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疯狂的士兵之屠戮
【方荆一】
现实总是会将性格各异的人群以同样的模子刻画。
越是锋芒毕露之人,因此而受到的伤痛就会越深。特别是如果持有与整个世界背道而驰的梦想或者理论,就会受到当头一棒而彻底失去棱角。
当然,除非你有能力与整个世界抗争。
否则,趋同的齿轮会蛮不讲理地将你卷入预定程序。
钟晓峰无疑是具有特殊性的,主要体现在对他所认可的观念持有的一种机智的坚持。虽然看似他有在对这个世界妥协,但实际上是以另一种理解或者说偷换概念的模式暗度陈仓。再加上他平日里不动声色的付出,这份持之以恒就成了“固执”的资本。
纪寒对于他和我的关注,实际上就是关注“个人与世界的辩证关系”。我也对于这个世界的主题格调,存在着太多不认同的地方,只是不清楚最后向它妥协和让它改变分别会占据几成。
“我猜你未来至少还会一定程度上向现实的无奈性称臣。当然,我也一样。”
这句话的用词保守到了一种程度。是“我猜”而非“我笃定”,是“一定程度上”而非“彻底”,也是因为我不确定他能够走到哪一步。这份不确定的情感同样也产生于我自己身上:我不知道我自己能够走到哪一步。
我希望他可以走得更远,也就是希望我可以走得更远。或许我们未来不会结伴前行,甚至沦为敌对关系都不为过,但至少我曾给予过他一份欣赏。
我不知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当然也没有必要知道。
现在的我其实也万分纠结,脑海中也存在着太多徒劳的胡思乱想。包括父亲的选择和那夜的诀别是否能标榜正义,包括对于统御圣教挣扎着不予认同的坚持是否终究只是徒劳,包括我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是否违背世界之潮水钦定成绝对的道义……
“怎么?又开始觉得这样有违什么什么的道义,对某某某是不公平,或者和怎么怎么的正义背道而驰啦?”
是啊,我经常为这些事情而纠结,反复又徒劳的纠结。我猜钟晓峰也会抱有这样的思考,纵然在外在体现上来说,我们非常不一样。
没准可以这么说,我比他内敛一点。
当然也可以这么说,我比他虚伪得多。
毕竟我也从未以别树一帜自居,对于马杰的帮助也践行着有恩必报的道义,身为学生会成员也守护着未来第一学院的基础公平,面对EAST党的攻势也坚持着同样无权被否定的正义……
OK,打住打住,毫无意义可言的思考也该适可而止了。走一步看一步是最轻松又最简单的做法,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迎接下一次抉择之时的到来好了。
【钟晓峰】
对于方荆一的这一番不明就里的话语,我尝试了几秒钟徒劳无功的思索之后,也只好歪了歪头不再纠结。带领众人重新回到隐秘之处之后,氛围还是难免比之前压抑了不少。
“唉,其实不管我们杀与不杀,都不可能避免死亡的吧?”仲子秋叹了口气说道,就好比无论我们打不打伞,这倾盆之雨都会照下。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们也不用为它改变什么,就沿用我们之前的习惯就好。”我道。反正是两个都不算错的选择,那也没有必要刻意让自己不顺手。这种通过旁敲侧击来做出关键性抉择的思想,也确实让冗杂的心境清静了许多。
“嗯,毕竟我也不想杀人。”柯明涵附和道。是啊,而且考虑到这些同伴们,只经历过和平与日常的他们,何尝会与“杀”这个彻寒字眼如此接近过。
“不用讨论这些了,把这段时期挺过去就好。虽然以后可能和平不再了,但生活至少也会比现在更加趋于平常。”仲子秋道,大家也似乎就要再一次转换成平常聊天时的心境。
但是我却不愿意放手,因为我抓住了仲子秋话中的一个点:“为什么……你会觉得挺过去以后和平不再了?”
