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矛盾的真相
【无】
拘禁室,夜晚时分。
方荆一和安迪共同据守着这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沉默空间,彼此都没有用交流来打发时间的打算——如同囚犯一般的日子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就算两人有那么些共同话题,也早就说完了。时间的流逝并不用钟表来见证,自由的缺失也不用铁栏杆来禁锢。
然而这晚,官衙的门吏找到了桃花源的位置。
“两位,请你们跟我来一趟会议室。”推开门的是未来第二学院学生会副会长冯辉辉,这也是好多天来两人第一次听到有关可以踏出这扇门的消息。
“怎么?是要对我们定罪了吗?”方荆一轻笑一声,询问道。
“不是,一场涵盖的全体学生会成员的会议而已。”冯辉辉如实回答道。
“那个……是现在就要去吗?”安迪喏喏地问道。
“没错。还是说……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吗?”冯辉辉语气平缓地问道,实际上他或许真的只是在为对方着想而已。
“哦,没有,问一下而已,没什么。”安迪否定道。
接下来两人完成了耗时几乎为零的准备工作,就跟随冯辉辉的步伐迈出了这间房间。环境单调久了之后,就连朴实无华的飞艇内部走廊装饰都变的光彩夺目。
然而从拘禁室到会议室之间的路途并不长,走廊风景就如同短视频一样匆匆翻页。他们两人是最后到场的,这一次,来自四所学校的共计二十多名学生会成员毫无遗漏地齐聚一堂。
方荆一和安迪,也毫无特殊对待地落坐,就仿佛时间倒流回了最开始那时候一样。会议的主持者未来第二学院学生会长司徒乐乎没有管顾任何人的眼光和意见,开门见山地说道:“本次召集全体学生会成员开会,旨在解决最近夜晚时段频发的刽子手事件。”
“说白点,就是怀疑这名刽子手是不是学生会中的谁呗!”未来第一学院学生会副会长尉迟穆道,直接将这座山从中排闼,露出山后面的另外一座山来。
“你是担心你们学校学生的平均智商不足以理解,才把它说白的吗?”未来第七学院学生会副会长杰森·克顿嘲然道。日程中的点点滴滴,似乎都在增加杰森和尉迟穆之间的隔阂,也就拉远了未来第一学院和未来第七学院之间的距离。
“那个,个人恩怨暂时放一放吧!与会者中还有些人赶时间要去负责夜班巡逻呢。”未来第四学院学生会副会长江子铭便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规劝二人节约时间。
“如果是怀疑我们当中有刽子手的话,方荆一和安迪应该没有嫌疑才对啊?为什么要把他们算在内呢?”有人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司徒乐乎当然不可能回答“这是钟晓峰说的”,他选择了一箭双雕的答复:“我可没说过我是怀疑我们当中有刽子手存在,或者说我怀疑的可不止我们当中有刽子手存在。从可操作性、知情程度等方面来考虑,都有必要对学生会内部进行一次排查。”
这句话的重点显然是后半句,但是对于杰森来说则不然。他用挑衅和不屑的眼光看尉迟穆,意思是在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而尉迟穆冷哼一声后不以为然地撇过头去,意思是在说“你不也是那样想的吗”。
“慢着,容我插嘴问一句,这所谓的‘刽子手事件’到底是什么?”由于一直在拘禁室中与世隔绝,两人完全不知道这些天外面发生了什么。经过一番一头雾水之后,方荆一代表两人将这个问题问出。
“顾名思义,就是基地类出现了一位身份成谜的刽子手,经常在晚上袭击值夜哨的学生。”未来第二学院学生会书记吉野真希用极致简练的语言概括了事件全貌,并没有让两人的疑惑占用掉多少大家的时间。
“明白了,谢谢。”方荆一点了点头,继续静坐一旁不再发话。
“那么言归正传吧,你们打算如何排查?该不会是严刑逼供?”杰森问道。在他看来,似乎这种有些遥远的奢望至少不可能通过一场会议达到。
“要循序渐进着来,排查学生会,也不一定要从学生会开始动手。”然而司徒乐乎的答复却分外令人生疑,可是他的表情却又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影子在其中。
“这是什么意思啊?”“谁知道呢?只希望不是什么阴谋就好。”许多人私底下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司徒乐乎依然对这些话语充耳不闻,只是稳健地按照自己的节奏推进:“先整合一下信息吧,大家顺序轮流发言,所有相关的问题都可以讲。如果有想要补充的,举手再说话。蓝新橙,从你开始。”
“诶?我先开始吗?我还没准备好……”蓝新橙故作紧张地说道,不过被司徒乐乎的一瞪中止了表演——又或者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哦……哦!那我先说……”
接下来,是冗长又细碎的讨论,在这个漆黑无际的夜中。
而深夜会议进行着的同时,其他岗位也由其他学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飞艇的总控室中,安保系统的雷达侦测到的信息都会被传递到这里。
“好像又有人离开基地了。”于屏幕前正襟危坐的值班学生郑重地说道。
“肯定又是察觉到什么突**况,或者其他理由之类的。不用管,只管从外面进来的大批量人群就行。”应该是在这里值班的几人中作为类似于小组长的存在,她随性地发表了几句指示。
“明白。”
“必须是‘从外面进来的大批量人群’吗?这样会不会容易造成疏漏?”组内另外一人提出自己的担忧。
“没有问题。”组长依然不为所动,“只要不是像上次那样成群结队的进攻,单枪匹马的进出者交给巡逻队就好。”
“可是之前的刽子手不也是一个人……巡逻队好像拿他没什么办法耶……”顾虑的声音也没有就此消散。
组长听到这句话后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然后俳笑着说道:“呵呵,所以你觉得我们去了就有办法了?”
