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失踪之后
【无】
几天前，统御之城贫民区，凌晨时分。
处于假寐状态下的曹凰悄然睁开双眼，从背包中取出一小袋致命的毒药——他准备在这个时候下手。
与杨星沐、纪寒等人对钟晓峰性格的喜爱和推崇截然相反，曹凰对其恨之入骨。他从来都不屑于小孩子过家家那样的小打小闹，奉行着要做就做到极致的原则。他也间接目睹着马杰是怎样在一步步之中走向毁灭，所以他觉得给猎物残喘的余地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最开始他也并没有都把这位名叫钟晓峰的无名小卒当一回事，只是岁月似乎有意和他过不去，总是让他间歇性目睹钟晓峰的生活轨迹——
从未来第一学院第126期生刚入学的时候，曹凰就曾对钟晓峰在食堂门口对顾时雨的慰问冠上假惺惺的形容词。之后他也慢慢的发现钟晓峰和Teen Forever之间越走越近，虽然他本身并不算Teen Forever的粉丝，但钟晓峰因此获得的待遇、名声等也难免让他燃起妒火。
曹凰曾在某一次课堂中偶遇宋征泽——不过他既然知道宋征泽是钟晓峰的带领员，肯定也做过些了解。他先是不动声色地坐在靠近的位置，找准一个空隙的机会，尝试向宋征泽搭话：“兄弟，你觉得当初你带领的那个叫做钟晓峰的新生怎么样？”
“是很麻烦的性格。”宋征泽没有就原因、来意等任何方面多问，只是草草的回答了陌生人的问题。
曹凰还想追问：“那么……”
但是却被宋征泽打断：“够了，你现在的行为也很麻烦。”于是曹凰只好尴尬地笑笑，结束了他与宋征泽之间迄今为止唯一的交集。
曹凰见证过马杰尝试栽赃钟晓峰的失败，以及石曜对钟晓峰下毒却弄巧成拙的过往，也都令他坚定了一个想法：不做则已，做了就得以死亡为唯一目标。
恰逢乱世来临，曹凰确认了钟晓峰会加入未来学院远征军之后自己也就报名了。最后的结果还挺巧，他们恰好被分在了同一队。曹凰便开始考虑如何接近猎物，然后看到了袁勋的拜师经过，便欣然如法炮制。
曹凰从来不在乎口头上的誓言，他早已经把这归属到小孩子过家家的范畴中去了。在某种意义上这或许是一种“务实”——诚实和最终的胜利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曹凰一直潜伏着寻找着机会，也为了万无一失而制定了多种方案。而今天，是他认为执行A方案的最好时机。
整个房间趋近于完全黑暗的状态，就算瞳孔再怎么收缩适应，也依然无法捕捉到任何实质性的轮廓。黑暗简直是对罪恶最好的庇护，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动静，这件事几乎可以不着痕迹地完美竣工。
凭借一开始对所有人位置刻意多加的记忆，曹凰蹑手蹑脚的行动起来。他不能确定房间内是否还有醒着的人，所以为了防止留下罪柄，他必须小心翼翼。
经过简单的思索，曹凰放弃了站起来走动的方案，选择了从袁勋身上够过去。他之前确认过袁勋是否入睡，但是他却没有预料到袁勋不太好的睡眠质量。就在他于黑暗中寻找着钟晓峰水杯的位置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曹凰大惊，差点要把手中的毒药袋子扔出去。稍微冷静下来后，他发现是袁勋被自己弄醒了。见袁勋仍然处于有些迷糊的状态，曹凰当机立断选择先发制人：“你在干嘛？”
这句话很成功的驱散了袁勋的睡意，他凭借身体的触觉和模糊的视觉，察觉到了曹凰奇怪的姿势，于是便反问：“是你在干嘛？”
曹凰心中有些紧张，不过还是镇定下来：“你在这边做什么啊？”
袁勋一开始并没有多么起疑，直到察觉到曹凰搭在钟晓峰水杯上的手和手心攥着的一个摸上去凉凉的小密封塑料袋。他大脑变得警觉起来：“这是什么？你想对前辈做什么？”
“什么是什么啊？我哪知道？不是你的东西吗？”曹凰自然不可能在这里承认，遂用云里雾里加矢口否认的语气反驳。
袁勋注意力却完全不在曹凰的话语身上，而是凭借黑暗中的事实揣测着：“难道说你……”
但他并没有能够说出之后那些危险的字汇，因为方荆一正巧在这个时候将他们打断了。没有得手还被袁勋发现的曹凰悻悻地返回原来的位置，开始思考起接下来严峻的现实；窥视到黑暗深渊的袁勋则一直惴惴不安，也一腔热忱地盘算着如何保护前辈来。
经过了这起事件之后，曹凰因此而下决心——反正已经被发现了，下一次行动时，就不再为自己留后路。
【袁勋】
寒风凛冽的荒野之上，我一寸一寸地摸索着，这将是只由我一人完成的地毯式搜索。
我也知道我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我也知道最后的结局大概率是无功而返，但我依然无法说服自己袖手旁观。我深谙一个道理：时间每多过一秒钟，钟晓峰危险的可能性就多一分。所以我如同自己的上级一般给自己的工作下定了时限，督促着我自己放弃一切偷懒的念头。
毫无强制性可研的鞭笞，让今天的我变得前所未有地自觉。
我也有过心生疑惑：我为什么要这么执着？我也不能将心中的答案描述得多通俗易懂，不过如果只要求简明扼要的话，那就是只因为那一声“前辈”的尊称吧……
我全程保持着小跑的速度，双腿也很快传来疲惫的信号。不过我也没有停下歇脚或者减速慢走，我已经在心底把这当做一场和时间的马拉松赛跑，而且是输不起的生死局那种。
前辈，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我在心中这样对自己指天誓日。
