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走“亲”访“友”
【钟晓峰】
初来乍到的集合完毕之后，所有参与未来实验远征军的学生一同前往正式驻扎地点。
坐落于北半球古亚洲中北部的偏远荒原，同样的冬季寒风，在没有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阻挡之后更加肆无忌惮。而用木板、铁架等简易道具搭建成的临时军事基地，同样也不可能配备任何以舒适为目的的供暖设备。
这一瞬间，我竟然产生了对故里的思念之感。毕竟无论是远洋市的无人空房，还是未来第一学院的茕然宿舍，至少都是有空调的。
今非昔比，一切以舒适感或者提高生活质量为目标的需求全部都化作妄谈。简易营寨而非简单帐篷或露宿荒野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以过往的度量衡来来评判寒酸与否完全是无稽之谈。
卧榻已经成为不可设想的奢侈品，所有未来学院远征军成员将于铺在地板表面的简单软垫上过夜。只有少数不知外面世界宽阔的娇娇公子哀哉连声，实则能够拥有像这样的待遇已经算是非常体恤人情了。况且等到战火蔓延过来时，还不见得能有木板为我们遮风挡雨。
还不见得能够继续拥有生命这件奢侈品。
天色已晚，按照就近原则随意分配了睡眠的地盘之后，我也就和新结交的徒弟兼朋友成为了邻国。
简易的平层木房也并非单室构造，其中也分出了好几间房间。从门口进入之后是类似于客厅的存在，然后正对着大门再进一道门就可以进入占地面积最大的公共卧室。其余大概还有杂物间、队长室等备用房间，不过共同点就是几乎都空无一物，窗户采用木制百叶窗构造。
一支小队中的一百多人自然齐聚一堂，而其他同为未来学院远征军的队伍自然也和我们相隔不远。相邻的两座平层木房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十米左右，而同一所学校的八支小队又共同组成了一个大区。一共四个大区，构成了一座完整的临时基地。
被四个大区包围在中央的，是一座总指挥楼。总指挥楼的特殊之处仅仅在于用途及地理位置，从外观上来看，和其他所有的简易建筑一样相貌平平。
说是临时基地也名副其实，毕竟本次作战是进攻而非防守，建立一座基地也不过是为了给之后的战术进攻确立一个稳固的根基。据说本次出征也是为了趁统御之城空虚之际发动奇袭，所以想必歇脚于此地的时间也不会太久，没准明天就得发起进攻了。节奏之快，又一次淡漠了从前生活的遗留残像。
但是毕竟是以自由而闻名的未来学院，哪怕明天就要大战临头，前一晚也不会以心理准备等等理由而耽误原本可供挥霍的时间。纵然与现代科技相隔绝，这片凛冽荒野之上也不缺乏热闹。
我也无心如蚁附膻，只想着趁此机会去寻觅并拜访一下熟人。简要地告别了一下新欢，我就踏上了致敬旧情的旅途。一支5000人的军队驻扎的营寨也并不会太广阔，找个人应该也不算是太难的事情。
每一支一百多人的部队都有一幢单独的平层木房，我在其中之一的门口见到了纪寒。他察觉到动静回过头来，对于我的出现而显露的惊愕只存在了一秒钟。
“晓峰，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包括我在内的熟人。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不会有多么重要的目的。”纪寒冷漠地说道，完全被命中心思的我显得有些尴尬，只好讪笑两声掩盖住不知所云。
“毕竟估计明天就得在战场上搏杀了，抓住最后的机会见见熟人也没什么不妥嘛。”我道。
“你来看看这个。”纪寒道。我也发觉他一直伫立在门口的墙边面壁，一定是注意到了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
“什么？”带着满腔的疑惑与好奇，我迈开步伐凑上前去。映入眼帘的是平层木房进出口的门扉设计。我这才发现这扇门甚至还是防盗门，甚至门锁上还安装了类似于信号接收的装置。
纪寒继续说道：“如你所见，这些简易木屋的设计也并非那么简易，至少肯定不是今晚建明早拆的那种。或许此次远征计划中的奇袭，也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紧急。”
“所以这是干什么用的？”我不解地问道。
“整座基地中的所有门全部安装了这种锁，我从方荆一那里了解到，上锁与解锁的信号只有本小队队长以及全军总指挥官司徒乐乎有权限发出。至于安装这种锁的意图，我目前就不得而知了。”纪寒为我解释道。
“方荆一啊……话说我就在他的队伍里呢，你在哪支队伍？”
“0102，队长尉迟穆。”纪寒回答道，对于这个问题本身以及我无关紧要的问话一律保持不在意的态度。
就在我们端详并不简陋的门锁的同时，新配发的通讯器中传来新的针对全员的指示：“所有人请注意，所有人请注意，现在时间是7116年1月14日19时20分，大家可以去任意一处配餐地点领取一份晚餐。然后请于23时整之前回寝，之后宿舍区将会封锁，缺勤的学生将当做逃兵处理，轮值夜哨者除外。”
“时间还挺宽松，果然符合未来学院一贯的作风。”这是纪寒最这则信息的评价。
“那，多多保重。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去找安顺平了。”纪寒显然不是适合共同消遣时间的对象，于是我将目光放在了下一个熟人身上。
