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等到约好的那一天……
【钟晓峰】
我的点醒就如同穿透屋顶滴到额头上的冰雨，抹去了爱情故事相关的童话色彩。顾时雨一愣，然后略带愧意地说道：“啊，对不起，我有些太忘我了……那，在进入紧张的环节之前，你是否需要先去见星沐一面？”
我甚至有理由怀疑顾时雨是不是在对我之前的不讲情面打击报复，这个问题也瞬间让原本还严肃的我变得有些难以自持：“这……唔，如果时间不是非常紧急的话，我也倒挺想这么做就是了。”
“时间当然紧急，不过先满足一下个人需求也无妨。毕竟就算赶尽时间忠于职守，也不一定能在大场面上改变什么。”顾时雨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色无比认真，所以可以排除是在婉拒我的可能性。
“以前的你，不太会说这种话的吧？”
“啊？”顾时雨对我突然的询问感到惊讶，然后用我无法反驳的方式反问，“就算是你自己，也和刚入学的时候相比浑浊了不少吧？”
“唔……”确实，更何况我这些年来的经历都未曾伤筋动骨，顾时雨失去的是她全世界最在乎的那个人。但这也不能成为堕落顺理成章的理由，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说这些就是了……
没准实际并不等同于堕落呢？
“而且，以前我就那么像烂好人吗？”顾时雨又喃喃道。
“就单从在食堂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时候来说吧，你至少比欧阳澺要乐于助人得多。”我真诚地说道，同时还自我认可似的小幅度点了点头。
“瞧瞧你，之前还一本正经的让我打住，现在不也和我聊得不亦乐乎吗？”顾时雨道，我想我更加有证据怀疑她是不是在想方设法让我落入这样的尴尬境地了。
“唔，行吧，反正聊天也没有减缓我们的步伐。”我只好这样自我开脱。
“事实上，星沐那边的工作呀挺忙的，而且她是在手术室做助手，所以没准你也见不上她。要不就放弃了？”顾时雨建议道。
“所以你之前为什么要问我嘛。”我不禁啼笑皆非地吐槽道。
“啊，这个啊，毕竟如果你强行要见她，让手术停一停也不是问题。”顾时雨解释道。
这番话却让我感到分外危险，我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喉咙处的细微变化似乎也被她捕捉在眼。我只好说：“如果是性命攸关的手术呢？还是算了吧……”
“你说了算。”顾时雨点了点头，对应我的后半句话“还是算了吧”，然后又补充道，对应我的前半句话“性命攸关的手术”，“不过，性命攸关也可以停一停吧？人命反正就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她的神情变得十分黯然，果然这些惨痛回忆留下的创伤永远不可能完全痊愈。我真的不能再将话题进行下去了，这一次的理由是不想让顾时雨继续为此心伤。
“那就这样吧，需要我做什么？”我将话题直接切入正题。此时我们来到了还算比较高层的一间房门前，顾时雨也驻足转身看着我。
“这件事情可能有点不讲道理……”顾时雨先打好预防针，然后说，“帮我完成我的工作，可以吗？”
“诶？”这绝对是我从未想到过的任务，于是在给出答复之前，我给自己留足了更多的思考时间。
“很不讲道理吧？显得很自私吧？”顾时雨自嘲道，“但是说实在的，我现在真的无法像之前那样全心对待学生会的工作了……本来我加入学生会，也只是为了追随朱琳姐的步伐。现在的话，完全提不起工作热情啊……”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龙天申请退出呢？”我问道。
“你也知道现在学生会人手紧缺，前段时间不还在扩招吗？哪有这个时候退出的道理……”顾时雨倾诉道。纵然现在的她失去了前段时间最饱满的光芒，但骨子里本质的善良和温柔依然存在。
我对此也只能致以苦笑，在脑海中遣词造句，想说出一些宽慰的话：“但是你不是还挺有责任感的吗？如果是一般人，不想干还不让退出的话，可能就直接罢工或者暗中报复了。你还专门来找我帮忙，说明你还是希望未来学院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没必要强行奉承我的。”顾时雨笑了笑说道，虽然这笑容完全看上去就是挤出来的，“等这一届干完之后，我就直接退出学生会了吧。”
“嗯，这没有什么问题的。如果现在感觉压力很大的话，你就休息一下吧。你的工作，我会全力以赴的！”我继续用勉励和积极的话语对她说。
“谢谢。”顾时雨感谢道，然后推开我们旁边的门，和我一起走了进去，“这里就是医务楼的总控室了，你就帮我看着吧，我想自己静静，谢谢了。”
似乎是觉得这个要求太过于无理，顾时雨就想要通过堆砌感谢的次数来弥补。当然我也不会在意这些，有福同享有难就弃之不理的完全不能被称作朋友。
顾时雨带着歉意向其他在医务楼工作的同志们（PS：当然不是所有）简要说明了情况，然后就把指挥权交到了我手上。之前一直思考着关于她个人方面的事情，直到现在这一刻，我才突然发现顾时雨道工作并非什么易事。
