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思念之音
【杨星沐】
未来学院远征军出发的第七天,也是钟晓峰不在我身边的第七天。
东联合国正规军(PS:也就是原EAST党正规军)从未来第一学院撤军之后,存活下来的学生又可以重新使用宿舍。课程也逐渐开始恢复,仿佛一切都在朝着回归那时美好而努力。
和田梦忱的室友时光也一如平常——我们都默契地不谈那件甚至田梦忱原本都准备对我秘而不宣的终极秘密。毕竟多少次触碰伤痛的弦都无法改变它固定的音高,还不如把握住现下更多的美好光阴,欣赏以永恒为遗憾的悦耳旋律。
可这欲盖弥彰的咏叹调,其中唯有思念之音啊!
晓峰……我承认你的体贴,我承认你的强大,我承认你的勇气,我承认你的志向,我甚至可以承认你的完美……所以请一定,请一定,健健康康、安然无恙的回来见我……
现在的时间是晚饭之后,皎洁的月光隐隐透过窗帘,却依然只有刻意撇开明亮的室内灯光才能注意到。我有点打不起精神,按理说最近松散的日程并无法造成劳累,那应该就只能归咎于这永不停息的思念潮水澎湃了……
“啊啦,星沐你看上去有点累的样子呢。或许我把‘有点’去掉,会更加恰当点?”田梦忱用笑意满满的腔调向我致以关心的问候,心中一股敬意油然而生:明明背负着那样沉重的烙印,却又能发出这般真挚的笑容……
“有那么明显吗?”我随口反问。
“是啊!如果再这样下去,说不定都要有眼袋了呢。”田梦忱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却让我顿时吓得不轻。
“啊!怎么会?”我有些害怕,连忙冲往洗手间的镜子。本来田梦忱是走在我前面的,所以我冲刺的过程中还将她撞到了一边。这并不会破坏田梦忱的重心,她也只是本能地跟着“诶”了一声。
仔细盯着镜中的自己,那眼神就好像哪怕面对的是一张无暇的白纸,也要看出个所以然来。可能是确实有一些预兆,再加上浓厚的心理作用使然,心中一直洋溢着别样的难受滋味。田梦忱带上房门,慢慢走到我的身后,以及我的身前。
“啊啦啊啦,要是童话故事里,一般这样关注外在美的女人,可都是歹毒心肠的角色哦!”田梦忱笑着对我打趣,可我却觉得这笑话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
“这也是没办法的啦……毕竟公司……”我想借用一直以来未曾变过的说辞,说到一半却不自主的缄默起来。这个借口就算现在还适用,也不能确定它的寿命会沿袭到未来的哪一天。战火让太多事物化作灰烬,我不知道其中会不会包括清纯公司乃至这份事业……
“诶?”田梦忱先是为我话音的戛然而止感到惊讶,然后仿佛憬悟了什么,又用温婉的口气对我劝说,“据说洗把澡有助于提神醒脑哦!反正她们过来还有一会儿,然后晚上再早点睡。”
“嗯……行吧,真是麻烦你了。”我苦笑着说道。
于是我听从田梦忱的建议,想从冒着热气的洗澡水中寻求超然的境界。我尽可能摒除脑海中的杂念,可就是无法忘记那个人的形象一丝一毫。可无奈的同时,也意外地感到一丝心安,就好像这些生活当中的点滴细节已经足够回答那个载世的难题了一般。
忘不掉的牵挂,算是爱吗?
淋浴的热水从上而下流淌过全身肌肤,给同样疲惫的每一个毛孔带来滋润的甘霖。倦乏的感觉确实有所消退,但却依然和精神抖擞搭不上边。散开的长发也竭尽全力扮演好它那一份微薄的重量,不过打理确实挺费事的……
接下来,我无聊地将沐浴露的泡泡覆盖满全身,尽量不留出一丝空隙。这个过程耗费的时间显然比平时普通的洗澡要多,不过也因此让我享受了一段时间的心无旁骛。思念之音暂停对我施压,可随着那些功同保护膜的泡泡被冲刷干净之后,我再一次体会到积重难返的心力交瘁……
我一直都明白,通过集中注意力淡却相思的方法无非扬汤止沸。
就算水费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也得出于节约资源的绿色理念而尽可能减少浪费。我今日洗澡的时间已经非常长了,也是时候结束这段自我式异想天开的时段了。
随手套上作睡衣用的薄衬衫和内裤,再抄起放在水池旁的吹风机,我就走出了浴室和洗手间(PS:关于这两个是不是一个东西我们不做讨论)。来访者已经坐在床沿边等待了,也可以证明我耽误的时间是多长。毕竟这是有约在先的拜访,所以我也没有任何跳出寻常范畴的心情。
做好以道歉的语气开口的准备,我将目光投向约好要前来的二人,正是冰蓝和仲子秋……
以及……柳冬!?