“诶?”可能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有想到我会如此认真地抠字眼,仲子秋有一些意外,“预感吧。未来学院的中立一直都是建立在EAST党与WEST党互相投鼠忌器的基础上的,再说网上不也都预测两党开战不会太久远了吗?所以我在想,没准两党开战就是解决目前未来学院境地的最直接的方法。”
我曾经也思考过未来学院的破局之策,大概也就只有找出这个卧底向联合国交代了。但是联合国也不一定会乖乖买账,毕竟本来围攻未来学院的行为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仲子秋提出的这个预想,听上去确实也足够合理。但是如果未来的轨迹是这样发展的话,至少我们是没有办法引导的。我们也只有尽可能多撑一会儿,等到那个时间点的来临。
这样想来,似乎走一步看一步的方针也成为了唯一。因为无论未来的方舟会航向何方,目前我们也无德无能胜任舵手和船长。不过从消除胡思乱想的层面上来说,这没准也是一件好事就是了。
“啊啦,但是如果两党开战的话……那和平不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终结了?”田梦忱道。平心而论,两党开战的局势和未来学院被围攻的局势若要二选一的话,想必每个选项身后的队伍都能排出一定长度。但是这个选择权并不在我们身上,决策者也根本不会关注哪条队伍更长。
“唔,不是说了不讨论了吗?这个话题说起来好令人害怕。”柏依怯懦地说道。
“害怕……”柏顺也小声吐露着心境,任谁都不忍心让这样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女孩经受悸怕之苦。
“抱歉,我的错,那我们不说这个了吧。”我道。确实率先违背不讨论的守则的人是我,所以我也理所应当向大家道歉。
“所以之后遇到这样的五人队伍,凭借我们自己也可以打过吗?”柯明涵问道,但是从他的神色上读不出丝毫的担忧,或许问出口这个问题也只不过是为了将话题转移出去吧。
“当然可以!”我也志在必得地响亮回应。
距离下一次平静被打破,我们获得了40分钟左右的休息时间。但是由于我们处于露天的寒冷贫瘠的山坡上,所以滋味也并没有多好受。
战斗的上课铃声总是喜欢变着花样来临,而非仅仅是单调枯燥的脚步声。“救命——救命——!”仓促且慌张的叫喊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逐渐将从未停息的雨声掩盖。我们重新进入备战状态且保持高度警惕,依然保险起见由我先去查看情况。
我来到视野更加良好一些的地带,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翘首以盼。其实这种大声叫喊呼救的方式是不可取的,毕竟听见呼声的人数肯定是EAST党正规军方面更多。
但是要被追杀的人进行这么缜密的思考完全就是强人所难,所以我也不好评判什么。很快就有两个人影进入视野,一对一展开猫与鼠的追逐战。猫的速度显然要比鼠快,且被追击者很明显有些体力不支了。
但是最令我惊讶的是,追击者竟然只有一人。可能是因为碰见了这名单枪匹马逃窜的学生,他又恰好是队伍中的速度见长者,就分出一人进行追击。原因什么的并不重要,至少这一次战斗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我仍然不敢托大,依然招呼其他同伴们一同进攻。
可就在我转身想要通知他们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让我的动作僵持在了原地。作为追击者的EAST党军队士兵,迅捷地朝前方掷出一把匕首,也精准地命中了深陷恐慌之中的学生的咽喉。
