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贫民区
【钟晓峰】
一觉醒来,第一念头就是想着身上肯定沾满了污秽的恶臭气息。但是朦胧被扫尽之后,不适的感觉却没有那么强烈,倒不如说我如往常一般自如(PS:这句话用了好多“如”233)。
所有入眠者分别从梦乡中醒来,而几个一夜未眠的人就正好担当了守夜者的职务。在梦里度过的时分无惊也无险,未来学院远征军先遣队的行动无恙地来到了二阶段。
从隐蔽的房间内走出,白天的贫民区里比夜晚要热闹上不少。虽说不会出现像大都市的美食街一般接踵摩肩的景象,但至少不会如同凌晨时候那般空无一人。
我们若无其事地走在狭窄的过道上,伪装成一副当地居民的假象。当然,我们也没有为所谓“伪装”而付出什么,对于我们身份的揣测仅仅是过路人脑海中的闪念,而他们应该就会这么想。
“这地方……实在是一言难尽啊!”沿途景象走马灯一般向后转去,我随口说出一句废话。
“没想到这个年代,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破旧的地方。”袁勋乐此不疲地左顾右盼,这个地方随处可及的破败之中所蕴藏的新颖似乎很对他的口味。虽说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也没有见到过这种景象,但可能是意料之外的东西见得多了,就不会太惊讶了吧。
“放心吧,未来世界上会有更多比这更加破败的断壁残垣。”方荆一道。一发不可收拾的战争的恶果,或许很快就会在这些事物上有所体现。
“其实,我们不应该这样悲观的。”曹凰道,“我们现在的一切努力,最终的目的不就是一个和平的乌托邦吗?”
“嗯哼,这也能算作是悲观吗?”方荆一不以为然地抬了抬头,“你也说了,这不过是‘最终的目的’,既然是最终,那就不可能一蹴而就。在这段谁都不知道会有多长的纷挐岁月里,难道你能否认我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吗?”
曹凰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方荆一会这样认真和较劲,略一错愕,然后道:“是,你说的没错。”
“好期待啊!我也是第一次体验以这种环境为背景的游戏呢!”蓝新橙向往地说道。
“天真的孩童也不会是这番外在表象。”龙欣意有所指地说道,看似自言自语,其实也预示了两人之间的过节。
蓝新橙身旁的几名未来第二学院的学生流露出为难的神色,或许是不太清楚该如何应对学生会副会长这样的发言。最终他们还是缄默住了口封,而其中的有些人从一开始都只是无动于衷。
这大概就是被世人或戏称或严谨地叫做“强者的风范”的不可名状物……
“让一让,让一让!”乡间小路的会车向来麻烦,而窄巷中的“会人”都繁琐至极,尤其是遇到这种霸道角色的时候。
来人体型魁梧,四肢发达,衣着和这里其他的贫民相比显得尤其阔绰。他嘴里叼着烟斗,步履大摇大摆,本来就狭窄的道路,他却要走在正中间。
前方不远处和我们同向行走的路人,都选择了息事宁人的退让。他们将身体蜷缩在墙边,狼狈无比地完成会车。甚至其中某个人不小心和壮汉在肢体上有了点擦碰,都被壮汉狠狠地怒瞪了一眼。
“什么人啊?仗势欺人,以强欺弱,畜牲不如。”袁勋愤慨地骂道,疾恶如仇的恨意尽数展现在脸颊上。
“哈哈,真是一身正气、蓬荜生辉的好少年呢!”龙欣闻言,笑了笑,然后给出夸奖。
曹凰则用委婉的方法劝抚:“那个,袁勋,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没准我们比那些贫民区的路人更加需求息事宁人哦。”
“你们这些虚与委蛇的家伙,怎么可以打击未来花朵的一片赤诚呢?”蓝新橙将双手攥紧悬在胸口前方一些的位置,身体略微前倾,神情丝毫不玩味,一本正经地指责道。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未来第七学院学生会成员的意见如此,包括他们学校所有人在内的大部分成员,其实都是这个意思。
“是啊,还是以大局观着想为上。”安迪也软声附和着。
谈论到此为止,因为迎面走来的壮汉已经来到身前。袁勋也恢复了冷静,我们紧靠着一边的墙壁,恭候着这位不可一世的佼佼者经过。
为了给当道者让出足够的空间,我们不得不将脊背紧密贴合苔藓作威的潮湿泥墙。心理作用和实际感官的令人作呕袭上心头,但是这一点短暂时间的隐忍,我自然不在话下。
毕竟是冠有“精英小队”名号的我们,区区安静是只有差班才会担忧的几率问题。纵使有些人表情十分难看,但是依然坚持住缄口不言。
目中无人的壮汉全程没有给我们一个眼神,依次走过每个人的身前,我也略微松了口气。就在他快要走过过我们20人长队的末端时,却发生了一些变数。
壮汉魁梧的体型应该是不经意间碰到了安迪,使他瞬间怒目圆睁。安迪为了不惹出事端,只好默默鞠躬致歉。好在壮汉并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冷哼一声之后就走开了。
