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错失的平凡
【无】
7115年7月某日，未来城。
天气是普通的多云，温度是夏天的正常，阳光也可以穿过毫无端倪的玻璃窗。一名未来学院招生部的工作人员拿着公文袋走在走廊上，同时心不在焉地望着走廊一侧落地窗外居高临下的风景。
洁白的云朵仿佛触手可及，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为你表演。可就在即将走过一个拐角之际，思绪飘忽的她和另外一人撞了个满怀。
“哦！”异口同声。
“对不起！”对方率先致歉，同时站起身来想要拉起她。果然作为未来学院的学生会成员，在这些生活中的细节的反应速度上都要快上一筹。
“应该是我对不起，走路的时候一直在看风景。”工作人员也跟着致歉，拉着对方伸过来的手站起。不过当她回过头来看见地面上散落一地的公文袋内的文件时，笑容也不自觉地褪去了。
这些文件分别对应了每一名新生，也根据录取与否分成了两叠。好在散落的文件也分成了明显的两处，应该不至于出现弄混的情况。不过工作人员除了感觉有些麻烦之外，其实倒也没有特别担心，毕竟最终名单的确认还有电子版的一重保险。
“我来帮你捡吧！”未来第八学院第126期生，未来第八学院学生会书记结城凌奈热忱地帮忙。
按照掉落在地上的区分，工作人员在结城的帮助下重新将散落在地上的文件装袋。这似乎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并没有人发现在两人跌倒的时候，有一份文件从一沓中莫名飘飞到另一沓去了。
虽然这种情况也在两人的预想之中，毕竟加上另一种保险的话，也不会出现什么疏漏，只不过在核对的环节就不能松懈了而已。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负责电子版登记的工作人员也出现了一点小失误，将一名本来不应该被录取的学生划分错了档次。
工作人员迈开步伐离去，有了前车之鉴之后，她也更加专心于走路的过程。结城观望了一会儿对方的背影，轻笑一声之后也走开了。
这种概率极小且重合发生的巧合，就这样发生在了一位名叫夏亦源的学生身上。就好似神明有意眷顾和玩弄，让这位致力于普通的学生就这样错失了平凡。夏亦源入学了未来第一学院，这就是现实上演的名为无巧不成书的滑稽剧。
【钟晓峰】
夏亦源朦朦胧胧地醒来，发生于一个阴天的中午。
虽然天气实际上也无关紧要，但是哪怕是再匆忙的生活也能找到那么几个瞬间去注意一下这些一看便知的细节。阴云好似一个巨大的囚笼，关押着惆怅和压抑，等待着厚积薄发成为倾盆大雨的那一刻。
实际上也并非什么大伤大病，只不过是由于战争带来的精神压力和稍显繁忙的后勤工作，积少成多的疲乏才成就了那一拳的刚猛。
我们不可能陪伴在病房中，毕竟是非常时期，所有学生都有要紧的任务要完成。上一次是凌晨值班，所以上午用来睡觉，中午前去病房探望的我们正好撞见了苏醒的那一刻，这倒也挺巧的。
这个“我们”指的是我和仲子秋，不说杨星沐和夏亦源并没有那么熟，而且她现在也不得不忙碌于清纯公司的紧急会谈。关于Teen Forever未来的何去何从，也将是一个举世瞩目的热题。
“好巧啊，你醒啦？我们也刚到。”仲子秋笑着抢着说道，这样也避免夏亦源了开口第一句必然的询问。
“啊，我为什么在这里……”刚刚苏醒之际，大脑似乎还像冬日的空调一般需要除冰，夏亦源神色迷蒙道喃喃自语，“啊，我想起来了……刚才我在学生会大楼运送东西，好像想找仓库来着，然后就见到了他们，然后就被打晕了……”
说话的间隙穿插了长时间的思考，我们也给他留出时间用来回忆。刚刚苏醒的那段时间就如同新生儿阶段的加速度映射，以相比之下飞快的速度探寻着环境和记忆。
看到由于昏迷而丧失了时间概念的夏亦源，我也只好苦笑着解释道：“可不是刚才了啊，那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
“啊，昨天了啊？我昏睡了这么久的吗？”夏亦源拍了拍脑袋，讶异地问道。
仲子秋操作高科技病床将其变为略微坐起的姿态，同时柔声解释着：“嗯，你还因此名正言顺的逃了一次任务。”
虽然学生会给战斗力低下的一年级学生分配了其他的工作，但依然不会改变我们之前的组队模式。我们这次是凌晨的任务，夏亦源也就亦然，所以他也确实是逃了一次任务。
还有就是，仲子秋由于魔诣幻光而拥有二年级之上、三年级之下的战力，当然就和我们一起驻守前线。在我们这个小组当中，仲子秋也是当之无愧的主力输出。
“哈哈……不过，果然我还是不要想着挺身而出好了。唉，完全没有用啊！”被幽默诙谐的语句逗笑了一下之后，夏亦源悲观地说道。
“你也没必要为此自责，毕竟你完全没有做错。反过来，其实你真的勇气可嘉呢！”我道，那个时候夏亦源的行为对我思想造成的冲击历历在目，也导致了我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反复回味和思忖。