“嗯。”纪寒依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于是我顺着寻找的方向继续摸索。
大约五分钟后，我就在另一个地方找到了安顺平。毕竟肩负学生会成员及一百多人的队长的职责，安顺平也得参与战术讨论会议。我撞见他的时候，他正从基地最中央的总指挥楼离开。
安顺平见到我，入出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惊喜神情，亲切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哟，晓峰！唉，你说你要是在我的队伍多好啊！我还挺想和你并肩作战的呢！”
“这种事情也不可强求啊，但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算是并肩作战吧！”面对最好的挚友之一，我笑逐颜开地说道，“毕竟我们也是同属于未来学院远征军，而且在为同一个目标而奋斗努力。就算并非物理上的并肩作战，精神上的并肩作战也足矣啦！”
“你还真是知足常乐啊！”安顺平笑着调侃道，然后神色又陡然变得郑重起来，“那么，就预祝本次远征可以大获全胜，满载而归吧！”
“嗯，我们一定会大获全胜，满载而归的！”我被这一股啜饮江山的豪迈感染了，心中也应运而生出凌云壮志，语气恍若千年前血战沙场的骁将。
剑指千军万马，笑看风云际会，青史镌刻悲壮。
“真是令人兴叹的气概啊！”语出同时从总指挥楼中离开的其他学生会成员，而驻足围观我们中二壮词的有两人。她们并肩站着，我认得出她们应该分别是未来第二学院学生会书记吉野真希和未来第四学院学生会会计安迪·麦拉斯。
吉野夸赞的同时，安迪也以流光溢彩映于瞳中附和钦佩。
“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祝愿罢了，谈何气概？”我尴尬地说道，当然这也是大部分人受到夸奖时的本能反应就是了。
而经过学生会生活洗礼的安顺平，就目前来说，至少在交际能力上的表现要胜我一筹。他淡淡付之一笑，然后说道：“谢谢你们的赞许了，不知此番现身搭话是否有其他意图？”
“真敏感啊！这算是未来学院学生会后遗症吗？”吉野调侃道，安迪则保持暂时的默不作声，“如果你期盼着有事可做的话，那至少我们得让你们失望了。只是碰巧路过说句话，试着挑拨挑拨你大脑中那根紧绷的神经弦而已。”
未来学院学生会后遗症？不得不说这个词既确切还挺有意思的，美中不足就是讽刺意味有点过于浓重了。
“并不是我们太过于紧张，只是你们的出现过于突兀而已。”我为安顺平开脱道，“而且赞许的话也说完了，更何况我们曾经的经历你们也不清楚，没准其实并不值得赞扬呢？”
“嗯～～”吉野抱臂于胸前，发出不以为意的低吟声，“你们过去那令人叹为观止的艰苦卓绝，外界多多少少也流传着一些说法。就算真假参半，也不可能将你们努力的本质全盘推翻吧？”
“努力，那肯定是努力过的，这倒是……”我支支吾吾地说道，这种由于关系并不亲和之人的赞许而导致的面红耳赤，实在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是的，听说你们曾经日复一日地坚持高强度训练，你们可真是持久啊！”安迪道，虽说我知晓她的本意无非是遣词造句来赞许，不过“持久”这个词总是容易日久生情。
“安迪·麦拉斯小姐，你这番话很容易遭人误解啊！”果然，该懂的人也是总会懂的。
“误解？误解什么啊？”安迪则一脸迷茫状，我甚至有点不忍玷污这份纯情。
“诶？怎么是这种反应？”吉野却感到疑惑，然后凑近一点盯着安迪看，问道。
“那我应该是什么反应呢？”安迪不明不白地歪了歪头。
“唔……行吧，我算是了解你们学生会长所说的矫枉过正的意思了。”吉野做出思考状，然后无奈地摊开了手，笑了笑结束话题。结束的话题不仅仅是有关持久的讨论，同时也是我们之间一切交流的终结——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而我和安顺平在这次远征当中也不是一路人，所以恰聊了两句怀缅了一下旧时光之后，也就背道而行离去了。萧瑟的寒风吹在脸上，莫名平添了空气中的凄凉感觉。
夜晚入眠的时分，木屋进出口的门就处于上锁状态。这或许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吧！但至少目前与我没什么关系，于我来说睡觉才是当务之急。
第二天也正如纪寒所预料的那样，并没有一大清早就整装待发。我甚至还舒适地睡了一个懒觉，也发觉未来学院远征军的军纪比我所想象的要宽松上不少。
我本来是想着今天一定要把握住不知道剩余时光还有多少的战前休闲，但又发现这里不仅生活单调乏味，风景也没什么值得观赏之处。我略微有些沮丧，哪怕是踱步过程中抬头望向云朵，都觉得它神似杨星沐的微笑。
听说世界上有一种叫做思念病的疾病。以后若有机会，可以去搜索一下有关症状，再和我现在的表现比对比对。
“晓峰！”一声甜美可人的亲切呼唤打断了我的遐思，把我带领到了另一个充满问号的空间。我应该算是有些喜悦地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正是我朝思暮想、两情相悦、情之所钟的女孩杨星沐……
的朋友兼Teen Forever队友苏柚离。
捕捉到我表情并不是太细微的变化，苏柚离莞尔一笑，优雅地道：“不是你的心上人出现在这里，所以没有办法挽回心中的沮丧，是吗？”
