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偿还不清的亏欠

作者:Acreate丶前世 更新时间:2020/9/8 10:59:50 字数:5046

12.偿还不清的亏欠

【钟晓峰】

冷僻的原野上,燃起了几簇渺小但温暖的火光。寒风摇曳着焰苗,柴薪之上的存在仿佛在与名为熄灭的死亡做最后的挣扎。

如果对晚饭的口味抱有任何哪怕一丝一毫的奢求的话,都将会无可避免地引来失望。军旅途中的伙食,便携是需第一保证的要素,第二则是保质期。那么满足这两个条件,首当其冲的无疑就是压缩饼干了。

压缩饼干的味道肯定不尽人意,不过我也算是对它比较有经验了。尝过不少次,所以也不会心生太大的抗拒,或者说因无知而产生的失落。

“额,那就互相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校文艺社的社长龙欣,之前也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应该很早就认识了才对。”我道。经过几秒钟的犹豫,我还是认为这个环节不可或缺。

“不用提之前那个一面之缘啦,真是丢人……”龙欣仿佛有些微微的害羞,这样说道。

“然后这两位分别是二年级的袁勋和四年级的曹凰。我们算是朋友,我同时也是他们口头上浪得虚名的师傅。”我继续介绍道。

“别谦虚了,怎么会是浪得虚名呢?”龙欣笑吟吟地说道,“大名鼎鼎的钟晓峰的实力可谓是有目共睹,我甚至也有想拜师的冲动了呢!”

我的喉腔中仿佛反刍着无所适从,这应该是名为受宠若惊的赧然:“龙欣,你就别奉承我了……从未来学院保卫战的时候,我就深知自己不可能是你的对手的。”

“不好说呢,至少你……该说是一种,‘特殊’的存在?”龙欣略微推敲了一下词句,最后选择使用“特殊”这个词来形容我。

“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个人都是特殊的个体。”连我自己都吃惊,为什么我的回答可以这样“哲学”。不过如果细细斟酌的话,也会发现这不过是徒有其表的深奥罢了。

“龙欣学姐为什么会想到和我们一起呢?”曹凰问道。不知道是对龙欣的名气还是性别感到介怀,他似乎有些不太自在,犹豫几回后还是问出口。

“毕竟我的那些朋友大都没有参与远征军,寥寥数几的几个也被分去了其他队伍。”龙欣解释道,然后又转为对我们的客套,“不过话说你们是真的厉害呢!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却这么快就相交莫逆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成为莫逆之交啊……虽说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不错,但用这个词来形容,显然有些过当。”用客套来回应客套是交际学中的常态,有些人把它称颂为“礼貌”,还有些人把它贬低为“虚伪”。

“一直很崇拜像前辈这样的强者呢!”袁勋向往地说道,只不过这一次他口中的“前辈”代指的是龙欣,“虽然我更加看好钟晓峰就是了,原因大概是……更加认同他的性格和理念之类的,说白了,大概和合得来差不多……唔,又有一点不太像。”

虽说这犹犹豫豫的言辞已经足够说明委婉,但如果去其糟粕进行缩句,依然无法改变无礼的罪行。我只好连忙赔笑道:“喂喂,当着别人的面这样说,不太好吧?”

“哦,好像是的,虽然我尽可能迂回了,但还是对不起。”袁勋也知错就改,用还算真诚的语气道歉。

“那我就接受了哦。”龙欣也没有以争论“这种事情是否值得道歉”来继续话题,而是笑了笑就直接收下歉语,“我也大概能理解你零碎文字所描绘的特质呢……或许也慢慢能明白为什么那家伙对他这么关注了。”

由于这番话是对袁勋说的,所以龙欣口中的“他”自然就是我了。而简单揣测一下就能明白,她口中的“那家伙”,应该就是未来第一学院学生会长龙天。

关于龙天对我的关注,我也一直有些在意。如果尝试将这一切深究的话,或许得追溯到我入学第一个学期期末特殊考试的时候。似乎自从我昏迷了一段时间之后,龙天就对我抱有一种独特的情感……不像严格意义上的朋友,但又绝非敌人。

说起来可笑,果然我心里还是选择了想当然的笃定。

也有可能是北诺雪原期间的其他事件导致了这一点,不过我昏迷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肯定最是疑点重重。龙天一言以蔽之来闭口不谈,最后我就和他平分了彪炳千古的功劳。我心中一直有点过意不去,就仿佛身上一直紧密粘连着“名不副实”的标签。

虽说在那之后的两年内,我在学校里的种种事迹已经可以打压下一切舆论的杂音,但我从来愧对于的就不是别人——硬要说朋友可能有一点——而是自己。时至今日,纵使日常中偶尔能想起,我也愈发好奇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诶,学生会长龙天对钟晓峰的看好已经是不容置喙的客观事实了。”曹凰也不忘添油加醋奉承我一把,弄得我甚是哭笑不得。