“那个,对不……啊!为什么小冬在这里啊!?”我惊慌失措地大喊着,毕竟我现在的装束实在是一言难尽。短款衬衫完全无法充当连衣裙的作用,而且还尤其薄,田梦忱曾表示过可以清晰看到胸口的美丽风光……
“诶!那个,对不起……不是,星沐你听我解释!”柳冬也和我同样慌张,我们两连同害羞似乎都成为了镜像,“那个……正好在路上遇见了冰蓝,所以就邀请我一起来,我也就来了!对不起!”
我想要冲回浴室里去,却发现出来的时候顺手将门带上了。越是着急越是混乱,简单的拉下门把手的动作,却被我操作得仿佛门被锁上了一般。
“好啦!”冰蓝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摆摆手说道,“别叫嚷了!反正像小冬这种做女生习惯的性无能男生,就当作多了个有趣物件的贫乳小萝莉也没什么嘛!”
“这种事情肯定有关系的啊!”生而为人的基础价值观还是让我无法认同,可我除了让脸颊上的晕红越来越饱和之外,似乎丧失了一切后天习得的能力。
柳冬亦然,解释完后就呆滞在原地,并没有任何后续动作。观察他对现在仿佛是年龄退化的我似乎还是一件挺简单的事情,也可以捕捉到他柔嫩的双颊上和我相仿的逐渐加深的羞红。
“额,星沐,我觉得你可以先躺到被子里去。”仲子秋倒是保持冷静的同时给了我中肯的建议,我用一瞬间的时间投去感激的眼神,然后全速照做。
我用尽平生吃奶的力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上,然后蜷缩进温暖的被窝。这一瞬间的释然感固然舒服,但是随即就发现发梢滴落的水沾湿了床单和被褥,也漾开了原本仅仅是墨点的烦躁。
“喏,你的吹风机。”田梦忱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遗落在地上的吹风机捡起,稳稳地将它递给我。我先是一怔,随即接过同时轻声道谢。
“那个,接下来可能会有些噪音,不好意思啊,各位。”不可能放任还在滴水的头发不管,简要告示一下之后,我就开启了吹风机。现代的高科技吹风机已经可以将噪声降到极低,所以正常的交流几乎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但我还对之前的尴尬场面耿耿于怀,一时半会儿没有心思加入到他们的话题之中。
柳冬之所以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他姐姐柳心自告奋勇去往了未来军备基地。关于这一点,她自己给出的原因是“这是摆脱父亲控制的极佳历练”。两人据说进行了深刻的讨论,最后也决定往自立的彼岸迈出这毅然的一步。
至于为何没有选择未来学院远征军,也是掺入了一些有关自知之明的因素使然。而柳冬作为低年级学生,各方面实力都不太达标,所以就只能在学校里与我们做伴。
“小冬害羞起来好可爱呢,比星沐可爱多了!”冰蓝凑近端详柳冬的脸颊,然后弯曲食指快速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才,才没有呢……”柳冬辩解道,这副样貌确实非常可爱呢……
“话说我刚才那样形容小冬的时候,小冬也没有反对吧?”冰蓝旧事重提,带着写满“调戏”二字的坏笑,惬意地欣赏着柳冬的窘迫。
“不要提那个啦……我还是尊重自己的生理性别的!所以说……诶!”柳冬正卑微地辩解着,可是冰蓝甚至连这点权力都不打算赋予。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柳冬的身后,一双绕过对方身躯的手,在柳冬理所应当平坦的飞机场上来回抚摸。
“诶!?别揉啦!”柳冬欲哭无泪地喊着,脸颊的红润程度甚至赛过刚刚洗过澡的我。冰蓝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力道和速度都控制得恰到好处的双手,继续刺激着柳冬不可名性的荷尔蒙。
“你看!这不都是女孩子才有的发言吗?”冰蓝志得意满地道出结论。
“我不是说了吗?还是要尊重一下生理性别……”柳冬还在挣扎,这副模样甚至也引起了我的兴趣。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两人的对话,倒也可以短暂忘却致我愁苦的心绪。
“所以现在的你,有起那种属于男生的反应吗?”冰蓝继续爆出虎狼之言,这句话瞬间让全房间的人都陷入害羞的处境。包括之前一直处于旁观者立场的田梦忱和仲子秋,现在也加入了赧红程度比拼的行列。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说这种事情啊?”柳冬惊恐地说着,同时不自觉地按住了裙角。冰蓝不加掩饰的瑞丽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单薄的布料,仿佛随着时间就可以获得透视的能力。(PS:虽说现在是冬天,但是在校服方面就按照公元时期日本的习俗来吧。【也不完全是,毕竟现在是进出空调房间,没必要深究。】)
“你……别看了……放过我吧!”柳冬苦苦哀求道。都要严苛一点的话,冰蓝的这些行为应该都能算得上性骚扰了吧?可是冠上朋友之间开玩笑的性质,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这种时候就能体现出看戏和身体力行之间的差异了,而冰蓝向来是喜欢身体力行的那类人。她完全没有管顾柳冬的哀求,甚至对着她口中的“有趣物件”伸出了手。柳冬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往后一蹦,然后就呈躺姿仰倒在床上。
迅捷的动作避开了冰蓝的“咸猪手”,但看上去总感觉冰蓝的本意就是佯攻。反倒因为过大的动作,让宫廷的垂帘向上翻起,露出暗藏在之后的一顶小型天蓝色帐篷。
这似乎才是冰蓝的本来目的,将想看到的光景尽收眼底之后,她满意地笑出了声:“可真是袖珍呢!嘛,星沐,我觉得大可以放心的。”
“唔……”这一次我没再直接反驳。毕竟他们推进这番羞耻的对话的时候,我也没有停歇过思考。很多时候性别可以分为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对于柳冬这样特殊的存在,就算不能当做普通的同性朋友对待,也应该可以给出一定程度上的通融。
柳冬害羞无比地拉下褶皱的裙边,可能有一些怒不敢言,他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若处子地调整姿势跪坐在床上,模样也像极了女孩子。
“对不起,小冬。要是我一开始反应没有那么激烈的话,冰蓝也不会对你这样了……”我道。虽说这句致歉词可能有没弄清重点的嫌疑,但适当的表示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就不可能怪你啊,星沐。正常的女生都会是那种反应吧,我觉得应该是我不该来。”柳冬道。
“啊啦啊啦,你们都别自责了。”田梦忱霸气十足地打断我们的互相自我引咎,然后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指向她心目中的始作俑者,“要我说,就应该怪冰蓝!”
