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只因“前辈”之名……
【袁勋】
好在我视觉的敏锐度并没有因为疲惫和枯燥而退化——当然也有可能只不过是不自然之处太过于显眼罢了。
得益于一个良好的角度,我一眼穿过繁枝茂叶瞥见了挂在树上的某个东西。那似乎是一块木牌——我一开始还不能够确定,但至少能够捕捉到它的不自然,随着距离的缩短我也能逐渐够辨别出它的品种——上面似乎写着些什么。
我现在还看不清,于是我走近想要看清。
虽然不知道和我一直在寻觅的目标是否有关联,但至少这是我一天半的时间中可以说是唯一的线索。草木的自然生长不可能长出一个牌子来,这至少表示着在这片树林中发生过什么。
但我怎么感觉,我口中“可能”之后的内容都跟确定事件一样呢……
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拨开配色和这片土地相仿的枝叶,走进这片储存着方圆千百里中最后绿色的地方。手指触碰到灌木丛中的叶片,手感却不像平日里那样柔软而光滑。这些面容憔悴的树叶,丧失了不少弹性和柔韧度,但也不像枯叶那样一碰即碎。
“不同种类的生命之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呢。”我这样心想着。
踩过不再纯粹的土壤,我缓步向前。
现在的时光对于我来说是万分的煎熬——虽然在体力上的耗费远不及之前寻找的过程中的任何时刻,但传达到脑神经的压迫感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是紧张,又好像不完全是紧张,更或者从来就不是紧张……
我甚至觉得我潜意识中是惧怕着看到结果,我甚至觉得我潜意识中一直期盼着我的努力都是徒劳。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害怕着寻找到钟晓峰——明明我之前从未动摇过决心的……
难道现在也要动摇了吗,在这黎明在望的最后时刻?
呵,明明只是注意到了一些尚未知晓是否有用的端倪,我怎么就想得这么深远?如果最后发现这块木牌只不过是一场乌龙,那岂不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不,不会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来的自信,或许也只能解释为人与人之间难以捉摸的缘分带来的吸引力。种种脑海中的迹象都向我表明,这应该就是最后的地方。
排除了这份干扰我继续思考的杂念之后,我又开始纠结起扑朔的决心来。当然,步伐也保持着原来的龟速向前迈进。
大脑很轻易地得出了另一种完美的解释:这一切都是我本质中真正的自私为了妥协那些良心而做出的权宜之计。不辞辛劳的奔波,只是演给自己看的一场戏,好让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面对未来。
确实,我不得不承认,在枯燥又无聊的搜寻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地提前构思起吊唁、哀悼之类的事宜……
但是,我又感觉不是这样。
这“完美的解释”背后,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我扪心自问,我真的希望钟晓峰就这样死去或者彻底下落不明吗?曾经对曹凰流露出的那些愤恨,真的就如同消散的云烟一样不着痕迹吗?所谓“前辈”之名,真的只是我用来麻痹自己的幌子吗?
答案是否定的,一律都是否定的。
虽然是他的视角里,我昙花一现的存在也不过寥寥十几天而已,但这并不会影响到我对他的信赖输出;虽然自己和曹凰之间至今仍然不了了之,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他回心转意的。
“前辈”的称呼,从来就不是什么麻醉剂。而真正的麻醉剂,应该是刚才这一番妄图将我拉入歧途的念想。
这份决心依然从未动摇,只因“前辈”之名,一切都将变得无憾!