“好啦,关于这些事情的讨论,我觉得是时候适可而止了。”我双手在空中反复虚拍,用言辞和身体同时表述暂停的意愿。在座的几人都是通情达理的角色,也不愿意将时间耗费在无营养的话题之上。

虽然也没有什么有营养的话题好说就是了……

由于跋涉了一天,睡意早早地就袭来了。明天还会是同样的枯燥日程,所以不如早些睡觉养精蓄锐。进入睡前的放松状态之后,微薄的星火再无法抵御荒野肆虐的寒风带来的凉意,又难免感到与疲乏感截然相反的辗转难眠。

我们四人都没有被排到守夜工作,于是安稳休息就是我们唯一的任务。睡惯了柔软的卧榻,再不济也是温暖的地板,这抬头就可看见旖旎星空的土床实在硌得慌。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竟然还能确定自己留有一丝清醒的意识。

耳边仿佛飘来朦胧的呓语,起初不好分辨是呓语抑或幻觉,于是好奇尚异的本能指引我集中注意力。随着这个过程的完成,我也逐渐可以辨析一部分对话的内容。

“为……你会……现……?……又……做……么?……道……水……药?”

“友……访……了,……戏……跳……法,只……稳……好了。”

之后这片大地就开始不争气,清醒的壁垒再无法抵抗潮水般涌来的睡意。我把这些如真似假的话语当作梦中不切实际的场景,意识陷入沉眠,准备迎接几秒后的天亮。

本来睡得就早,于是晨曦带来的亮度变化就足以充当闹铃的功效。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四肢也因为“床铺”的坚硬而感到疼痛。

真正将我从梦乡之中抽离的,是脸部痒痒的感觉。本能地想伸出手去挠一挠,却触碰到了身前柔软的物体……

几番轮回之后,我终于得以睁开眼一探究竟。可本应该无拘无束的广阔天地,却被沾染了泥土而显得有些肮脏的浅棕色长发遮蔽了全部视线。我感到惊讶无比,惊悚感瞬间驱散了残余的全部睡意。

而之前被我蹂躏的柔软物体,在明白了其真实身份之后,也不免令我因做贼心虚而脸红……

充当障目之叶的人还能有谁,毫无疑问是龙欣。但是我明显记得昨天晚上我们不是这样的相对位置,龙欣却不知道为什么以这样一个明显不舒服的姿势睡在我的身前……

不,与其说是“睡”,不如说是“倒”。

我悻悻地站起身来,袁勋和曹凰还没有起来,于是我也松了一口气。额,这种罪恶行径被雪藏的侥幸感是怎么回事?

如果对起床时间做一次排行,那么今天早晨的我显然名列前茅。不过这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龙欣就是了,毕竟是她的头发等身体部位给我带来的惊愕起到了扫去昏沉感的作用。接下来也有许多学生陆续醒来,其中就包括袁勋和曹凰。

“哈~~~早上好,前辈。”袁勋伸了伸懒腰向我道早安,接下来我们三人就互相礼尚往来了一波。

“龙欣学姐还没有起来吗?”曹凰注意到地上仍然熟睡的龙欣,疑惑地问道,“之前在临时基地的时候好像也是,没想到龙欣学姐原来是懒虫吗?”

“唔……”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毕竟在我的认知当中显然不是。我总感觉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屡次思索无果之后,我还是决定先将她叫醒再说。

该庆幸我们醒的比较早,毕竟这道工序若要在不构成那个方面的冒犯的前提下完成,可是一道费时的苦差事。我们足足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唤醒龙欣。

我们扶住她的双肩,让她保持着坐姿不再昏睡,也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曙光。“嗯~~?唔……”龙欣呢喃的声音还饱含着睡意,不过后半段就顿时将其一扫而空,“诶!可恶……现在几点了?”

“没事,还有五分钟才到死线。”我安慰道,可龙欣的眼眸中依然带着一股浅浅的幽怨。

是在埋怨我们吗?我觉得不是,毕竟她对我们说话的口气中完全没有体现。

那到底是对谁呢?一直萦绕在我大脑中的怪异感又是怎么回事?

总感觉想不起一些重要的事情,但我又确信大脑中有过它的存储记录。或许仅仅是残篇,但至少好过两手空空无从知晓。

五分钟的时间甚至还不够秒钟转动301次,很快就到了集合出发的时间。既然一开始就在一起,中途更没有必要特意分开。龙欣虽然极力表现得有活力,但也无法改变积重难返造成的无精打采。枯燥的旅途中,关注龙欣的情况也成了我唯一专注在做的事情。

“你……没事吧?”最终还是有些没法放下心来,我担忧地问道。

“啊?哦,还好吧。”龙欣随意敷衍道。

“到底发生什么了?昨晚我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潜意识一直在提醒我可能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我率先对龙欣坦诚交底,也希望她可以满足我的好奇和担心。

“啊,就……没睡好呗……”龙欣说着,还打了个哈欠配合证明。

“我不觉得像你这样深藏不露、城府颇深的人,会屡次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可真是看得起我呢。不过,你用来形容我的那两个词,很多时候都会被用作讽刺之意。”

“我不会有那种意思的……毕竟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恩人啊!”