但是祸不单行,世界上的事物之间总是隐藏着各式各样的连锁反应。正是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前后因果,才推动了文明的奇闻异事。
由于安迪的鞠躬实在是太“真挚”了,体现在角度甚至超越了90度。然后本来就不是很深的口袋倾斜了一个角度,里面的一颗类似弹珠的装饰物小球就滚落在地。正好这条巷道的地势就不太平坦,小球顺着另一条下坡路的岔道滚远。
那颗小球似乎对安迪还挺重要的样子,她的表情变得惊慌起来。她匆匆留下一句话:“对不起各位,我去去就回!”然后就迈开脚步,追逐小球的尾迹去了。
我们剩下的所有人瞠目结舌,但也只剩下等待的唯一选择。这种让所有人为一个人而拖延脚步的行为,我显然是不认同的。但是我也无法单就这件事发表苛责或谩骂,毕竟每个人都会有敝帚自珍的情怀,毕竟对方或许也有自己所不知晓的苦衷。
大家各自怀抱着各自的看法:有些人随口溜出几句牢骚来发泄,有些人保持着面不改色的安之若素,有些人则出于不知是广阔胸襟还是深藏不露而不以为意……我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数着时间。
大约花费了一分钟,安迪终于重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她气喘吁吁地向我们道歉,模样之诚恳,或许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可历史竟是惊人的相似,因为安迪过分隆重的真挚或诚恳,又触发了其他的连锁反应。
安迪奔跑过来的剩余惯性,再加上本来就狭窄的路口,导致她撞上了我身旁的龙欣。而龙欣身上正巧也带着球状物,正是那一眼看上去似曾相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的黑色装饰物小球。
“我说,该不会又要等一分钟吧?”以未来第七学院学生会成员为首,不满的声音更加旺盛了几分。
“虽然说是该以大局考虑为重,可也不得不说一句……”曹凰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脱口而出,“如果现在制止,或许有些不公平之嫌。”
“没必要,不会浪费包括我在内的大家宝贵的时间的。”龙欣豁达地一笑,表示我们可以继续正事了。闻言,安迪的脸上露出些许惭愧和更深的歉意,我对这位前辈的敬仰也更深了几分。
经历了一些小插曲的波折,主旋律的音轨继续庄严奏响。按照先前规划的地图,我们有条不紊地前行。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是足够充裕的,至少能够宽恕这因为私欲被浪费掉的一分钟。
在贫民区的街道中弯弯绕绕,这里的很多构造都令人费解,就仿佛星创公司总部大楼那种刻意刁难过路者的恶趣味。像之前明明是走在看似是地面高度的楼房间小巷,然后走进一处室内的下行楼梯,再出门依然是地面高度的小巷。
费解和荒诞也是好事,至少可以帮忙消耗我们无处安放的注意力。
但毕竟我们是20人的队伍,也就有20颗互不相同的心,可能产生20种各式各样的私欲。顺着贫民区的街道摸索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处稍微宽阔些的道路。
东张西望一直是这段旅程中最大的乐趣,虽然也因为贫民区千篇一律的装饰风格而淡却了不少。走过一处相较而言不要太宽广的路口,我注意到方荆一的脸色发生了一次骤变。
这源自于他往一个方向看到的某物,然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去个地方。”方荆一用堪比司徒乐乎的语速说道,但他和安迪还是有些不同的,“这需要的时间可能不短,你们不用等我,我们在预定的目的地集合。”
估计是想要把握住什么转瞬即逝的东西一般,方荆一立刻就飞也似的冲了出去。如果速度象征着追逐目标的重要性的话,那方荆一眼中的事物要比安迪的装饰弹珠珍重上不少。
最主要是方荆一并不像安迪和龙欣一样从身上掉落了某物,那么他要追寻的东西则是本来就存在于这里的。如果是放置在视野可及范围内的某件静物,那也不会“需要的时间不短”。综上所述,我觉得方荆一眼中的可能是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久违的熟人……
之类。
“额……那个,我们该怎么办?”安迪怯怯地问道。可能是觉得自己刚刚的“前科”导致自己没有资格发号施令,于是她选择了征求并遵循他人的意见。
“继续走呗!方荆一哥哥不也这么说了吗?”蓝新橙不假思索地说道。其中某个怪异但对于他来说又不怪异的称呼措辞,就不加赘言了。
“我跟上去看看,毕竟是同校的校友,不能就这样放弃。多一个人有份照应。”曹凰突然正色道。这项提议并不允许我们对它讨论,如果按照正常汇报的繁琐流程,跟上背影完全就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所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一个身影风驰电掣地冲了出去。
