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黎明之前的会师
【钟晓峰】
被抽中成为先遣队的四支小队，分别是未来第一学院方荆一、未来第二学院蓝新橙、未来第四学院安迪·麦拉斯、未来第七学院XXX麾下的队伍。路途中的死伤情况还算令人满意，我们于翌日清晨成功在统御之城城郊之外的荒野会师。
凌晨两点半，大约500人的队伍全部被不太吵的方式叫醒——这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PS：物理意义上的）。
“要开干了，加油，两位前辈！”袁勋兴致勃勃地为我们打气，同时帮助我们驱散睡意。
“我也会尽力的。”曹凰淡淡地附和道。
“嗯，一起加油！”他们俩都说了鼓励的话，又怎么能少了我这一份？
按照规划，未来学院远征军先遣队将于凌晨潜入贫民区，然后在贫民区许多烂尾的隐秘空房中找地方修整待命。由于需要配合大部队的进度，所以贫民区的潜伏期大约为4个小时。等到天亮之际，再通过走私通道杀进城区。
很多城市其实都一样，当地的警备力量都会选择性放任一些繁琐的烂摊子。就好比统御之城的贫民区，不管是统御圣教占领前后，对于贫民区的管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这就给了我们潜伏进去的可能：贫民区的居民可没有房产证、身份证这种东西，而偌大的贫民区也有许多危楼和空房。
接下来学生会成员用怎么简单怎么来的方式对所有成员进行了更细致的分组，利用前段时间对贫民区地图分析研究的成果，分配了相应的潜入路线。然而只有一组是例外，我得知这一点还是因为方荆一的登门造访。
“钟晓峰，你过来加入精英部队。”方荆一开门见山。
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和思考的时间，陈述句而非疑问句的表达方式，就已经说明了这句话的意图是指示而非征求。
“啊？精英部队？”意料之外的发展让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是每所学校出5个人组成的一支20人的小组，需要完成一些高难度任务，所以实力得有保障。”方荆一简要为我普及，神色轻松自在，“所以你就是不二人选咯，呐，之前我也说了吧？”
之前……应该指的是和绀野战斗之际我们短暂的交流吧。扪心自问，我可从来没有想到过会被这么快应验在这种地方。
“额，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我先对夸奖标配上致谢，然后再顺势转折，“……可是他们俩……我……”
如此说法，既对得起熟人，又增添了婉拒的可能。
方荆一看了看站在我身后的袁勋和曹凰，然后露出将情况了然于心的微笑，道：“两个人是吗？那正好，一起来吧，我就不用再找了。”
“诶？不是……”原本还踌躇满志的袁勋瞬间就萎了，“虽然想和前辈并肩作战，但是我毕竟只是一个二年级的学生，恐怕不能胜任精英小队的任务啊……”
“如果此话当真，我自然在所不辞。但我觉得有必要确认一遍，你是认真的？”曹凰则这样说道。
“我的样子很像开玩笑吗？”方荆一郑重其事地重申，但是随即又转化成幽默诙谐的风格，“啊，没事，你们把我一开始的介绍当屁话就可以了。”
“这……”我们还想争辩些什么，可已经没有机会了。
“跟我来吧！”方荆一用命令式的口吻述说，然后就转过身去迈开步伐，不再听进我们的一言一语。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但也只好强行压制住心中的一切不安，以更加旺盛的信心驱散所有勉强。我们不约而同地点头，然后不约而同迈开步伐。
方荆一期间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示以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其中的深层含义或许是欣慰。
于是，因为这样一个荒诞到不能成为理由的理由，我们三人就被冠上了“精英”的名号。来到了精英小队的聚集地，除了参与行动的全部四名学生会成员和其他学校的一些生面孔之外，我还看见了龙欣的身影。
这确实没什么值得稀奇的，龙欣的实力绝对算是整个未来学院的佼佼者。她看到我的出现也不惊讶，这一点让我既自豪又心虚。我们的到来，即宣告着20人的队伍集结完毕。
“好嘞，人齐了，游戏可以开始了！”未来第二学院学生会副会长蓝新橙率先欢呼。
“话说，其实我们这组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高难度任务吧？制定这个说法的意义真是难以认同。”方荆一道，这番话打消了不少对力不能及的顾虑，也带来一系列戏剧性的啼笑皆非。