接下来……贯穿,惊愕,跌倒,流血……
死亡。
我难掩表情上的惊讶,因为在我看来这场杀戮完全就是非必要、非正义之举。他们的宗旨是尽量不杀人,但是我完全看不出来对于那名士兵来说,有任何不得不杀死对方的理由。
完成了击杀的士兵通过念力收回沾染了温润鲜血的匕首,脸上竟然还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像是以杀人为乐一般。于显眼之处观望的我很快也被他发现,露出一秒钟的惊讶之后,他也向我飞奔而来。
但是我的脑容量依然被天刚才的疯狂举动占满,屠戮之后享受似的粲然笑容是我无法忘却的。这简直就是杀人狂啊!除了疯狂,我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可以用来作为他的前缀。
疯狂的士兵故技重施,当我们的距离缩减到一个他确定不会失手的范围内之后,就向我掷来鲜血还未干涸的匕首。与这份疯狂的惊愕也不可能让我对死亡的威胁熟视无睹,“溯源之剑”完全依靠本能就挡了下来,同时还凭借无坚不摧的锋利直接将匕首一刀两断。
飞溅的殷红色血液在灰白色的雨幕之中十分明显,十分触目惊心。
见识到我还算华丽的一击之后的疯狂的士兵,又露出了一丝讶异的神情。但是这也没能减缓他的步伐,踏过积淤和水洼的声音格外刺耳。他右手一柄黑色长剑缓缓成型,呼之欲出的蓬勃杀气向我席卷而来。
“晓峰?什么情况?”仲子秋焦急地问道。没有收到我的反馈的朋友们,应该是担心我的情况,就主动找了过来。
“这里有一个疯子杀人狂,他直接把刚才呼救的学生杀死了。”我简要解释道。话音刚落,疯狂的士兵就已经逼至身前。
黑色长剑在毫秒之间对“溯源之剑”挥出二连斩击,意料之外的冲击力让我双臂一沉,甚至“溯源之剑”都险些脱手飞出。我也瞬间意识到了对方的实力绝非泛泛之辈,单人行动的理由也绝非我所想的那么简单。
连击是一种卓有成效但有难度系数不低的战斗技巧。一般来说当你使用数次攻击去迎接对方的单次攻击的时候,仅凭你的第一道攻击就可以将对方的格挡突破,后续就可以直接作用于肉体之上。但是连击肯定会造成威力无可避免的下降,所以最显著的作用就是在斩杀人数较多的蝼蚁时,可以节约大部分时间。
许多一剑一个,一刀一个,一枪一个的凌厉威猛,或许都是使用了这种手段。当然了,也不排除纯粹使用猛劲势如破竹做到秒杀的。
连击对于熟练度的要求还算比较严苛的,毕竟如果因手法残次而造成每一段攻击的威力下滑过于严重的话,甚至还不如抛却这些花里胡哨的成分的普通攻击。
好在我和“溯源之剑”的基础面板属性就足够,疯狂的士兵的第一段攻击并没有将我的格挡完全抵消,但在与他第二段攻击相抗衡的时候,依然落入了可观的下风。疯狂的士兵进入优势之后,丝毫不打算给予我喘息的机会,立刻展开狂风骤雨般的乘胜追击。
假如是像在未来军训基地那个时候的1v1对决的话,我肯定又会陷入长时间被压制的被动境地。但是好在我还有朋友们,瞄准了要害部位的魔诣幻光射线让疯狂的士兵被迫中断连击进入防守。
战术本来就是相互的,我也不可能就甘愿放弃优势的主动节奏,好心好意给予对方喘息时间。“溯源之剑”也想出一口之前被压入劣势的恶气,反客为主的全盛剑光看上去所向披靡。
田梦忱的治愈能量也立刻笼罩了我,多少人戮力同心的纵击就倾泻而去。疯狂的士兵并没有露出怯色,甚至眼眸当中平添了更多兴趣使然的光芒。从黑色长剑中渗透出淡淡的纯黑迷雾,就仿佛黑暗的巨口想要吞噬艳丽的光泽。
如果对方只是EAST党军队的一名普通士兵的话,这一击至少也可以创造不小的优势,可是在他手中也只能将将势均力敌。甚至可以肯定对方的作战实力绝对在我之上,因为我甚至无法做到哪怕是牵制,对方完全是来去自由。
