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忠烈的清白
【袁勋】
战局一直在崩溃的边缘周旋，我也是硬凭一腔热血和毅力才将这种状况拖延了五分钟。
每一秒钟，我都感觉下一秒钟就是自己的极限，于是我就陷入长达一秒钟的悲观；然后下一秒钟我又会让自己喜出望外，然后就陷入长达一秒钟的欢喜。相互交叠，相互轮换，相互共生。
“节约时间，节约时间。四对一竟然还能打成这种局面，我不知道你们还想不想好好过下去。”卓封润又怎么不会想到我们这边会有援军的可能性，他于是开始催促加责骂，同时自己也加入了战局。
有时候平衡的打破就是那么突然——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一次我预料到了——卓封润从旁观者变成参与者之后，我顿时感到压力比最开始一对四的时候还要更胜一筹。主要由于我不得不定点防守，而卓封润的作战方式对于定点打击就很吃香。
当然也不可否认，我在硬实力上的不足……
“你的表演也足够令人满意了，假如你有归顺的想法的话，我们这边也不会为难你。”大概是预测到了我极限时刻的到来时间，卓封润开始了攻心战——虽然也不排除真的想要拉拢我的可能性，但是从一开始我就不可能对它动心。
“呵。你们那么多人对付我一个还用了这么久，这么垃圾的组织，我怎么敢加入啊？”我冷笑一声，打心底里觉得卓封润现在的言行之荒谬之可笑。
“在这里自欺欺人的高傲和愚蠢下地狱去吧。”见我果真如同他一开始所认定的那般“冥顽不灵”，卓封润也再没有对我示以好脸色。
可能是由于树林中地形稍显狭窄，之前四个人反而展不开手脚；也有可能是自己能量和体力的损耗带来的错觉，相互作用力原理地带入到了对方身上。总之，总感觉现在敌人的攻势比当初要猛烈得多。
形势不容乐观。卓封润对于我的极限值的预测就算有所出入，误差也不会太大。果然，大约十几秒后，我凭借正常途径的战斗已经无以为继。
但是，我又必须坚持下去……所以就只有那样了吗？
这看似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然而我却只用了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就做出了觉悟。
我大笑了一声，笑声中有些悲壮，笑声中有些疯癫。
我自主爆开体内能量结构，以所有的未来为代价换取一股现在可以使用的力量。剧痛感由内而外地刺激着神经，我发出痛苦的暴喝声。五脏六腑都受到了近乎咫尺的冲击，一瞬间我甚至有呕吐的冲动。
这种类似于自杀式袭击的行为的副作用也是十分明显的。就算以后还能慢慢恢复疗养，终身性创伤也是难免的了——尤其是在能量相关的造诣上。
这是名副其实的殊死一搏，不存在任何的后路。
当保护的责任感成为前提之后，就算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不能在这里倒下！
凭借着这强弩之末的最后一波凶猛，我将得以继续坚持。就算下定决心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之后的战斗中我也难免露出些许的苦笑。说不痛惜那是假的，但若说后悔也未曾有过。
也是正因为以未来为筹码换取的力量保质保量的强大为我争取到了闲暇，我才有机会这样胡思乱想吧……
我竟然能在一瞬间舍弃掉所有的未来，这个选择让我自己都有些吃惊。但很快我就想到了一种解释来欺骗自己：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必死无疑。之所以说是欺骗，是因为我下一秒就又想到了反驳的论据：如果我是为了自己能够活命的话，我应该用这股力量逃跑才对，继续在这里拼命下去，我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战胜的可能。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的解释，又变得只有那句话了吧？只因“前辈”之名……
能量光剑的炽烈光芒在树林中制造出一番太阳光线倒射的假象，哪怕是普普通通的一斩，都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感觉到过的地动山摇。可我当然也清楚这种感觉只是一时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或者脑子不正常的话，想必不会有人以所有明天的可能性换取这一刻的爽快吧。
卓封润缓速逼来的混沌能量球，也被我不讲道理的一剑吞噬。
惊讶。卓封润见状评价道：“真是个疯子……不过你也很成功的让你自己掉出了新革命联盟的招人及格线，让我彻底地断掉了这份念想。”
“我本来就说过，而且你从一开始不也就预料到了吗？想让我加入新革命联盟，痴人说梦！”因为时间应该是站在我这一边的，而交流很好地起到了拖延时间的作用。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倒是非常乐意和卓封润斗嘴。
现在的战斗形势和一分钟前完全颠倒了过来。之前的每一次交手，都是我处在毫无争辩可能性的劣势，处境也越来越被动；而现在的每一回合，剑刃交错之际，我都感觉如入无人之境，畅享着所向披靡。