由于早上出发得急，我连早饭都没有进食。不知不觉已经接近晌午，而我离基地越来越远的距离也预示着我将无缘这顿餐饭。
我强忍着饥饿和劳累，像个傻子一样执迷不悟。
但是我乐意——原因就是这么简单，这么草率，而且这就够了。
甚至我的毅力都超出了我自己的预算。我本来计划着大约在黄昏时候返回，可实际上直到皓月当空，我依然在荒芜之间奔波。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诞生过“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念头，但终究还是选择了服从远征军的规则，卡在宵禁时间之前返回了临时基地。
这一天过得很快，我也精疲力尽得很彻底。
当我拖着佝偻的身躯返回基地时，令我惊讶的是竟然有人在近郊处叫住了我。“袁勋，你是在外面找了他一整天吗？”龙欣的声音从风声的间隙中传来，脸庞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倒有几分柔和。
“龙欣前辈……我，是的……”稍微苦笑了一声之后，我发现身体状况并不允许我有哪怕丝毫的逞强念头，于是只是点了点头。
饥肠辘辘加竭力奔波了一整天之后，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颓靡的气息。这种状态下的我，任何狂妄的话语都毫无可信度吧。
“哈哈……”龙欣不明所以地笑了笑，然后缓步向我走近。晚风拂过她的发梢，仿佛搅动着光影轮错的波纹。
“前辈？”我呆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龙欣从身后掏出一只篮子，然后把它递到我的面前，道；“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填一下肚子，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我动作有些僵硬的接过龙欣递来的篮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着突如其来的幸福感。篮子中盛放的食物虽然也算不上什么佳肴美馔，几乎都是那些已经快要吃吐了的压缩饼干，不过总比饿着要强。
“唔，谢谢。”我由衷的致以感谢，然后就接过篮子里的压缩饼干狼吞虎咽起来。龙欣示意我坐下，我们就在基地附近不远处的山坡上席地而坐，以一个完美的角度将星空、月色还有辽阔的原野尽收眼底。
果腹感很快就代替了饥饿感，我因满足而溢出了微笑。在我专注于啃食的时候，我也没有注意龙欣在做些什么，她大概只是静静地一个人欣赏着月色吧。见我已经填满了肠胃，她便尝试开启话题：“这一天，有什么成果吗？”
“唔，并没有。”我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道，“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想要多抓住些什么的决心。”
“没必要这么急着补充说明啊，那种事情……想想便知。”龙欣吐槽道，这番话让我稍感尴尬，“所以你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执着呢？”
这个问题其实算是我在路上兀自思考过的，我也就不假思索地照搬了当时的答案：“只因‘前辈’之名。”
“哈哈，好有气魄的答复。”龙欣赞许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付出的实际行动确实拥有比曹凰的毒誓更强的说服力了呢。但是这也有个前提，那就是你能证明你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我当然没有说谎……”我转过头去正视着她，连忙想要辩解。
“慢着，容我先确认一下，你接下来的辩证词是主观性质的，还是客观性质的？”龙欣伸手打断了我，也成功让我直面了一个现实的问题——我接下来想说的确实无异于废话。
见我收回了之前激烈的神情，龙欣紧接着又说道：“袁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有的时候确实太过于天真了。你要知道现实一般依据的并不是你大脑中的信息，而只有死板的客观事实。”
“天真……吗？”我重复着龙欣冠在我头上的那个形容词，依然不是很能理解我的天真所在。可能这不能理解本身，就是这“天真”所在吧……
当然，按照这样的逻辑循环下去，只不过是在莫比乌斯环上正反兜圈而已。
“不瞒你说，钟晓峰在苦恼与你和曹凰之间二选一的难题上时，他曾找我要过建议。而那个时候，我所提议的是曹凰。”
虽然我尽可能按捺住内心所有的波动，但当这番话将冷酷的现实鲜活描画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也难免感到些许失落。我并没有回答些什么，只是以虚心的姿态等待着龙欣的下文。
龙欣看了我一眼，然后歆然一笑，继续说道：“在你能够证明自身绝对的清白之前，一切的多余行为都只不过是罪恶的烟雾弹而已。所以像这种时候，曹凰的置身事外理念明显好过你对于钟晓峰来说真假难辨的一腔热忱。”
“这，这样吗……”
“包括现在也是一样，你不见踪影的一整天中，你的一面之词起不到任何证明的功效。所以不管是为了你自己也好，为了大家能够更加准确地判断也好，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做这种傻事了吧？”龙欣用完美的过渡承上启下，将话题从评论过往转移到规划未来。