“哈哈，谢谢夸奖！虽然我也知道，勇气可嘉都是在失败时候才会用的鼓励。”夏亦源乐观地说道，但下一句话又通过一个简单的转折描绘了露骨的现实。
确实如此，只有当功成名就无法成为夸赞的筹码时，人们才会退而求其次找到勇气。
“但是至少相比那些连勇气都没有的懦夫，或者干脆助纣为虐的走狗，勇气可嘉也强上不少了。”我道，这句话也融汇了我对曾经见过的让我讨厌之人的愤恨。
“这也是我一直对自己的定位呀！不彪炳千古，也不作奸犯科，就这样守着自己一隅平庸的容身之地，就挺不错的。”夏亦源知足常乐地说道。虽然也可以定义为固步自封，但我更加倾向于用褒义的词汇来形容夏亦源。
说到平庸和普通，就不免让我想起卞津良。但是夏亦源绝对不是和他一种人，卞津良对此持有的病态心理和夏亦源那股无瑕的良善都是鲜明的区分。
“你看你都能入学全世界的最强学府，才不是庸庸无能之辈呢！”仲子秋以无可辩驳的未来学院的地位作为论据进行鼓励。
“这……”夏亦源刚想要解释什么，就被门外的声音打断。这次并非纪寒前来对我的抛弃问责，而是学生会副会长尉迟穆不请自来。
“就凭他还能入学未来学院？”尉迟穆奚落道，“夏亦源入学时的各项数据成绩考核根本没有达标，之所以被录取只不过是因为工作人员的疏忽。事实上，他就是庸庸无能之辈，甚至比卞津良那家伙还要无能。”
满腔的怒意又冲上了咽喉。尉迟穆这番话完全就是在践踏夏亦源的尊严，就算他对“夜行者”协会的处理方式的评判有待商榷，光凭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我就无法认同。
“你想干什么啊？夏亦源有做错什么吗？你不感觉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过分了吗？”我紧盯着他问道。
“代表未来学院过来传个话而已，同时也算是一次通牒。夏亦源，只要你再次和学生会作对，哪怕没有达到规定的那条界限，这个理由也足以让你随时退学。”尉迟穆丝毫不隐晦自己的威胁意味，带着运筹帷幄的冷笑对夏亦源说道。
“这……唔……”夏亦源也没有敢像之前那次一样，和对方展开唇枪舌战。
“我不觉得他是在和学生会作对吧，又和一年前的事件差不多了，你们真的可以代表学生会？”我道。其实还是有一些不同之处的，那就是一年前是因为欧阳澺和尉迟穆的分歧而导致的单方面无法代表学生会，而现在二人加起来都无法代表。
“呵呵，是吗？”尉迟穆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抱歉，对于‘夜行者’协会的判决，学生会内部同意的人数大于反对的人数，所以这就是学生会的决定。”
“那不知情的人数呢？”这种粗劣的文字游戏自然没有办法骗过现在的我。
被我犀利的反问扼住咽喉了一般，尉迟穆哑然了两秒，然后说道：“不愧是龙天看中的人。确实，不知情的人数应该是占据大多数，但是学生会长也赞同的办法，你们凭什么来唱反调？”
“龙天……他只不过是无所谓吧，在你眼中默许都可以是赞同的吗？”我道，看似我占据了对话的主动权。
“呵，你还真是了解他。”尉迟穆谑然道，然后话锋一转，说，“夏亦源本来就不应该被录取，继续让他留在这里只不过是我们非义务的好心，现在我想要纠正这个错误，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说法就变得有理有据、圆融无碍了。我轩昂的气势急转而下，就像是推到了高地却猝死团被反一波。大脑高速寻求着破局之法，最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得到的结论也唯有赌一把。
“我不信你真的会这么做，未来学院的面子你伤的起吗？”我故作强硬地道。未来学院的入学资格在世界上算是一种无价之宝，所以发生这种程度的纰漏，未来学院可能也没法承认错误。
将错就错对于他们来说没准才是各个方面来说的最好办法。
但是其实这也很有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且不知不觉间我和尉迟穆竟然调换了位置。曾经白纸黑字的规则是我们的论据，尉迟穆是通过文字陷阱或者信口雌黄的技俩来反驳。但是退学夏亦源却恰恰是符合规则的，所以我也只能转而使用这些捕风捉影的小把戏。
而且，先不说尉迟穆是否会顾及未来学院的面子，如此混乱的时局或许也不会有人有闲情抓住这一点不放。最主要的是，通过这种理由来辩论的时候，我的心中总会产生一种和正义站在对立面的负罪感。
嘛……虽然也可以很快通过堂而皇之的言辞将它抹消。