打败了内心的最后一道桎梏,时间也正好将我安排在了木排前的地点。头顶上的树冠并不茂密,阳光将这块木牌照彻得一览无余。然而上面尽是一些不成文的字符,甚至有点像小孩子的牙牙学语。
所以比起这些晦涩难懂或者说胡编乱造的字句,显然另一件显眼之物更加引人注目,那就是一支插在木排正中央的箭矢。
我拽了拽箭矢的尾端,却发现它已经深深地扎进了树干之中。就在我思考着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不对,从背后传来的危机感让我连忙侧扑躲开。
于是,又一支箭贯穿了木牌,嵌进了这棵饱经沧桑的大树的主干中。
但是我的注意力已经悉数被另外一件事物吸引去了。由于躲闪得急忙,我一头栽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之中,也得以察觉到这丛还算茂密的灌木之后的天地:我一直在寻找着的那个人正气若游丝地躺倒在地上,背部还插着一根同样的箭矢。
“前辈,前辈……”我带着惊喜的心情尝试摇醒他,钟晓峰却依然毫无苏醒的迹象。
坚持了一会儿仍然无成果之后,我似乎想到了什么。我站起身来,顺着箭矢的轨迹摸索到其源头的所在地。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是一个简易的发射器,而开关应该就是那块木牌。
发射器隐藏在隐秘的树丛间,做工却是不可否认的简陋——果然曹凰那种人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发射器对准了木牌的方向,一旦木牌处有人触发机关,这边就会毫不留情地以一发箭矢招呼上去。
发射器中还储存了五六支箭的样子,借用的是类似于左轮手枪的原理。我从中取出一支箭,用以验证我的猜想。果然,箭头上涂抹着某种药物,应该是拥有致昏迷能力的毒药。
由于不确定这种毒药的毒性有多强,我也不能在这里耽误更多的时间了。我连忙联系基地那边,与其中也难掩惊喜和焦急:“我找到钟晓峰了,在东经xxx北纬xxx的树林里。不过他好像中毒昏迷了,请赶快过来帮忙!”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呢,坚持会,我们马上就来。”龙欣道。放下对讲机的手,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重新折返到钟晓峰的身边,我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激动不已。我仿佛对这名前辈有数不清的话要说,但现在他又没有办法听见……
“前辈,没事了。虽然我不知道现在的你有没有足够的证据相信我了,但我相信曹凰那种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龙欣他们很快就到了,我也相信我的清白很快就会来到的……”
我依然轻声在他耳边呢喃着,但风声却是唯一的应答——我以为是这样的。然而——
“呵,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不过,这还真是一段苦情的单相思啊。”嘲讽的声音从我侧方出来,几个人从树林的另一端走了进来。而为首的说话之人,正是新革命联盟的卓封润。
“你们……”我本来想问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我又咽回了这个问句的后半句。这种多余的交涉本就没有必要,我集中注意力的同时,做好战斗和保护前辈的准备。
“不过我们也无意和你过不去。你直接走吧,反正我们的任务本来就只是杀掉钟晓峰而已。”卓封润并没有把我当一回事,只是随口就给了我自由的权利——他似乎把这认作施舍。
“在你看来,我像是和前辈毫无关系的人吗?”对方已经展露了来意,那么我的选择已经不需要任何思考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内心泛起的第一丝情感竟然不是紧张或者害怕,而是“安心”。
卓封润于是郑重其事地打量起我来,不过下一秒表情又恢复了戏谑和玩味:“哦?意思说,你要在这里与我们为敌咯?”
“这还用说吗?如果想要伤害钟晓峰前辈的话,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说出这些豪迈、雄壮的话语时,我的心脏第一个被感染上天高海阔的雄浑。这或许类似于自恋,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达到像现在这样的境界。我不太清楚是什么样的契机?导致了这跳级式的进化,或许单纯只因“前辈”之名吧……
只因“前辈”之名,我竟然可以这般临危不惧。
趁着这番暴风雨前的宁静,我也抓紧机会端详着敌人。周围应该没有其他埋伏和援军,眼前卓封润带领的五人小队(PS:包括他自己)应该就是我的全部敌人了。但是我也绝对不可能妄言轻松什么的,毕竟光是和卓封润一对一我都是算不大。
更何况对方还有四个帮手,我这边还要分心于保护。
但是,只因“前辈”之名,我也已经无路可退了。
那,要战便战吧!
能量光剑澎湃着凝聚出世,无须赘语,我的意思已经在无言中尽数传达给了对方。卓封润露出一丝不屑的嗤笑,然后命令他的四名部下朝我进攻:“先拿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挡路者,再杀了钟晓峰。”
“副部长,这个人要留活的吗?”他身边的一人这样问道。询问所省略去的前提,也体现了他们对于这场战斗的自信。
唔……当然了,要是是四对一的话,我也能这样自信。
“看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应该是和钟晓峰一个德行。给他个痛快的吧!”卓封润道。