“额,也是……”于是,至此这个小组内部完全抹平了矛盾,继续在忠于职守和应付差事的边境上游离。
而不为人知的至暗处,一条信息被加密传出:“东经xxx北纬xxx,钟晓峰在这个位置晕睡过去了。动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呵,还想着明哲保身呢……明明从采用那种方式的第一刻起,你不应该就没准备再潜伏多久了么……”圣魂羽对着讯息自顾自地想着,不过还是将动手的事包揽了下来,“卓封润,这个位置,过去收割掉。”
【钟晓峰】
带着各式连翩的遐思,我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不过这里竟然空无一人,我开始怀疑着自己是不是对错了坐标,抑或是曹凰记错了等其他可能性……
我张望着周围的环境,很快就发现有一棵树上似乎挂着一个木板似的牌子。这是这里唯一的非自然存在,于是我就走近去查看。这段路程中,心中的顾虑稍微打消了一些——看来应该确实是这里。
看来,应该没有出现什么突**况,曹凰应该没有将我欺骗。
我走到了挂着牌子的那颗树下,近距离对视着因水分不太充足而有些干朽的树干。这棵树坐落于树林中还算茂密的一处,周围的树叶、草丛在夜影中窸窣,我不知道在那之后是否藏匿着某种杀机……
黑夜中想要看清那些字迹不容易,我便想用能量照明的方式来获取光亮。虽然我并非纯粹光属性的能量,但是发光其实是一个普适技巧,只是效率和强度的差异而已。对于眼下来说,微弱的光明就足够了。
更何况,我好像有了“溯源之剑”的加持之后,也没有那么费力……
晚风吹过树梢的间隙,发出细碎的恐怖声音,动静相衬得很应景。
然而,就在我准备如同炳烛夜读一般辨认字迹的时候,大脑皮层突然受到危机感的刺激。我连忙往旁边闪躲,然后一支箭就正中靶心地穿透了木牌,深扎进树皮中!
好险!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我因为夹杂了一些挫败感在其中的惊愕而恍惚了一会儿,待我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已经为时已晚——
我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的虎口逃生,第二支几乎是连发的箭就射中了我的后背,剧痛感瞬间蔓延到全身。然而还不仅仅只是疼痛这么简单——
我还没看清木牌上究竟写了什么,我也没想透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然而这些对于时下来说都变成了细枝末节,我无法践行其衍生而出的必要性。箭镞上应该是涂抹了麻痹性的药物,我随即就昏睡了过去……
【无】
早晨,众人从梦乡中醒来,这一夜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平静之夜。各小队按照惯例进行出勤人数清点,这个环节一般来说都不会出什么问题。
然而今天就有那么些不一般。
经过了有些原始的报数环节之后,得到了应到人数比实到人数多一的结果。替任队长的龙欣疑惑地问道:“嗯?是不是少了个人啊?”
