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蜡炬的最后一焰烛光
【柳冬】
作为校文艺社的一员,我和姐姐柳心一起在一间紧急手术室内当助手。
被送到这里来的伤员,全都是生命垂危的那种程度。时间是最大的敌人,我们听从主任医师的指挥,在不犯失误的前提下尽可能提速,尝试从死神的魔爪之中将这一个个青春的生命夺回。
医生是神圣的工作,我一度是这样认为的。每当一名病人脱离生命危险之后,那种欣慰的感觉,我也能感同身受。
现在又和平常不同,因为战火甚至已经烧到了手术室门口。外面的杂乱程度已经超越了手术室先进隔音系统可以隔绝的分贝大小,我也不禁感到有些慌乱。不过我和柳心保持着相互鼓励,目前来说进展还算顺利。
“不好,药剂用完了……”主治医师皱着眉喃喃道,看着手上空空如也的针管,表情中诉说着无言的无可奈何。
揪心感也传染到了我们身上,救治工作不得不停止。不过最残酷的是,与生命并驾齐驱一同流逝的时间并没有终止,死神仿佛躲在手术室的角落里窃笑。
“那……应该怎么办呢?”柳心用凄婉的声音问道。
“唔……”医生陷入了沉思,略显沧桑的中年声音也代表着他有丰富的经验,“这里有一些次等替代品,先暂时用上吧……不过手术室中储备的剂量也支撑不了多久,需要谁去仓库里面取一些XXX药剂回来……但是只能一个人去,不然我这里人手不够。”
作为助手存在的我们一共有四人,我们面面相觑地缄默了一会儿之后,我鼓起勇气自告奋勇地说道:“那让我去吧!”
“可是……”柳心显然不太放心,她担忧地说道,“可是外面也很危险,这说不定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程。我在想,相比失去一名奄奄一息的病号,是不是更应该选择保全一名健康的学生?”
“不。”医生斩钉截铁地否定道,虽然语气上似乎还是一贯的徐然,“至少作为一名医生,明明手中的病人还有生还的可能,我不可能就这样白白放弃。当然了,你们似乎只是助手而已,不过我还是希望有人能够去做这件事。”
“没事的,我会小心的!而且这段路也不长啊!”我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原本还残留的丝许犹疑都被完全消除。或许是医生字里行间的责任感感染了我,毕竟我真的很享受救人成功之后的那种成就感。
“那,小心一点!”柳心叮嘱道,我坚毅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我深谙时间的紧迫性,所以也没再继续亲情的言语缠绵。推开紧急手术室的大门,探头探脑地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然后就向着仓库的方向赶去。
路途还算顺利,直到我来到了目的地所在的楼层。一副宛若植物园的景象让我惊愕不已,但是下一秒,占满视野的就是迫近的无情剑锋。
大脑一片空白。
【夏亦源】
大雨滂沱的天气,我从一个有屋檐遮挡的地方出发,前往另一个有屋檐遮挡的终点。
原本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一年级学生,都是围绕着学生会大楼和体育馆做后勤工作。但是敌人突然将医务楼立为重心,所以包括我在内的一部分的人手就被抽往那边的战场了。
我保持着一如既往并不开心的心情,面无表情地用上能量护罩挡雨的技巧,穿过面目全非的校园小径。虽说现在要尽可能保存实力避免能量损耗啦,但是我也不认为凭我这些零星半点的能量,可以抵抗住什么敌人的进攻……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索性在不出事的前提下,让自己更加舒服一些。毕竟真出事了,我也无能为力。
正是因为自己的弱小,才让我对全天下占比不低的弱小者们能够感同身受。只有在有秩序保障的和平年代,弱小者的权益才可以得到最基本的保证。
我甚至幻想过理想社会的乌托邦,但是当冰雨淋湿头发之后,幻想乡的阳光也就随着它本身一同破碎了。
“你说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呢?”我询问另一个我。
“为什么不看天气预报呢?”另一个我这般回答道。
可是现在的我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于是只好保持着忧伤和严肃的神情说道:“别闹啊,你应该知道我这个问题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应该也知道我这个回答并不单纯只是开玩笑。”另一个我也通过相同的老回路和我玩文字游戏。
稍微一想,我或许也理解了。看天气预报确实是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的最好方式,也是无可辩驳的正解。但是,对于战争什么时候会停的讯息,就不存在任何的预告了啊……
况且,就算存在这种预告,我又真的有胆量和兴趣去一探究竟吗?