“原来你也这么天真的吗？”尉迟穆也视如敝屣地讽刺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要不要试一下？看看我将夏亦源退学之后，会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唔……”气势上我又一次落在了下风，在未来学院这样一个大环境中，学生会成员这个身份的加持就是无法逾越的存在。
“不过暂时我也不会这么做，未来学院自然是希望更多的学生可以效力自己的。”尉迟穆顿了顿，然后又说道，“不过，恣意挑事的学生除外。”
我完全不能认同将夏亦源和恣意挑事的学生画上等号，他所做的无非是践行言论自由的条文罢了。况且我相信让全世界大部分人来理论，他也绝对可以成为占理的那一方。但是现在的事实就是我们都受制于尉迟穆，我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来浇灭他的气焰……
虽然自己和夏亦源也并非绑死的命运共同体，但我还是想要尽可能捍卫自己朋友的利益的。
尉迟穆完成了传话的任务之后，就悠闲自得地离开了。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凝重了很多，我们都没有办法开心起来。我也这才发觉，相比于尉迟穆道奚落和嘲讽，夏亦源自己的失落感才是最大的敌人。
夏亦源显得十分落魄，这种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现实发展确实会带来不小的打击。就好比强迫你去阅读一本荒谬至极的书，你又必须将它灌输的诘屈聱牙之胡诌奉为圭臬，冠冕成为无可辩驳的真知灼见。
“所以也没有必要再像这样安慰我、鼓励我了吧？没事，就这样过下去吧！伟岸又不是生存的必须条件。”夏亦源黯然道，我们也就知趣地中止了这个话题。
“嗯。”我们点了点头同意道，然后尝试转换成其他论题活跃氛围。
纵然夏亦源自己没有多言，但是这等同于彻底否定的消息带来的打击也是可想而知的。单凭空洞辞藻堆砌而出的言语也无法扭转现实分毫——况且之前我们也说得够多了——最后还得看他自己的觉悟。
我也有设身处地地思考，假若是我自己，经历这一切会作何感想。先因为未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而欣喜若狂，从而对海阔天空的未来充满了希冀，然后又瞬间告知你这一切其实都是弄错了……实在是太残酷了。
我肯定会一蹶不振的吧，但是或许夏亦源的情况和我会有一些不同。他并没有明确为未来学院的录取名额而努力过，没准在他自己的心中，今天的峥嵘全部都是侥幸所得……
但是这又怎么样？打击和落差又不会不复存在。
而且我有什么资格说这些？没准他也努力过呢？
夏亦源的出院也是很快就到来的事情。现在的生活就像是一曲节奏明快的摇滚乐，大事件小事件就是其中穿插着的密集鼓点。在雨水从乌云的枷锁中破土而出的那一刻，我们也迎来了EAST党正规军的第二轮攻势。
局势再度变得紧张，我也曾为未来第一学院内部的因素而担忧过。见证了几次的阴谋与算计之后，我甚至开始怀疑和我们之间产生了纠葛的学生会成员会不会在背后捅我们一刀……
这份担忧除了作用于我身上，更多是在我的朋友们身上，尤其是和自己不在一处又刚刚经历这些的夏亦源。虽然尉迟穆有明确说过自己暂时不会那么做，但是“暂时”这个时间副词的限制也显得骨感无比。
更何况，欧阳澺要是不耐烦起来，他的手段我们也不是没有见识过。
既然能够做出将“夜行者”协会全员处决这种事情来，我想这份担忧也情有可原。包括夏亦源自己的心理状况，希望他可以撑过去这一劫吧。
大到恐怖组织的卧底、联合国的分裂和未来学院被包围，小到Teen Forever中的背叛、学生会予以夏亦源的对待和与浩空若即若离的关系，我不禁发觉自己竟然有一些应接不暇。
现实世界太过于包罗万象和复杂，混乱的大脑无法将一切捋得条理清晰，一味地追求完全只会落得分身乏术而一事无成的下场。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做好学生会分给自己的这份工作再说。
我也有想过，或许干脆借浩空之手离开未来学院算了。但是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自己在未来学院有这么多我所在意的朋友，他们曾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坚定不移地站在我的左右。所以，现在我也不可能背信弃义！
事实也能够证明，忘恩负义之人不得好死。薛小甜的惨淡下场，应该可以给予我们足够的警示。
我也注意了学校官网，与我们这里第二波攻势同时展开的，还有发生于未来第三学院、未来第四学院、未来第五学院和未来第七学院由WEST党主导的战事。从此刻开始，未来学院保卫战应该是全面爆发了。
正如这灰黑色的积雨云，须臾间就带来了漫天的雨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