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夜的刽子手（下）午夜凶铃
【钟晓峰】
三言两语，留下的悬念和心中的悱发却千言万语。
“话说……关于曹凰擅自离开基地这件事，你怎么看？”一直对在两人之间做二选一的选择题或多或少有所惧怕的我，准备向身边的龙欣咨诹善道。
“暂时不好定论，毕竟出了基地之后没人知道他的踪迹。”龙欣道，“不过以后如果什么时候他被打成焦点的话，这没准可以成为一个攻击他的论据。”
这样的解释显然无法满足我，我便兀自思考起来。既然曹凰离开了基地已经是既定事实，那么就可以从这一点展开思考了：“那他到底是出去干什么呢？通报敌人来夜袭？”
“新革命联盟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位置，他们想要发动袭击，为什么还需要有人通报？”龙欣不以为然。
“你之前好像说过，你相信曹凰来着？”
“不是说了那只是误导吗？不是说了让你把它忘掉吗？”
看起来龙欣是不愿意就她选择的这个名字做更深的解释了，我也只好就此作罢。龙欣又向我询问道：“那接下来你怎么说？继续一个人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路吗？”不知道是不是壮心丸的药效过去了，不久前的孤勇完全不复存在。我脑海中的第一念头，竟然是寻求一份安稳。
“哈哈。”龙欣噗嗤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我急转而下的胆量，“那好吧，我就允许你这个胆小鬼与我同路吧！”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讷讷地迈着步伐跟了上去。漫长的夜，连一半都遥不可及，总感觉这样长的时限能宽恕许多变数的存在。我想打消心中这些不好的预感，以避免一语成谶的可能性，但却一直无法如愿以偿。
我完全不用思考接下来的路线，只用跟紧低头后方寸视野中的那个背影就好。关于路线并没有硬性的规定，所有人完全凭借自己的想法随意兜兜转转。世间我没有主动向龙欣搭话，龙欣亦然，于是我们保持了一段有些尴尬的沉默。
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穿梭在夜幕之中，连影子都被月光黯淡。
临时基地的占地面积虽然比不上已做未来学院，但也绝对不能被纳入拥挤的范畴。尤其是这里的建筑分布要比未来学院空旷得多，所以对于大小的直观感受甚至可以与另者媲美。
大约经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们之间的沉寂终于被打破。这也是得益于状况外的事情的发生：走在我前面的龙欣突然停下脚步，反应不及时的我甚至还撞上了她的后背。
龙欣依然稳当地岿然不动，而我则往后趔趄了两步。“怎么了？”我抬起头来，疑惑地询问道。
“你自己看就好了。”龙欣回头看了看我狼狈的滑稽模样，忍着笑说道。
“哦。”于是我的视线越过龙欣的身躯，看往夜空下的前方。正前方的场景并非某处新奇之地，而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这不正是我们队伍的宿舍吗？由于今晚轮到我们队值哨，所以宿舍的大门就保持着开放。因为用作宿舍的简易木屋是没有配备灯的，所以门内也是漆黑一片。可是就在门口，我却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在门口的墙壁和地面上捣鼓着什么，这瞬间提起了我的警觉。再看一眼，隐约觉得对方的身形和刽子手的黑影有几分相似，我于是绷紧了神经。走进几步，我不觉间恍然，对方竟然是熟人。
