以一开始也就没有认出来。
“那之前被你们突破的那几个关口，有人员……死亡吗？”犹豫再三之后，我还是将这个问题抛出。虽然对方大概率应该是自己不认识的校友，不过暂且还是关心一下他们的安危吧。
我相信像薛小甜这样的人，毕竟不会是大多数。
“没有，我之前也说了，这场战斗本来就不是歼灭战，哥哥也是下达了尽量不要杀人的宗旨的。”浩空摇了摇头回答道。
“啊啦，但是未来学院这方面依然出现了不少死伤。”田梦忱有些难受地说道。
“我也有制止过几起，但是这种情况依然常有发生，我也有些爱莫能助了。”浩空沮丧地说道。
“唉。”这支小队中的一名成员默默叹了口气，顿了顿，然后有些为难地说道，“其实吧，之所以是尽量不要杀人，而非不能杀人，并不是因为要给失误留有余地。”
另外一人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也跟着补充道：“曾经也不是没有过不能杀人的规定，而之所以这次是尽量，也是因为必须得杀人。”
两人的表现和浩空表情上的反馈也让我明白了什么。似乎浩空对于战争当中命令的解读还是太过于天真了，而这些围绕着他的近卫队成员也不忍心打破这份对美好世界的幻想，所以直到现在才抹去画纸上鲜艳的色彩。
“为什么啊？”浩空云里雾里地问道，略微的汗颜说明他大概也对残酷的现实预料到了一些什么。
“如果说未来学院的学生都知道自己反正不可能受到生命威胁，就可以完全不把我们当回事了。或者说至少利用这一点来让我们憋手憋脚，从而对战斗的胜利不利。”又一人解释道，“所以至少让他们知道我们是可以对他们生命产生威胁的。人都是自私的动物，特别是弱小的人，就会更加在意这一点。”
“尽量不杀人，就是意味着允许或者说鼓励投降。冥顽不灵者，当然也是要毫不犹豫地击杀。”另一名近卫队成员用凝炼的语言如此解释。无论对于这番话本身还是浩空的反应，我都感觉心绪复杂。
“这……这样的吗……”浩空有点被打击的样子。
可能是作为安慰，他们又补充道：“但至少目前为止，死亡人数还是在可控范围内。”
“不过……我们所控制的只不过是人数，完全不在乎对方的身份与否，是吗？”浩空这样问道，似乎是又有了什么想法。其实对于那些近卫队成员的说法我也有些认同，但也不可否认它的残酷。
“是这样。”近卫队成员们点了点头回答道。
同样听到这段对话的还有我们，这和我们自己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的话题，听上去总有些沉重。柏顺又紧紧地依偎着姐姐柏依，她每次害怕的时候都会这么做。空气中有些死气沉沉的味道弥散，我们也都缄默不语。
“可是大部分学生也都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上普通的一员啊！他们有着普通的家庭，或许为了来到未来学院还没少付出努力。就因为这样随机性的抽奖游戏，就剥夺掉他们的一切，是不是太过于无情了？”浩空善良地说道，字里行间都动之以情。
从这个角度来思考，确实是这样。但是其实我觉得这个责任也并不能让联合国的军队来背负，那又应该怪谁呢？不够强大的他们自己吗？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的那个人吗？还是说……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的……”他们中的一员这样叹息道。
“你这么说，其实也可以……不过就是有一点过意不去……”浩空消沉地说道。
“那个，虽然我也不是很能够认同，但是怎么说好呢……”我也出言劝导道，“这个世界总有一半是夜晚，当时也有许多人对我这么说。无论你再怎么费尽心思将其旋转，都不可能改变有一半是黑夜的事实。所以有的事情知道就好了，这个世界不太可能只有我们想要看到的东西……”
这是我曾经被灌输的思想，谁能想到竟然会有一天，这些话也会从自己口中说出来。虽然未曾认同过它为真知灼见，但是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先斩后奏了。
“说得挺不错哦。”原本只是自顾自地对着浩空宽慰和倾诉，却没想到还会有人专门对此进行赞赏。我看向来人的方向，他是一名身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橙红色短发却显得如同青少年一般朝气蓬勃。不过这些都另当别论，我只是感觉看上去有些眼熟。
简单地应和了我的肺腑之言之后，他就接过话茬与浩空对话：“浩空，虽然我挺欣赏你这份善良的，不过你也得逐渐接受了。如果你想一直追随你哥哥的脚步的话，以后这种场面只会越来越多，甚至你还得亲自动手。我知道你也想变得强大，所以也是时候该抛弃一些无谓的幼稚了。”
“无谓的幼稚……吗？”浩空一下子被灌输了太多的理念，神情显得有些恍惚，“或许也是呢……想要追随着哥哥的话，我也得更加成熟才行呢……”
“啊啦，但是，成熟和善良也不冲突的啊！”田梦忱却做此看法。
“是这样的，梦忱。”浩空笑了笑回应，这份笑容似乎是说明了他想通或者释然了什么，“其实我会有这些念想，无非就是不认为未来学院是坏人罢了。如果是和那些恐怖组织战斗的话，我就不会有这份思想包袱了吧。我就寄希望于最后双方都不会损失太多，毕竟我一直认为我们之间不会成为敌人。”