提到这件被无数次翻旧账却依然没能捋清的陈年往事,龙欣也表现出在意和介怀。她将头转向并肩行走的我这里,道:“拜托,我都用这次人情讹了你多少次了?而且,你为什么要这样在意我的事情呢?类似于某种博爱、善良的胸怀吗?”

“令兄对我的关注,不也找不到理由吗?”我狡猾地反问道。

“呵……至少他肯定不是因为善良什么的才这样对你。具体你得去问他。”龙欣语带轻微嘲讽地调侃,“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就算是按照顺序来,第一个问题不也是我提出的吗?”我继续将“狡诈”贯彻到底,毕竟对于龙欣的问题,我实在是难以回答。

“唔……”龙欣露出埋怨的神情,不过还是满足了我的要求,“这件事你也不用过度操心啦,学生会里有一个荒诞的调皮鬼而已。我自己来,不会放过TA的。”

“调皮鬼?蓝新橙?”虽然可能只是一个戏称,但这三个字在脑海中第一印象绝对是指向蓝新橙。这个“孩子”,实在有些清奇、乖戾。

“我好像没这么说吧?”龙欣侧过头来问我。

“随口胡诌的猜想而已,毕竟那个家伙展现出的形象实在是太调皮了,难免就想到了他……”我连忙解释道。

“所以意思是……”顺着龙欣的回答,我继续对真相的蚕蛹抽丝剥茧,但却龙欣被打断了:“这下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吧?你自己说的,按照顺序来哟!”

糟了,我竟然忘了这一出!无防备间被反咬一口,我显得有些慌乱,只好机械地将大脑中蹦出的零星字眼说出口:“肯定没你说的那么无私伟大……只是毕竟也是挺熟的朋友了,所以难免会关心一下。”

“哦。”龙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随即双腿一软。眼看趔趄一步就要跌跤,幸亏我们之间近乎于零的距离弥补了我慢上一拍的反应。

“啧……这药效滞留性还挺强……”龙欣苦笑着喃喃道。身体情况没有办法支撑继续表演,龙欣也只好对我老实交代。

“果然是被下了安眠药吗?”我叹了一口气,实在无法理解这种煮豆燃箕行为的意义,也无法考究作俑者的思维逻辑。

“安眠药?什么人会做这种事啊?”看见我们的异状,曹凰走近说道。

“前辈之前好像说的是,‘学生会里荒诞的调皮鬼’。”可能是站得比较近的缘故,听得较为清晰的袁勋为曹凰解释。当然了,按照这种说法,越解释越糊涂也是意料之中的发展。

“你还能走路吗?”比起幕后黑手的身份,显然关心龙欣的身体状况更加紧急。毕竟按照龙欣之前的说法,我觉得她应该是知道对方的身份的。

“应该没问题吧……啊……”龙欣的脸颊上大汗淋漓,这些生理反应诚实地禀报了走路对于她来说是一件挺费劲的事。得益于此,很容易可以分辨出她的这句话是逞强。

“要不我背你走一程?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当是还你人情了?”我提议道。之所以再次提到那个人情,也是为了让龙欣不好拒绝。

“唔……好吧。啊哈,不过你觉得这样能还清吗?”依然是那个问题,让氛围轻松了些许。

“我觉得还不清。”我给出了意料之外但其实又情有可原的答复,“往好处想,这样至少可以省去推辞的时间。”

虽说以平等为前提的情谊一般来说会更长久,但是没准保留一丝善意的亏欠也不错。正如“善意的谎言”,如果亏欠不会造成羁绊的隔阂或者疏远,说不定还会带来许多有趣的“特写镜头”,为回忆的笔记本增光添彩。

“唔……好吧……”龙欣于是放任我将她背在身上。毕竟是女孩子的身体,所以不算重,现在的我应该可以支撑很长一段时间。短暂的耽搁后再次启程,我们稍加卖力就跟上了大部队的步伐。

我想要再询问龙欣一些什么,但发现她好像在我背上睡着了……

“诶?睡着了?前辈这样沾花惹草,你不怕星沐找你兴师问罪吗?”袁勋坏笑着说道,看到这用暧昧来形容绝对不为过的场景,任何人都不会忘来调侃一番。

“好啦,走路。你要想沾花惹草,那就给你背就是了。”我么好气地说道,袁勋自然乖乖闭了嘴。曹凰只是在一旁笑了笑,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就算是再轻盈的身躯,也不可能与无形的风相比拟。路程很长,集腋成裘的疲劳感反复冲刷着陈旧的河堤。我并没有费心去计时,只知道太阳已经越过正午的界限,去天空的另一半边戏耍了。

负重的旅途,是在下午的某个时间段迎来的转折点。

并非终点,可需要完成的任务却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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