“钟晓峰？就是在北诺雪原和未来军训基地特牛逼的那个？哦哦，久仰久仰！”我也听见了来自另一名工作人员对我的褒奖，也只好谦虚地回应。
交代完毕，顾时雨表情苦闷的躺倒了总控室内的一个沙发上，然后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天花板，开始用思考的方式和未来乃至这个世界做斗争。我叹了一口气，还是先忙好我这边的事情吧！
我还是很想阻止EAST党正规军进攻医务楼的行动的，所以在这件事上也足够竭力。未来第一学院学生会方面似乎想要通过网络舆论的方式进行谴责，但是就算默认这种方式能够有效果的话，也得需要一定时间来铸就热度。
我也不是一定要驻留在总控室，只要拿着原属于顾时雨道接收端的对讲机，我随时随地都可以保持和其他人的联络与沟通。其实不如说，现实的从容程度根本不允许我长时间留在这一隅之地坐以待毙。
现实可不像游戏一样还会考虑玩家的履历和经验然后再贴心地给出一个新手教程。就算我只是一个连学生会成员都不是的零基础普通学生，突**况也毫不留情面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把呼过来。
距离我来到这里不超过五分钟，我就收到了来自唐珺的紧急程度还算可以的汇报。唐珺作为三年级组教师组组长，也属于之前顾时雨通告的范畴。所以也只有我会对她而感到惊讶，不过严峻的形式并不容许我对这无关紧要的一点展开话题。
“钟晓峰，由于缺乏外界供应的缘故，有些医疗工作可能无法正常进行了。”唐珺道，虽然眉目之间传达出焦急的情绪，但是他也做到了吐字的清晰和平缓。
“能说具体一点吗？”于是我也顺口问道。
“唔……”唐珺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沉默了两秒之后对我说，“我觉得涉及到具体数据之类的信息，用远程通讯的方式可能不大稳妥。”
虽然对方也有意让语气变得圆缓了，但是我也依然难免感到难堪。我用不好意思的语气说道：“抱歉，那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来找你。”
“诶？这样吗？”唐珺依然感到意外，看起来我的做法依然显得外行，“也行吧，我在四楼的急诊手术室门口等你。”
“嗯。”于是我中断了联络，和处于恍惚之中的顾时雨道别，就快步离开了总控室往唐珺口中的那个地点赶去。顾时雨只是微微颔首作为回应，我在繁忙之中挤出一秒钟的时间多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只好先将这份担心搁置一边。
这个地方还是挺好找的，我用了大约一分半钟的时间赶路。但是得益于我现在良好的身体素质，到达终点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带喘的。
“唐老师，我来了。”我寒暄道，当然也用尽可能简短的字句来向这个时代妥协。
“虽然我想说，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你过来啦……”唐珺道，“不过也没有问题就是了，只要你自己不嫌麻烦的话。”
“啊，没事的，我不会嫌麻烦的！”我拍拍胸脯保证道。虽然这些做法可能有些不太聪明，但是只要我自己心甘情愿不辞辛劳，又有谁可以妄加评说呢？
“是这样的。”唐珺边带领着我往手术室深处走去，同时向我解释道，“EAST党的军队切断了我们和外界的联系，再加上这段时间伤员的出现率大大增高，很多药品和消耗型医疗器具的储备都有些告急了。大概再过一两天时间，有些病症的患者就无法得到治疗了。”
“唔……不得不说，他们围攻医务楼的行为真的是毫无人性。”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破局之策，我也只好先道出我真心的责备。
“其实就算他们只是保持包围，校内资源的自给自足也支撑不了多久。不仅是药品，就算是食物也在告罄的边缘徘徊。”唐珺用略显悲伤的口吻诉说着无望的现实，情感的渲染也波及到了我的内心和周围的空气。
“所以如果等到极限的那一天，我们会怎么做？”怀揣着满腔的不安，我将这个涉及根本的问题抛出。
“如果说未来城方面没有其他动作的话，那么我们应该就会向EAST党全面妥协吧。”唐珺道，然后将额头以一个微小的角度向上抬起，自顾自地诉说着自己的看法，“至少我还挺赞成这么做的，毕竟死要面子受苦的也是在这里上课的学生，我觉得学校保护学生的利益应该是本分。”
“您和孙澈老师一样，都是关心学生的好老师呢！”唐珺的这番话让我感触良多，于是我的夸赞之中也毫无虚假和客套的成分掺杂。
“嗯，其实在我看来，这也无非是基本的职责。孙澈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就算不求终身为父，我们也曾一日为师。”唐珺用意味深长的概括性语言感慨道，这句话也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回想起曾经在食堂排队的时候，无意间听见的唐珺和孙澈之间舍己为人的约定，他们的形象又在蓝天的版图之下描摹得无比高大。