“反正也顺理成章，省得外人嚼口舌。”未来第七学院学生会成员反驳道，似乎他就是“高难度任务假说”的创始人。
“诶，那个……希望我们之间的交谈不会演变成争吵……”安迪弱声提醒，从其他人的表情上来判断，应该也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阻滞的影响。
“其实非要说高难度任务，应该也不是没有。”蓝新橙又提出另一个方向的论调，“如果说我们能够潜入总控室关闭能量防护罩，将会获得3S级的成功！”
特意使用游戏中的术语来代替“非常”，该说是为了让我们减轻压力吗？事实上，不过是迎合他自己古灵精怪、难以理解的人设罢了。
正因为对方是蓝新橙，所以这个词汇的蹦出倒也没有太过于稀奇。可值得一提的是，我无意间瞥见了龙欣望向蓝新橙的眼神。她几乎不怎么移开焦点，而目光之中总感觉存在着些许不善……
回想起之前的好几个早晨，龙欣所说的那名调皮的下药者，该不会真的就是蓝新橙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对此作何感想。毕竟现在已经成为了队友且无法拆散——至少他们二人都没有发表这种意愿——接下来面临的考验，可是出生入死的危险领域。我不希望对内出现矛盾，可又不知道如果要我出言劝说的话，我该劝滞谁……
“这只能算作是成就，而非任务吧。”方荆一以同样的领域知识来反对蓝新橙，倒是更显说服力。
“游戏论坛的讨论也该到此为止了吧？是时候了，我们得出发了。”最后还是扮演正经人角色的未来第七学院学生会成员做总结陈词。
于是开始行动的命令被传达给全军，我们朝着统御之城挺进。心中仿佛燃上了一股热血的气氛，突然感觉可以理解青史所记载烈士视死如归的豪迈。
星点稀疏的暮夜，奏响了无声却胜有声的高潮。
在千篇一律的荒野上跋涉了几天，身旁的近景终于有了变化，这倒是值得留意并喜悦的一件事。这段路程相比于前两天的长征宛如一步之遥，感觉仅仅过了几秒钟，若干支夜行居民组成的队伍进入了统御之城贫民区。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整座贫民区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狭窄”。钻过狭窄的地道，来到狭窄的街头巷尾。于相邻的危房之间抬头仰望星空，就仿佛置身于万丈的深渊底端，中空还割据着各种电线和木架。
偶尔会路过凌晨还在营业的娱乐场所，从里面传来的难闻气味令人不适。但是随即又发现，整做贫民区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臭味。
“啊呜……有点难闻啊……”安迪小声抱怨着，随着话音蹙了蹙眉。
“就算是贫民区，也是分阶级的。”未来第七学院学生会成员介绍道，“生活舒适程度是阶级最直观的体现。生活的这种恶臭味弥漫的地方的人，一定也是贫民区这一食物链中的底端生物。”
“不一定哦，”方荆一提出反对意见，“阶级越高，生活环境等各方面就越趋近于市区，这无形中也方便了警察等管理者的视察和探访。所以这所谓的阶级，也映射了逍遥法外的分界线。”
按照这个思路的话，贫民区中较有话语权的人物，没准也会因为许多原因而选择定居环境较差的地区。用“食物链”来比喻的话，确实有些不妥。
贫民区是一个立体的迷宫。我们并不是一直在地面上行走，有的时候唯一的道路指引着我们上楼。可上上下下轮回几次之后，我也无法分辨自己现在的海拔高度到底是处于地面、地上还是地下了。
墙壁上满是青苔，角落里遍布蜘蛛网，甚至有时候一群人走过，感觉地板带动整栋楼都在摇晃。我不知道像这样恐怖的地方，住在这里的人生如何安然入眠的……
“差不多就这里吧，足够隐秘，还算舒适。”方荆一简要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甚至还踏了踏地面测试稳固性，然后建议道。
几名学生会成员一致同意后，最终的指令被颁布下来：“大家休息会，想睡觉也可以睡觉，等到早晨再推进下一步行动。”
空气中酸臭的味道依然没有消散，墙壁和地面的缝隙里都长满了粘腻的腐植。起初大家席地而坐一言不发，之后慢慢有了小声交谈的兴起。可能是实在不觉得自己在这种地方能睡着，所以便使用最远古的娱乐方式来打发时间。
坐下并没有什么讲究，更不会像义务教育时期的课堂那样特定钦点。坐下后的相对位置取决于一开始站立时的位置，并没有谁刻意调换或挪位。
坐在我左手边的是龙欣，坐在我右手边的依次是袁勋、曹凰、方荆一。其他学校成员的位置我没有仔细观察，毕竟这对于我来说并没有知晓的必要性。
“前辈，你能睡得着吗？”袁勋问道，虽然话语中包含着满满的困倦感，但精神依然抖擞。
我的声音就显得更加干脆利落：“并不能。”
“其实睡着后会产生太多变数，醒着或许是一种负责和保障。”曹凰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毕竟人类不像机器人那般不舍昼夜、废寝忘食依然神清气爽，能够养精蓄锐自然是最佳。