龙欣说的话不无道理。我这一天的行踪都没有任何人能为我证明，假如在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事，那我很有可能就会因为这一段谜团重重的远足而染上嫌疑。而龙欣的说法也很好地预料到了我的反驳路径：就算我不在乎自己是否染有嫌疑，我也不应该为想要调查真相的学生会方面增添麻烦。
“可是钟晓峰他……”但，我又怎么能够轻易放下？
“哈哈……我提点建议而已，而建议永远挡不住固执之人的一意孤行。”龙欣说道，字里行间都夹杂着对未来的预见性，“我们这几天可能会有行动，你最好养精蓄锐一点。或者说，至少为学生会减少点工作量吧！”
见对话的趋势已经走向终末，我也尝试结束话题：“这我明白，不过还是谢谢前辈的晚餐和指导。”
“嗯。明天你会怎么做，当然还是看你自己的选择。”龙欣在表示了她不会干涉我之后，就走向了远方。我没有说些什么，但是我想我应该已经确认自己的选择了……
既然已经选择了竭诚的踽行，那就不能半途而废。
哪怕是经过了一夜的平静来消磨这份锐气，第二天清晨我依然没有产生丝毫的犹豫。这片荒野依旧干旱枯燥，我的决心也依然坚定不移。
我按照和昨天一样的节奏离开了临时基地，开始接着昨天的进度继续搜索。但是在我到达上一次的折返点之前，我察觉到来自后方的动静。
驻足，转身，一张熟悉的令人厌恶的面孔映入眼帘。我顿时没好气地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怎么你跟了我那么久？我就不能跟你一次？”曹凰欠揍地说道。
“你要是想阻碍我找到前辈，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首先我不认为你能战胜我，然后请你不要再重复你那令人作呕的立场了。”曹凰冷笑着说道，“还有就是，我也没那么多时间跟着你在这里漫无目的地挥霍。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想趁人之危对他下手的话，我不觉得他会在这个方向。”
“你这种说法，完全就是承认了好吗？在这边惺惺作态什么呢？”我对曹凰这种明明已经呼之欲出又半遮半掩的作风感到恼怒，真的恨不得对着他的天灵盖就是一拳。
“就这样吧，我回去了，你继续在这边自讨苦吃吧。”
“我希望再也不要看到你！”这句话比起是曹凰对说的，不如说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呵。”曹凰在我话音未落时已经背过身去，所以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他迈着悠闲的步伐往基地的方向返回，这一瞬间，竟然真的莫名有一股永别的苍凉感……
额，应该是错觉……我真的是恨不得跟这个家伙永别，所以又怎么会“苍凉”呢？哈哈……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目光的焦点竟然一直汇聚在那个令我厌恶至极的背影身上。就仿佛如果我离开视线，那一眼会是最后一眼似的……
这种古怪的感觉直到曹凰淡出视野范围才消失。我猛地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扫空，再度踏上寻找钟晓峰的征途。
“应该只是饥饿的感觉吧……”我这样对自己说道。
关于曹凰话语中的内容，我直接选择把它抛之脑后。我才不会去揣测曹凰的心理，毕竟无论怎么做最后的结果都是在二选一而已。与其陷入曹凰成心布置好的泥沼之中，不如完全按照我自己的节奏来。
我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日至中天。
我感到口干舌燥，不过水分这种基本需求我还是能够满足自己的。我扪心自问，以确认艰苦、严峻的现状依然未能动摇我的决心。
事实也确实如此，我赶到了一须臾的心满意足。但是——
虽然我的决心未曾动摇过，但是我的信心却并非永远保持饱满。在旷野上徒奔的过程中，我也有思考过一个严峻的问题：就算我有这份决心，但我有这个能力吗？
我有些感到意外，这个问题竟然让我踟蹰了。我之所以会对钟晓峰前辈那样崇拜，他的强大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之一。而作为门下弟子的我，实在不敢妄言自己能有他的几分之几。
如果最后的结局是因为我的无能而达成的BE，我不知道我还能否好好面对未来……
呵呵，有点可笑吧……明明钟晓峰知道我的姓名也只不过是十几天的事情，我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但其实这反而是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就算抛却中间一切的帮助和恩惠不谈，只因“前辈”之名，我也会义无反顾地“沦落”至此……
所以我一直所担忧的，也只有“能力”和“信心”而已。
但是，我好像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担忧了……
上帝的剧本可真是恶趣味，偏偏让我在这个时间点陷入彷徨。但我也不可能让自己两天的奔波付诸东流，也只好硬着头皮迈进那片树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