“啊?宝宝委屈……”冰蓝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叫冤,但是这也随着时光的过渡而慢慢被习以为常了。
经过一番滋味别致的折腾,吹风机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田梦忱帮我将它放回原本的地方,接下来的话题也逐渐回到了正轨。由于一直心系晚饭回来时田梦忱提到的“眼袋”,所以我们也没有玩得太晚。早早地睡去之后,我继续任由思念在心腔中蔓延。
第二天,依然是钟晓峰不在的一天。阳光再如何明媚,也无法弥补光芒背后暗藏的缺失。
走在校园内熟悉的小路上,也不知道是多少次;钟晓峰不在身边的独行,也不知道是多少次……可当自己明确了解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同以往时,心不在焉也在所难免。一般情况下这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可如果相向而行的两人都心不在焉,那就不一样了。
砰!以及两声“ouch”!
头部皮肤向大脑传输疼痛的信号,眼前的唯一世界晃过几道重影。根据常理判断,我知道这应该是和谁撞上了。我连忙先对方一步站起身来,然后走过去向他伸出手,问:“你没事吧?”
“啊,没……诶?星沐……没事……嗯,对,没事。”和我一同跌倒的男生用奇怪的断句方式回应道,其中还加上了些许重复。
对方看上去有些许稚嫩,应该是一年级学生。他留着略微时尚的红色短发,不远处的地面上掉落着一个看上去就不太便宜的耳机,应该也是他的所有物。
“对不起,刚才没注意,撞到你了。”我赔笑着致歉。
“不,是我不对才对……一直习惯于边走路边听歌,所以没注意眼前的你。嗯,就是这样……”红发男生道,最后似乎还自顾自地确认了一番。对于这种奇怪的口癖,该怎么说呢,有点小可爱?
红发男生搭过我的手站起身来,我顺便帮他将耳机捡起,然后庄重地端好递给他。对方有一些惊讶,或者说是受宠若惊,不过还是默默地重新将耳机扣在脖子上。
本以为这场小插曲会就此结束尾声,然而背后却响起熟悉的声音:“诶?星沐,上官创,你们俩认识的吗?”
于是我转过头去,和身边的红发男生一齐望着来者。正并肩走来的两人正是仲子秋和夏亦源,而之所以会在这里遇见,除了巧合也别无解释。
“没有,只是我不小心撞到他了而已。”我解释道。
“应该是我撞到她啦……”被称作上官创的男生则反驳道,“若要说认识,我肯定是认识她的,但是星沐不会认识我……对,就是这样……”
“唔……但是现在我也认识你了,虽然不过是萍水相逢,但也起码算是认识了。”我道。我也不知道什么理由驱使我纠结这一点,不过等我意识到自己在思考它的原因的时候,这句话已经窜出了嘴唇。
“萍水相逢……这种东西大概率只会是相当于无事发生吧。若要强行撮合,没准还会落到不欢而散的下场,所以……当它不存在就好了……嗯,当它不存在。”上官创喃喃道,而且仿佛并不在意这番话是对话还是自言自语。
见我想要说些什么,仲子秋道:“那个,距离上课时间好像也不充裕了,大家第一节有课的是不是该抓紧点时间呢?”
当然也不排除我误解了仲子秋意图的可能性,但是至少我是没有想要就上官创的言论展开长篇大论的教唆的。先不说有关这一切的价值观问题,我和上官创之间完全就是刚刚偏转了一点点的完全陌生。
和陌生人之间说这些,难免有些奇怪。世界中充斥的阴谋的恶意越来越多被我看清,我也是时候收回一部分光鲜亮丽的善良了……唔,虽然曾经的我也没有那么博爱就是了……
生命珍贵且美好,这样或许有益于让更多生命得以延续。
【史盛龙】
切,终于从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退学了。一群垃圾自己折腾去吧,我回极乐公司享受人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