对唐珺老师、孙澈老师，以及全天下所有尽职尽责、爱岗爱业的好老师，我想以普通学生之一的身份向你们说一声“谢谢”。
“你们也因为这样，其实牺牲了很多和彼此相处的时间吧？”由于将偷听之事直接说出口还是有些不太好，所以我只能这样旁敲侧击。
“嗯，但是毕竟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啊！所以我们就曾约好等到这个学期结束，再将时间分出一些犒劳彼此的付出。”唐珺道。她主动将这一点提起，也让我在对话之中好做了许多。
“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们的敬业精神都很值得钦佩呢！”
“其实只要想着，等到约好的那一天，还可以徜徉蓝天之下的无限快乐，现在的日子就都算不上苦啦！”唐珺道，从她尽显成熟轮廓的脸颊之上，此刻也展现出许多浪漫的少女心。
“真……令人感动……”身后传来赞许的软音，我回过头去，发现杨星沐站在门口注视着我们，“啊，晓峰，我在这里做助手的，很高兴见到你！”
“唔……你好，没准也没必要这么见外也说不定？”我想了想道。但其实杨星沐的思维也可以理解，毕竟有第三人在场，所以表述方式也受到了许多限制，就只好使用最简洁的打招呼方式。
“啊，嗯。”杨星沐笑着点了点头，接着用略带歉意的语气指出，“然后，虽然可能有一些不解风情，但是你们的对话明显偏题了……”
我也突然意识到，话题不知从何时起就由正经之事的探讨转变为对敬业情感的赞叹了。仔细回想一下，或许责任也是在我。但是说来也可笑，明明做着等同于玩忽职守的事情，竟然还在竭力夸赞着所谓的爱岗敬业。
“可是就算说要讨论正题的话，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呀……”我苦恼地嗟叹着，毕竟总不能说变个魔术变出来食物和药品吧？
至少我肯定做不到，而且我相信方荆一大概也做不到。
“比起药品、食物和医疗设施的告罄，军队的围攻明显更加是当务之急。”杨星沐道，“希望他们至少不会对伤员做些什么……”
“那个，我要汇报的事情也说完了，就不打扰你们聊了哈！先失陪一步了。”唐珺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那个方面的原因，但是至少我不可能当面询问，也不可能阻止她离开。
手术室内部也是有好几个房间的。所以在之前我和唐珺攀谈的这个房间中，现在仅剩下我和杨星沐两人独处。这种为暧昧创造了先天性完美条件的场合，我们……当然也得以工作为重啦！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有些没话找话的意味，同时也是普通的询问。
“听到唐珺老师和顾时雨的电话了，所以不好奇。”杨星沐解释道，“所以，顾时雨她还好吗？”
“还是没有办法彻底走出朱琳死去的伤痛吧，当然也不可能指望她能彻底走出。”我道。这种已经被定格成黑白照片的悲伤，就只能交由时光将它慢慢泛黄。
“所以，或许在她心中，你就已经替代了朱琳的位置。”杨星沐道，虽然我认为我并无法完全胜任之前朱琳为她做的一切，“虽然我是觉得作为朋友应该帮助她啦……但是……但是……你们会不会发展成情侣的关系啊？”
“怎么？你是在吃醋吗？”我也不知道是天神下凡还是土拨鼠出洞给我的勇气，或许是时光的历练让我对这方面的话题更加从容。
“诶？我……我就是有点害怕呀……我，我虽然可能还不知道现在的情感能否定义为爱，但至少肯定不想看见晓峰你和其他女孩子成为那种关系……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我还是想成为你的女朋友的啊……”杨星沐无比赧然地说道，水嘟嘟的双颊上泛出晶莹剔透的桃红。
我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仿佛发生在咫尺之地的战火连天都只不过是电影荧幕中另一个次元的场景。但可能正是因为枪炮声带来的紧迫感，才使得这些方面的脚步都被加快了吧。
再次确认了心中的情感确凿无误之后，我也用坚定的口吻回答道：“放心，星沐，我绝对是，最喜欢你了。”
语毕，我又不知道是乌鸦坐飞机还是龙卷风摧毁停车场给我带来的胆量，向前迈出仿佛是跨越天涯的一步将心爱的女孩搂入了怀中。
“诶！”杨星沐一开始还感到惊讶，不过下一秒就转变为微笑，同时也伸出手来搂住了我。
“星沐，我那边……诶！？”用较高的呼声前来寻人的司冰蓝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看到相拥的我们之后，话语戛然而止，“啊，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你们继续哈！”
仿佛被抓现行的盗贼一般，只不过我们的反馈情绪是害羞罢了。莫名但形似的负罪感使我们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手臂，然后再同步向两侧迈出一步之后，异口同声地低声道：“才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