“曹凰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袁勋有些担忧。
“还有哪位哥哥或者姐姐放心不下的?如果没有其他的赛跑运动员的话,我们就继续散步活动咯?”蓝新橙环顾四周问道,如果把这些奇怪的措辞翻译成正常的普通话的话,这倒是挺规范的领导人发言。
虽然说我们这支队伍的领导人,一直都没有个定论。来自四所学校的学生会成员,拥有着理论上来说平等的地位。
于是我们继续向前走,18人的队伍和20人相比差别不大。经过下一个路口的时候,大家依然左顾右盼,我在心中稍微担忧了一下会不会又接外生枝……
然而这一次的插曲被限制在了一个音符。龙欣的神色稍微讶然了一下,我试探性地问道:“又……又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好像看到他们的身影跑过去了。别多虑,继续走吧!”龙欣道。从不给自己添麻烦这一点来说,龙欣做得无可挑剔。
“这才是嘛,不像他们一个个麻烦死了。”诸如此类的声音在队伍里响起,龙欣仿佛因此博得了不少同伴的好感。她也只是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没有对此多居功自傲或反复提及。
“实在对不起,可那个真的对我很重要,实在是对不起!”安迪再次诚恳道歉,可这一次有了前车之鉴,她没有再将动作做得那么浮夸。
我甚至机警反应地环顾四周,在确认了没有岔路下坡之后还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随即自己感到十分可笑——这实在有些矫枉过正了!
“没事,比起这个一去不复返的家伙来说,你那真的没什么。”每个人的心脏中都有柔软的部分,而一而再再而三的道歉,很容易融化绝大多数人心中的坚冰。
“按照我们现在的行进速度推算的话,其实还有一些时间可以供大家浪费,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蓝新橙提出这样的歪理,虽然和大家的发言处于同一基调,但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垫飞……
(PS:“垫飞”的意思网上可以搜到。拿狼人杀举例,就是狼人站边真预言家之后故意发言爆炸,使大家不相信真预言家。)
短暂的调侃过后,又回归占据主要部分的单调。
还有许多同为未来学院远征军先遣队的小队,在贫民区的迷宫道路内穿梭游走。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遇到像这样类似的事情,而又会如何处理。这项前所未有的行动已经铺开,我只希望可以顺利撷获彼方的果实。
虽然现实中藏匿着太多的变数和可能,但少些不确定性也是保险起见的要务。
【安顺平】
大部队的行进步伐不急不忙,但依然不会迟到。
经历了几天左右的跋涉,我们终于来到了统御之城的近郊。中间大约相隔着几千米的距离,我们遥相对峙,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我们没有莽撞前进,因为统御圣教手中捏着的王牌——统御之城城防系统——一直是我们最为忌惮的存在。我们要的是胜利,但是却不能接受以千千万万的牺牲换取的徒劳的胜利。
战损比不再是成就,而是必须要达成的条件。否则就算是将统御之城夷为平地,想必未来学院也不敢妄言这是一场胜仗。
我们在等待,深入敌阵的未来学院远征军先遣队的信号。
奇迹的创造权在他们手中,决定这场战斗上限的是先遣队的众人。而紧随其后的我们,则主要是保证这场战斗最坏的下限。
司徒乐乎主持的作战会议依然有召开,但他更多也是站在山丘上的高处,向着统御之城的方向迢迢远望。在那些怀旧砖瓦堆积而成的层峦叠嶂之中,有着他们奔波的身影。
我们看不见,只能朝着模糊的概念投去目光。只能寄托心愿,但是否能接收到也只是取决于天意和玄学。
我有无意间听到过未来第二学院学生会长司徒乐乎和未来第二学院学生会副会长冯辉辉之间的对话(PS:之前冯辉辉出现在未来军备基地也是作为流通人员,未来第二学院在未来军备基地方面是学生会会计镜音千秋负责),是有关于战争宏观的讨论——
“会长,什么时候才会回归正常的生活啊?像现在这样,实在是有点……”来自冯辉辉的声音,没有说出形容词,但也可以大概预料到是什么方面的词汇。
“这种事情可不是你我着急就可以加速的。”司徒乐乎快语速地回答道,“甚至有很大的可能,你我一辈子,都得在这样的生活中延续。”
“就算是公元时期残缺的历史,也没有哪场世界级别的战争能延续那么久吧?”冯辉辉道。
“可历史上任何事情都有它的第一次,这种事情可不好说。”
确实,这定是一场旷日持久、此消彼长的战斗——和东西联合国之间的战乱一样。而这一次,有我们主笔的未来学院进攻的第一炮,我期待可以打出夜空中绚烂的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