沉沦在形同精神分裂的对话之中消磨时间,路程也不如实际那般长。不过还是该感叹自己的运气不怎么好呢?战斗能力几乎为零的我,依然被几名EAST党正规军的士兵发现了踪迹。
我即刻迈开步伐逃命,理智告诉我不要有任何反抗的念头。不过就算不妄言治本,逃跑的行为甚至连治标都无法企及。我的速度也不太能够入眼,追击者的脚步稳定向着我逼近。
“我该怎么办?”我在一望无际的脑海之上抛出仍有回音的问题,同时相信风声一定会将回答传来。
“听天由命吧!”另一个我的声音也在脑腔之中回荡,我只感到啼笑皆非又欲哭无泪,来自于背后的压迫感依然猖狂无减。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凭借双耳道对距离的把控,我感到对方应该已经可以触碰到我的后背。由于我一直致力于和自己对话,所以也并没有做出高声呼救之类的举动。不过预想之中的抓力或者痛觉却没有守约,而是传来了物体倒地的声音。
伴以轻微的惨叫声,可以确定那个物体就是人。
空气中漂浮着一些淡淡的曲率光波,这种能量让我感觉似曾相识。在我回想起来的同时,仲子秋也从拐角之后走了出来。
“大丈夫。”仲子秋询问道,同时又给予了那名士兵一轮补刀。
“没事,多亏你来得及时。”我感激涕零地说道,果然我和真正达到未来学院录取线的学生相比,还是存在着云泥之别的,“不过你竟然知道我在这里,是巧合吗?”
“这还得感谢他。”仲子秋说着,同时回过头去看向她走出来的那个拐角。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带着耳机的男生徐徐走了出来。
上官创抬起头来看向我们这边,发现四只眼睛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聚焦,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怎……怎么了吗?难道……是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想感谢你而已。”仲子秋莞尔一笑,悦然说道,上官创仍然有一些懵懵懂懂的感觉。
“啊,这样啊……”上官创稍显迟钝又恍然地说道,“只是觉得青梅竹马这种关系挺不可思议的……虽然不过也挺好的,就是这样……对,就是这样……”
【钟晓峰】
与我交战的两名士兵似乎格外顽强,我越着急越恨也就越脱不开身。和我形成截然对比的是,疯狂的士兵一路畅通无阻的将黑色的剑锋推向柳冬的心脏。
大厅的地域并不广阔,所以用以赶路的时间也不会太漫长,绝对是个位数的以秒为单位的时间。我注入了一股猛劲在“溯源之剑”之中,想要用涸泽而渔的方式提前消耗一些不必要的能量作为代价来达到一招制敌的效果。不过这次面对的敌人似乎拥有极强的韧性,就像附骨之疽一样烦人又摆脱不掉。
焦急的情绪也仅仅是和自己作对,并不能给予希望更加优厚的招徕。
曾给予我不少帮助的变异植物此刻也仿佛失去了灵性一般,对迫在眉睫的场面无法起到任何作用。或许这些植物的认知当中只存在攻击的概念,而不知道什么是保护。
龙欣也用无能为力的目光看着柳冬的方向,我的心又凉了半截。犹如世界线的发展已经不存在任何HE的可能,失去挚友与事后复仇已经是预定好的剧本。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初次与他相见时的场景,那时的我才刚刚升入二年级,然后就成为了他和柯明涵的带领员。大部分代领员和新生之间的关系也仅仅只会延续适应周的一个星期,可是我们却成为了挺要好的朋友。
标注着日期的录影带继续往前播放,柳冬接下来就频繁以一位身轻体柔易推倒的小萝莉的身份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当中。包括之后和小冬酱一起逛街,我们一同创造过数不胜数的美好回忆。
包括在体育课上,我口渴难耐的时候,也是他体贴地向我递来水杯。嘛……虽然这件事弄巧成拙导致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为之难受不已的后遗症,但是单纯只是好心想要帮忙的柳冬绝对是无辜的。
这些温馨和美好的回忆迅速在脑海之中过目,毫秒之间就致使我慨言万千。再抬头,那个想要将死亡亲手奉上的身影,就如同啃噬珍品的蠹虫一般惹人厌恶。
难道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柳冬变成没有灵魂驻扎的空壳吗?
不,我还想再做最后的挣扎,毕竟放弃就真的失败了。“溯源之剑”仿佛另一个也认同我思绪的生命体,剑光更盛之际,面前两名士兵的人群就被当做出气筒一样蹂躏。但是我所忌惮的敌人一直都不是他们,而是时间。
按照现在的进度,我当然是赶不上疯狂的士兵的剑刃的速度。其实按照我本来的预计,我大概还需要2到3秒的时间制伏这两个烦人的拦路虎。第一秒破坏对方的防御——这个过程非常简单。可是让我意外的是,在我完成这一步之后,就有人替我干完了剩下的事情。
趁着被我破开防御的间隙,空气中划过几道带着寒气拖尾的冰锥,彻底将他们的平衡掀翻。不过紧张到以秒计时的时间并不允许我向她道谢,我飞也似的冲上前去想要救下柳冬。
司冰蓝……虽然这家伙有的时候喜欢满嘴跑火车,但是她实际上好像是很在乎朋友的样子……但愿是这样吧,但是如果这样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暗藏的是恶魔的面孔,那又该如何是好……
起跑的动作已经被我省略到了最简,接下来的过程就如同一场超短距离的田径比赛。但是毕竟对方已经先手领先我太多,所以反超的希望依然无法明朗。
我仿佛跑出了世界级运动员的速度,十几米的距离以毫秒为计时单位迅速缩短。不过对时间的认知精细度提高之后,其他人也并不是停留在原来的辨识度之上。简单的警察抓小偷游戏需要的前提是除了我和疯狂的士兵以外的其他人全部都是雕像。
就算我再如何火急火燎,其他EAST党的士兵也不会动摇我是敌人这一基本事实。与疯狂的士兵一路畅通无阻不同,又有几名士兵想在我奔跑的过程中蠢蠢欲动想要冲上前来染指。
真烦人……要是因为你们而导致了不可挽回的后果,我绝对不可能让你们见到明天的太阳,绝对!