“啊姆～～～（PS：哈欠的声音）”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但依然无法入睡，“这种地方，想睡着还真是一件难事。”
“所以，你是想睡，还是不想睡？”可能是因为无聊，龙欣也加入了我们的话题，问了我一个主观层面的问题。
“如果他能舒适点的话，我倒是很乐意睡着。现在嘛……”我自顾自思忖了一会儿，然后给出答复，“还是睡着好点吧，至少无意识的时间不会感到难受。”
“哈哈……”可能是捕捉到我话语里苦中作乐幽默的点，龙欣笑了两声，“那要不尝试着躺下来？反正接下来还得在这样的环境中奔波好久，干净从一开始就是奢望。”
“嗯……也是。”我听从了龙欣的建议，坚硬的地面传达给后脑冰凉的刺感。曹凰、袁勋以及龙欣本人都这样做，除了方荆一还一声不吭地坐着，仿佛在欣赏着我们的表演一般。
大家或许都在适应完全说不上好的触感，小区域的静默持续了一会儿。无意间侧过头去撇向龙欣，她的侧颜也是完全配得上美丽。但是一直在心中回响着的，是对那件事的过意不去……
最终我还是败给了那份浮躁，凑进在她的耳边低语道：“龙欣，那个……你所说的那个调皮鬼，是蓝新橙吗？”
“诶！？”这么直接的问题让龙欣有些惊愕，看向我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你还真是不善罢甘休啊……算了，告诉你也无妨，确实就是他……”
“真的吗？”讶异导致我的嗓音高了几度，以致于我右手边的两人投来疑惑的目光，我只好连忙解释道，“没什么，偶尔会有自言自语的怪癖……”
“什么嘛……原来你是抱着不相信的想法来问的啊！”龙欣咕哝道。
“也不是啦……只不过对方就在不远处，所以稍微有点……我还是没有办法向前辈你那样深藏不露……”我尴尬地解释着，同时尝试用万能的称赞大法蒙混过关。
可听见我的奉承话之后，龙欣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不，与其说是认真，不如说是木然，眼神的聚焦对象变为我稍微前方一点的空间。过了两秒，她回过神来说道：“啊，我就当是你在夸我吧。”
恬淡的话题缓缓收尾，空气中刺鼻的气味仿佛也不那么煎熬了。以碾压优势盖过一切客观因素的疲惫，终于要将我的神志从清醒的范畴中剥离。
现在我算是知道了，住在这里的人是如何安然入眠的——只要足够困，咖啡也是麻醉针。
【龙欣】
第二次。
这是第二次，上一次还是在临时基地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快我就会重蹈覆辙。
露宿在荒郊野岭，舒服从来就是一种奢望——虽然目前的状况，或许要好过我记事起舒服的平均值。卧躺在泥土之上，我其实并不是特别担心失眠之类。
无意间侧身俯望，钟晓峰已经安然入睡。这家伙……有的时候真是无法用其他说法来蒙混过关的命大。摒弃掉这些因素之后，所剩余的硬实力，还有几许呢？
随手取过先前放置在一边的水杯，浅浅喝上一口。虽说荒野上并不缺乏天然的河流，但如果加上卫生的先置条件的话，饮用水也是消耗品。即使我不是很看重这一点，也没必要专门为了证明而暴饮暴食。
但是仅仅是一口，随即身体的反应就让我感到不对劲。
流体滑过咽喉的舒适感，却宛如带刺的玫瑰一般美丽又危险。
第二次了……我竟然会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这让我唏嘘不已。
“お姉ちゃん，如果觉得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好几瓶哦！”蓝新橙假惺惺的天真声音传来，他倒是敢作敢当，省去了我追究幕后黑手的时间。
不过，明明不同的队伍之间行进路线都不同，竟然专门大费周章跑过来做这种事，难不成……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你又做了什么？难道在这杯水里下了药？”晕眩的感觉慢慢爬上心头，客观上和主观上我都无法露出好脸色。
“友好的访问罢了，游戏总是会设计跳关的方法，只要安稳睡一觉就好了。”蓝新橙分别回答我的问题，言语中透露的观念依然把这一切当做游戏。
我不会站在道德和正义的角度去批判些什么，就算我曾经可能口是心非地说过这些话。蓝新橙背过身去离去，他还得回到自己的队伍才是。
不过，等到先遣队会师于统御之城后，倒也不用太担心见面的相关事宜。
药效发挥得很快，视线被模糊了，我索性也别无选择地接受这不可抗力的睡眠。如果我还能够醒来的话，我从来就不是宽容到软弱的那种人……
甚至，我从来就不是宽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