我们靠近到这个距离，鬼鬼祟祟的人影也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我们隔着十米开外对视着，我率先开口质问：“蓝新橙，你在这边做什么？”
“啊？原来是晓峰哥哥和龙欣姐姐啊，我就随便逛逛，因为好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蓝新橙刻意卖嗲地说道，瞳孔间流光溢彩。若不是知道他姓蓝名新橙，这副模样还挺有可信度。
“我觉得，毫无意义和目的性的伪装就是浪费时间。”龙欣冷声道。字里行间充斥着浓烈的火药味，我甚至担忧起不知何时会炸裂的一触即发。
“目的性？意义？那是什么呀？人家只是迷路了而已啦！”蓝新橙依然无动于衷，两人的对话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就没有达成共识的可能性。
“你们……那个……要不……”我想要介入劝导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话语完全就是语无伦次，只好自取其辱一般又退至后场。
好在像这样跨次元的对话也不用持续太久——不知道严格意义上算不算“好在”，毕竟打破现状的法槌却敲响了本来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响遏行云的警报声打破了夜晚的祥和与宁静，心跳的加速也说明了我有被吓到。
“怎么回事……”我心中不由地升起一阵恐慌，警报迭起的声音像极了扬声器处理后的午夜凶铃。
“新革盟发次进攻了！北偏东方向检测到大量敌人来袭！”通讯器里响起了负责雷达处的学生会成员焦急的声音，所有熟睡中的学生相继被叫醒，宛如舒缓、灵异的夜鸣曲瞬间被替换上慷慨激昂的节奏。
越来越多的人从宿舍的木屋中涌出，如果配上五彩斑斓的灯光，倒还挺像不夜城闹市区的景象。龙欣和蓝新橙之间的争执也没有继续下去，警报声响起之后，蓝新橙飞也似的跑向了敌人来袭的方向，没有多留下哪怕一句话。
北偏东方向是未来第四学院和未来第七学院辖区的中间地段，大概算是我们现在所处地方中心对称的正对面。未来第一学院全员的集结大约用了一分钟，虽然光看外表我们仍然是一团散沙，并不像标准的军队那样整齐列队。
曹凰也不知何时已经归队，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于不远处的身影。
学生会副会长尉迟穆作为本校的最高指挥官，他先对着通讯器另一端应该是司徒乐乎的上级角色回以“Yes, sir!”的应答，再将它传达给我们大家：“所有人都有，叫醒大家是因为基地受到了敌人的进攻，所以接下来，都做好战斗准备！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明也没有过相关的要求，大家的回答却异常整齐划一。这无心插柳得来的气势，反而比曾经军训中刻意要求的来得更加恢宏。就连尉迟穆本人，都被这震耳欲聋的喊声惊愕住了一秒。
“好，以小队为单位展开作战，出发！”尉迟穆回过神来，草草收尾后就让出了人群的c位。
事不宜迟，至此所有的铺垫工作都已经完毕，任何拖延的需求都无法找到合适的借口。指挥权被下发归还到了每一位队长手中，全体未来学院远征军以更小的单位展开防御作战。
绕过基地中央的军用飞艇，这架庞然大物仿佛把世界分割成了形态迥异的两个部分。我们之前所在的那一半边的基地，萧瑟，苍凉，无人问津；而这半边的基地，喧嚣，紊乱，嘈杂无序。天空却是相同的颜色，又象征着这本就是一个整体。
黑压压的人群从地平线的另一侧蜂拥而至，借助着几门镭射炮的火力压制，他们朝着未来学说远征军的临时基地发起冲击。远程火力线对峙的时间也由于纳米能量炮的存在而被缩减到了最短，新革命联盟一往无前地发起着冲锋。
这所向披靡的架势，就似乎想要一夜将我们覆灭似的。