原本就紧急到刻不容缓的时间,更是因为这些烦人至极的士兵而不得不再此基础上继续浪费。我甚至想向历史上的某个谁一样,弹个响指让他们灰飞烟灭,但是可惜我做不到。
流星光束从远方射来,虽然攻击本身并不具有太高的伤害,但是杨星沐的本意就是利用人类本能的反抗而拖延对方的步伐。这个小技巧也确实奏效了,原本想要走上来拖延我的脚步的士兵,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侧身避开星光的攻击。我也顺利没有减速,继续缩短和柳冬之间的距离。
朋友之间为了同一个目标齐心协力的感觉真好!一个人无法战胜的困难,往往大家一起合作,就可以将一览众山小的顶峰征服。
但是我怎么感觉这些教科书中的大话,似乎只能用来哄骗那个年纪少不更事的小孩……
距离被缩减到几米,然而唯一的作用似乎也仅仅是让我可以更加清晰地观摩悲剧中的每一个细节。仿佛锐利的剑锋下一秒就要割破柳冬脆弱的心壁,我一如既往姗姗来迟。
战斗不可能因为一条人命的逝去而停息,所以我也没有胆量去害怕得闭上眼睛。心中却已经开始为挚友默念哀悼,等待那一瞬间过去之后,再交由长年累月来消磨。
再见……
再也不见……?
嗯?
因为距离拉近而变小的视野,却突然被另一名闯入者填满。疑惑耗费了零点几秒的时间,然后我尝试确认对方的身份——这也很轻而易举,甚至耗费的时间还没有疑惑来得久。孙澈老师不知什么时候改变了原定的计划,并没有前去营救处在苦战之中的唐珺,而中途改道扑向柳冬。
几米开外的距离都已经无法辨析刀锋与胸膛之间的缝隙,一命呜呼与一线生机之间只隔着千钧一发。孙澈是通过飞扑的方式进入我的视野范围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在课堂上就算不那么稳重的老师做出这么大幅度的动作。
但也是最后一次见到。
孙澈成功赶在死神的剑刃的前零点几秒将柳冬推了出去,但是自己就无可避免地来到了柳冬原来的位置。黑色长剑从侧面刺进了孙澈的身躯,殷红的血液刹那间泛滥开来……
疯狂的士兵感到一丝讶异,但是杀戮于他来说已经是本能,所以光速挥剑就将孙澈的身躯斩得千疮百孔。飞扑倒地的孙澈正好看向我的方向,双眸之中生命的流失速度也被我近距离细致捕捉。
震撼侵袭了我的大脑机能,仿佛时间定格了两秒钟。
我奔跑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因为这场和时间的赛跑已经结束了。我毫不意外地输给了时间,但却歪打正着达成了自己初始的目标,只是……
牺牲依然在我的面前血淋淋地上演,熟络之人依然来不及对自己说出永别……
被推出去的柳冬跌坐在楼梯底部的墙边,眼神颤抖着看着眼前如梦似幻的一切。在柳冬的眼中,应该是一个泰山梁木的背影在此刻永远失去了色彩,璀璨也陨殁,成为和大脑中一样的空白。
“孙澈——!!!”几秒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情况的唐珺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波动的情绪也没能再支撑能量光剑负隅顽抗。不过和她战斗的那几名士兵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攻击,他们应该也是于心不忍,想给面前的对手一点悲痛欲绝的时间。
“看起来在爱情和职业当中,孙澈老师对孰优孰劣的评判已经不言而喻了呢!”龙欣道,虽然语气中没有明显的悲伤感情波动,不过也为此默默叹了一口气。
杨星沐和司冰蓝也同样伤感,不过当然杨星沐比司冰蓝要浓烈得多——毕竟是两年多直隶的师生关系,且司冰蓝的乐观性格就不太会受到外界伤痛的影响。这一番老师舍命救学生的催泪剧,也让在场所有除肇事者之外的EAST党军队士兵驻足观望默哀。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句从公元年代流传至今的千古绝唱,用来形容眼下的场面真是再合适不过。春蚕的最后一口吐丝,蜡炬的最后一焰烛光,都用于温暖和照亮自己麾下的学生之上,撰写属于他们的永垂不朽之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