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也是不可能会再有的感觉。
安稳推进着战斗节奏的同时，我也在心底倒计时。虽然说并没有客观上准确的时限，但我大致也能推算出一个时间点——只剩下两三分钟了，如果我能挺过去，那纯净的晴空将会是一片绀蓝。
虽说通过车轮战取得胜利是性价比最高的方式，但是目前倒下的两人已经让这个比例拉得很低。更何况时间限制是笼罩在所有人上空的一道坎，于是卓封润身旁的两人对视一眼之后，改变了作战策略。
原本应该是进攻我左翼那人的轮次，但是他却驻足在了原地。等待了须臾片刻之后，两人以大约成120度角的角度向我两侧发起进攻。中间留存的空隙，则是卓封润弹道的通途。
压力骤增，我咬紧牙关支撑住，体内几分钟前刻下的旧伤再次被激起。两人在这一击中都倾泻了足够强大的力量，银河落九天般的冲劲蛮横地向我砸来。
我丝毫不敢怠慢，凝聚出一面强盛的能量护盾。敌人正是利用了我不可能大幅度躲闪的特点，而选择了这种小范围杀伤力极强的攻击。我的正后方就是酣睡中的钟晓峰，所以如果我躲开的话，他就没有办法……
等等……我在想，如果我带着他一起躲开呢？
我为自己的愚蠢苦笑了两声，然后凭借能量护盾为我争取到的时间，单手拉住钟晓峰的大腿，横移了几米远的距离。能量护盾下一秒就瞬间被打破，两人的合力全力一击甚至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泥土和杂草都被轰成齑粉，连同那些年木屑都不剩的树枝，描绘着我的心有余悸。
然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正因为敌人也和我一样傻傻地没有考虑到躲闪的可能性，卓封润的能量子弹也在缓缓逼近。而现在他所瞄准的那个位置，正是刚刚使完招式进入虚弱期的两名部下的背身。
于是，又一声巨响。混沌的硝烟之中，两人狼狈地被击飞出去。（PS：可能有点毁气氛，但还是吐槽一下，我觉得这一段打戏是不是把新革命联盟削弱得有点惨……嘛，算了，就当是给袁勋一点面子吧233）
我幸灾乐祸地笑了笑，我敢说现在是我这一生中最自豪的时刻。
卓封润略微颔首，单手捂脸而后滑至下颚部，表情有些不悦。“真是窝囊。你们两个，还能打吗？”他愠怒地问道。
“可以！这一点雕虫小技的招式，对我们来说完全没有问题！”其中一人慌忙从地上跳起，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喂，那个……刚刚那个是副部长的攻击。”另一人则面露担忧，提醒着身旁战友的同时，也偷偷地对卓封润察言观色。
“额……”之前那人的神采飞扬也瞬间戛然而止，变成了怯懦的害怕。
“别在那边贫嘴了，今晚还想吃饭的话，就给我好好干活！”卓封润恼怒得额头上青筋暴起，我的心中则畅快无比。我故意对着他眉飞色舞，之前一直被压着打的窝囊感瞬间清扫一空。
“怕是好好干活也吃不到饭咯，可以参考那边地上那两个，今晚肯定醒不来。”我嘲讽道，强行掩盖住从全身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传来的难受感觉，化作轻浮的笑。
“让我看看你还能在这得瑟多久。”卓封润沉声道出狠毒，看得出来他是被我激怒了。
三人便怒发冲冠地对我穷追猛打，像极了毫无理智可言的亡命徒。可卓封润等人的攻击却并非毫无章法，契合度近乎完美的配合反复压缩着我最后一隅残垣的生存空间。
但，我还可以坚持。
仔细想来，我和早些时候的心境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本来对于像新革命联盟这样的存在，我应该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而我现在竟然会如此狂妄地主动搦战。
风吹过疏林页角的残缺，将我们的身影撩动得斑驳。太阳在略微偏离中轴线的位置高挂，在残云的掩映之中，也无法通过日晷来精准定位现在的时分。
光阴悄然流逝，倒计时已然归零，我心中的希望也冉冉升起。然而就在这时——
“先不要管他了，先把正事完成再说。”卓封润突然说道，眼角露出一抹奸诈的笑意。我暗骂对方的卑鄙，但心中的愤懑对改变现状又是彻底的无可奈何。
“是！”于是，曾经一直以我为目标的那两名打手瞬间改变了策略，堆积在我身上的压力又增添了几分。其中一人绕到了我的正后方，可我却因为身边的钟晓峰而不能离开半步，故无法阻止他。
正前方那人先是一刀斩来，我横剑格挡，但是他却顺着力道滑向了我的侧下方。如果是之前的话，我肯定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在他身上留下些伤口，但是现在我却不能这么做了。我只能被动地跟随他的刀势行剑，以别扭万分的姿势从中图将他拦截。
可下一秒他又跳开，为身后卓封润的远程攻击让出弹道轨迹。那些能量子弹的目标再也不是我，而全部是对着地面上昏迷的钟晓峰。对此我也无计可施，只能拉着钟晓峰的身躯移动躲开。
这个动作也不可能一帆风顺进行到底，身后的窥伺者又在这一刻露出了他的獠牙。几道剑光封住了我前行的路线，每靠近一步就能感受到更加强烈的炽热杀伤力。但是我也不得不继续向前，毕竟这个位置已经被另外两人的攻击锁定。