对于时局总揽了个大概之后，我也没有过多地观望，找准一个空隙就融入了战斗。这个过程行云流水，再也没有任何心里负担和压力，真家伙的战斗已经忘记从何时起就对我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溯源之剑”闪烁着快节奏的微光，每逢战斗之时总会有类似的征兆出现，我一直把这理解为“溯源之剑”对浴血而战的渴望与兴奋。
令人眼花缭乱的诸多身影在夜幕下扑朔，其间绽放开不同色泽的能量花苞。可当“溯源之剑”吐露出流光溢彩之后，那感觉瞬间就犹如百花丛中鹤立鸡群。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也并非枯竭的躯干，我可以让每一个小看我的和不小看的我的人得到同样的下场。
“话说，你是怎么得到这把剑的？”于我身旁不远处战斗着的龙欣，趁着对于她来说唾手可得的闲暇，随口问道。
“这把剑吗？”我一剑挥开眼前的敌人，然后低头端视着手中的“溯源之剑”，“原来我没有和你讲过吗？也是……”
本来在学校中的时候，我与龙欣之间的交集就近乎为零，参与远征军之后的对话甚至可以占到我们之间总对话的九成以上。正好应对眼前这些杂兵并不需要太集中的精力，我就用恰如其分的篇幅为龙欣复述了我在天山森林的过往。
“哦，明白了。”
没想到听完之后，龙欣的回答竟然这样草率，原以为至少她也应该会对此说点看法的。这着实令我有些意外，于是我问她：“你就一点评价都没有的吗？”
“唔……暂时没想到说啥，毕竟这件事情，有点小神奇。”龙欣回答道。“神奇”应该指的是关于能量的那些说法吧，我也一直摸不透自己体内能量所谓的属性，好像什么属性都能用，又好像什么属性都不能用……
既然弄不清楚，那也没有必要毫无依据地猜测。反正眼下的当务之急也不是什么学术讨论会，管他什么性质、属性等一众晦涩难懂的概念，只要能击败敌人就够了。
新革命联盟普通的杂兵在我面前完全不值一提，我也没有向面对联合国军队时那样的顾虑，所以战斗过程也显得轻松自在。可新革命联盟也不会甘愿无谓的牺牲，这些普通的打手的作用本来就只是拖延，他们真正的攻城利器毫无疑问是那门纳米能量炮。
（PS：没错，和第六卷未来军训基地时一样的标准配置，近程镭射炮加纳米能量炮。）
我们在基地外围的荒野上交战，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已经濒临了极限值。只要战线再往后退一步，基地的中心区域就会进入纳米能量炮的射程，作为基地根基的飞艇就会被迫起飞，所有未来学院远征军的学生就会陷入流离失所的困境。
这座临时基地虽然被冠上了“临时”之名，但绝对不是可以放弃的存在。所有战争需要的物资、粮食全部都储存在了这里，基地失陷的话，可以说未来学院远征军一半的作战宣告彻底的失败。
司徒乐乎也亲自赶赴这里，除却飞艇上留了必要的人手之外，整座基地可以说是倾巢出动。之前一直隐约于心的不安感终于得到了印证，沮丧和释怀相互包裹着席卷而来。
“所有人撑住，不准后退半步！”司徒乐乎到场后的第一句话就给所有人下了明确的死线。他自己当然也以身作则，这也让我方的士气获得了一次强盛的增益。
未来学院远征军的平均实力可以说是碾压新革命联盟一头，但是新革命联盟拿出的人手和资源却似乎超出了我们的预算。镭射炮是我们面临的第一个威胁，直接有效地让他们实力不如我们的成员能够不那么快落败。
虽然说新革命联盟个人实力的下限比我们要低得多，但是他们的上限却丝毫不逊于我们。敌人当中也不缺乏强者，当他们发现了我们中表现突出的存在后，就会分派实力相当的强者前来对抗，防止无谓的人手牺牲。
比如司徒乐乎介入战斗的第一瞬间，他周围敌人的动向就有了明显的变化。“速之残影”建立的绝对性优势也只存在了几秒钟，很明显和他对位的敌人被换成了一位高手。