纵然我已今非昔比,也难以否认天高地厚。
但是人数优势也导致了他无法长时间对付我们中的一人,毕竟这样自己的后方和侧翼都会受到其他人的猛烈打击。不过疯狂的士兵也一点没有为此而烦恼,反而是那种真心诚意的越战越酣。
“这家伙……”我语气凝重地喃喃道,“不会是近卫队的吧?有点难缠了……”
我们所有人都因此而面色沉重,就仿佛面对的是撕裂天地的龙卷风一般。疯狂的士兵也听见了我的话,却只是哂笑着回应道:“近卫队?不不,如此拘泥于团队配合的他们才不会要我,我也不屑于这样一支只会以多欺少的臭鱼烂虾之队。我相信哪怕是近卫队成员和我一对一,我也必然获得胜利。”
口气之狂妄之嘲然,包括和他交手几次的感觉,也至少让我相信了他的话的真实性。不过其中依然有我必须要反驳的地方:“只会单枪匹马最终也不过匹夫之勇。不懂团队合作的精髓的战士,也终究无法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是吗?呵呵。”疯狂的士兵带着讽刺的意味笑了笑,然后说道,“至少你们六个人的所谓团队,对于我来说完全不堪一击。”
“哼,那就来吧!”我也不甘示弱,这也是我一直对纪寒坚持的立场。
我尽可能顶在我们阵容的最前方,毕竟若论正面近战实力,我相信我比其他朋友们要强上不少。如果说让这样一个劲敌腾出手来哪怕挺短的一段时间来对付其他人,我会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危。
但是疯狂的士兵也并非傻子,对于我多次的主动邀战,他也差不多得出了其他人不擅长近战的结论。就在“溯源之剑”行如霹雳奉上一记横斩时,疯狂的士兵以鬼魅的身法躲开,然后就对准柏依柏顺飞掠而去。
“小心!”我注定无法赶上,所以只好用声音传达。我的心脏仿佛悬到了嗓子眼,生怕她们的声音和之前那名学生的呼救一同消失。
柏依毅然挺身挡在妹妹柏顺身前,小小的身躯和稚嫩的双肩扛着深爱之人的整个世界。澄澈的眼眸中也能看出些许的心悸,但是更多是日月同辉的使命感。
亲缘总是能给予人们莫大的勇气,以及为心爱之人牺牲的觉悟,这也是古今多少文人墨客都为之动容的原因。
魔诣幻光也肩负友谊之名展开领域,这也是仲子秋在之前几次战斗中百试不爽的技艺。魔诣幻光在无形的空气当中显现出淡淡的格致,似是而非,似有而无。曲率带动眼球收集的光线扭曲,想要使疯狂的士兵攻击落空。
但是疯狂的士兵又一次让我对屡试屡验的刻板印象消减了信任度。黑色长刀向四面八方360度无死角释放震慑的阴悚气息,远观就像是一层薄如蝉翼的黑色球体轮廓。魔诣幻光应声破碎消弭,疯狂的士兵依然畅通无阻。
仲子秋陷入疲惫不堪的气喘吁吁之态,想必这恢宏的魔诣幻光法阵也是她的竭诚之作。但是谁能想到,疯狂的士兵仅仅只是顺带消灭一般,就将这八卦阵一般的重重阻碍斩草除根。
“这……怎么可能?”仲子秋愕然道,脸色也因劳累和震惊而显得苍白。
但是比起仲子秋至少暂时还安全的际遇,我更加担忧柏依柏顺俩姐妹的处境。丝毫不可能指望疯狂的士兵手下留情,他一举一动明显就是冲着一剑穿心而去。我咬紧牙关奋力追赶,但是如果疯狂的士兵继续如此一往无前,我根本不可能赶上这血淋淋的上课铃声。
“想要伤害她们,先过我这一关!”
响亮的朝圣之音经由能量的裹束穿过层层雨幕,柯明涵手持光芒更盛的能量光剑冲了上去。仿佛身披救世主的潇洒战袍,他神色坚毅地注视着疯狂的士兵。
柯明涵从未忘记这名为保护的使命,所以他也时刻和柏依柏顺之间保持着可以相互照应的距离。能量光剑带动毫无保留的气势,行动的格言中仿佛抹去了“犹豫”一词。少年的双眸之中,仿佛游弋着不畏惊涛骇浪的狂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