“这当然也有一些啦……”对于这一点，我选择了诚实，当然也是考虑到了说谎的各方面数值来判断是否值得后才做的决定，“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现在可是未来第七学院的学生会成员之一，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苏柚离俏皮地反问。说实话，她要不说我还真忘了还有这一茬。
“所以甜轻也来了吗？”我于是又问道。
“哦？”苏柚离则瞬间福尔摩斯·冰蓝附体，古灵精怪地问道，“我很好奇，如果说比起我你更关注星沐是理所应当的，那为什么我在这里，你甚至还要先关注另一位交集尚浅的甜轻？”
“这个嘛……”这一段正中要害的对靶射击，瞬间让千疮百孔的我不知该如何周旋下去乃至反击。最后我只好用与认输差别不大的语气恳求道：“这肯定不经意间就会关注缺少的人啊……”
提到游甜轻，我就想到当时在未来军训基地时同一个病房里的交流。不过这件事也并没有瞒着苏柚离，且更没有现在专门提起的必要。
“缺少的人……”苏柚离喃喃道，然后展现出他真实的善解人意的那一面，“其实光就你这句话还可以产生说法。晓峰你混迹江湖也这么久了，也不注意点不落下口实，让他人有深文巧劾的机会呢……”
“额……”我无言以对，我可没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受到后辈以这种形式发来的慰问和教唆。
苏柚离用处变不惊的语气陈述一件仿佛轻如鸿毛的事实，反而会给他人或者说至少听众的我带来怪异感与惊吓、恐慌。不过转念一想，有Teen Forever的美女与自己对话，这已经是太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了。
知足常乐一点，没准生活会开心许多……
大脑中的思考总是光速且冗杂的，没准风马牛不相及，就好像梦中过场一般无物理依据可循。
“所以，柚离，你为什么会参与远征军啊？”我定了定神，重新问道。
“其实……你把你自己参与的原因稍微普遍化一点，然后就可以带入到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其他人身上了。”苏柚离道，依然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非正经回答。我尝试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了一下，我自己是为了陈叔和某种值得追寻的正义，普遍化一下就是信念和重要之人嘛……
确实没什么问题就是了，不过这不就等于没回答吗？
苏柚离应该是看出了我并没有完全赞同的神情，重新肃容解释道：“至于我参加未来学院远征军的想法吧……你说未来如果继续被战火润色笼罩，谁还有闲情逸致专门听歌看表演啊……我们最近也在讨论，包括清纯公司和Teen Forever的未来走向。”
“啊……”我露出惊愕的表情，突然发现她们面对的问题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思考清楚的。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未来，我就思考了那么久。我应该想到的，Teen Forever的未来也是一道难题……
“晓峰你如何想？就当作是为了星沐，给我们点建议吧！”苏柚离做期待状看着我。经过了时光的沉淀之后，她可爱的脸颊上也透露出几分成熟。
“这我可不敢贸然做决定啊……”我用维谷的口吻说道，拖长尾音留足时间来思考或假装思考，“这怎么说都是你们的未来啊，我这样一个外人应该无权来决定些什么吧。”
“所以说只是要一点建议啊，还没说采不采纳呢！”苏柚离保持着优雅风度的同时笑着打趣道，但是我却不知为何无法同样从容。
见我沉默不语，苏柚离再次开口询问：“对了，你现在要去哪？”
“就想出来找找熟人的，时间差不多了就能回去了。”我如实解释道。
“啊，看来我不算是你的熟人呢……算了，我也不枉自嗟叹了，我可以陪你走一程吗？”苏柚离莫名殷勤地说道。
“你想的话当然没问题，不过辛苦你了！”
“荣幸之至。”
本来走路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迈开步履的同时在脑海中天马行空也成了许多人的习惯。可今日却有所不同，或许也有贫瘠荒野的景色不值入目的原因存在，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仅有一团乱麻。
如果再加精力仔细分辨的话，没准混乱不堪的黑线就会勾勒出当时杨星沐坠落的画面……
信步在临时基地周边随处转悠，风声是耳畔唯一的精灵，直到苏柚离打破沉寂：“晓峰，从一开始你就显得急张拘诸的，是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心事吗？”
“过意不去的心事？没有吧……”如果说除却那件事的话，我确实没有什么心事算得上“过意不去”。
“如果说除却那件事的话？”苏柚离却如同拥有读心术的能力一般，用准确的语言描绘出我心声所向。她神秘地一笑，这不像我曾经在现实中包括荧幕上任何时候见过的她。
“啊？哪件事？”我故作疑惑地反问道，死兆星在显眼处闪烁。
“就你飞扑接住星沐的浪漫佳话啊！嗯……当然，背后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