和杂鱼的战斗固然轻松，但是我绝对没有目光短浅到会偷这一点懒。如果未来学院在这里战败的话，就算留存有再多的实力，终也难逃其咎。只有所有人都放弃明哲保身的自私念头，才有可能迎来共同的明天。
但这不代表就不需要保存实力，对于力气和能量的使用规划依然是必要的。战斗是一场策略型游戏，需要以合适的战斗方法贯穿全程的时间。就好比我身旁的龙欣，就没有展开中看又中用但是能量消耗过大植物力场，只是用“森之物语”稳扎稳打地扩大优势。
我还刻意注意了一下袁勋和曹凰的战斗方式，关系破裂之后，他们分别各自为战。两人的作战都具有规划性，看起来也认识到了我之前提出的那些点。
简要观察了一下比较在意的人的所处情况，然后我就重新将精力集中于自己的战斗上了。原本还能和我斡旋两三个来回的新革命联盟成员，在我专心之后瞬间左支右绌。“溯源之剑”从来就不是优柔寡断之辈，让心脏停止跳动也是它所擅长的事情。
我没有过度喧宾夺主，也没有刻意隐藏实力，只是挥舞着“溯源之剑”正常发挥。但是凭借能量强度本身带来的压迫感，以及这柄品质不凡的剑那独特的光泽，依然让我在人群之中显得独特。对此我也有所心理准备，害怕之类的情感已经被我剔除出了字典。
连我自己当局者迷都能察觉出的特殊，新革命联盟不可能熟视无睹。果不其然，很快我就察觉到前方人流的涌动。人墙平移让开一条坦途之后，飞掠而来的铁拳映入眼帘。
“溯源之剑”以锋利的剑刃迎接，原以为血肉之躯一定会避退三舍，可是对方却反其道而行之。他利用了一些小技巧，稍微改变了出拳的轨迹，正面轰在了“溯源之剑”的剑背上。由于受力的方向，并非正对着我出力的方向，这一拳差点破坏掉我的平衡。
第一回合交锋，以我的落入劣势告终。
中场休息大约是一秒钟，不过这也足够我们看清并记住对方的容颜。我们曾在北诺雪原的时候就有过交集，之后也偶尔听闻过对方的名号，新革命联盟惯以赤手空拳作战的英飒军人，吴铮。
“这是一把好剑啊！”吴铮应该不是吃痛地甩了甩手，他似乎拥有可以通过手掌皮肤的触感辨别武器品质的能力，“钟晓峰，我记得你的名字。说实话，你的表现让我惊讶到怀疑真实性。”
“吴铮，早闻前辈铁拳的威名。”既然对方愿意与我留有一份恭敬，那我自然不会吝啬礼尚往来，“如果你怀疑真实性的话，不妨用你的铁拳来试我这把剑啊？”
“好！”吴铮大声应和，脸部肌肉勾勒出铁骨铮铮的棱角。吴铮从来就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话音刚落，快如疾风的拳头就朝我招呼了过来。
我侧身躲闪而过，然后寻求到一个刁钻的角度，“溯源之剑”对着吴铮侧后方刺去。可是吴铮的反应速度却快得惊人，借助转身的离心力，一记手刃就对着我握着剑柄的手砍来。
我知道吴铮最擅长赤手空拳作战，所以对于这一击我也是不敢托大的。放弃硬碰硬的决定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想斗争，就安然通过了大脑宫殿中的VIP快速通道。虽然金属制成的剑惧怕血肉之躯有些丢失颜面，可战场拼的从来就不是颜面。
我再一次拉开距离，结束了我们之间战斗的第二个回合。
我有预感，这将会是一场翻转跌宕、漫长艰难的战斗，虽然每个回合都是起止于瞬间的点到即止。试探和试探的碰撞，则是不动则已，一动就石破天惊。
新革命联盟先前与我交手过的成员以及周边目睹过的成员，应该是心有所悸，自然乐见其成地退避三舍；未来学院方面本来就不存在余裕，各自都处于忙碌之中。所以，我和袁勋之间的单打独斗应该不会有搅局者介入进来。
而我们，应该也不会有工夫分心其他地方。
“溯源之剑”仿佛可以与我的心灵相沟通，我也能与其中澎湃的战意有所共鸣。吴铮手掌表层浮泛着血腥杀气的能量光泽，又一次以主动进攻拉开了一场惊心动魄动作戏的序幕。
第三回合！我依旧当仁不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