其实我的心中一定意义上把这番话当成了夸奖:能和自己一直崇拜的人被归为同一类别,不正好印证了我所作所为的正确性吗?这样想着,我的战意又坚毅了几分。
然而敌人并不会给我预留多少的时间来思考,随着卓封润话音刚落,四人就以四个不同的角度向我夹击而来。其中一人从正面进攻,另外三人分别封住了我左侧、右侧和上方的退路,可以说是非常不错的配合。
这种情况下最佳的选择应该是后退,但是我却有不能后退的理由——后方几步远的地面上,就是我要守护的角色。现在的钟晓峰并没有任何护自己周全的能力,假如我作为他目前身边唯一的依靠还退缩了的话,对于钟晓峰来说就没有什么奢望了。
这样想着,沿着两点之间最短的线段攻击的正面那人最先抵达,能量光剑之间相互碰撞之后,我大致就摸清楚了对方的实力水平——目前的表现我们俩不分伯仲,但是这个“目前”将注定无法久过须臾。
从其他三个方向包抄过来的敌人也没有任何等待。在真正的战场上,一切的不公平都只不过是战术上的博弈。其余三人也没有在这段时间中偷闲,而是纷纷开始准备从侧翼对我发动突袭。
“受死吧。”不知道来自于他们之中的谁的声音。
在不知道对方深浅的情况下贸然挺进是不明智的行为,可是这方面的“明智”已然与我无缘。我抓住其他三人逼近我的时间差,与正面那人短暂僵持后就又互相弹开。
四人在我的周遭轮番掀起风吹雨打,我凭借着或为信念的存在苦苦支撑。卓封润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在几米开外处观摩,仿佛我的表情越是苦涩、难看,他就越觉得津津有味。
“真是令人讨厌的家伙。”都是想对前辈不轨的人,我已经把卓封润和曹凰归在了一个范畴之内。然而比起这个共同点来说,他们本身糟糕的性格也是我所厌恶的重要缘由之一。
恨意浇灌,使命填充,我凭借一己之力构建起钟晓峰身前最坚固的屏障。
但是我心中也再清楚不过,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任由战局这样发展下去,那我的败绩已经可以提前宣告了。可哪怕是刀光剑影的博弈,也并非只是对蛮劲的考验——智力与体力永远都是相辅相成的。
大脑在飞速思考运转着,我穷生所学全部在这一刻汇织而迸发。目光在不觉间瞟到了挂在树干上的那块木牌,我心中已然有了作战计划。
卓封润等人赶来的方向正好和钟晓峰躲闪的方向相对,也就是说他们的冲锋定然会经过发射器固定的弹道。我不动声色地继续苦苦支撑,甚至在表情上点缀以一些黔驴技穷的悲愤。大约一分钟后,我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时机。
四人以近乎于车轮战的方式消耗着我的体能,想要实行这种性价比最高的获胜方案。而轮到其中一人的轮次的时候,我假意出剑相抗,实则暗中扭动手腕,将剑气偏转一个角度,砍向那块木牌。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我连忙回剑抵挡。但是就算是正常接招,我都是处于劣势的地位,更何况准备不充分的这一回了。若不是我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将下盘扎得更稳,我甚至直接要被对方撞飞出去。
可就算是真正的现实发展轨迹,我也无法撑过两秒钟。我捕捉到对方脸上得意的神色,他似乎觉得战斗要在自己的手中结束了。可两秒钟完全足够发射器将一支带有毒药的箭命中这个定靶,双臂上的压迫感骤然消除,对方应声倒地陷入昏迷。
状况外的发展,顿时让他们剩下四人都将目光投向灌木丛那边。这是个难得的喘息机会,我连忙从如同湍急流水的攻势中偷换一会儿气。
“钟晓峰就是中了那个机关,你们竟然还重蹈覆辙,真是丢人现眼!”卓封润出声指责道,“那块木牌就是开关,先把它破坏掉。”
而新革命联盟的其他几人正处于队友突然中箭昏迷的后怕中回着神呢,又听见他们的上司不太开心的语气,也有些手忙脚乱。其中一人在慌乱中以大刀劈向木牌,但是由于一时间的惛懵,自己成功用身躯接下了机关被破坏前的最后一箭。
如果不是气氛中的压抑感过于明显,我甚至要被这一幕逗笑。
“啧啧……”看着自己的部下出尽了洋相,卓封润脸色也有一些不太好,“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拿下!”
“是!”
于是,短暂歇息后的战斗又拉开了帷幕。短暂的休息时间完全不够我恢复多少,可本来四个人的压力被削去了一半,我也好受了一些。我竭力拖延着时间的同时,也焦急地盼望着援军的到来。
我计算过这段路程稍微赶快些所需要的时间,大约也就20分钟左右,而现在距离我传出通讯也过了差不多10分钟了。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之后,我开始规划起自己的战术来。
这个机关肯定是没有用了,不过它能够帮我解决掉两个敌人已经是喜出望外了。我肯定还不能够放松,毕竟虽然时间上是对半分,敌人也有所消减,但是最大的威胁卓封润本人目前还没有出过手。越到后面,实际上反而难度会越大。
但,只因“前辈”之名,要战便战!
【安顺平】
下午时间段中的某个并不起眼的时间点,却因为某件事情而变得起眼。
就好像再普通不过的一朵野花,却开在了寸草不生的荒野石隙之中。
“安顺平,”我有些茫然地晃悠在基地内部的时候,龙欣从背后叫住了我,“有人说找到钟晓峰了,你要一起来吗?”
“真的吗!?要!请务必带我去!”我的声音高亢而富有活力,一切的颓靡都因为这句话而清扫一空,我瞬间又焕发出奕奕神采。
“哈哈。”龙欣笑了两声,然后便让我一起跟去。我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准备环节,我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