我凭借血肉之躯硬扛那些凌厉的剑光，这一次是由外而内的剧痛感。如果说之前的内在痛楚只会让我看上去威风凛凛的话，那现在我的外表已经是遍体鳞伤的狼狈不堪了。
他们现在对我施展的一切招式都是佯攻，实际上只是想要找到一个缝隙终结掉我脚边毫无防御能力的钟晓峰的生命。无论是什么情况下，保护自己都比保护他人要容易得多，特别是当保护对象足够弱小的时候……
短短几十秒，我所负的伤就比之前20分钟的累计还要多——除却自爆能量核心不谈的话——温热的鲜血杂糅着污垢涂抹在环境中，触目惊心，岌岌可危。
这一刻，仿佛之前的一切热血沸腾的战斗都小儿科化了。我或许这才了解到井口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空：当生死场上的敌人收敛起了玩笑心态之后，他们纯粹以任务为目标时的行动能力是多么强悍。
想起我几分钟前还在为自己的表现洋洋得意呢，现在更是不堪回首……
我气喘吁吁，可是手中的动作却一刻不能停。卓封润也不再用言语刺激、挑衅我了，可能是意识到这正如我所意，也可能是认真起来所致。每一秒对于我来说都是脱胎换骨的感觉，而时间本身也显然超出了我所预估的范畴……
“怎么还没到……”我在心中苦苦呼求着，绝望的滋味蔓延开来……
虽说我的身上还流淌着那股强大力量的余晖，然而实际上我已经外强中干——甚至外表也被蒙上了一层灰尘。疲惫感混杂着自爆能量体系之后的虚弱感袭卷而来，比之前正常作战时精疲力尽的那一回还要猛烈上几倍。
撕心裂肺，昏昏欲睡，神智涣散。
我再没有精力去在脑海中准确记忆时间的概念，等到不知过了多久后的某一刻来临，我知道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极限了。而我一直念念在心的支援，似乎依然遥遥无期……
极限了，一秒钟都不能再多了。
我猜测我大约坚持了三四分钟的样子吧，难道这一切就要变成徒劳的挣扎了吗？认真起来的敌人们并没有奚落我的窘迫模样——也可能是我退化的听觉无法获悉——水银泻地一般的攻击依然照本宣科地朝着钟晓峰打去……
钟晓峰依旧浑然不觉，说不定在做着什么美梦呢……
说不定在他的美梦醒来之前，我就可以结束这场再真实不过的噩梦了……
恍惚的视线最后一次捕捉到劈向钟晓峰头颅的剑光，可我却没有办法像之前那么多次一样拖着他躲开。我现在能利用的道具也就只剩下自己的血肉之躯了，几乎丝毫没有犹豫地，我挡在了钟晓峰身前……
理由？只因“前辈”之名，就这么简单。
与曹凰截然相反，我是真心景仰着、感激着钟晓峰的，就这么简单。
我曾经答应过前辈，就算他暂时不能相信我，我依然会保护他，就这么简单。
噩梦，结束了。
前辈，假如你能醒来，你一定会相信我的清白的，对吧？
【无】
和人心一样冰冷的剑光，将袁勋击飞出去。
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最后在曾经挂着木牌的那棵树下尘埃落定停下。
“报告，那个家伙好像死了。”其中一人走近查看袁勋和呼吸和脉搏，然后对着卓封润汇报道。
“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无私、执着，但结果也说明了这无非是愚蠢而已。”卓封润视如敝屣地说道，然后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动手吧，然后把这两个家伙拖回去，就可以吃晚饭了。”
“是。”两名部下闻言露出欣喜的神色，眉眼弯弯地靠近着钟晓峰。
可是，似乎真的印证了袁勋生前的那句话——他们就算好好干活也吃不到晚饭。两人经过了这么久的战斗也疲惫不堪，于是就放松了警惕。下一秒，他们就分别变成了冰雕和炭烧。
“冰火双极”欢呼一般在指尖上打着旋，始作俑者蓝新橙笑逐颜开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别来无恙呀，上一次见面好像是特瑞拉的时候吧？”他笑着寒暄。
“可恶。”卓封润开始后悔自己之前在袁勋身上耽误的时间，也不由分说地掏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他的手上骤然出现一把样式有些怪异的枪，对准了钟晓峰的方向扣下了板机。蓝新橙哪里来得及反应？一根细针就这样穿透过衣袖，扎在了钟晓峰的手臂上。
“哈哈，抱歉，那根针管中的毒药可是经过数十道提炼工序才得到的即时性强力毒药，注入血液后，哪怕0.1毫升都可以致死。”卓封润得意地笑了两声，然后在原地砸下一颗能量烟雾弹，随即绝尘而去。
这一回，连蓝新橙都有些讶然地呆伫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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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其实最后的误导也有一些没必要，毕竟主角怎么可能就这样嗝屁了嘛233。不过袁勋确实是盒饭了，他的死我也算是浓墨重彩地写了洋洋洒洒好多字，也算是对得起这个角色的对晓峰的一片赤诚了吧。）