众人或而象征性地左顾右盼一下,或而完全没有理会龙欣的打算,只是兀自等待着自由时刻的来临。龙欣微微叹了口气,正准备让大家再报一次书的时候,还是袁勋举手发言——
“那个……钟晓峰前辈,好像不在……”说出这句话,他的神色写满了担忧。袁勋也是在人群中张望了好久,可以说从刚睡醒他就在寻找着钟晓峰的身影了。报数的结果也是对他劳而无功的寻找的一种证明,所以其实根本不需要“好像”一词来限定。
“诶?”龙欣也恍然大悟一般,然后疑惑地问道,“钟晓峰……他去干什么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袁勋也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不过队伍里似乎有其他目击者,她提供了自己所知晓的情报:“我昨晚睡不着的时候,好像看见他出去了。”
“出去了?他为什么能出去啊?”龙欣低声喃喃道,看起来应该是暂时相信了这位目击者的说法。
然而,许多与这件事完全无关的路人才不会管顾她有没有相信,他们只会察觉到自己的烦躁或者是无聊。起初还只是在压抑中酝酿,不过过了一会儿之后……
“话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出去啊?说不定那个提前开溜的家伙,已经在外面快活着嘞!”终于,队伍中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而且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不断地给龙欣施加着压力。
“不用着急,现在你们就可以离开了,反正也知道缺的是谁了。”龙欣稍显不悦地回答道,然后眼眸中散发出一抹厉色,“不过你们最好要清楚,如果我不想让你们走,你们哪也去不了。”
龙欣强势的气场瞬间令众人一慑,闲言碎语都消失殆尽。不过也不乏一些仍然嗤之以鼻的学生,但是他们出于想早点出去的愿景,也都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样确实节省了时间,毕竟下一秒龙欣就放大家出去了。
龙欣并没有把那些惹人厌烦的家伙铭记在脑海中,她似乎是觉得不值得为那些人浪费时间。杵在原地一会儿之后,龙欣也离开了相比之下有些闷臭的屋内。
除了几个特殊的个例之外,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迈向外面清新而寒冷的空气。袁勋和曹凰也在此列,而之所以提到他们两人,也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存在着出去的所有人中特殊的单向箭头关系——袁勋尾随着曹凰。
曹凰似乎是在漫无目的地随意踱步,表情也平淡得麻木;袁勋的瞳孔中却仿佛燃烧着火焰,慢慢的缩短与前面行走的人之间的距离。
大约几分钟后,来到了相对空旷、冷清的地带后,追踪者叫住了不知所向的踽行者:“曹凰,老实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你这么急着找我来推卸责任干什么?”曹凰听从呼唤站定脚步,然后不徐不疾地反驳道,“我本来还没那么认定是你在作祟,现在大致可以确认了。”
“虚伪!无耻之尤!”袁勋忿忿地骂道,“你简直不是人!”
“你有必要这样血口喷人吗?我昨天晚上明明哪里都没去,甚至都没跟他说过话!你欺骗他至少也得给有个限度吧?”被一连串的粗鄙之语诋毁,曹凰也无法无动于衷,不过相比于袁勋依然算冷静。
曹凰确实也有冷静的资本,毕竟现在的状况是两人都无法提供对方有罪的绝对性证据。两人的对话就仿佛势均力敌的拔河比赛,而俩人手中的绳子的另一端其实都捆绑在墙上。
“究竟是谁在骗人,你我心里都清楚。”袁勋道。
“我不是说了吗?假如我对钟晓峰怀有不轨之心,我全家不得好死。你看看你就没这个胆量发毒誓,你就是做贼心虚!”曹凰再反驳。
“法槌敲定的审判的依据从来都是证据,而不是谁发誓更毒更狠!”
“那你也说了,依据是证据,那你现在来找我的行为不就无异于自相矛盾了吗?”
“你!”袁勋似乎在话术上略逊一筹,一时间没有说过曹凰。
可就在气氛因此凝固的时候,龙欣作为第三者介入了话题:“你们没有必要做无谓的争吵。作为队伍里钟晓峰还算亲近的人,我有必要和你们说明一下情况。整座基地都搜索过了,都没有看到他,应该可以确认为失踪了。”
“可恶……”袁勋气急败坏而又束手无策,他跺脚,他骂骂咧咧,也没有得到有意义的响应。而曹凰相比之下则平静很多,只是在眉眼之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稍微静默了一会儿,袁勋仿佛突然灵光一闪,神色认真无比地问道:“龙欣前辈,也就是说,钟晓峰前辈他现在可能只是在荒野上迷路或者晕倒了而已对吗?”
“目前没有任何人知道钟晓峰的下落……你想做什么?”龙欣大概也预料到袁勋将要选择的莽撞和无谋,略微担忧地问道。
“你是想去找到他,然后趁着他无法防备的时候,给他最后的补刀是吗?”曹凰也不忘抓住机会奚落一番。
袁勋没有理会曹凰毫无意义的提问,也没有回答龙欣出于担忧的明知故问。他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曹凰,一字一顿地留下威胁:“如果前辈有什么不测的话,我一定要你好看!”
甩下这样一句狠话之后,袁勋就悻悻地跑开了,面朝着背对基地中心的方向。看他这架势,仿佛是真的要在这千里原野上寻找到前辈的踪迹。
曹凰看着袁勋急匆匆而去的决然背影,静默无言。
“钟晓峰的失踪,和你有关系吗?”大约几秒钟之后,龙欣询问曹凰。
“你突然这么问我……难道是,也相信袁勋?唔……”曹凰有些惊愕,面颊上流下了几粒汗滴——看上去貌似有些心虚,而又似是而非。
“你先回答我。”
“我不是都发过誓了吗?假如是我对钟晓峰不轨的话,我全家不得好死!”
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大义凛然模样的曹凰,龙欣只是视如敝屣地一笑:“呵……你的誓言可真是不值钱呢。”
“诶?”于是曹凰就陷入了更深的茫然。
“别激动,如果真要在你们俩人之间二选一的话,我会选择相信你——钟晓峰问我要建议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说的。”龙欣话锋一转,又变得温和起来,“别放在心上,我只是……确认些事情罢了。”
“哦。”曹凰在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又悄然浮起几分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