“这么想也可以吧。”西装革履的男人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希望倾注太多力量在未来学院上面，不过世界的局势并非你我几人就能左右的。先静观其变吧，然后往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出力就好。”
“明白，兰警官！”浩空笑着致谢道。
警官？当这个词从浩空口中被喊出的时候，那段被尘封的回忆重新涌上心头。心脏就好像被无数横亘的冰霜铁链卡着一般难受又彻寒，紧接着就是可感的头痛。
“晓峰，怎么了吗？”仲子秋率先察觉我的异样，扶住我看似要跌倒的身躯，虽然其实我站得很稳。
睁开眼来正视着那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我还是问出口了：“警官？您是国际刑警，对吗？从一开始就看您有些熟悉，我想我现在回忆起来了。”
“哦？”国际刑警有些讶然，“钟晓峰，是吧？我听闻过一些你的事迹，不过并不记得有见过你。”
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功名显赫，所以这番话也让我受宠若惊。不过我并没有为此动摇和转移注意力，依然朝着一针见血的方向发出询问：“钟晓月，她怎么样了？”
妹妹钟晓月给我打来永别电话的那天，之后我就接到了一名国际刑警的电话。对方当时的说法有些含糊不清，不过至少说明了不可能是一切正常。这也导致了我一段时间的失落和惛然，当时还是浩空前来给予我宽慰的。
“额。”国际刑警面色有些为难，甚至一度都让我怀疑他之前所说的“不记得了”是不是在回避我，“那我似乎也想起来了，你是她的哥哥对吧？有的事情不太好明说，请你见谅。”
唔……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守口如瓶和无可奉告啊！不过我依然不放弃这好不容易看到的一丝希望，继续追着他死缠烂打：“就稍微透露一点可以吗？你当时说的‘不一样了’，到底是怎么样了？”
“你管这叫透露一点？”国际刑警用幽默的语气回绝。
“唔……”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自觉还是稍微识趣一点好。
“喂，兰警官。”从学校深处那一端传出了声音叫住了他，学生会副会长尉迟穆缓步走来，用犀利的语气问责，“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我们敞开大门吗？现在你们不也是进来了吗？为什么还要刀剑相向呢？”
“率先开火的一方是你们好不好？进入学校之后，我们可是想谈判的。”兰警官反驳道。
“那抓住现在的机会，我们谈谈可以吗？”尉迟穆问道。不过其实我也没有对此抱有什么希望，毕竟在我看来，这无非一种相互的试探。我之前也提到过，谈判桌上的对话进行了那么多次，如果真的可以解决，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没有问题，你想谈什么？”兰警官表现出初步的诚意。
“需要我们怎么做，才可以停止对未来第一学院的进攻？”尉迟穆问道。这个范畴仅限于未来第一学院，这或许是之前的讨论没有开创出的新领域。
我也稍微对此产生了留意，没准真的可以有谈拢的方法。
“不再对联合国军队设卡，接受我们的调查，同时保证一定数量的未来第一学院学生现在或者毕业之后为我们效力。”兰警官提出要求。
“就算前一个要求我们可以做到，我们也无法强求学生做出选择啊！”尉迟穆据理力争，然后又顿了顿讽刺道，“还有，你们能否不要以联合国自居？不然帮助联合国也可以去帮助皇甫度。”
“哼，我们才是真的联合国，他们只不过是伪政权罢了。”兰警官道。不过这不过是一面之词，想必WEST党那边也应该持同样的说法吧。
“行吧，不争论这些无用的话题了。”尉迟穆道，语气中带上了一些不屑的意味，“我本以为你会比浩然那群家伙眼光更加长远一些，看来也不过如此。”
唔……此话一出，就代表着铁定无法谈拢了。
“目光再长远，也不可能抗命。如果你连这一点都看不穿的话，就不用在这里进行可笑的教唆了。”兰警官反驳道，不过这句话所展现出的立场似乎有些微妙……
“唔……明明这次也是未来学院有冒犯在先，你没有权利这样说哥哥吧？”浩空争辩道，之前被尉迟穆无意提及的浩然果然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你可真有资格在这里说话。”尉迟穆对着浩空睥睨道，这也让作为他朋友的我略微有一些不快，不过碍于现在的局面也不能替浩空说话。尉迟穆没再做无谓的逗留，就这样背过身去走开了。
“好了，浩空，其实也可以先撤退了，第一波攻势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现在未来学院的能量防护罩形同虚设。”兰警官安慰他道，似乎他还拥有这次未来第一学院方面战斗的指挥权，“尽可能用消耗来代替攻击，这样也会少出一点人命，你应该认同吧？”
“嗯……行吧。”浩空点了点头，“再见了，各位，我也会尽可能让最后的结局走向和平解决的。”
和浩空道别之后，EAST党军队也确实鸣金收兵了。我有些感慨，现在和浩空之间这种亦敌亦友的关系，虽然相较苦大仇深也好上不少，但又不能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时过境迁和物是人非总容易引起哀情，不知道未来的胸襟还能够包揽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